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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一棵开花的树(外二篇)

2009-04-14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09年2期
关键词:雪海梅花

卓 玛

写这篇文字的同时,在听一支优美的小提琴曲,温情荡漾。

风吹动白色纱帘,一片一片的风,带来植物的芳香,似乎是窗下一大簇盛开的虞美人和月季花的气息。

春天的脚步很快,花园里的樱桃在绿叶丛中露出淡黄的果实,银杏树撑起一片荫凉,仿佛是一眨眼的事情。

一眨眼的时间,一只肥硕的花猫迅疾地行走在石榴树下,墙角一棵枣树上传来婉转鸟鸣。

和煦静谧的春天午后,世界掩藏它的喧嚣真相,岁月一片静好。

我下厨自己烧菜,安静地吃完一顿午饭。

想起去年春天和父亲一起散步,絮絮地聊天,说起广玉兰已经萎谢了,可在心里还留着盛开时候的印记。

对我来说,最美丽的玉兰是在某校的院子里,广玉兰还有被称为晚香玉的玉兰,常常是整条路种满一种花,种满一种繁华。

记得有条僻静的小路取名蔷薇路,蔷薇花开的时候极其热烈盛大,整条路都是粉红色的香花蔓。

广玉兰开的时候大如碗口,花瓣洁白肥厚,香气浓烈刺鼻,落花飞到草坪上,似翠绿丝绸底子上月白色花朵的苏州刺绣,颜色映衬鲜明,却有一种格外的简静。若静静地站在树下,可听到花瓣坠落瞬间发出的噗噗声响。

春天有月亮的夜晚,下了自修课,惊讶于500米的路上全是盛开的晚香玉,没有一丝绿叶,成千上万朵花白的眩目热烈,天空呈现出魔幻的蓝,那样剧烈的繁荣让人觉得奇突诡异,如同梦境起伏,让人担心这视觉的盛宴转眼会消失。

那一年,一直到秋天,我都没有再走那条路,知道不几日会颓败,就不忍再相看。

现在居住的小城,广场上有三棵树,今年一整个春天忽略了它们的存在,去年每晚散步必经树下,从枝头刚刚冒出鹅黄的新芽到绿荫如伞铺开,一直是看着它成长,心里充满喜悦。

我所关心的另一棵树并不知道名字,暮春时节会绽放满树细碎白花,清香弥漫,是四年前从母亲家旧屋厨房后面移植到广场,每次路过或是远远看着它在风里婆娑的姿态,我的心里都会生出温暖的情感,象少女时候的玩伴。

也是在去年春天,我看到它,它已经在建设地下商场的工程中被人摧残死去,在春天的深处默默死亡,光秃秃的枝桠再也没有发出一片新芽。

因此,我对那帮无知的工人感到憎恨,为什么,要使这棵美丽的大树无辜地死去?

它是我心中最美丽的树啊。刚搬迁的时候,我还为它庆幸,在河边的公园里找到这么好的新家,阳光充沛,风也明丽,比从前长在厨房后面巷子里的命运好多了。可是,没想到,公园的新建工程,会成为这棵树生命的终结。难道真如古人所说:“祸之,福之所伏;福之,祸之所依?”

没有人会在意一棵树的枯萎,也只有我,会时时想起这棵树曾经丰饶碧绿地存在过,想念它美丽欢畅的往昔,它曾经开着满树的细碎白花,在春日的阳光下招摇它的枝叶,孩子们在它的绿荫下欢笑玩耍,老人们悠闲地打太极拳跳扇子舞,某个夕阳如金的傍晚,一个忧郁的少年曾坐在春天的花树下悠悠地吹口琴。

