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兰西知识分子思想的再审视(续)
2009-04-29诺埃尔·E·博尔汀潘西华文雅校
诺埃尔·E·博尔汀 潘西华 文雅校
中图分类号B54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0257-2826(2009)06-0063-06
六、外部的问题
跳出葛兰西的文化思想,受意大利20世纪20、30年代法西斯主义兴起的制约,葛兰西把对“反经济主义”的持续关注作为理解马克思文本的方式之一。他在开展这项工作时提出了五个问题,现今这些问题还能激发人们对于批判性的有机知识分子的寻求吗?这一问题对于马克思主义者和受马克思主义解释方式影响的人来说,是十分重要的。
对于一些争论,例如,对于批判性的有机知识分子将会支持谁的意识形态问题,葛兰西通常会持续不断地论证他提出的“索引”的概念:
批判性的自觉意识意味着,历史地和政治地创造着,其产物就是知识分子自身的精英阶层。如若没有知识分子,大众团体不能辨认他们自身,就不能独立获取自身的权利,也就是说,就没有了组织者和领导者。
但是,由革命的先锋队组成政党的理念在实际贯彻的过程中至少存在两个困难。首先,哪一个组织能够被视为统一的或者能容纳整个知识阶层的,并且与“能够为整个从事经济活动的大众提供有机的领导”相适应?奈格瑞(Negri)曾试图借助20世纪70年代意大利的“红色旅”、“游击队”、“工人自治”和“工人政权”等来辨别他认为的知识分子的地位。其次,这些困难的产生,是“概念上和哲学上理念”争论的焦点,批判的有机的知识分子就致力于此。借助这一方式,我们又回到知识分子所具备的更多智力概念上来,当年轻的葛兰西在1916年将人视为精神,视为“历史的产物而非与生俱来”的时候,对于他而言:
文化是人自身的组织与纪律,顺从于每个人的人格特性;可以促使个人达到更高的意识水平。在文化的帮助下,个人可以成功地理解他自身的历史价值。他自身生命的价值,他自身的权利和义务。但是,个人对这些方面的理解与转换不是自发产生的,而是经由一系列独立于人的意志之外的行动的作用和反作用引发的……
但是这种更高水平的意识如何达到呢?如何才能激发人们发挥生命的作用,更进一步说,如何启发人们对自身权利和义务的寻求与履行呢?皮尔斯考虑了包括他所“希望实施的无限制的持续的智力活动”在内的两种其他的观点。但是这种活动只能在“不确定的利益团体”中得以延续,因为在这种团体中,这种无限制的智力活动能够得以开展,并且从事这种活动的兴趣也在不断高涨。这三种观点构成了他的“合乎逻辑的社会主义”。
个人不会牺牲他自己的灵魂去服务于世界,即他所有的推论都是不合逻辑的,逻辑植根于社会原则中。
用这种方式去争论暗示着这些智力概念已经优越于批判性的有机知识分子所具备的索引的概念,这样认为的理由有两方面:一是没有这种争论就不会有知识分子的分析能力;二是没有这种争论,人类的关注点中就不会有批判意识的份额。
葛兰西主义者对上述观点作出这样的回应:劳动型的知识分子在他们的专业生产过程中能够很好地运用他们的解析技巧,并且会在担负职业角色时运用他们自身的批判能力。正如皮尔斯所说:
在个人自身的专业领域,他的习惯与思考将会经受一系列的批判(不必是最有才智的,但是必须建基于经验之上);除此之外,假如他没有学会使用逻辑,他的思维习惯将会是粗枝大叶、漫不经心的……
但是萨特(Sarter)进一步推进了葛兰西对于知识分子的划分,认为不能轻易将从事智力活动的人(甚至核工业工作的科学家)视为有机的知识分子,除非他们帮助大众提高危险意识。在这篇文章中,萨特谈到了支持皮尔斯智力概念的宇宙神教与特殊神宠论(particularism)之间的矛盾。有些人可能不知道教授或者科学家运用自由研究或论争原则的后果;调查取证的严格性;对真理(揭露本质和斗争)的追求;获得结论的普遍性。但是一旦被视为知识分子,探究者就不得不置身于广泛的观察中:“关注特殊神宠论引发的限制、暴力或者难以捉摸的借用神话掩盖的事实”。并且后者要求探究者完全借助于原则、运用他们的专业知识进行广泛的调查活动。在此,我们应审视以下皮尔斯在鉴别时的进一步的宣称:
我们所从事的行动是为了实现我们宏大的目的。在此,所有的人都必须是自愿的,彻底自觉的、并且是建基于最广泛的批判性思考上的。这一逻辑想要粉碎我们的推论,恰当或不恰当地想要说明他们是如何强大以及借助何种方式他们能够继续前行。
