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荧屏宅院剧的历史叙事图景探析

2009-04-16

电影文学 2009年20期

李 静

[摘要]宅院剧是近年来充斥电视荧屏的连续剧类型。它通过家宅企业的兴衰际遇、家族人物传奇与重大的社会历史事件相互映照,揭示了中华民族在时代变迁、内忧外围、国难当头中“家国共存亡”的深刻主题,以其打造民族家宅史诗的大手笔而登上主旋律剧的舞台。本文对《大宅门》等一系列家宅题材剧进行探究,分别从人物成长史、家宅发展史、社会历史现实三个层面,分析其历史叙事图景。

[关键词]宅院剧;历史叙事;人物成长

自《大宅门》取得“宅院戏”收视碰头彩以降,《乔家大院》《范府大院》相继进入央视热播剧名单。这一类剧一反娱乐常态,对深沉的国民与历史故事进行述说,它所呈现的民间历史形态,在现代家庭观众中开创了长盛不衰的审美格式。本文通过对此类剧作的探究,从人物成长史、家宅发展史、社会现实历史三个层面,-分析其历史叙事图景。

一、人物成长史

“每人都有近似于历史和小说的两个面。在某个人身上能观察到的——外在活动以及从这种活动推论出的精神状态——均属于历史范畴;而另一面(即浪漫或神秘一面)则包括‘纯粹之热情,诸如:梦想、欢乐、悲哀以及一些或羞于出口的内省活动。”在宅院剧中,宅院主人公身上充斥着无孔不入的历史面与神秘面。从历史面来说,宅院剧将宅院主人公的人生成长过程作为表现对象,谱就了一曲曲宅院人生的辉煌史诗。不论是记述人物生平成长与奋斗经历的《大宅门》《大染坊》《范府大院》,还是截取人物成长关键期作为故事展开的《乔家大院》,均是以主人公的成长历史作为叙事线索。这些站在风口浪尖的宅院主人公,其人生遭际都充满了传奇色彩:他们事业开拓的风雨历程,无不是大起大落,每一次的成功都伴随着严峻的生死考验。而且,这些传奇性际遇,作为人物成长历史面背后的神秘面,在人物一生不凡的人生经营中无所不在。此外,主人公的经历、性格、言行也都迥异于常人,观众从一开始遭遇主人公就处于一种可解与不可解的困惑中,从而保持着一种对主人公命运走向的关注。如,《大宅门》里白景琦一生下来就只会笑不会哭,这种超乎寻常的出身。激发了充满好奇欲望的观众继续关注人物成长的兴趣。带着这种对奇特人物行为的关注,我们看到了一个从小顽劣成性、不服管教的“异类儿童”,成年后习惯用脚打人耳光的“活土匪”、像孩子那样喜欢制造各种恶作剧(为官则玩弄来访大臣、民国伊始偷剪他人长辫、为奇丑无比的金二骗娶娇媳等)的“大小孩”、以玩游戏(拿“屎”当家传之宝筹借经营资本)的心态经营家业的“乱世奇商”。

“人物及其塑造,永远是叙事艺术审美关注的焦点。”在电视剧里尤为如此。不管是虚构、想象出来的荧屏人物性格、言行,还是与他们相伴相随的历史、生活境遇,都是为塑造人物形象服务的。这种叙事行为与纪传体以塑造人物形象为中心、虚实相生的文史叙事手法并无二致。一方面以人物为表现中心,肯定人在其人生、宅院历史中的主体性地位;一方面,通过编剧对笔下人物的关照,为不破坏人物形象的整体性,对其优点大肆渲染。对其缺点抱以宽容与谅解,在塑造人物形象时坚持大客观条件下允许的小主观性的发挥。另一方面,将历史事件与时间置于自己叙事的掌控之内,将对个体生命生存空间的记录,嵌入到更为壮阔的社会历史运动中,使人物成长的历史与社会的编年史相统一。在人物成长史层面,剧作主要表现的是人物日常生活中的情感纠葛、现实生活中的世俗人情,孕育的是仿佛能走近观众身边俯仰可视的现实人生。在社会历史层面,历史回到世俗,在世俗人生的映照中,不动声色地进行着。

