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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沉静以叹息

2009-04-29宋晓杰

散文诗 2009年5期
关键词:暗疾田野事物

宋晓杰

大地上的生长

大地之上,那些看不见的生长啊,年年岁岁……而我,只是纵横捭阖、秘而不宣的万一。

我能做的,就是俯下身体,把姿态放低。

如果你是花,是草,是有名无名的植物,那么,我将你供养!

还有那些浩繁而单纯的事物,那些晴朗而阴郁的事物,以及峰回路转、喜极而泣的事物。

我拉动网,把日影、月辉、细碎的光波、微腥的气息、断茎的草芥一起供养!聚拢、汇集、发酵、窖藏,复活一个个亮灰色的梦想。

我托着腮,注视着时钟,耐心地等待它们一点点走远,一点点回来——像等待离家出走的少年。然后,心无旁骛地老去。

老去,也没有什么悲哀——我的悲哀被打上风雨的徽志;我的悲哀被风雨越擦越亮。

我是一粒不生锈的种子

给我阳光、雨水、空气、惊蛰;给我白昼的明艳、夜晚的阒静;给我适时的微风、适度的磨难、成长的力量。

冻结的大地上,隆隆的春雷滚过——那一辆辆奔跑的马车,辚辚辗过,深深浅浅的车辙。

转瞬,在葳蕤的荒草间神出鬼没。

我将散碎,化为齑粉!

任何竖起的手掌,都阻止不了向上的力量——是种子,就要保留发芽和生长的权力!没有任何借口和理由。

高高的树梢微微摆动,那是狂飙的赞美诗。

岛屿沉浮。声音沉潜。身体沉静。

睡着。醒着。

深秋,种子低垂头颅,纷纷以各自不同的方式,祭祀复活。

站在波澜壮阔的田野上,我空着双手。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有。

我喜欢转动的植物

我喜欢转动的植物,喜欢玲珑的回应,喜欢金黄色的锦团有几分天真,有几分妩媚。

入夜,则像贪玩的孩子那样,心满意足地安然入眠,睡态安详。而松垂的花盘里,依然还有梦在水天之间萦回。

明丽的色泽、晴朗的思情,一如豁然洞开的心扉。

坡下,是苦香的藤萝和青草;

坡上,是碧蓝的天空和海水。

在秋虫的低鸣中坐下来,在寥廓的原野升起火堆,看调皮的星星推推搡搡、吵吵闹闹,四溅纷飞。

远去了,一切挫败、委顿、苦楚化作岚烟;远去了,一切荣辱、成败、爱恨转瞬成灰。

远走他乡。

当我在陌生的语境中,出奇不意地相逢那跳跃着的焰火,禁不住无语凝噎,惊出泪水。

哦,我的太阳——生生不息的成长,日日转动的花葵!

万物如常

灯花跳跃。黑暗降临——是时候了。

我倒伏,安然地沉睡——睡成颀树和草地,睡成肥美一瞬的给养,睡成我自己漫长一生的一部分。

大地岑寂、静美,抱紧巨大的喧嚣。

而在通透寥廓之中,万物如常。

我似微风,去就去着,来就来着。

不带任何一丝夸张的声响。

离去,没有归程。我的悲哀在于:不增加一分,或者减少;我的欣悦在于:不增加一分。或者减少。

长歌当哭,欢呼着谁的夭亡?

从田野归来

弥望中,在你的唇间找到大海和船。

没有尽头。

微风舞动着稻浪——我眼中最美的花朵,甚至比花朵还令我心旌飘摇、黯然失色。

我能做的,只是选一个随意的侧影,干净、健朗、锋芒的侧影,镶上流水的画框,让它永远成长在奔赴的路上。

没有阴影,没有衰亡,保持沉默、热忱的格调。

相同的田野,相同的收成,或许也是相同的人。——我们能够叫出彼此的姓名,却并不相识。这就是命运。

从田野归来,两手空空,注定带不回什么。

不过,我得到的,已经很多了。

身体里的暗疾

没有阳光、雨水和空气,何以存活?

身体里的暗疾是孢子植物,随意性很强,想活就活,想长就长,谁也得罪不起。

身体里的暗疾是一缕阴郁的风,它能找到最弱的缝隙,它能找到最温暖的领地。它绝对有这个能力,

我走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亲爱的暗疾。它已亲密成我躯体的一部分,已溶于我的呼吸和悲喜。吸食我的血液和精髓长大。牢牢植根于身体的大地——我供养它,以脐带相系。

还有多大的痛苦可以承受?

