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官绝命诗为何多“梦”？

知白守黑

俗话说得好：“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古代，贪官们有朝一日由人上人变成阶下囚，孤独冷坐监牢之中，举头仰望窗外星空之时，悔罪之情也会涌上心头。很多有文采的贪官也会以诗言志，把自己在狱中的复杂情感通过诗作的形式表达出来。这种诗作，我们权且称之为“贪官绝命诗”。

自古至今，凡能贪者，无一傻人。很多贪官的为人很烂，但他们的诗作读起来感觉很真切。通看古代贪官的绝命诗，暗含一个共同的特点：诗多有梦。凡是绝命诗中有“梦”的贪官，集合起来绝对可以组成一个“老贪梦之队”。

那么，他们临死前到底在做什么梦?他们用梦抒发什么复杂的情感呢?我们不妨从古代几个最有文采的贪官诗作中探索一二。

贪官一旦出事儿，收入监牢之中，无疑会失去自由之身。监牢之中，四壁皆空，遥想昔日膝下天伦，也是一件很解闷儿、很温馨的事，很多贪官会把对亲人的思念化为梦幻，对昔日的温馨生活进行回味，以排解内心的恐惧和寂寞。

清朝奉天东三省测量总局有一个小科员叫焦滇，他为了弄俩钱儿花，不惜将东三省的详细地图和总督治省方略偷送给日本人。东窗事发后，他被捕入狱。在狱中，焦滇回想起一家老小欢聚一堂时的情景，不仅泪沾衣襟，留下了“宴罢归来笑语嬉，娇妻稚子一床围。鹃啼惊破鸳鸯梦，谁识今朝诀别时”的绝笔。平时应酬归来，看着围在身边的老婆孩子，再感觉一下热炕头，这是多么平淡而温馨的生活，而今牢狱之中，这个人人唾手可得的普通生活却变成了难以实现的南柯一梦，这个梦，饱含了焦滇凄凉的回忆和深深的悔恨。

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一些贪官入狱以后，想想以前的荣华富贵和牢狱中的监吏叱责，巨大的反差刺激着他们的神经，他们不相信眼前的这些会是真的，虚无飘渺之中感到人生就是一场游戏一场梦。

唐朝时期，宿州太守陈王番因贪赃被处以极刑。临刑之时他悔恨不已，写诗道：“积玉堆金官又崇，祸来倏忽变成空。五年荣贵今何在?不异南柯一梦中。”这个梦是由祸引起的，祸是由积玉堆金所起，堆金则是由于自己的贪得无厌所致。作为阶下囚，钱财已分毫不值，名声已彻底扫地，一生的追求到头来究竟得到了什么?看看身上的枷锁，其实就是一场令人可笑的空梦。

无论何朝何代，大凡贪官均没有什么好下场，不是杀头坐牢就是被流放到穷山恶水之地，到头来还是小命难保。很多贪官在绝命前，会将生前的辉煌与眼前的凄凉相对比，对自己的人生历程再回首，他们留恋着往昔的荣华和生命的可贵，以及人上人的生活，但这一切在现实中已无法实现，只有靠做梦来满足。

靖康元年，宋钦宗将蔡京贬到岭南。蔡京在举家南逃的路上写过一阕《西江月》，词云：“八十一年往事，四千里外无家。如今流落向天涯，梦到瑶池阙下。玉殿五回命相，彤庭几度宣麻。止因贪此恋荣华，便有如今事也。”当时他已是个81岁的老头子，因为做的坏事太多，不管走到哪里，老百姓都关门闭户，不但不卖给他东西吃，还用剩菜、臭屎拍他。人活到这份儿上，死到临头还在梦瑶池，幻想逍遥的生活，真是可笑至极。

大贪官和珅在绝命前更是显示了自己非凡的文采，写下的《狱中对月》直接了诉说了他在牢中的处境和心得体会：“夜色明如许，嗟余困不伸。百年原是梦，廿截枉劳神。室暗难挨晓，墙高不见春。星辰环冷月，缧绁泣孤臣。对景伤前事，怀才误此身。余生料无几，空负九重仁。”和珅自缢后，狱卒又从他的衣带里发现一首七绝：“五十年前幻梦真，今朝撒手谢红尘。他时水泛含龙日，记取香烟是后身。”他的绝命诗中皆有梦，其梦倒是描写了当初他对人生的追求和人生抱负的实现，而撒手人寰时，他感到当初为了梦而追求，到头来还是如梦一场，自己的才智造就了高高在上的辉煌，而如今的下场也正是因为自己太有才，这也应了“有才无德便是祸”的民间俗言。

综观贪官绝命之梦，有眷恋家庭者，有回首辉煌者，有感叹不幸者，有悔恨不已者。不管怎么说，临死前爱做梦，似乎是很多贪官共同的生理反映。那么，这些贪官的梦从何来?他们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梦?这还要从梦的生物情感效应说起。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属于灵魂医学范畴，是由内外信息刺激，引起大脑的一小部分神经细胞活动，表现为高层次灵魂的最低水平的意识状态。东汉王符所说的“性情之梦”，《列子》所说的“喜梦”、“惧梦”、“噩梦”均属于情感引起的梦。明代的熊伯龙在承认思虑致梦时举例说：“唐玄宗好祈坛，梦玄元皇帝；宋子业耽淫戏，梦女子相骂；谢眺梦中得句，李白梦笔生花，皆忧乐存心之所致也。”

牢狱中的贪官们死到临头时会把自由的压抑化为梦境，用以抒发对生命的挽留和对美好生活的怀念。牢狱内外的巨大反差，事发前后的天壤之别，所有这些都是对贪官们最直接的刺激。在狱中，他们的情感是最复杂的，思维是最活跃的，心情也是最痛苦的，所以，爱做梦是必然的。想想自己做的亏心事，他们或许会被噩梦惊醒；想想往日的辉煌，他们也许会在梦境中得以解脱；想到生命立马就要结束，他们肯定噩梦连连。

鲁迅曾说：“人生最苦痛的是梦醒了无路可走。做梦的人是幸福的；倘没有看出可以走的路，最要紧的是不要去惊醒他。”这句话对死到临头的贪官来说是不可能实现的愿望，因为，他们是插翅难逃、无路可走的重犯，不惊醒他们的梦，如何取他们的头颅?看来，贪官们到死也是不得安宁的，想做个好梦都很难。人的一生要想安逸，要想平安和谐，唯一的办法是要牢记一句话：“莫伸手，伸手必被捉。”

编辑／蔡元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