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政府到政协:发言人赵启正的变与不变
2009-04-27李希光徐勇
李希光 徐 勇
1999年5月31日,被海外媒体誉为“中国内阁发言人”的国务院新闻办公室主任赵启正在记者招待会上以事实驳斥了充满猜测性语言的《考克斯报告》,回答了中外记者提问。一个多月后,他又召集中外记者再次驳斥《考克斯报告》。这两场发布会使考克斯颜面扫地,让赵启正名扬天下。当时,作为政府部门首长的赵启正并没有发言人的头衔,但他却扮演了中国政府发言人的角色。
2009年3月2日,全国政协外事委员会主任赵启正以全国政协大会发言人的身份出席新闻发布会,介绍大会情况并回答了中外记者提问,终于名副其实了。
10年前的赵启正积极推动中国媒体向世界说明中国,举办新闻发布会,向中外记者介绍中国情况和方针政策。10年后的赵启正大力倡导公共外交,促进中国政协对外交往更好地服务于中国总体外交。
十年过去,赵启正年龄在变、职务在变,但他的机智、灵敏和幽默没有变。今年全国“两会”上的亮点很多,其中之一就是全国政协大会发言人赵启正和全国人大大会发言人李肇星先后登场,为中外记者和广大民众带来了两场个性鲜明的新闻发布会。
会后至今中外媒体已经发表很多评析赵、李二人发布会现场表现的文章,如果循此思路写评论,实在难出新意。因此,我们决定跳出“赵启正VS李肇星”的戏路子,转而从文化传统与当代现实的角度挖掘一些潜台词。
事实上,我们沉浸在西方话语和叙事框架里已经太久了,提到新闻发布会自然就会想到白宫或者唐宁街10号,考察新闻发言人制度的沿革就去翻美国或欧洲的政治发展史。其实,发言人是一个古老的职业,纵横家、辩士、说客、使者都是发言人,不同的人代表的机构和利益不同罢了。这个职业从来都是勇敢者的游戏,因为优秀的发言人必须具备雄厚的知识储备、丰富的工作经验和人生阅历,必须在大庭广众之下回答各种意想不到而又尖锐敏感的问题,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调动内存、做出判断、组织语言、娓娓道来——这样高风险的差事谁愿意干?
人们常常讲发言人要能说、会说,其实是否能说的关键在于逻辑思辨能力的高低,只有头脑清晰才能说出条理清晰的话。从赵启正、李肇星的语言可以看出他们都具有很强的逻辑思辨能力。
我们更不能忽视,在受到明星般追捧之前,赵、李二人多年的积累和储备。“诗人外交家”和“浦东赵”都是手不释卷、勤于动笔的读书人。与职业外交官出身的李肇星相比,核物理专业出身的赵启正经历过更多次的转型,每一次转型他都能迅速进入角色,取得令人称赞的成绩,与他极强的学习能力有密切关系。
我们认为,中国传统士大夫精神和西方人文精神的结合奠定了赵启正和李肇星独特的风格和魅力。他们在发布会上体现出的幽默感是原创性的,是长期积累一朝释放的,他人很难模仿。
今天,对应汉语“新闻发言人”的几个英文单词有:“spokesman”(表男性)、“spokeswoman”(表女性)、“spokesperson”(淡化性别特征)。这几个单词的本义是“发言人”,并不包含“新闻”的意思,也就是说发言人讲的内容并不一定是新闻(如重申既定方针政策在媒体听来就是老调重弹),但发言人出来表态一定是新闻,因为表态是一种行动和信号,表达了发言人所代表机构的立场。不管你同意还是不同意,我都要讲,这是发言人的职责所在。纵观赵启正和李肇星两人的发布会,他们都做到了内知国情、外知世界、融会贯通,越是事关重大的问题,回答得越好。
当记者请发言人就圆明园被盗文物在法国被拍卖一事表态时,赵启正说:“我们知道,法国是一个文化悠久的国家,文化中核心价值就是价值观是什么样的。法国的价值观并不是由少数法国人来承载的,是由全体法国人来承载的,我想我们应该这样看问题。大作家雨果这样写过,有两个强盗走进了圆明园,一个叫英吉利,一个叫法兰西。我希望有一天法国解放并涤清了自己,会把这抢来的东西送还给中国。有一个现在还健在的法国作家叫贝尔纳·布里泽,他写了一本书叫第二次鸦片战争洗劫圆明园。他说,圆明园的洗劫给中国人造成的心灵创伤就好像是如果1871年普法战争的时候,普鲁士的士兵把卢浮宫、凡尔赛宫,再加上国家图书馆一起摧毁,那么给法国人会造成什么样的心灵创伤,这是一样的。希拉克读了这本书,他说感谢这位作家。他说,我欣慰地看到,是由法国作家写清楚了这段历史。还有一个法国人,他也叫波曼德·高美斯,他是欧洲保护中华艺术协会主席,他也提出来制止佳士得的拍卖。所以政协委员们跟我说,不能够把佳士得强行拍卖圆明园的兽首看成是这次事件的失败,它却教育了世界人,包括法国人自己。”
李肇星说:“这样一次拍卖引起那么大的反响,我个人感到,原因之一就是它发生在一个有着光荣的文化传统的巴黎,一个在欧洲文艺复兴当中发挥过很好的作用的巴黎,一个出现过那么能够明辨是非、主持公道的维克多·雨果这样的大作家的法国。拍卖从中国——一个发展中国家——过去盗过来的、抢过来的宝贵文物,人们当然感到意外,也感到震惊。说得轻一点,这种拍卖不能给拍卖者的祖国的好传统带来任何光荣,结果可能是恰恰相反。的确,文化是没有国界的,但是任何和文化有关的人是有祖国的。不管你是哪国人、你干什么事情,应该想想不要使自己祖国的名声受到伤害。就个人而言,干这种事情恐怕对个人也不一定真正有好处。中国有句话,叫做‘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把这样的文物、抢夺来的文物拿来拍卖,不能算‘有道。”
赵启正借用法国人的观点、法国人的书清晰地阐述了中国的立场。李肇星用先扬后抑的手法赞扬了法国的文化传统,贬斥了某些当代法国人的作为。李肇星口中的“文化是没有国界的,但是任何和文化有关的人是有祖国的”与法国科学家巴斯德的名言“科学是没有国界的,但科学家有他的祖国”句法结构和核心思想基本一致。赵、李二人如此知己知彼,自然百战不殆。
赵启正和李肇星不仅为中国发言人树立了好榜样,也为国际同行树立了高标准。多年来,中国产品在国际竞争中陷入被动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人家不认可我们的标准,动不动就拿“中国制造”说事。既然现在来自全世界的媒体记者都认可了中国发言人赵启正和李肇星的水平,那么能不能将他们作为标准推向全世界呢?如果中国拥有更多的赵启正、李肇星,“中国制造”也许就成为国际通行的标准了。
(李希光,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常务副院长,清华大学国际传播研究中心主任;徐勇,清华大学国际传播研究中心主任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