重新处理这一争端的方式之一或许在于重新考虑古德法伯(Goldfarb)有关文明的和颠覆性的知识分子之间的区分。文明的知识分子看似与皮尔斯将知识分子视为“平静镇定的观察者、思考者、研讨者”的概念相符合。而颠覆性的知识分子则旨在引起“知识分子讨论”主题的改变,并寄希望于创造出与“大众主流讨论主题”相抗衡的新的讨论主题,借此来改变衍生于大众的常识。
文明的知识分子与颠覆性的知识分子的区别,在韦伯(Weber)有关实践着“道德伦理职责”的人与提出“道德伦理信念”的人的区分中得以反映。假如前一种道德伦理借助于义务的形式(运用专业能力完成并且为了市民的利益而着想)得以兑现,就“不具有普遍性”——由于它衍生于同专业能力有关的实践和社会关系,它的本性是由它准备去继承的内容决定的——因此很难判断,除了竭尽全力的努力,如何去避免保守主义的掌控。事实上,这种保守主义来源有两种:一是被动加入的方式,个人的出生地决定了他的民族,甚至于还有他的职业;另一方面与其借助自己的行动和彻底的决心而获得的历练能力有关。假如我们脱离了“道德伦理的信念”,这些精神上持有葛兰西主义或萨特主义的人,就不会去考虑他们在维护自身信念的名义下所付诸的行为后果与他们行为的初衷不符。假如他们冷漠地独立于他们批判的事物,就很可能强化支持符合其身份的流行常识。毕竟我们所判定的适合大众自身的表述没能成为“面向大范围内的一般公众概念的界限。倘若如此,不管是为技术发展做贡献的“文明的知识分子”还是为推进一些批判性的意识形态而担忧的“颠覆性的知识分子”,最终都有助于“知识消费至上”这一观点在日益发展的消费主义文化中的提出。
M.兰迪对这种保守主义的回应——即不应过分关注智力活动的细枝末节,而应面对我们已被注定应去除幻想,成为科技虚幻世界的消费者——形成了对诸如神话等观点的挑战。此外,由于这种回应阻止了旨在改变目前困境的实践活动开展的可能性,因而注定要失败。正如皮尔斯和葛兰西所一致赞同的,假如批判性的有机知识分子决定不了任何事的话,这些知识分子也一定会在我们之中或在他人之间创造一种寻求真理的渴望。
然而,这种前景很难有出路。一方面,考虑到坎特伯雷德教堂的大主教对伊斯兰教法典所谓的有争议的评论;另一方面,大众将当下可获得的消费者的利益等同于大众利益。过于简单和容易地
“理解政治问题的答案”,就像质问美好生活的假设那样会导致拒绝美好的生活。
同意葛兰西的见解(而非仅是像他那样去思考,因为我们现在不用去面对葛兰西所面对的社会问题)是为了调用至少三种原则。首先,不管你是艺术家、哲学家还是政治家,都必须借助文化来维持与“我们自己意想文化相反的价值,这种精神至今仍被葛兰西主义者坚持着。这种精神可以引发第二个原则:在典范的意识形态(正如葛兰西所反对的在他那个时代科学的马克思主义所带来的诱惑)与技术统治论之间形成一种掌控。后者将会被理解成为一种取代性的决定,这种决定是由“有资格发言”的、被行政系统雇用的有机的知识分子作出的,它符合对“民主的决议制定者”的一种传统理解;这是知识分子应科学技术进步的要求而作出的自身功能的转变。上述这些原则均可作为“批判行为可能性”的例证。
不管事实是否如此(例如,在不断适应大众需求范围内制定工作说明的假想,借助通讯网络的创建来影响大众政策的制定,反对将大众的钱花在自我宣传的举动方面。这些行为往往是由那些掌控着这些资金使用权的人或者试图在一定认知范围内将这些行为与其他相联系的人来实施的),较运用普通的意识形态(这种意识形态省去了思考,为促进一些意识形态的发展而服务)优越的是,批判的有机知识分子取代了源发于特殊经验的普通思想而日益成为时代所需。正如阿多诺所说:“我们不能像哲学家那样对具体事物作出思考,我们准备着去做这种思考而不是脱离这些事物”。
这样理解批判的有机知识分子的职能也就意味着人们是产生语言的工具,而且能够在分析活动的范围内运用语言。这种角色意味着他们不仅能同其生活于其中的世界产生对话,而且意味着在考察文献、文章或者其他写作、表达方式(通常被视为尊重给定文化标准的例子)中,批判性的有机知识分子将会揭示这些元素,即在它们的结构中什么将会被禁止的,或者认为在他们的写作中什么是理所当然的。本文强调批判性的有机知识分子的地位在今天是牢不可破的,即这种批判行为的缺乏表征着“现时代对民主构成的主要威胁”。
