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嵌入结构的风险:社会学风险研究的视角

2009-04-21

消费导刊 2009年6期
关键词:不确定性风险危害

陈 璇

[摘 要]突破了保险业领域的风险研究在西方学术界发展迅速,成为跨越自然科学、社会科学诸多学科的共同研究领域。社会学的风险研究借鉴了经济学、心理学等学科的成果,着重于从结构的层面探讨社会制度与文化因素对风险感知等的型构,因其视野的开阔在风险研究领域日益扩大其影响。

[关键词]风险 不确定性 危害 风险感知 结构

本文受国家社科基金项目“转型期中国社会风险预警及其干预机制研究”(05BSH010)和华中农业大学学科交叉基金支持

自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以来对风险的研究已经突破了保险业这个狭小领域,在西方学术界发展迅速,成为跨越自然科学、社会科学诸多学科的共同研究领域。由于公共政策需求的推动近年来国外社会科学界的风险研究的影响尤其日益扩大。经济学、心理学、人类学、社会学等众多社会科学都在研究风险,社会学的风险研究起步相对较晚,但其发展充分借鉴了其他学科的研究,形成了大批有影响的研究成果。社会学主要集中于探讨风险界定、风险感知、风险估计、风险管理等如何被社会结构与社会制度所型构。

美国社会学会前会长James F. Short(1 984)曾在其就职演说中大力倡导风险研究向社会性分析的转型,认为从社会学视角研究风险现象不仅促进了风险研究的发展,而且有利于彰显社会学学科对于理解重大社会现象的独特贡献。最初引起关注的是用社会学方法研究工程领域的风险。

一、技术风险社会管理的开拓性研究

规范科技发展、保护公民免受工业化和科技的危害是工业社会现代风险研究的主要驱动力。可以说,是科学与工程安全研究开创了现代风险研究的滥觞。在技术领域,风险被定义为一种可以量化的、反映危害发生的可能性和相应负面后果的客观实在(Royal Society 1992)。

技术风险研究主要探讨物质危害的消极后果,致力于危害的最小化,把社会背景和意义排除在分析框架之外。早期研究中有远见的学者从跨学科的角度探讨风险分析的主观维度,促进了科学与技术领域的风险分析。学者罗在其著作《风险的解剖》中区分了风险的定性辨认(identification)和定量估计(estimation)。他还独创性地分析了社会与个体的风险评估(evaluation)与风险的可接受性,认为风险评估与风险的可接受性的基础是主观的风险感知而不是客观的定量风险估计。罗的著作对风险研究在理论、方法、经验方面都具有重大的意义。他跨学科地综合了客观量化的风险分析技术和主观定性的风险分析方法,在经验上他提出了一套对于政策制定极为有用的分析技术,即一个关于风险估计的五步骤过程模式(Rowe,1977)。美国国家科学研究委员会(NRC,1983)在此基础上设计出了一个被许多自然科学学科广泛接受的、风险的社会管理的过程模式,它包括风险辨认、风险估计、风险评价、风险管理四个阶段。这个模式的每个阶段在很多自然科学学科中被定义为一套特定的简约、程序化的表达方式。罗的研究开创性地提供了一个途径将风险的技术方面与社会方面统一起来,在实践上促进了技术风险的社会管理。

较早从社会学立场研究技术风险的是组织社会学学者佩罗。1984年,佩罗发表了论文“正常事故:与高风险技术共存”(Perrow, 1984)用系统的方法研究现代社会的风险,指出某些技术或系统具有造成事故与灾难的潜在的特性,而事故与灾难由于太复杂而难以预测和计算。像核电这样复杂和高风险的技术,出事故才应该被视为正常。在这种系统中,大量的、难以预计的事故是不可避免的。在这篇论文中,佩罗从社会学视角研究作为客观实在的技术风险,但他已注意到现代社会风险的难以预测和不可计量,在贝克之前用社会学的研究向人们展示了一幅风险社会的图景。

二、风险与感知

七十年代心理学的风险研究的兴起促进了人们对风险主观特性的理解。心理学的风险研究基本上探讨的是个体与群体的知觉(perception)。研究主要集中于个体如何感知各种风险,风险估计有那些影响因素,人们如何做风险选择等。心理学假定大部分人在理解风险信息时有困难,而且出于各种原因不能够准确地判断风险。在对这一理论进行解释时,心理学强调人类认知过程的本质特征以及态度在风险判断中影响外行人对风险信息的反应。

