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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布衣和李小洛的诗

2009-04-23陈仲义

文学教育 2009年4期
关键词:饥渴布衣诗歌

超越顺口溜和段子

——读布衣“墙上马”

布衣,1971年出生于四川,师范学校毕业,有大量诗作散见各种报刊。

首届“全球通”短信文学大奖开赛,评出《墙上的马》为诗歌一等奖。评委们为该诗写下获奖理由是:人对大自然和生命力的渴望,透过宣纸上一匹马及其意象组合,得到美丽的表现。虚实空间的微妙转换,物我位置的轻巧转移,使形象和情绪鲜明饱满并且纯净动人。

马是大草原上的王子,驰骋沙场的矫健,仰天长啸的雄壮,一直以来是高贵与力量的象征。而一旦被命运“束缚”在墙上,它的“飘零“和长啸踢踏,它的痛苦挣扎,就薄成一张宣纸了,可悲可叹。被固定在墙上的马,虽然没有具体写出眼神呆滞、鬃毛耷拉等等窘迫相,却让人分明感受它的饥渴焦虑,它心中一声声无奈。正是深刻理解马的心思、马的需求、马的憧憬,所以“我”要不停的替它在城市的水泥地寻找鲜嫩的草,哪怕只有一棵!决绝的连锁关系,“一直”与“一棵”的关系,道出寻找自由与寻找绿地的可贵与难度。

写马即写人。这是现代人物质与精神的双重“饥渴”。

在这喧嚣的尘世,哪里才是生命的自由,哪里才是大自然原始的本真?不知道。一根草,一根最普通的草,也许在处处是柏油马路、水泥地板的城市里,最终成了可望不可即的奢侈品。强烈的对比,足以构成人为破坏生态平衡的一种批判,以及对现代社会文明的深刻反思:钢筋混凝土的环境,缺少呼吸的空间,源于人们盲目开发土地,盲目追求消费生活,造成一系列灾难:水土流失、沙尘暴、汽车尾气、白色污染……那是大自然对人的惩罚;而现代人淡漠精神,一味追求金钱、投身时尚、享用奢华,必然酿成深度焦虑和匮缺。这一切,都加剧了自由奔驰的意识绝处待毙,生命本真充满了不可救药的“物化”!

表面上是写替画面上的马寻草,实则是期望人们秉持环保意识,调和人与自然的关系。诗中的“水墨”可视为社会中的成规;“钉”象征着束缚与囚住;马的“饥渴和焦虑”提示人对自然破坏的结果;“多年”、“不停”、“苦苦”、“奔跑”等,则映照出作者对于自由和谐的向往。

一首深切关注生命的诗,一首渴望回归自然的诗。

特地到网上查看布衣是何许人,原来是位70后出生的作者。其短诗可谓构思精巧,以小见大,以细寓巨。10行左右的诗,写得洗练而有意味,是很可以在手机短信上开辟出一片天地的。因为目前手机短信中,充塞了太多油滑的顺口溜,和唾沫四溅的段子。

以这样精美的分行,入驻大众市场,该不是诗歌的非份之想?诗歌,也要抢占文化“地摊”?

附:墙上的马/布衣

一匹马,被水墨钉在墙上

它的思念飘零

它的肉体和啸声

薄成一张宣纸

我知道它的饥渴和焦虑

所以,这么多年来

我一直代替它

在城市的水泥地上

奔跑,苦苦寻找

一棵鲜嫩的草

一种诗歌的伦理学

——读李小洛“省下”

李小洛,女,1973年生于陕西安康。曾获第四届华文青年诗人奖,新世纪十佳女诗人。首都师范大学驻校诗人。《孤独书》尤其受到关注。

在新世纪十佳青年女诗人评选中,李小洛是唯一当选的70后诗人,虽不能以入选与否论高下,但她在众多候选人(64位)中,经专家严格评定脱颖而出,至少表明实力不凡。出道没几年,便声名鹊起,《省下我》是她的代表作。表面看,该诗没有多少“技艺”含量:直截了当、不露凿痕,很像严力的《还给我》。但在百来字中,却聚集了很大容量。作为诗歌伦理学中的一种取向,它所推举的普世价值,于当下充满喧嚣、欲望的无尽追逐中,十分可贵。它的好读、有感染力的“教化”、深刻反省、鲜明的时代烙印,在简洁形式中形成的组合拳,所带来的震撼力,已经赢得广大青年读者,有资格进入新一轮的语文读本。