然而,这种有关批判的有机知识分子的概念是否意味着这类人是一种“因没有人委托统治于他(她)才独立的”特定人群呢?以往的学术性的知识分子,或许曾经期望在制定民族文化生活的公共机构系统内部寻求一定空间,但他(她)会发现他们所提供的作为以往教育结果和训练目的的特殊技术以及适当的认知意识都不再被视为合法的了,并且在新的环境中依旧很少被承认。现在看来,作为这类人的局外人的所作所为对他们不起任何作用,声称为了寻求真理却不被他们的接受人重视。从另一方面看,假如这类人仍然被雇佣,他们将会体验到已被提及的、在他们所从事的职业中具备他们专业知识的一般特质所带来的压力,与此同时也会意识到为了服务于实践目的,这些知识将会在多大程度上被歪曲。借用萨特的话来说,这种内部成员变成了:
实践知识的技师,为此,他们或者顺应他们的对立面,或者设法避免忍受它。但是,一旦他们中的成员开始意识到这一事实,即尽管工作的普遍性自身仅仅是服务于特定利益的,随后他也会意识到它的对立面——黑格尔所说的“不快乐的意识”——正好是对于知识分子特征的刻画。
七、结论
葛兰西对于传统的知识分子、有机的知识分子和批判性的有机知识分子的划分,特别是他关于批判的有机知识分子的概念更为深刻地说明了在他区分这三种知识分子时产生的五个特殊难点。这些难点包括:(1)意识的本质源发于批判的有机的知识分子的活动;(2)保守主义的传统的前景;(3)这种知识分子在可能的接受人中所担当的角色;(4)智力工作者的概念;(5)特殊原则所导致的人文主义及全球认知前景的替代物。这些源发于葛兰西对批判性的有机知识分子角色探究时的五个被争议的问题至今仍被关注。以这种方式呈现葛兰西所处地位至少导致两个论点被遮掩了:首先,批判的有机知识分子的智力行为的接受人缺乏理解的基础何在?其次,这种采用马克思主义术语的知识分子的观点在今天是如何兴起的?
解决的途径之一是区分人们可能维持信仰的两种方式。有些人草率地相信他(她)所忍耐的媒体经验能够借助国王或王后的承袭(被视为英雄或恶棍)很好地解释英国的历史。假如这个人是穆斯林,他或许会威胁现状或者这个人会以他的社会成就作为价值观的真谛所在。这种在一定程度上被视为真理的信仰,能够决定电视的观察点,例如在街道上一个人如何同另一个特殊的人打招呼,或者一个人会选择什么样的读物并像看杂志那样阅读。因为这些概念涉及到我们如何去做,在别处,我曾将人脑这种不加思考的状态作为促进索引的概念的具体方式。
信仰可能会保留的另一种方式(像早期比较著名的阿多诺建议的那样去揭示特殊化如何克服)将会承认它们潜在的不可靠性,并对它们加以反思。假如不是这样的话,这种索引的、具体化的冒险变为自我实现的预言:假如有足够多的大众将穆斯林视为现有预设文化的威胁,那么前者的行为很可能会遭到后者的反抗。据此,现有的问题就转变为如何能促使大众索引的具体行为受到更多深思熟虑的影响。
然而,现在我们被导向我们的第二个论点:假设我们生活的社会容纳我们期盼索引式的具体化生成于大众顺其自然的一般的“同意”。也就是说,除去乔治·苏格兰的冒险,没有别的有组织的政治活动能够对目前现状构成挑战。那么,如何激发更多沉思的认知态度呢?萨特对此的回应是宣称“科学的进步与实践探索及新生阶级的进步是同步的”。因此
一种对于诸种权威原则及自由商业的束缚的拒斥,一种确信一般科学规律以及一般信仰(同封建的特殊神宠论相对照而存在)开始形成文化中的日常小说作品及其自身的魅力。
这种现象似乎产生于对以往“黄金时代”逐步形成却并不必要的“中产阶级的人道主义”这一特色的怀旧之情。但是如果是那样的话,萨特必须面对这种挑战:“人道主义在何处,是如何兴起的?”对于这一问题,马克斯·霍克海默借助于宗教信仰这一术语作了回应。他认为这种对于宗教的信仰启迪其他成员,并逐步形成哲学领域著名的法兰克福学派。他认为“在今天仅是在狂想的领域内存在理性社会的发展动力,但这是每一个人所先天具有的”。霍尔海默在他的哲学著作中谈到了这一观点,认为它
起源于一种历史分析,即一种对人们行为的目标、特别是在合理的社会组织内产生能够满足整个社会团体需求的、内在于人的工作,但不能被个体或普通的头脑正确捕捉的历史分析。
不管这种目标是否会被纳入霍克海默对于人的工作的论述中,或者是否存在于阿多诺那种非强迫的、公平的且极富同情心的交流中,抑或是否存在于马尔库塞对于审美人生的寻求,或者是否成为哈贝马斯在其哲学体系中对于交往协同的诉求。所有这些有一个共同的关注点在于“稳固理性形式的目标,这种理性的发展形态能够为一个理性的、令人满意的、综合的社会提供媒介”。但是,集中于这个“理性的、令人满意的、综合的社会”及“理性社会”的可能性的讨论会产生一个新的论题,即合理性自身的本质是什么。这些论题需要有专门的文章来论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