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19世纪英国中产阶级的家庭隐私生活观念

2009-04-14李宝芳

消费导刊 2009年5期
关键词:中产阶级英国

[摘 要]19世纪英国中产阶级注重家庭生活的隐私性,认为家是私人王国,影响了当时整个社会私生活的发展,但与今日的隐私生活相比仍存在差距。

[关键词]英国 中产阶级 家庭生活 隐私性

作者简介:李宝芳(1980-),女,山东临沂人,天津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助理研究员,博士,研究方向为城市社会学。

19世纪英国中产阶级的家庭生活观念中一个重要的特征是注重隐私。他们认为家是排他性的私人领域,是一个私人王国。“家”和“隐私”或“家庭的”和“隐私的”经常被互换用来指19世纪中产阶级的家庭生活。到19世纪中期,区分中产阶级的主要尺度就是家庭脱离吵嚷喧杂的街道或者早期的村庄文化,变得私人化。就城市中产阶级居民而言,是把家搬到郊区。隐私是当时中产阶级奉行的理念。受中产阶级追求家庭私生活的影响,19世纪可以说是私生活的黄金时代。私生活的词汇和现实都在这一时期成型。

一、对家庭私生活的追求

追求隐私的家庭生活是中产阶级孜孜以求的一个家庭生活目标。他们主要从两方面进行努力,一是家庭作为私人领域不受外界干扰,在公共和私人领域间树立起严格的界限。中产阶级信奉公共世界与家庭的私人世界严格分开,无论是空间还是价值观,二者都有严格的区别。工业化带来的工厂制和大规模生产使传统的家庭作坊式微,工作场所与家庭日益分离,家庭的生产性功能严重弱化。中产阶级强烈渴望拥有一个完整的房子,那里只有他的家人,是他或悲或喜的自由空间。19世纪60年代中期,著名的英国建筑师罗伯特·克尔在其论文《绅士居》里断然把隐私明定为家居的原则。他指出,“一栋房屋要够得上称为绅士居,包含了卫生、舒适、阳光充足、空气流通等十多项要素,其中最重要的要素是隐私:‘这对于英国人的上等人家而言是一条首要原则。隐私是理想房屋‘我们主要的分类”。[1](p.315)中产阶级用坚实的墙壁、厚重的帷幕和窗帘、坚固的大门、在房子和花园周围巧妙布置的栅栏和篱笆作为界限使家庭与外界分开,同时也以此警告陌生人甚至邻居不许走近。这一时期中产阶级居住的郊区化就是受这种追求核心家庭独立性的价值观的影响,是他们关于家的隐私性观念的典型表现。从19世纪二三十年代开始,大城市郊区住宅迅速扩展,一直延伸到与野外孤立的豪华别墅相连。19世纪的中产阶级家庭主要是核心家庭。在工业化前的英国,核心家庭就是常态,但是户里经常包括学徒、职员和仆人。到19世纪早期,除了随着工业化出现的与家庭成员有严格阶级区分的仆人以外,非家庭成员住在户里就不那么普遍了。家庭(family)一词作为社会变化的反映有了新的意义,开始有“血缘关系”之意,而非“户”(household)。19世纪的中产阶级把小家庭制从一个事实转化为一种意识形态。17、18世纪的中产阶级家庭虽然规模也很小,但那不是人们主观意愿的选择,而是医学不发达、死亡率高的结果,但到19世纪,小家庭却更多是人为的而不是偶然的产物。中产阶级核心家庭更独立于它的亲属网络。相比较而言,贵族家庭更对外界开放,超出核心家庭的亲属联系仍有重要意义。工人阶级家庭也不那么隐私化,因为他们家中经常有房客。只有中产阶级有意识并且也有条件采用核心家庭的家庭结构。