曾经,它满树风华,翠绿芳香。

想起那棵树,我的心底会有一种哀伤。

夏天很快就过去了,冬天也过去了,我没有再去看望那棵枯萎的树。

直到又一个早春,当它偶然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着实吃了一惊。

所有曾经枯萎的枝干上都已抽出细细密密的嫩绿小芽,在曦微的晨光中毛茸茸的不染一丝尘埃,清新似婴儿眼眸。

经过一冬的忍耐蓄积和沉默,它完全忘却了那些工人们给予它的残酷记忆,它已重新获得生命的力量,在温暖的春日清晨,悄然长出一树喜悦晶莹的梦。

这让我相信,纵然日子平凡或坎坷,而生命本身是真有奇迹发生。

探梅香雪海

从苏州市区去光福镇的香雪海赏梅花,只需要4元钱,吴中区的巴士,新而华丽。

经过江南名镇木渎,乾隆六次到过的小镇,除了小桥流水之外,最著名的是园林,有严家花园,虹饮山房,古松园,榜眼府第等,在公路右侧数百米的地方,是灵岩山,因吴王为西施在此建馆娃宫而驰名,山势低矮但沉郁苍翠,佛塔耸立,正是山不在高,有仙则灵,灵岩寺的香火和西园寺齐名,初一烧头香的人潮气势比寒山寺更为鼎盛。

过了木渎,但见山峰绵延,虽说不比北国山脉的雄奇苍凉,起伏浩荡,但秀丽雅致,山石上书:秘境穹隆,钟灵毓秀,姑苏西南环太湖一带用钟灵毓秀来形容,果然恰当。

一路都有广告牌上写,姑苏第一山,孙子兵法诞生地,乾隆六次祈福地,这样为穹隆山做广告,看似简洁,却做足了噱头,江南人的聪明正在于此。

光福镇不及木渎繁华,窄窄的街道显得陈旧脏乱,从小镇步行到香雪海大约要20分钟,沿途经过铜观音寺,殿宇森然,号称吴地最古老的寺院。

渐渐看到路边出现成片的梅林,村民的院中亦有三两株梅花竞相绽放,不远处是起伏的邓尉山,数公里外就是太湖了,那里的特色船餐很是有名。

之前查了资料,知道这里的植梅历史,可追溯到2000年前的西汉时期,到了宋元之后更盛,南宋诗人范成大如此描述:光福山中栽梅恒十之七,树梅则绵亘数十里。明代姚希梦在《梅花杂咏有序》中则称:梅花之盛不得不推吴中,而必以光福诸山为最。

香雪海就坐落在光福邓尉山坞的吾家山(海拔不超过百米的小山丘)。

不到园林,不知春色如许。万株梅花正在暖阳中争奇斗妍,繁盛之极,以白梅居多,其色冷艳如雪,其势浩瀚如海,偶有红梅,绿梅和墨梅点缀其间,花气袭人知昼暖,正应了香雪海三个字,沁梅香可嚼,但觉齿颊生香,雅致贴切得紧。

岩石上镌刻香雪海三个大字,笔力苍劲,为江苏巡抚宋荦所题。

康熙35年春(公元1696年),宋荦来此赏梅,兴致盎然,赋诗一首,曰:探梅冒雨兴还生,石迳铿然杖有声。云影花光乍吞吐,松涛岩溜互喧争。韵宜禅塌闲中领,幽爱园扉破处行。望去茫茫香雪海,吾家山畔好题名。

有了巡抚的亲题,有了“香雪海”这样雅致的名字就等于一件商品有了华丽的外包装,这些山里的梅花就不愁没有销路,果然,扬名的机会很快来到,紫禁城里的康熙知道了香雪海,念着字就觉得风雅,哪能辜负这千秋盛景呢,于是,在一个早春二月的清寒日子里,决定来赏梅。后来,又来了第二次,第三次。