宅院剧以为小人物树碑立传的纪传体形式,记录了小人物一生传奇而不凡的生平功绩,成功地塑造了一个个具体可感的家宅英雄形象,迎合了观众对传奇人生的审美与猎奇心理。

二、家宅发展史

依据叙事动力学理论,人物的性格展开、叙事的逻辑性推演,需要一种潜在的力量作为引擎,牵引着叙事,推动着情节发展。宅院是此类剧作主题深化的出发点,也是剧作文化内涵的聚焦点,因而宅院历史的发展也就当之无愧成为牵动剧作叙事的动力引擎,换言之,宅院历史的发展史也就是家宅利益的开拓史。

“家族为中国之基本。”“在传统中国,‘家族作为上可扩延至国家社会、下能简缩为家庭的不可或缺的社会中介组织和功能单位,利益属性与亲性属性紧密结合,社会关系与自然血缘巧妙置换。“家”已内化为人生理想的终极和集体无意识,家族中心主义与近2000年的传统文化体系神话般地融合在一起,成为所有价值观念的基点。”在宅院剧中,家文化是表现核心,它作为一个文化复合体,被简化成一个个带隐含文化批判意味的历史寓言。一方面,家族利益内部强大的内聚力在每一个家庭成员的心中转化成与家族共存亡的神圣的家族责任感和血缘使命感。《大宅门》里,白文氏对妓女出身的杨九红至死不容,并剥夺她做母亲的权利,导致杨九红对女儿又犯下“曹七巧”似的罪恶。这些人物行为的根本出发点只是出于对家宅或实质性或形式上的各种利益的维护,为了家宅的整体利益,家族可以对主人公实施任何压制性的戕害。无论个体性格多么强硬、多么叛逆,在家宅利益面前,他作为担当者总是受到传统道德观念、价值文化选择等束缚,始终逃不出为家宅门面打点者、对家宅利益维护者,甚至为家宅利益奉献自我的牺牲者的命运。

在家族与个体宿命式纠结的两难境地背后,真正起作用的是儒家“仁孝礼义信”的传统伦理文化价值观念。一方面,它们对人物的道德行为进行积极的引导与规范,如乔致庸、陈寿亭对待生意伙伴的大度、诚信及对社会责任的主动承担。另一方面,它们的负面价值影响更深入人物骨髓,如白景琦对母亲、乔致庸对主子老佛爷、郭彩三对范爷的近乎愚忠愚孝的忠诚。这些围绕着家宅利益而生发的人物行为不断地丰富着剧作的思想内涵,与人物叱咤风云的传奇壮举一起,构成了一个完整的文化意义系统。它在潜移默化中,引导着观者对人物行为进行正确的历史评判,对我国传统儒家文化进行反思。

叙事策略中有一种“原始察终,见盛观衰”,即所谓历史预言的叙事模式。在宅院剧中,隐藏着剧作者真正要向我们传达的更重要信息。它要向我们展示传统家宅企业的历史流向,也要向我们揭露家族工业兴衰成亡的历史浮动背后家院文化的历史制约性。在特定的历史境遇下,家宅企业的发展,与其借以存在的家宅旧文化一样,终将走向消亡。在家族利益的驱策下,借助于文化传统的力量,家族内部往往形成了一整套为家族利益服务、为家族成员集体默认的家宅伦理制度。它们在初创期往往带来了家族事业的兴盛,并推动着家宅事业迈向巅峰,如《大宅门》白家凭着“修合无人见,存心有天知”的家宅经营训诫创下了“百草厅”的百年老字号招牌。但制度的东西中也存在反人性的设计。在父权强大的家宅伦理秩序中,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子孙辈们,在强悍的父辈荫庇下,他们既缺乏创业的魄力也没有守业的能力,他们只能将全部