中产阶级为追求隐私生活而做出努力的第二个层面是竭力使家庭成员之间互不干扰。这一时期中产阶级的住房变得更高,内部房间数量增多。在英国城镇或乡村,人们总能够看到仅仅适合一个家庭居住的规模不太大的住房,但是里面被分割成许多小房子。那些住房规模小的下层中产阶级也总是尽可能地在房子里增多房间。这一时期,不仅房间的数量增多,而且它们的用途日益单一化。之前,一个房间通常有多种用途。仆人、学徒和家庭成员通常睡在同一个房间里,他们不因性别和年龄而分开睡。餐厅也可以作为卧室或者工作场所。在晚饭时,成捆的衣服或者其他缝纫的材料就会被从桌子上移开以便家人用来吃饭。寄宿者或孩子们的床,在晚上就会放到走廊里或厨房里,到早晨就被折叠起来。到了19世纪,房子各种功能的隔离变得和家庭与工作相隔离一样重要。在住房的“公共功能”和“私人功能”之间日渐有了区分,客厅和卧室逐渐分离,起居室、会客室、餐厅的公共生活空间与经常隐藏在长长的楼道尽头的私人生活区是严格分开的。提供服务的房间如洗涤室、食品储藏室和地窖等也要与其他房间分开。图书馆、书房、吸烟室等被认为是男性的领域,妇女有闺房、梳妆室等自己的领域。孩子有儿童室和教室,仆人则使用下等房间。理想的安排是,每个房间,每件家具,每个物品都有它自己的功能,而且这种功能是它独有的,没有别的物品可以代替。在较富裕的家庭里,房间根据功能分为卧室、更衣室、起居室、晨室、餐厅、早餐室、儿童室、书房等。因为中产阶级家庭通常雇用仆人,家庭成员可以从家务劳作中解放出来,进行更多的文化和娱乐活动。这些娱乐、文化活动要在专门的房间里进行,一般是在起居室里。那里一般会有钢琴、乐谱架、牌桌和工作桌等设备,也装满了家人的画像和纪念品以强化他们的归属感。拥有一个独自的房间,有自己最私密的空间是享有家内隐私权最起码的条件。在中产阶级家庭里,随着房间的增多,家庭中个人独立的空间开始出现。私人空间是穷人负担不起的,所以这个差别是区分19世纪中产阶级与工人阶级的重要准绳。拥有独立的空间,很重要的一个方面是把家里的帮佣区分割开。罗伯特·克尔在《绅士居》中最明显的关注就是仆人和他们的主人应该分开:“家人的房间应该是私密的,家人的通道也要尽可能如此。所以,所有的准则中最重要的是,无论家庭有多么小,仆人的房间应该与主要房间隔开,以便他们在界限这边通过时,另一边的人既看不见也听不见。”法国哲学家伊波利特·泰恩关于这个时代的英国人描写道:“他们希望住处与下层人分开。不能忍受像巴黎住房那样的混乱”。[2](p.21)19世纪中产阶级的房子增加了专门接待客人和给仆人的房间。如果仆人有专门的卧室,一般应该在楼上,最好能用独立的楼梯,主人都有单独的卧室。即使有些家庭没有专门给仆人用的房间,那么仆人也会被安排到厨房或洗涤室等房间,而不是与主人分享同一个房间。“家人自成一体,仆人自成另一体”是上中层阶级崇尚的主仆间的相处原则。另一个重要的方面是将儿童区隔离开,将大人与孩子分开。父母与孩子同居一室的状况发生改变,父母不再与他们的孩子睡在一起,一些富裕的中产阶级家里,有专门的儿童室为抚养教育孩子所用。将孩子与大人分开的安排,对于亲子关系的影响无论好坏与否,以今天的眼光来看,却无疑是一种进步,是更文明和更现代的表现。

二、观念的形成背景

中产阶级隐私观念的兴起与维多利亚时代人称为“个人主义”的现代态度有着密切关系。1840年,法国著名历史学家、社会学家托克维尔对“个人主义”下了这样的定义:“个人主义是一种只顾自己而又心安理得的情感,它使每个公民与其同胞大众隔离,退缩到亲属和朋友的圈子里去。”[3](p.321)个人主义观念在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时期就已经初露端倪,到19世纪,个人意识更广泛和明确,个人的自由日渐受到尊重和保护,个人空间逐渐扩大。人们更加注重个性的发展,更加关注个人的权利和幸福。个人主义兴起的标志之一是日记、信件和自传的飞速发展。文化的发展及邮政服务的进步便利了通信。富有的阶级成员之间写信而不是口授书信变得日渐容易,一种新的书信隐私逐渐成为可能,人们的内心情感得以更充分地表达。写信的风气在中产阶级之间更是蔚为流行。学校里的孩子与家中的父母,短暂分开的夫妻,亲戚之间的通信非常频繁,19世纪后半叶由于铁路建造和其他技术进步使这一世纪几乎成了一个纸张的世纪。写日记虽然不是这一时代的发明,但是在这一时期它变得普遍化、平民化与大众化。写日记和读日记都是一种特殊的隐私形式,是体面的中产阶级追求自我理解和丰富自我的一个基本构成部分。传记、自传、肖像画也被19世纪的中产阶级视为天经地义的个性具体表达方式。这些表达方式表明中产阶级重视对自身及周围事物的记录,读写能力增强,个人生活空间扩大,个人自由时间和休闲娱乐等开始增多。随着个人主义的兴起,隐私的意识也越来越强烈了。