这一领域最有影响的学者是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心理学家卡尼曼和他的同事特维尔斯基等。卡尼曼及其同事们的研究致力于揭示个体塑造风险感知的启发式(heuristics)。卡尼曼和特维尔斯基发现,在风险条件下人们利用一系列启发式原则如可得性( availability)、代表性( representative) 、 锚定与调整(anchoring and adjustment)等来形成判断。心理学的研究表明,人们依赖启发式思维对风险进行预期然后得出风险概率的主观估计(Kahneman &Tversky,1974)。这突出了人类行为的复杂性和风险在本质上的主观特征。心理学的研究结果支持风险感知与行为决定理论的结合,对理性行为理论形成挑战,而后者正是科学与工程领域及经济学领域风险研究的主导范式。

社会心理学家Slovic, Fischoff, 和Lichenstein等在卡尼曼和特维尔斯基等研究的基础上引入社会学的定量研究方法进一步探讨社会情境中的风险估计。这一学派并不执着于理论的探讨而是致力于经验的研究,将社会因素引入了心理测量模型,确立了现代风险研究的主要范式之一。

这一范式在理论上假定风险是由个体主观界定的,而个体可能受到心理、社会、制度、文化等因素的影响。而且在方法论上该范式认为只要设计好调查的工具,这些影响因素及其相互之间的关系可以量化、建立模型以解释说明个体及其组织对所面临危险的反应(Slovic,1992)。在方法上主要是向被试提问、了解他们的看法。问卷成为收集资料的主要工具。在分析风险判断的认知结构时运用因子分析、多元回归等多元统计技术分析资料。在研究的对象上这一学派将公众的意见也纳入了研究视野而不是只考虑专家意见。

心理测量学派早期的研究致力于探讨社会情境中人们对于风险的认知捷径(启发式)。他们发现,由于个体不具有关于风险的全部知识,多数情况下他们必须依赖基于记忆中的相关知识对目标风险进行推理。在某些情况下,启发式能产生准确的反应但在另一些情况下却导致错误判断。风险估计的准确性取决于启发式运用的情境(Slovic et al., 1979)。在后来的研究中这一学派致力于探讨:专家如何感知风险?专家的风险感知与公众的风险感知有什么不同之处?Slovic 等的研究发现,专家感知风险具有统计数据估计和技术评估的功能,而外行人的风险感知很复杂、反映了一些定性的特征(Slovic, Fischhoff, and Lichtenstein 1981)。这一论断影响广泛,几乎成了当代风险感知研究的经典结论。

心理测量学派以“感知的风险”(perce ived risk)为核心概念致力于探讨个体与群体对于风险的认知捷径(或曰启发式)以及外行人对风险的感知与专家对风险的判断、客观的经验数据之间的关系等,但是,该概念本身所具有的模棱两可性使这一学派难以担当社会批判的重任。该概念有这样一层涵义:自然科学研究的是现实,而社会科学的研究发现代表的仅仅是感知。然而,有学者的研究表明:实际上专家和外行人对风险的判断都是判断,都有主观倾向。而且专家和外行的公众在风险判断方面具有相似的心理动力机制(Kates and Kaperson 1984)。由于核心概念含义的模糊导致风险的心理测量研究发现有两种不同的解释路径:一种认为专家与外行人对风险的判断存在差异,但是各自具有自己的合法性;另一种认为,存在一种标准,即由技术定义的风险,外行人根据这个标准对风险的判断具有各自不同的准确程度。前者否定了绝对意义的、实在的风险;后者认为专家对风险的定义是真实的、正确的。该学派的两个领军人物Fischhoff 和Slovic分别代表这两种不同的分析路径(Fischhoff et al. 1983;Slovic et al. 1981)。

心理测量学派的研究范式虽然是方法论上个体主义的,但是它应用社会学的定量研究技术,将社会背景因素引入风险的测量,研究个人感知的风险通过认知结构与外界环境的互动。这虽然不能很好地从社会视角解释风险,但它为明确风险的意义贡献了一个重要的思路。虽然该学派的研究大部分囿于实验而不是民族志研究视野比较狭隘,且其研究集中于个体与群体的风险感知而忽略了风险的其他重要主题,但是该学派自七十年代起对感知的风险的开拓性研究推动了社会科学领域对风险其他关键主题的研究与探讨。

