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驿道上的挑夫
2009-04-26郝宗苏
郝宗苏
挑夫张福生长年来往于地处大别山南麓的广济县和黄梅县之间的古驿道上,每次从广济县的驿垴上出发,途径双城驿到黄梅县与安徽省交界的亭前驿返回,一个来回要花两个月时间。每年立冬前后是张福生最后一次进山了。因临近春节,山里人需要用盐腌肉腌菜,春节前后又要用神香、香纸祭祀祖先及神灵。挑夫们十分看重这趟进山,张福生赈了一担盐上了路。
挑夫贩盐,一般是要收现钱的,他们做生意用钱和家里平时的花销,全靠贩盐的利润。张福生的盐是从正当渠道进的货,价格又合理,山里人都愿意买他的盐。
“张师傅来了,有盐就可以腌肉,我明天就把猪杀了。”竹林冲的夏大爷说。
“来,您老看称,十斤称星朝外。”张福生把称送到夏大爷跟前。
“看你说的,你不会少我的称!”
听说张福生来了,隔壁的素珍奶奶迈着“三寸金莲”端着碗来了,张福生接过老人的碗在筐里盛了一碗盐给老人。老人翻了四层衣服,从内衣荷包里摸出一个手帕包,要给张福生盐钱。
“您老一个人生活不容易,先把盐拿回去吃,我回头再来鑫钱。”张福生拉住老人的手推辞说。
“我上一次买的盐还没有给钱,哪能再不给钱呢?”素珍奶奶自言自语地说。
“不着急,我回头一定来拿钱。”
“你这伢。回头再不来拿钱,我明年再也不买你的盐了。”素珍奶奶一手端着盛满的盐碗,一只手拍打着张福生的肩膀说。
“张师傅,天不早了,山里天黑得快,你就将就一下在我家住一晚。”夏大爷热情地说。
“不,谢谢了!山上刘家女儿明年二月要出嫁,上次托我帮他带的绣花丝线,我得送去。”张福生边说边挑着盐担向山里走去。
不出二十里路,张福生的一担盐早已见底了,但沿途村寨的人托他带的女人做鞋用的顶针、鞋口布和姑娘用的胭脂、雪花膏等,他上山下乡跑了十来天才送完。直到冬至节张福生才到双城驿,在双城驿他又贩了一担盐。继续穿行于亭前驿古道的山寨之间。当他赶到亭前驿时,比往年迟了一个节气。
亭前驿周围都是崇山峻岭,山民利用漫山遍野的毛竹,家家户户制作神香。出太阳时,家家门前晒的神香像一簇一簇的山花,有红色的、黄色的、还绿色的,加上山上的野花映衬,把山村打盼得万紫千红。山民利用水的落差建成水碓、水碾和水磨,把毛竹碾压后,再制成香纸。村村水车悠悠转,十里闻难声。挑夫云集。贩卖神香和香纸至方圆百十里的山村水多,供村民敬神灵、祭祖先之用。
张福生沿着驿道走村串户。用神香和香纸换粮食。村妇们有用葫芦瓢装米的、有用角升装米的、也有用碗装米的、还有用系在胸前的围裙包一点米的来换神香和香纸。拿多少米换多少神香和香纸,买卖两家心里都有数,不需要讨价不价。途中遇到谁家正在吃饭时,村民一定请他入座,他也不客气的吃起来。主人吃什么,他也跟着吃什么。吃饭不需付钱,只要从箩筐中抽几柱神香或者几刀香纸给主人就行了。
“张大伯,等一下。”张福生从桃花冲走出村口时,听到后面有在喊他。
张福生还以为是谁给了米而没有货物,急忙放下担子等她。
“张大伯,这是我娘去年去世时说的,前年欠你的一捆香和一刀香纸的米。她叮嘱我一定要还给你。”一位村姑气喘嘘嘘地说。
“不必还,不必还,都过去两年了。”张福生摆摆手说。
“不行,您一定要收,您收了,我心里舒坦些,我娘在那边也不会在心里有挂牵。”
途中每天要走多少路,夜宿哪个村,在谁家住,张福生多年来形成了习惯。为了能在腊月二十四小年前赶紧回家,他一口气跑了两天的路程,掌灯时分赶到了两县交界处余家寨的余大伯家。
余大伯没有儿女,只有他和老伴两人生活,住在村后的山边。张福生的父亲当年贩卖山货时,每次也是在余大伯家落脚,两家算是世交了。这次余大伯却十分为难的说:“贤侄,今天你不能在我家住了。”
“余大伯,这么晚了,到双城驿还十里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又天寒地冻的,您难道要我露宿村头不成?”张福生乞求道。
“你实在要留下,那你只能在堂屋里坐一夜,不能进房。”
“余大伯,您让我坐一夜也行。”
余大伯从柴棚里找来干树枝。在堂屋的火塘里升起了火,又在床底下拿来一个南瓜放在火边烤。两人围坐在火塘傍边吃南瓜边喝包谷酒。余大伯没有吃南瓜,只喝了几盅酒呆坐在那里。心事重重地与张福生东一句、西一句地聊着,还时常到房里去一下,出来时眼睛湿湿的,张福生也不好细问。当鸡鸣三遍时,余大伯说:“贤侄,你该走了,我不再留你了。”当张福生打开门时,只见屋外一片白茫茫的,天正下着大雪。
“余大伯,我还是等雪停了再走吧。”
“不行啊,我老伴昨天下午去世了,我要在天亮前在后菜园挖个坑把她埋了。”余大伯两眼流着泪说。
“对不起,余大伯!”张福生说完到房里给余大娘连磕了三个头,然后帮余大伯把他老伴埋了,又在坟前点着了几柱香、烧了几张纸。
福生安慰了余大伯一番,挑着一担空箩筐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