的心智、心力集中于对家族财产的争夺。血缘将人们牢牢的凝聚在一起,却无法统一人们利益上的分割。到这时,家族伦理文化已蜕化成一股强大的异化力量,家族利益也已让位于个体私利。传统家宅文化制度的弊端、家族宗法伦理的虚伪和处理经济利益上的无力暴露无遗。如果说人性中最美好的东西在事业的开拓期,在创业者手中得到最完美展现的话,那么人性中最肮脏最丑陋的部分则在守成期,在无能的子辈手里得到最充分的诠释。在围绕着家族利益展开的人伦毁灭的一幕幕具象文化呈现中,我们听到的不仅是一曲曲民族工业的挽歌,更是一部部国民传统家文化大杂烩的“文献”展览史。

三、社会现实历史

以《大宅门》为首的宅院剧,将历史事件在普通“小人物”生活中的反响及其在当时民众心理与行动中的反映,融入特定的市井细民生活之中,避开了宏大题材叙事简单、僵化与专断的倾向,发挥了其便于叙说社会生活与形色人物的优势。在宅院剧中,故事借以展开的叙述背景都无一例外地选择了最容易产生戏剧化效果的社会剧烈动荡与变革时期。如《大宅门》叙述了白家百草厅从清末朝廷动荡到解放时期的兴衰成败;《大染坊》讲述了民族实业家陈寿亭从清末到抗战全面爆发的创业传奇;《乔家大院》扫描了清末朝局动荡到八国联军侵华时期一代晋商的创业宏愿与命运结局;《范府大院》也顺应潮流,讲述了清末朝廷衰落到抗战解放的小人物人生经营史……在传统与现代发生激烈冲撞的社会转型期,似乎更便于剧作对人物形象思想内涵以及人物性格的矛盾性与复杂性进行全真诠释。

一方面,在充满艰难险阻的历史际遇中,人物无坚不摧的个人意志与家国情怀,大刀阔斧地在商海中浴血奋战的韧劲与强硬,凸显了人物强大的人格魅力。乔致庸在霸盘之风盛行的晋商圈,主动与竞争对手和解,致力于商场规则的制定与维护……这种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自觉担当配合着商战上的铁腕手段,不仅换来了对手的折服、钦佩乃至信任。而且,在如实的历史背景书写下,人物、家族及民族的命运牵动着观者的敏感神经,给观众从低到高、由浅入深层层进递的情感冲击。另一方面,这种背景选择又使剧作充满了浓重的历史宿命感,在特定的历史背景下,人物的命运乃至归宿都是既定的,在动荡的历史背景下,乔致庸汇通天下的宏愿难免留有遗憾;白景琦的铁腕性格也无法帮助他管理一个庞大而心力不齐的家族。在后代或死或疯的画面中,他自身的命运流向又走向哪里?编剧留给我们一个艺术上的空白镜头,让善良的观众在想象中去补足人在历史面前的固有缺憾。陈寿亭不止一次的“人强不如国强”的喟叹,引发观众在看戏之外,对渺小的个体在强大的历史宿命面前的无奈,进行无限的人生思索。观众从宅院个体的成长历史中看到家宅工业发展的历史进而看到的是民族、国家的历史。在这里,“个人——家庭——民族”三位一体的命运性思考在不动声色的故事叙说中时隐时现,毫无疑问增加了这一类型宅院剧的文化含量与历史厚重感。让历史回到世俗层面,历史在宅院剧世俗现实的映照中,更增添了几分史诗般的广度。

综上所述,宅院剧以家宅利益作为自己的叙事引擎,将人物成长的传奇经历置身于家国兴亡的宏大历史背景下,完成了对传统文化的自我解读。在这个过程中,观众由纯粹的看热闹到逐渐上升到关注特定历史背景下的人物的命运走向,以及与主人公相伴相生的家国历史命运流向。宅院剧借助“人物、家宅传奇”反思“历史文化传统”,使普通的“家宅传奇英雄”剧烙上文化与历史的印痕,无疑是剧作成功一个重要原因。也正因为它厚重的文化感、广阔的历史叙事图景,才一度成为国产主旋律剧的经典题材。但求变才能生存,尽管以《大宅门》为首的宅院剧取得了创作上的成功,但它的叙事模式并不能代表宅院剧一劳永逸的完美。在新的历史背景下,电视剧创作应该顺流而上,开辟更多新的叙事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