康熙在《御题一律》中写到:邓尉知名久,看梅及早春,岂因耽圣赏,本是重时巡。野蔼朝来散,山容雨后新。缤纷开万树,相对惬佳辰。

于是,赏梅风气大盛。

不知宋荦有没有想到,自己的名字永远和香雪海的梅花联在了一起,永垂史册,反过来说,是宋荦为光福的梅花创造了如此强盛的文化品牌,如果没有宋荦,香雪海的这片梅林是否也和我老家南园的数百株梨花一样,寂寞到死?虽然在我的记忆里,故园的梨花比梅花更美。

到了乾隆,来的次数更多,六次下江南,六次御驾亲临此地。

乾隆对梅花的情意似乎更深了一层。

公元1784年,乾隆见一农夫正在植梅,便热情洋溢的亲种一枝梅树,传为佳话。

我找到那株御制苍老的梅树,枯枝已现,在如许的春光里仍然开着稀疏的白花,当年农夫为保其成活,挖池灌溉的梅池就在旁边。

在池边的石头上小憩,暖风浮动,细碎花瓣如绵密的急雨,飘落在头发上,衣服上,水池中,“寒香染客衣”,不记得是谁写的了,忽的又想起“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名句来,到也应景。

按图索骥,去山腰寻找乾隆的《再叠邓尉香雪海歌旧韵》诗碑,乾隆共写下梅花诗十三首,立碑五块,此为现存唯一,是第三次巡游时所题,好不容易找到了灰色的石碑,典型游龙戏珠的皇家样式,字迹陈旧模糊,只依稀辨认出一句,“辛末香雪诗题吾”,觉得不及康熙写的那首脍炙人口,就没有细看。

真想看诗文,《吴中梅韵》一书中收录颇多,吴地自古文化繁盛,香雪海更因帝王的屡屡眷顾,遂成了著名的四大赏梅胜地,引无数文人墨客流连忘返,题咏墨迹无数。

刚入园的地方就立着近代绘画大师吴昌硕巨幅的红梅图和晚年怀念梅花的诗句:“十年不到香雪海,梅花忆我我忆梅,何时买棹花前去,便向花前倾一杯”,如此情怀,果真是梅痴了。

有上海来的旅行团往来穿梭在花树下,导游挥动着小旗子正讲解墨梅并不是黑色,而是红色的原由,听了两句,风一吹,又断了。我猜测这无非是文人的牵强和矫情,仿佛一沾上了墨水就有了文化(知识贫乏叫做胸无点墨),附庸风雅,指鹿为马罢了。

由此联想到小学语文课本上有一首元王冕题墨梅的诗,“吾家洗砚池头树,个个花开淡墨痕。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在网络上看到有人对此梅花的颜色提出疑问,因为课本里对应的插图是红色的梅花,这是一首题画诗,画家吟咏的是自己的画作,蓝本是他家砚池边的梅花,王冕是墨梅画派的代表人物之一,墨梅画派的始创是因为受苏轼、林和靖等梅花诗的影响。梅花成为一时盛行的题材,和文学是分不开的,古代的诗与画总是水乳交融,红梅在水墨画中成了墨色,于是干脆把红梅叫成墨梅算了。而今被称为红梅的其实是淡粉色的梅花,浅绿色叫作绿梅,颜色最红最艳的梅花的确不该叫做墨梅,让小学生如何理解呢。

香雪海处处是诗是画处处是梅花,从唐寅到赵朴初、田汉、苏步青,每一朵花都吐露着吴文化的芬芳与繁荣。

还有个小故事,颇有意思。大约是说康熙某次来香雪海,在山坡的“闻梅馆”中赏梅,官员们前呼后拥,正值飘雪,踏雪寻梅,何等的雅致啊,那皇上望着梅花似雪雪似梅,当即诗性大发,“一片二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

说实在的,这起头两句的确平庸,象说大白话,随从的官员喜奉承,纷纷献媚说,皇上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真是好诗。康熙于是让官员们联下句,当时的江苏巡抚吴存礼说“九片十片十一片”,苏州知府说“片片都是雪花片”。

