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红薯

寇俊杰

前几天，我在街上偶然看到路旁停着一辆三轮车，围着许多人。走近一看，是卖红薯的，鲜红的表皮还带着湿润的泥土。看着新鲜，我就买了几斤，但熬汤吃了却感觉不出甜味，我不由得想起三十年前拾红薯的事来。

那时收红薯时学校放假。鸡叫头遍，天上的星星还睁着亮晶晶的眼睛，早起的伙伴就在院门外大声叫着我的名字。起床后，带上头天晚上母亲准备好的布口袋，扛起三齿耙，再叫上其他的伙伴就上路了。

我们一路紧走，路上还能碰到附近的“同行”，有时聊上几句，沟通一下哪块地里的红薯多，然后一起去拾。到了地里，天才蒙蒙亮。看看脚下坑坑洼洼的土地，我们知道红薯已经收过了，就开始挥起耙子刨起来。红薯不好拾，有时刨半天也拾不到几块，大小能和拳头差不多就是幸运了。旁边的地红薯还没有收，红薯根部的泥土都裂开了缝，可见红薯不小。但我们只是看看，谁也不会去动人家一耙子。我们是拾红薯的，哪怕空口袋回家也绝不去偷。

离家十几里地，我们中午都不回家，累了就坐在地边歇一会儿，条件好的取出母亲烙的蜀黍面饼子，条件差的就取出一块拾到的红薯，用手擦去泥土，牙齿啃掉红薯皮，咔嚓咔嚓地吃着。

有一年，几个月滴雨未下，红薯虽然耐旱但是也大面积减产。种红薯的怕收不净，地里有人看着，翻几遍才让人去拾。我们再着急也只好在地边等着。有时人家还没有收完，地周围就站了一圈拾红薯的人，只要人家一松口，人们就疯狂扑向红薯地。都是没办法，坡上的人多少还能收点儿红薯，可平原上的土质没法种红薯，小麦、玉米又颗粒无收，能拾到几块红薯就会救一条人命啊！

尽管红薯难拾，但我们还是天天坚持着，像猎狗一样到处搜寻着猎物。有时老远看着地里冒出一根红薯茎，以为是人家漏下的，几个人像看到救命的稻草一样兴奋地跑过去，先到的用手一把抓住，使劲往上一提，但出人意料，只轻轻一下，红薯茎就出来了，人冷不防坐个屁股墩，定睛一看，手里只是空荡荡的根须。那人懊恼地骂着，惹得其他人哈哈大笑。

有一天，我们转了大半天也没刨到一块红薯，心灰意冷正准备回去，无意间转到一块地里，有刨过的痕迹，但没刨过的地方还都是完整的土地。我们几耙子下去就刨到了一块红薯，竟然有巴掌大小。这是我们拾红薯以来见到的最大的一块，而且还是灾荒之年。我们像打了兴奋剂，个个挥耙猛刨。到天黑的时候，我们都有了半袋子的收获。路上我们互相保证对谁也不说，明天还来。回到家里，一家人高兴得像过年似的，吃了一顿有生以来最甜的红薯饭。

第二天，我们早早赶来，又有了不小的收获。正准备满意而归，却发现有一个中年人径直走过来，空着手，不像是拾红薯的。我想坏了，是不是人家还不让拾？我们正想着逃跑的路线，没想到那人到了跟前，看了一下我们的口袋，笑着说，不用怕，我是故意不收净，留给你们平原村里人的。我还怕你们不敢拾呢，看来收获不小。赶紧走吧，别让家里人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