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亚里士多德《诗学》中的“行动”
2009-04-26陈元芳
陈元芳
摘要:“行动”是亚里士多德《诗学》中的核心词汇,是使悲剧区别于其他艺术形式的重要方面,它与情节其实是一样的。动作是构成行动的一部分,性格是在行动中表现出来的,同时也是为了行动才需要性格的配合。
关键词:戏剧;悲剧;《诗学》;行动
亚里士多德在西方文化史上首次构建了系统的美学理论,即他的《诗学》。《诗学》此书原名的意思是“论诗的技艺”。从希腊文的词源意义来说,“诗”有“创制”的含义。创制的技艺本来也包括制作实用物品。而“诗”的创制,则指一切艺术创作。诗人创造艺术形象,不同于创制实用事物,它只存在于作品之中。诗即艺术创造。艺术属于创制知识,它不同于理论知识、实践知识,是以塑造形象方式,再现特殊事物,从中显示普遍的活动、情感和意义。而诗学就是研究艺术即创制知识的学问。在亚里士多德那里,“诗”可以被广义地理解为文学作品,包括史诗、悲剧和喜剧等。但从《诗学》的结构来看,《诗学》的研究对象是悲剧和史诗,而以悲剧为主,特别是《诗学》中阐述的悲剧理论,是形成悲剧审美体系规律的基础,是奠定戏剧技巧理论的基石,是一套明确的整体行动概念。中文行动由英文action直译而来。“佛格森剖析action含义,得出三种呈现模式:doina,makira和contemplation”。
可见它原意内涵的复杂性与多义化。但是,王士仪先生认为,行动有四层含义:“1创作行动;2做出行动;3表演行动;4身体行动。”这些对“行动”本身的诠释是脱离了悲剧这个背景下进行的。在亚里士多德《诗学》中对行动解读的时候,都是在悲剧的背景下进行的,而我们不能单独地把行动脱离出来对行动本身进行诠释。本文研究目的是通过概念及其主要原则的理解,对行动做新的诠释。
一
在《诗学》中,亚里士多德开宗明义指出,在研究诗的种类、功能、成分、结构之前,首先要阐明关于诗的本性的首要原理,即艺术的本性是摹仿。他认为:史诗、悲剧、喜剧、酒神颂以及其他各种艺术“都是摹仿”,并且各类艺术之间的区别也只有三点:摹仿的对象、摹仿的媒介与摹仿的方式,这也是各种艺术进行摹仿时所使用的种差。例如:画家和雕刻家是用颜色来制造形象,摹仿事物;歌唱家用声音来摹仿;双管乐、竖琴乐以及其他具有同样功能的艺术用音调和节奏来摹仿;舞蹈则只用节奏来摹仿。史诗采用语言来摹仿,并运用叙述法。悲剧则是行动的摹仿,即指演员的表演。可见,行动是使悲剧区别于其他艺术形式的重要摹仿方式。
亚里士多德说:“悲剧是对于一个严肃、完整、有一定长度的行动的摹仿;它的媒介是语言,具有各种悦耳之音,分别在剧的各部分使用;摹仿是借人物的动作来表达,而不是采用叙述法;借引起怜悯与恐惧来使这种情感得到陶冶。”根据定义,悲剧是对一个完整划一,且有一定长度的行动的摹仿。它包含六个成分“情节、性格、言词、思想、形象与歌曲。”“在六个成分里,最主要的是情节。”情节“在于摹仿某个行动。”“悲剧中没有行动,则不成为悲剧”“悲剧艺术的目的在于组织情节(亦即布局),在一切事物中,目的是最重要的”。“情节既然是行动的摹仿,它所摹仿的就只限于一个完整的行动,里面的事件要有紧密的组织,任何一部分一经挪动或删削,就会使整体松动脱节。要是某一部分可有可无,并不引起显著的差异,那就不是整体中的有机部分。”
综上所述,悲剧中的“行动”是指一个人做的一件事,即整个实践性的行动。它是使悲剧区别于其他艺术形式的一个重要方式,也是使悲剧之所以成为悲剧的重要特征。
二
统观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的论述,他对行动的理解应是与动作、情节和性格联系起来的:
1行动与动作
悲剧是行动的摹仿,且是“对于一个完整而具有一定长度的行动的摹仿(一件事物可能完整而缺乏长度)。所谓‘完整,指事之有头、有身、有尾,而“长度的限制只要能容许事件相继出现,按照可然律或必然律能由逆境转入顺境,或由顺境转入逆境,就算适当了。”根据以上定义,我们可知古希腊戏剧《俄狄浦斯王》是悲剧,它的行动是在剧本最后体现出来的,即在剧本的最后,俄狄浦斯将展开行动追查凶手。在这部戏里,俄狄浦斯只有一个目的,并围绕这个目的展开行动。
一个好的戏剧只能有一个好的行动,这个行动不是一个人一生的行动,而是一个人一生当中的一件事。“戏剧”的希腊文drama,有“动作”的词源意义,故戏剧的本义指动作摹仿。悲剧是戏剧,但悲剧中的“行动”不等于“动作”。悲剧的行动是一个连贯的,有逻辑性的事情,是我们所看到的演员所做的一件事,是主人公有目的的实践活动。动作是演员在表演时的一种姿态。“有的演员以为不增加一些动作,观众就看不懂,因此,他们扭捏出各种姿态,例如拙劣的双管箫吹手摹仿掷铁饼就扭来转去。”演员的动作是构成行动的一部分,此外,行动还应包含灯光、布景等。悲剧即使“不依靠动作也能发挥它的力量;因为只是读读,也可以看出它的性质。”“悲剧具备史诗所有的各种成分(甚至能采用史诗的格律)”。