三、风险与社会结构

把社会学的风险研究和科学与工程技术领域、经济学和心理学的风险研究区分开来的第一次非常有影响的学术努力当属Heimer的论文《社会结构、心理与风险估计》。1988年Heimer从社会学的视角分析了心理学关于风险估计和个体风险决策的研究,阐述了社会结构因素对于人们风险估计等的影响。他认为,心理学所研究的启发式与认知框架应该被视为社会制度用以宣布风险的语言策略。公众关于风险与安全的判断并非形成于真空之中而是受一些组织的策略所影响,这些组织寻求在有利于法人与制度行动者的框架下解释风险。说服行动的关键决定因素是权力与资源,一些权力与资源丰富的组织比那些权力与资源匮乏的组织更可能让公众听到他们的声音(参见Heimer,1988)。Heimer阐明了社会学风险研究的立场,强调社会结构因素在风险估计中的功能。此后,从社会学立场研究风险的著述逐渐增多。

社会学风险研究的一个基本假设是:风险是嵌入社会结构之中的。结构的概念意味着复杂的社会现象不能被个人的行为所单独解释,只能通过个人间和组织、团体、亚文化等较大单位间互动的结果来解释。在风险研究中,社会学认为是团体和社会背景,而不是个人的认知在风险估计和应对中起关键作用。与心理学和社会心理学的相关研究形成对比的是:社会学认为风险并不是一种等在那里被人们感知、被专家计算的客观状况,而是在社会过程中形成的。社会学探讨的是社会组织与结构等社会因素在风险的制造、选择和分配中的作用。社会学风险研究主要关注两个问题:一是谁参与了风险的制造、选择与分配;二是风险形成的机制或过程。社会学的风险分析在方法论上是情境主义的,它不同于个体主义的心理学风险认知理论和以预期理论为基础的风险的经济学模型。从认识论的角度来看,社会学的风险研究倾向于社会建构论。

在本体论问题上,社会建构论常常采取一种沉默和不可知的态度,对外在的世界既未肯定也未否定。波特(Potter, 1996)认为社会建构论根本不是一种本体论的教条,它对事件的存在及其地位等问题不发表看法。社会建构论的主要关注点是某个宣称如何在互动中经过社会的加工显示出稳定、事实性、中立性特征,并独立于宣称制造者。在风险研究中,客观主义对于风险客体(risk object)(社会行动者认为有能力引起伤害的技术或活动)在风险研究理论中的位置问题倍感困扰。但是这在建构论者那里就不成为问题。在客观的意义上风险客体可能是危险的,但建构论认为社会学的研究任务是解释社会行动者如何创造和使用边界来划分什么是危险,解释风险如何以某些特定的方式建构起来?为什么?这和客观的风险客体无关,它涉及的是利益、权力、社会冲突等问题。社会学从建构论立场出发,认为风险是在社会过程中形成的,这是一个认可和合法化的过程,换言之,是一个问题化的过程。

社会学对风险建构的政治内涵具有强烈的研究兴趣。个人或群体如何定义风险?在定义过程进行了怎样的权力斗争?哪些群体与组织在围绕风险的权力斗争中起主导性的作用?这是社会学家(包括人类学家)非常关注的问题。道格拉斯等认为,“什么是风险?”以及“谁的风险?”,是一个社会协商与妥协的问题。并不是所有的风险都被挑选出来判断与分析。选择何种风险引起公众关注取决于特定的群体,正是这些群体挑选并解释说明对社会秩序产生影响的特定风险(Douglas and Wildavsky, 1982)。Short 更直接地指出,“参与到社会-技术体系中的制度精英在确认、定义风险并强有力地塑造着风险分析、公众的注意力、政治分野与社会政策”(Short, 1992:14)。

目前西方社会学风险经验研究的主要领域有自然灾害、工业事故、有毒废弃物等研究,既包含自然的风险也包含技术的风险。理论方面,人类学家道格拉斯、社会学家吉登斯、贝克(Ulrich Beck)和卢曼(Niklas Luhmann)努力建构关于风险的社会学理论。尤其是吉登斯的反思现代性和贝克的风险社会理论具有相当的影响力。但是他们(尤其是贝克)的著述主要关注后工业社会中与技术相关的风险,很少涉及自然的灾害与风险。而且他们的理论太过宏观抽象,目前还缺乏相关的经验研究。

到目前为止,社会学的风险研究还不是十分成熟,还没整合成一个较成熟的社会学分支学科,甚至还存在一些模糊混乱之处亟待理清。究其原因,首先在于学者们对一些关键概念,如风险,的界定与使用不统一;其次,理论的探讨与经验的验证还比较脱节;再者,对该领域研究的方向也没有形成一致的看法。但是社会学给风险研究提供了一个比较宏观的视野,二十一世纪的风险研究将在社会学等学科的共同推动下不断向前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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