这也叫联句?康熙心中不悦,说道:“飞入梅花都不见。”众官员惊呼,这收尾一句才是点睛神来之笔啊。

回朝之后,康熙仍然想着这事,心中郁闷,这些地方官员只知道逢迎拍马,怎么才情如此平庸呢,我将江南如此秀美富饶的地方交于他们治理,怎么能让我放心呢。于是,题字一幅,做为训诫,刻成碑文,赐给江苏巡抚吴存礼:“曾记临吴十二年,文风人杰并堪传,予怀常念穹黎困,勉尔勤箴官吏贤。”

康熙不愧为一代明君,时时告诫官员们要勤政廉政,要自醒贤明,不可忘记为百姓谋利,做好父母官。

故事或许有杜撰的成分,听起来颇有些戏剧性,但训诫的碑文确是真的。

由赏梅而引发一场廉政文化的建设和推广,将赏梅赋予更为丰富的内涵,加以倡导,几个世纪后,在建设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今天,其意义依然深远。

山坡有一小亭,民国时所建,取名梅花亭,顾名思义,亭为梅花形状,地砖窗饰一应花纹造型皆为梅花形状,亭顶立一铜鹤,取梅妻鹤子的寓意,此典出自北宋年间的林和靖,曾隐居西湖边的孤山20年,种梅养鹤为乐,梅为妻,鹤为子,远离尘世繁嚣。余秋雨说,中国古代,隐士多的是,把隐士真正做地道,做漂亮的就数林和靖了。

看来,将梅花和隐士文化相连接的应该首推林和靖了,但我觉得,和这里的梅花相联系的,应该还有一个人,那就是早林和靖很多个朝代的邓禹,《百城烟水》中这样解释邓尉山的得名:汉有邓尉者隐此,故名。

邓尉山因此得名。不远的司徒庙中供奉着邓禹,相传做了本地的土地神。尽管在《后汉书》列传中都无从考证邓禹隐居在此的真实性,但我宁愿相信这个传说,东汉年间吴中一带的植梅风气是繁盛的,我想,邓禹寂寞的隐居生活中一定有梅花的存在。

爬到山顶的又一个梅花亭中看木荷,用数码拍下刚刚在花下农妇手里买来的金花菜和梅子干,微甜微酸微涩,说不清楚的复杂味道,象是这一山梅花的历史。

“在现实社会碰了壁,受了阻,扮作半个林和靖是最容易不过的,哪里找不到几丛花树,几只飞禽呢?春去秋来,梅凋鹤老,文化成了一种无目的的浪费......剩下一堆梅瓣、鹤羽,象书签一般,夹在民族精神的史册上。”

起风了,正想着余秋雨关于中国隐士文化的这些文字,一个老人过来搭话,指着前面的山坞说,那是邓禹隐居的地方,那是陈阁老隐居的寺庙,一时间,那苍老的吴语在耳畔萦绕,我望着远处鳞次栉比的江南民居,漫山遍野的白梅花已经在视觉中消隐,远处就是著名的太湖了。

霜天白菊的清冷之美

知道程派青衣,是多年前在央视看到李世济的访谈,老太太颦笑举止、眉眼之间,十足的舞台感觉,也许是入戏太深,竟象是幽居深闺、不食人间烟火的古代佳人,曼声细语的,尤其那眼神,你很难想象,一个老太太也可以有腼腆娇媚的眼神,在妙曼的姿态中,也许让现代人看到了扭捏。

而我看到的是痴迷,只因太过投入,灵魂已溶在戏中,亦真亦幻,分不清哪个是现实哪个是戏了。

听李世济的戏,是文姬归汉的一段折子,胡人的衣帽,行头华丽,不用说那絮絮的低眉婉转,似诉心中无限事,更不用说那指如兰花,绵软如丝,唇齿轻启之间,才听得两句,就感觉一股子哀婉幽咽之气沁入心脾,荡气回肠,若断若续的行腔曲折幽深,动人魂魄,心里只觉得无限舒服无限的好……