整首诗分三节。第一节八行全部采用“省下我……”作为开始的句式,进行不厌其烦的“发配”:一口气要“省下”蔬菜、粮食、水果、书本、丝绸、电话、车辆、住房……吃喝住行等15种物质,在当今崇尚享受、铺张的习俗中,诗人发出这样决断的声音,谁说没有一点振聋发聩?不仅物质上做如此驱除,精神上她也要放逐:既省下与别人的爱情,也省下自己对世界情感的主观反应——省下我的恋爱,省下我的泪水,去浇灌麦子和菊梅。这一貌似“绝对”的、非物质化的吝啬取舍,并没有矫情之嫌,因为诗歌允许采用这种极端化说法,去抵达诗人固执的理念高地。况且前面已有6行物质方面的铺垫,精神上的推进就显得顺理成章了。

因此,也才有第二节唯一单挑的一句:“省下我对这个世界无休无止的愿望和要求吧”。仿佛一记响鞭,甩得人心打颤。原来我们这些“愿望和要求”,在世俗面前并非不正当,不过一旦过度(无休无止),便如无底洞。作者在这里,对物欲做出了义正词严的绝交。先期的明晰与洞察,叫作者心存一种潜在的负罪感,以及充满提前量的警戒性。负罪与警惕,逼迫她继续做精神上推进:“省下我对这个世界一切的罪罚和折磨”——自认有罪与加害,那么,那种忏悔、内疚、自责之情就溢于言表了,直至最后绝望地跳出,并且重复着:“请把我拿走。/拿走一个多余的人,一个/这样多余的活着/多余的用着姓名的人。”

“拿走”的口气,意味着无情决裂;“多余”的裁定,意味着对自我的审判。“多余的人”,是对这个世界的累赘和负担。“我”确证不了价值所在,所以“我”需要与世界断绝关系。作者有意把自己推到悬崖峭壁,实际上蕴涵着对这个世界又悲悯又热爱,既内省又谦卑的复杂心态。

“省下我”的旨意,喻示了李小洛诗歌的一种伦理精神,似乎可用“省、简、退、慢”四字给予概括。省是省略、减少、放弃,在《省下我》这首诗里已有深刻表达。

简是简单、简朴。李小洛在《上帝也恨我》中说,“我只是一个简单的身体/所以电话薄里只存一个号码/所以窗子上只涂一种油漆/所以园子里只种一种植物/——她用简单、简约、素朴来对抗繁缛、铺张和物质化的时代风气。

退是后撤、回收,是逆潮流向后的“怀旧”和“固守”。李小洛在《我背对着火车》中宣称:我喜欢老电影回放,喜欢那枚后退键,喜欢一路倒退走,一直退回到遥远的母亲的子宫。显然,李小洛的“后退”,排除线性进化时间观,更符合真切的诗性生命,和诗性生命中的诗意“返观”。

慢是缓慢、缓解。李小洛在一首慢的歌咏中主张:慢慢地醒来、慢慢去晒、慢慢地喝、慢慢地犹豫、慢慢地说话、慢慢怨恨、慢慢哭泣,慢慢欢笑、慢慢地在傍晚里死去,李小洛用慢来对抗以“快”为特征的现代性,淡化浮躁、功利、急于求成,同时也争取到对生命丰富性、多样性的细腻感受。

或许,李小洛较早确立了生命与诗歌的伦理学,避免了晚生代写作者停留在日常表面的“轻浅淡”。李小洛与众不同的“省、简、退、慢”理念,撑起了她与众不同的写作风格。

附:省下我/李小洛

省下我吃的蔬菜、粮食和水果

省下我用的书本、稿纸和笔墨。

省下我穿的丝绸,我用的口红、香水

省下我拨打的电话,佩戴的首饰。

省下我坐的车辆,让道路宽畅

省下我住的房子,收留父亲。

省下我的恋爱,节省玫瑰和戒指

省下我的泪水,去浇灌麦子和菊梅。

省下我对这个世界无休无止的愿望和要求吧

省下我对这个世界一切的罪罚和折磨。

然后,请把我拿走。

拿走一个多余的人,一个

这样多余的活着

多余的用着姓名的人。

陈仲义,著名诗评家,现居福建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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