还有多久的吞噬可以容忍?

暗疾如毒蛇、罂粟、丑行、罪愆,在幽暗的隧道里优哉游哉,独享安怡。直到有一天,它贪婪地攫取更多更多,终于藏不住锋芒尖锐的角。终于性急地暴露无遗。

完整地坚持住自己:生命的永动机——决不多一个零件,也不少一个:险恶的风暴中——决不多一天,也不少一天。

我的心里一直抱着什么

是什么,恐怕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但是我知道,它沉重、浓稠、黯然,在一个最安全的角落,有光、有热、有鸟语、有花香,从未潮湿或尘封。

我的心里一直抱着什么,昼里,夜里,不肯放下。在阴霾的日子里,尤为不得轻松。

子虚乌有的一切!

而我还要依靠它,在从善如流的逝水之上,眼含秋水,回首来路,心甘情愿地被看不见的事物敦促、整肃、救赎。

最终,将是什么把它轻轻卸下:一个温煦的声音?一个探询的眼神?一个松弛的叹词?

还是一滴血、一颗星泪、一种气息……总之,是意味深长的什么。

身体里没有沉坠、失落、痛楚,会不会失重?

玄想之旅

逃离出城!做一次日常生活的反叛!

问问焦灼的内心,还有多少余烬的火星?

带上纸、笔、诗歌、美酒、炊烟和帐篷,在山水间浪游、冥想,走走停停,爱上颠沛和险恶,模糊前程。

同时,带回化不掉的积雪、纯净的双眸、与世隔绝的美好年景,在来来往往中惊现尘世的光辉,那些没有被玷污的清白和苞芽。

关于目标,关于途径,关于面具,关于背影……以及可有可无的一切,重要不重要的一切。都在阳光下隐匿了讯息和音容。

花葵微微颤动,那是对感激和热爱的真诚回应。

上路吧,还你片刻的轻松,哪怕高山封锁了消息,大水冲断了路程,收拾好离愁和悲情。

上路吧,安然地回到严冬,成就那块拒绝融化的冰。

毫无来由地喜爱一些词汇

这样说,多少有些武断、霸道,可是,我的确就是这样不懂变通,就是这样不管不顾。

我喜爱一些词汇,毫无根据,毫无来由,完全凭着一己的经验、个体的感受,来历不明地喜爱。像偏心的家长,只对一群孩子中的几个偏祖,装也装不出,忍也忍不住。

毫无来由地喜爱一些词汇。比如:月光、海洋、星辰、黄昏、森林、湖泊、平原、山冈、河流、火车、菊花茶、银灰、村庄……它们会让我快乐、开心,当然。也让我忧伤、痛苦——但是,我喜欢由它们带来的忧伤和痛苦,并不十分严重,而是细针划过肌肤一样浅浅地疼,却足以使黑夜清醒、甜蜜地隐疼。

一些词汇与具体的事物无关,只与它们的气质有关,别致、雅沽、朴素、乡土。总之,它们纯粹、内敛而不张扬,它们是我与这个世界最基本、最本质的联系。它们是内流河的源头。

一些词汇晃来晃去,与别人毫不相干,却是我致命的软肋,把我沉沉地击倒而不自知。

很多事情看似突兀,横空出世,其实。都有它不可推卸的责任和理由——

合理的,或者不合理的。

夏日最后的玫瑰

在清晨的光影中,我看到黄昏的余晖……不过,我也不会在意许多。当再一次把花看作花,自然和思想的力量多么令人敬畏。

牵牛花、藤条搭起阴凉;短棹、睡莲休憩在池塘:吊桥、苍柏、白云的倒影,一丝不乱。

在枝繁叶茂处筑起窠巢,在低洼转角处聚积雨水。泥泞中摇动的小花、罅隙间的光芒、古铜色的劳动……最值得赞美。

水稻还没有抽穗儿,我们正精力充沛。

开着车,谈笑着,在路上奔驰,不见头尾。

从田野归来,我的身体明显空洞而缓慢。成为前行中绕不过的驳桥。

晚霞胭红……夏日最后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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