后来知道李是四大名旦之一程砚秋1955年在周恩来劝说下收的关门女弟子,而今,她的徒弟李海燕和刘桂娟都已经功成名就,在频频亮相于央视新年京剧晚会的程派五小名旦中占了两个席位。另外三位分别是赵荣琛的弟子张火丁,王吟秋弟子迟小秋、李佩红,师属均为程砚秋正宗一派嫡传。

五小名旦中迟小秋成名最早,一度被称为程派新秀中的领军人物,17岁拜王吟秋为师,19岁获戏曲梅花奖,从一个秋字中即可看到一种传承,我曾把她的春秋亭一段拿来和张火丁比较着听,我虽是个外行,亦觉得她的嗓音相对圆润缠绵。“春秋亭外风雨暴,何处悲声破寂寥,良辰吉日当欢笑”等句子,在细微处迟小秋处理的更好,相对说来,张火丁嗓音低沉,缺乏亮音,容易在后嗓上唱到底,在层次的叠进上还是迟小秋显得更有张力,有人评论她的扮相太霸,有点遗憾,她的确是不够柔美。

扮相最娇美的是刘桂娟,尽管唱腔差强人意,只得其师十之六七,却已经颇为自得,闲时竟以客串小品为乐,写旅美游记什么的,要充分显示多才多艺似的,却也犯了忌,要成大家,就必须有专注之心。

李佩红是刀马旦出身,有人嫌她太过喜性骄矜,身材亦略显粗壮。传说爱使手段频频出镜,果然如此。不久前在央视晚会上看到她和李海燕合作《锁麟囊》,李海燕只得唱前面两句,后面的大段被此人所包揽,除了一双眼睛妩媚顾盼,波光流转让我觉得受用之外,唱腔不及李海燕多了。

很长一段时间,李海燕排名居五小名旦之首,嗓音华丽最有程味,少女时期就被道中专家认为:这孩子的扮相最象程四爷,也就是程砚秋。按理说前途甚为光明才是,然而,随着2007年1月3日张火丁专场交响京剧晚会在人民大会堂上演,她的悄然让位已成事实。

有人猜测李海燕是因为拜师中种种不为人知的原由而得罪了赵荣琛,间接导致今日张火丁的走红。我以为,这都是借口,不足以成立。

张火丁的空前成功抛开其它因素,最主要的也许是“痴迷”和“执著”,甘愿把舞台当作生命,无法自拔的沉坠于一幕幕虚拟的离合悲欢。

去年冬天很偶然的一天,拧开戏曲频道,白燕升正做一档访谈节目,座中女子着一袭中式黑色上衣,肩上随意搭着一条秋香色的围巾,柳眉细眼,齐耳短发,清瘦古典,安静拘谨的坐在那里,我一下子就被吸引,这样沉郁清冷的味道正是张火丁。

张火丁给我的感觉仿佛是菊花普洱茶,菊花的清淡微凉和普洱的蕴籍沉郁,调和出极有风致的优雅之美。

我听到张火丁正在说:我觉得我不是晚会演员。每一次晚会或者每一次清唱我自己都特别不满意。演戏的时候,我希望循序渐进地投入进去,然后跟这个人物有一个融合,这需要一个过程。而清唱,我一直很紧张站在那儿,还没有紧张下来,就下台去了,每次唱的我自己并不满意。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手指下意识的绞着围巾,神情里那一点点略显紧张的矜持让我立刻感觉到她的诚恳和认真。

接下来白燕升问:其实火丁不爱多说话,也不善于与人交往、交流,我很想问问火丁,平时感到过孤独吗?

张火丁:有时候也有。

白燕升:为什么呢?

