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舍长

我们宿舍的舍长叫郭洪生，他个子不高，黑红的脸膛，朴朴实实的穿戴，整天寡言少语。我们刚到一起生活时，觉得他简直有点儿古怪，特别是他那股倔劲儿上来，真叫人受不了。

记得有一天晚自习后回到宿舍，我正要上床睡觉，突然听到郭洪生叫我：

“廉世广，今天谁值日？”

我才想起今天是我值日。我朝室内一看，地板上尽是废纸。“唉，光顾写作业了，怎么把值日的事忘得一干二净？”还没等我答话，郭洪生就指着墙上的《值日公约》说：

“请你看一遍‘公约吧！”

我明白他的意思，那就是值日生失职，罚继续值日一周。他那嗔怒的脸色使我感到一种压力。我无话可说，可是觉得这位舍长真有点不近人情，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把我的脸面几乎丢光了。

第二天上完早操，同学们都上自习去了，我只好留下来一个人默默地打扫屋子。扫完地，向窗户外看去，只见郭洪生站在那儿擦玻璃。我有些疑惑不解，可是因为心里别扭，也没和他搭话。一连几天晨扫，他都是这样。我的怨气逐渐消散了，而且萌生了一种感激之情，忍不住半开玩笑地问他：

“是罚我还是罚你呢？”

他那微厚的嘴唇一动，憨笑着说：“罚是罚，帮是帮嘛。”

这个言语不多的舍长，对谁都那么实心，那么热乎。不到半年，他就成了我们大家的知心朋友。

一天深夜，剧烈的腹痛使我从梦中惊醒。我在床上辗转反侧，这时候多么需要亲人的温暖啊。

“怎么了，是不是着凉了？”

郭洪生已经穿好衣服，悄悄地来到我的床头，一只手在我的额上抚摸着。看我冷得缩成一团，他又把自己的被子抱来盖在我身上，默默地站在我的床头看护着。他虽然不会说安慰的话，可是有他在我身边，我感到暖烘烘的。我每折腾一下，都使他坐立不安。后来他出去了，不知从哪儿弄来开水让我喝。我实在觉得过意不去，几次劝他去睡，他都不肯，一直陪我挨到天明。一个远离父母的孩子，在疾痛的时候，有什么比同学间的友爱更能给人以安慰呢？

冬天到了，早晨，天气冷得叫人伸不出手来。同学们起了床，发现每人的脸盆里都盛满了热水。大家像猜谜似的，不知是谁干的。日子一长，才知道是我们的舍长。有一天，我特意起了个大早，想赶在舍长的前头替大家打热水。我才穿好衣服，朝他的床上一看，他已不见了，满满的一桶水在他的床前冒着热气。我推开门，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白茫茫的世界。凛冽的寒风疯狂地呼啸着，扬起一团团雪雾，使我猛地打了个寒噤。我正想把头缩回来，猛然间看到雪雾中有个矮小的身影，正拿着扫帚，猫着腰在扫雪。啊，那不是我们的舍长吗？通向食堂和教室的路已经扫出来了，此刻，他正在扫通往校门的路。我回头看着熟睡的同学，又看着风雪中的舍长，心里不禁一震，一件件往事像电影一样在眼前掠过：

在泥泞的路上，他冒着雨铺垫煤灰；在春寒料峭的黄昏，他扬起大镐刨着污水池子；在宿舍里，他和我们促膝谈心……

一个十六七岁的中学生，如果在父母面前，他还是个孩子。可是在我们面前，舍长郭洪生多像一个当家理事的兄长啊！他那股纯朴、憨厚的劲儿，就像秋天田野里的一株红高粱。在他身上，始终散发着农村少年那种勤劳、谦逊、善良的乡土味。

（选自《“八十年代的中学生”征文获奖作文选评》，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1983年7月北京第一版；个别字有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