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图时代”期刊编辑的文学修养
2009-04-19潘渊之
潘渊之
近年来,作为期刊主要零售渠道的报刊亭,其橱窗几乎完全被时尚类杂志的封面所覆盖:美女,香车,名表,佳肴……一片香艳,满目琳琅。以往的期刊,图片是作为插图来配合文字,而在现在的时尚类期刊里,文字则似乎成为图片“未尽事宜”的补充说明。
有人说,这是一个“读图时代”。
“读图时代”的说法,源于1998年《红风车经典漫画丛书》的序言,并伴随着“老房子”、“黑镜头”等丛书(包括后来更多跟风而上的同类图书)的热销,而成为一个流行词汇。到了本世纪初年,“时尚”系列期刊等时尚生活类杂志大量涌现,迅速成为期刊零售市场的主流,使“读图时代”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读图时代”的拥趸认为,这种趋势不但具备商业价值和广告效应,而且在文化上带有一些进步的意味,象征着视觉文化的兴起。在分析“读图时代”的成因时,有一种观点则表现出了一种浮躁心态,认为由于科技的发展和生活节奏的加快,现代人开始厌倦文字,并需要图片不断刺激其眼球。
在识字上整体“脱盲”不过数十年的中国人,怎么会如此快地对文字产生了厌倦?这很值得怀疑。因为即便我们不理会这种观点的轻浮与偏激,而姑且认同人们厌倦了文字阅读,我们也该注意到:对文字的厌倦其实更可能是“读图时代”造成的副作用。
把“读图时代”的到来视为一种进步,用在美术设计和印刷技术这个范畴倒是十分恰切,但若加之于文化、社会,则未免有严重失忆之嫌。要知道,在文字出现之前,人类就早已经进入“读图时代”(图画记事)了,——而且是纯粹的读图。想必那不是因为他们厌倦了文字吧?否则,如果哪一天人们又开始了“结绳记事”,那岂非更是文化的大进步?
“读图时代”的出现,的确与现代生活节奏加快有关,另一方面,也与媒体文化的繁荣和信息技术的飞速发展,使视觉图像的力量得以空前强大有关。但在思考“读图”与“读文”的关系时,我们不能简单地认为这是一对天生的“冤家”。“读图”的确吸引了更多的眼球,“读文”也的确不复有昔日的盛况,但我们宁可认为,在“读图时代”,有“读文”需求的读者数量未必锐减,只不过,“读图”培养、发展了更大的读者群,并占有明显的优势地位。
一些受益于“读图时代”的出版商们经常会用这样的说法来鄙视文字的价值:对一个美女的一万字的描述,也不如一张照片更有效。这话或许不假,但未必是能“秒杀”文字价值的绝技。先看这样一段文字:两弯似蹙非蹙胃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红楼梦》中对林黛玉的这番描述,的确无法让人产生一个明确的人物影像,但是,即使把周璇、王文娟、汪明荃、毛舜筠、张艾嘉、周芝明、陈晓旭、陶慧敏、张玉炼、蒋梦婕、林妙可、闵春晓(各时期不同影视剧中林黛玉的扮演者)等等都加在一块儿,恐怕也无法比肩这段文字给你带来的那种审美愉悦。
“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给想象力开辟无限的空间,这就是文字(或者说文学)的魅力。
图片也有文字所无法取代的魅力:对某些信息的传达更直观、简捷(有人认为照片还具有真实性,其实不尽然;对图片的Ps处理其实早在计算机出现之前就已经被大量应用了)。对当红明星的美丽性感,用文字描述自然不如用照片展示更生动、更有效。但就“读”这个接受过程来说,图片在情感、观点、思想等方面,对信息的传达远不如文字更明晰、确定、深刻。
一种以图为主的期刊,尽管有阅读的宽度(因为比较“好看”、“易读”,读者一般会将其从头到尾逐页翻阅),但在阅读的深度(读者阅读期刊的时间,以及重复阅读和推荐他人阅读的次数)上,却逊于具有文学价值的期刊。因此,我们可以说,“读图”其实是一个随手翻阅、随意浏览的过程,而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阅读”的过程。但这类期刊的追求即是如此,按照国内某知名时尚类期刊的前资深编辑的说法,期刊作为大众传媒讲究的是“用最简洁有效的画面和语言抓住读者,并且开始消费你所传递的信息”,而“任何高深的思想都不是大众传媒领域所需要传递的内容”。
“简洁有效的画面和语言”确实是这类期刊的重要特征。在对文章标题的推敲方面,他们所花的工夫,甚至比以文字为主的期刊有过之而无不及,确有“语不惊人(有些时候倒不如说是‘雷人)死不休”的敬业精神和创意功力,也确实打赢了对读者眼球的争夺战。
但是在内文及其排版处理方面,这类杂志中很多都做得吃力不讨好。我们在翻阅这类杂志时,总会有一种感觉:它似乎根本就不想让你清晰、舒服地阅读文字:一方面,它们善于用你的母语(并经常夹杂着外文)说着拗口、造作、言过其实的话,另一方面,则在字体、字号、字距、行距、分段、分栏、摆放等等方面“不走寻常路”,似乎成心考验你的耐心,或让你对自己的阅读能力产生自卑心理。读图类杂志似乎总是给人造成“美编导向”的猜疑,特别喜欢将文字当作图形来处理。追求版式设计的新意与美观这并没有错,但这种风格却十分容易导致文字阅读的障碍:它关心的不是文字是否好读,而是版面是否好看。因此,尽管这些杂志大多动辄二三百页甚至更多,但即使你逐页翻阅,仍然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吃”完这所谓的“视觉盛宴”。
以前的人写读后感,常爱用一个词语:掩卷沉思。但是在“读图时代”,期刊的“有效期”和“保质期”大大缩短了,因而这个词出现的频率也随之大大降低了,即使在大量的吹捧鼓噪般的刊评和网络论坛“粉丝”的跟帖中。
是什么让这些精美绝伦的杂志丧失了阅读深度而没有让读者“再回首”的可能?