张火丁迟疑了一会说:就是朋友不是很多,我想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她的孤独在当今蜂浪蝶舞一片喧嚣的演艺圈中给人清冷冷的感觉,高处不胜寒。

访谈中间连线了马兰,马兰在电话中的评价非常到位,用了一些词很显然带着余秋雨的味道。比如说张火丁塑造的形象不是一个春光灿烂的,热情洋溢的女性形象,而是有一点哭诉的,特别冷的,诗意的,成熟的那种美。马兰当时用了一个词,我记忆犹新:老树寒枝。我觉得特别确切。马兰还说:张火丁在声腔上有一种迂回的弹性,控制力,表达的感觉非常独特,非常自如,是一个很用心的演员,是一个很单纯的人,是戏曲演员队伍当中非常难得的一个人。艺术家其实就应该跟世俗生活保存一定的距离等等。又说希望她能够寂寞地纯粹地、单纯地享受这种感觉。

我听了马兰洋洋洒洒很精到的一席话,虽然用了过多的“非常”字眼,依然感觉是余秋雨打好的草稿。

她在公众面前给了张火丁一个极高极准确的定位。唯一没有重复说的是张火丁的继承创新发展精神,新编了《白蛇传》、《江姐》等剧目获得好评。

后来我查资料,知道了她从9岁开始连考六年戏校屡屡挫败,对京剧痴心不改,孩提时代过早来临的挫折感成就了她沉默坚韧的性格。成名之后演出《江姐》时因咳嗽失声而给观众哽咽道歉坚持重唱一遍的敬业,新年时在人民大会堂演出开始时连说三次谢谢的忐忑,她的忧郁气质,她的入戏和执著,是她脱颖而出的关键所在。

客观的说,以她的年龄和艺术成就,作为目前唯一进人民大会堂演出的梨园弟子,相当于在维也纳金色大厅里唱民歌的宋祖英,盛名之下,其实难负,真的就到了登峰造极,炉火纯青的地步了吗?不要说当今京剧旦角梅派一统天下的局势已经动摇,即使程派杀出一条血路来,梅葆玖,李世济这些被称为掌门人的老一辈艺术家都还安在,这桂冠加之何速?

迟小秋在深圳演出时曾对特区报的记者说:创新的步子不能迈太大。并不能简单的说她是有所针对的。但发出种种质疑的人为数不少,疑惑的是,到目前为止,戏曲频道一直没有播出1月3日演出的盛况,怕引发一场哗然?个中原由颇让人纳罕。

说心里话,张火丁寡言平静孤高的独特风格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种吸引,一副含笑的冷面孔,连同右眉下的一颗痣,似乎比她的唱腔更能吸引人,一笑万古春,一颦万古愁,仿佛沾了一点仙气的角儿。

这也许是程派骨子里一脉相传的气质。早就有人用“薄云遮月,雾锁荷塘”来形容程派以气催声、缠绵悠远的唱腔特点,用霜天白菊来形容程先生的清冷之美,因程砚秋又名程菊侬,号御霜,我以为这用在号称程门冷艳的张火丁那里同样恰当妥帖。

在网上搜索到张火丁的《春闺梦》,“可怜负弩充前阵”一段仔细听下来,确是一种莫大的享受,一波三折,幽怨委婉,深邃顿挫,声情并茂,听的时候竟有了恍惚的泪意。

“去时陌上花如锦,今日楼头柳又青,可怜奴在深闺等,海棠开日我想到了如今……”那哀怨是从融融春光下的一树海棠花中飘落下来,字字绕指柔被声声慢的放大,闭上眼睛,缓缓享受这份东方式的凄美柔情,当年翁偶虹为程先生量身订做的戏,连唱词都这么美妙绝伦,不由得痴了。

及至看到这一段的视频,程派水袖更是舞的如行云流水,天女散花般潋滟开来,疑惑只应天上有。

霜天白菊,菊的姿容看起来素淡,它的冷香是骨子里的华美艳丽,孤独清绝是它的真性情,在秋天的故事里流着自己的泪是它逃不脱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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