2行动与情节
“情节乃悲剧的基础,有似悲剧的灵魂。”“悲剧是行动的摹仿”且“情节是行动的摹仿(所谓‘情节,指事件的安排)”。因此,悲剧是情节,而情节(亦称布局)又是戏剧的结构,所以,悲剧其实也是戏剧的结构。
情节是行动的摹仿,且“它所摹仿的就只限于一个完整的行动”,那么,情节就是观众所看到的演员的一个完整的行动。所以,在古希腊戏剧里,情节和行动其实是一样的。行动是观众看到的演员所做的一件事,这件事其实就是一个故事。也就是说,故事是观众在看表演时所获取的所有信息量,它并不等于行动。而是大于行动,同样也大于情节。而古希腊戏剧,它所讲究的是怎样从故事里选取情节。
“情节有简单的,有复杂的”,简单的情节不需要通过“突转”与“发现”,复杂的情节则需要通过“突转”与“发现”,“但‘发现与‘突转必须由情节的结构中产生出来,成为事前的必然的或可然的结果。”“‘突转指行动按照我们所说的原则转向相反的方面。”如“在《俄狄浦斯王》剧中,那前来的报信人在他道破俄狄浦斯的身世,以安慰俄狄浦斯,解除他害怕娶母为妻的恐惧心理的时候,造成相反的结果。”“‘发现乃人物的被‘发现。”譬如曹禺的戏剧《雷雨》,四凤和周平是恋人,后来发现双方的关系竟是同母异父的兄妹。“‘突转与‘发现是情节的两个成分,它的第三个成分是苦难”。这三个成分是为悲剧的一个目的、一个行动服务的。“突转”与“发现”是无形的,是通过演员的言词、思想传达给观众的,“苦难”却是有形的,它是通过演员的动作呈现给观众。
3行动与性格
悲剧是对于一个严肃、完整、有一定长度的行动
的摹仿,那么悲剧也是严肃的戏剧。严肃,是亚里士多德对悲剧审美特征的描述。严肃,限定了悲剧所摹仿的应是高尚人的高尚的行为。
“‘性格指显示人物的抉择的话,[在某些场合,人物的去取不显著时,他们有所去取];一段话如果一点不表示说话人的去取,则其中没有‘性格”。这里所说的“抉择”即所谓的“善”和“恶”的抉择,无疑是相对人物的品质而言的。在《诗学》中,亚里士多德把性格和行动割裂了,他说:“悲剧中没有行动,则不成为悲剧,但没有‘性格,仍然不失为悲剧”。《诗学》中性格是人物品质的决定因素,通过人物活动表现,它决定了人物行动的性质,导致行动的成功或失败。如果只为刻意表现性格,写出一大串优美动听、很有思想的描述性格的台词,并不会产生悲剧应有的效果。性格在行为选择中显示,特别在取舍疑难的境遇中作出选择,方能鲜明显示性格本色,没有选择就没有性格。因此,要认识《诗学》中的性格,应与行动结合起来。
悲剧是对比我们好的人的摹仿,所以亚里士多德对悲剧性格提出了要求。他说“关于‘性格须注意四点:第一点,也是最重要之点,‘性格必须善良”;“第二点,‘性格必须适合”;“第三点,‘性格必须相似”;“第四点,‘性格必须一致。”善在亚里士多德的学说中具有特殊的意义,善即是好。但是,亚里士多德认为,悲剧的人物应是“不十分善良,也不十分公正”,而应是遭受了不该遭受的厄运。性格要“适合”,指性格必须和人物的身份、气质、教养、性别、年龄等适合。性格要“相似”,指人物性格必须和普通人相似。性格必须“一致”,好比亚里士多德要求情节要整一一样。这里的“一致”,不仅包括相同一面的统一,还包括对立中的有机统一。因此,“即使诗人所摹仿的人物‘性格不一致,而这种不一致的‘性格又是固定了的,也必须寓一致于不一致的‘性格中。”这就是说性格要有多样化的统一。“性格的多样化统一,在黑格尔的悲剧美学中发挥到登峰造极”。
此外,“刻画‘性格,应如安排情节那样,求其合乎必然律或可然律:某种‘性格的人物说某一句话,作某一桩事,须合乎必然律或可然律。”
亚里士多德所说的悲剧人物性格,其实也正是人类早期的自我形象。他是从人类的实践活动中提炼并提升到悲剧人物中。所以说,悲剧中的人物性格其实是通过人物的行动所表现出来的,同时也是为了行动才需要性格配合的。
三
“行动”一词是《诗学》中的核心词汇,从以上的陈述中,我们得知了亚里士多德关于悲剧的看法和行动的看法,并把“行动”放在悲剧背景下来理解,并得知行动与动作、行动与情节、行动与性格的联系。这些工作对我们理解悲剧很有帮助。然而,“行动”也只是悲剧中的一个概念。要想了解悲剧为什么让人如此着迷?为什么当今的影视剧节目中仍有所沿用这些悲剧原则,它对我们有什么作用?仍然是令人疑惑和难以回答的。这也是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提出的一个重要问题。
在《诗学》中,亚里士多德给了我们两种答案:一般的和特殊的。“亚里士多德的一般回答是,悲剧及所有戏剧表演,都是对真实事件的模仿;亚里士多德对我们的悲剧兴趣的特殊回答是,他认为通过引起怜悯和恐惧,悲剧净化了这些情绪。亚里士多德只提到了净化这种作用,他没有详细解释这个作用是怎样实现的,以及为什么这是看悲剧表演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