不能说对文学价值的漠视甚至鄙视,是这些期刊在商业上取得成功的杀手锏;但至少,其编辑人员文学修养的缺位或被抑制,是造成阅读深度“浅化”的重要原因。
除了时尚信息、消费指南和艺人八卦等,大众难道真的没有在期刊中获得可堪回味的阅读享受的需求吗?
这是一个多元化的时代,包括期刊读者需求的多样性,也包括满足这些需求的载体、形式的多样性。或许我们不得不承认“读图时代”是当今期刊零售市场的主流,但如果企图以此来一统期刊出版行业,就有可能成为一种剥夺读者审美主体地位的软暴力。明显的事实是,即使是在生活快节奏的今天,快餐也无法取代大餐,瓶装绿茶也无法让茶楼倒闭;同样,直观的图片也无法取代隽永的文字。
“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图片很难表达复杂多样的情感,很难传达睿智独到的观点,很难打开读者的想象空间,但文学作品可以。
因此,从阅读深度的角度来看,期刊(其实也包括“读图”类期刊)的文学性仍有存在的价值和提升的必要,而期刊编辑的文学修养,是加强期刊阅读深度的重要保证。
在出版领域,期刊编辑的工作模式与报纸和图书有所不同。期刊编辑机构大多采用采编合一制,相比图书编辑只策划、编辑而不采写,报纸编辑只编辑而很少采写,期刊编辑一般则需同时承担编辑、采写,以及策划、校对等工作。这其中,采写作为编辑
人员的一项基本功,对其文学修养、写作能力自然有较高的要求。
即使在稿件的审阅和加工处理等工作环节中,期刊编辑的文学修养仍然能发挥十分重要的作用,我们把这种作用概括为:增加期刊的阅读深度。
首先,编辑的文学修养有助于其在审稿的过程中,准确判断稿件的写作水平,预估期刊读者对这篇稿件的阅读体验。除了稿子的题材、篇幅等是否符合刊物要求,篇章结构的节奏、材料的组织、题材挖掘的深度、语言的风格、情感的打动力以及观点的杀伤力,等等,这些都需要编辑具有较高的文学鉴赏力和对读者需求的判断力,否则,就很难从大量的稿件中发现那些有审美价值的、读者喜欢的作品。
在稿件的处理过程中,期刊编辑的文学修养更能发挥其重要作用。比如对稿子标题的加工,如何做到既能提示文章的内容,又能吸引读者阅读?是使用单标题,还是配合引题或副题?一篇稿子,甚至一本刊物能否吸引读者阅读,标题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因此,对标题的加工,最能考验编辑的文学功底和创意能力。
对稿件内容的加工,能直接反映出期刊编辑文学修养中的写作能力。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修改错别字、病句的工作,它和审稿的过程有某些相通之处,不同的是,审稿是考验编辑的判断水平,而改稿是考验编辑的写作能力。尽管编辑工作的性质并不要求编辑首先是一个作家,但是很难想象,一个没有写作能力的编辑会把稿子处理妥当。
现代出版业的发展,一方面要求期刊编辑仍然具有“杂家”的综合素养,同时也对其作为“专家”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这里所谓的“专”,既指其熟悉期刊所在的专业领域,同时,也包括编辑职业共通的文学修养。
20世纪80年代中期,我国先后有30多所高校设立了编辑学、出版发行学等出版类专业。1998年,教育部将原有的编辑学、出版发行学等出版类专业合并为统一的“编辑出版”专业。
从课程设置和培养目标来看,这些专业可以分成三类:一是以中文类专业为基础发展而来,课程侧重文学、编辑,学生的文学功底比较扎实,毕业后主要从事各类媒体的采编工作和与文学相关的其他工作;二是由原有的出版发行学专业发展而来,课程侧重现代出版技术,着重培养学生有关信息技术与印刷工艺方面的能力;三是由图书馆、情报与档案管理和出版发行类专业合并而成,课程侧重出版基础理论和出版经济,学生毕业后主要从事出版行业的策划和营销工作。这三类有不同侧重的专业,实际上涉及了编辑出版行业的三个主要环节,即编辑、印刷、发行。其中,注重文学素养的编辑专业的培养目标即是我们通常所理解的编辑职业。
同时,我们也注意到,即使在今天这个所谓的“读图时代”,绝大多数出版机构在招聘编辑时,仍然将文学修养作为一个重要的条件,自然科学领域的专业期刊也不例外。可以这样说,包括“读图”类的期刊在内,编辑的文学修养都是决定期刊阅读深度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