这一时期,家庭与工作分离既是中产阶级追求家庭生活隐私性的原因也是结果。这种分离不仅仅是物质上的,而且他们也把家当作精神的圣殿,借以摆脱外界商业世界的压力。有一些证据也表明有些家庭做出了有意识的努力确保商业不侵入家庭生活。例如,马德琳·史密斯1856年写给她的情人的信中说,她“一点儿也不知道(我父亲的)收入是多少,他在家里从来不提生意或钱。我知道他是一个建筑师,仅此而已。”[4](p.108)即使在那些工作仍旧在家里进行的家庭里,房间的功能专门化也加强了。办公室或者手术室可能都是与其他房间分开的。客人不经允许不能打扰其他的家人。这种工作与家庭分离是一个长期曲折的过程,但从长远来看,这种趋势是清晰的。

不断提高的生活水平和经济收入为中产阶级追求隐私提供了世俗的物质条件。随着19世纪有钱的中产阶级愈来愈多,负担得起住在宽敞住房里的中产阶级也愈来愈多。金钱是可以买到距离的。够宽敞的房子既可以让一个家庭与外面世界隔开,也可以让家庭中的成员彼此隔开。日益殷实的生活也使中产阶级的部分活动摆脱了生存需要:如阅读、写作、音乐、女红、追求科学爱好和宴请朋友等休闲活动成为家庭生活的一个重要方面,能够创造和美化家庭也正成为对女性身份的期待,这些都需要单独的隔离的空间。中产阶级追求家庭的私人领域与公众领域相分离,认为家应是不受外界侵扰的私人世界,所以追求隐私的家庭生活是必然的。

三、观念与现实的差距

中产阶级追求隐私是他们的理想,但是理想并非都能转变为现实。说中产阶级家庭具有隐私性是相对以前和别的阶级而言的。在工业化以前,家人在家中工作和参与公共事务。家人的公众事务和私人活动是不可分的。家庭的主要特点是社会性,而非私人性,是唯一一个亲戚、朋友、顾客可以聚会和谈话的地方。家中的空间并不区分为家庭空间和公共空间,没有专门的房间作为卧室。夫妻不得不和亲戚或客人同寝。当时的一些法庭档案中有关于被仆人、客人等观察到的不同的家庭成员的性活动的详细的记录。这清楚地表明,当时的私人生活是缺失的。19世纪中产阶级家庭生活已经在隐私方面有了很大进步,但是按照今天的标准来看,它仍然是缺乏隐私的。

首先,中产阶级为了吹嘘它的优越性并成为家庭生活的楷模,他们的家庭生活不得不接受检阅和进行炫耀性的展示,经常宴请宾客就是它的特点之一,所以他们的家庭仍然具有开放性和社交性。日常生活中,管家或厨子会去起居室或晨室听候吩咐,仆人给倒粪便,帮妇女更衣。直到20世纪,人们仍然在卧室里洗澡。在卧室里的澡盆需要仆人给送热水。卧室似乎都不是专门用来睡觉的地方。有的人家的卧室里,有书籍和书架。也有的卧室里还有牌桌,甚至还会有几把椅子、安乐椅和小桌子。甚至私人层面的概念也不能涵盖空间利用的复杂性,例如“私人的晚餐”也可以包括十几个亲密的朋友。由此看来,日常生活中的隐私是很难维持和保护的。

其次,现实中并非每个中产阶级家庭都有能力租住足够多房间的住房。因为孩子多,所以他们经常要共睡一张床或共用一个房间。甚至在富裕的家庭可能也只有三个卧室给父母、孩子、亲戚、客人和仆人所用。阿尔弗雷德·贝内特,成长于19世纪五六十年代,在回忆录中说,他睡在他父母床边的一个小床上;埃德蒙·戈斯也是如此,直到7岁时他母亲得了肺癌,在母亲去世后,他睡在父亲的房间里直到11岁。[2](p.38)家庭空间的性别化也并非那么绝对。起居室因为明亮、光彩夺目、轻柔而通常被看作是女性的领域。餐厅因它的更坚硬更朴实的装饰而被认为是属于男性的。其实这种划分是没有意义的。大多数起居室杂乱丰富,家具粗重,可能并不比餐厅明亮。在起居室里打牌的男人也不会认为他们自己入侵了女性的空间。同样女人也得用餐,所以餐厅也不是男人的专门领域。所以家庭空间没有绝对的性别化。只是空间的占用是以性别分开的,特定的时间给男人或女人使用。最明显的例子是,晚宴之后当女人们退到起居室里的时候,男人们可以在餐厅里享用波尔多葡萄酒和雪茄。

另外,工作与家庭的分离是渐进的,不是直线的、一步到位的。对于许多中产阶级成员,尤其是专业人员如医生、牧师和律师来说,家庭与工作的界限是模糊的或是不确定的。他们的家庭生活最明显的特点不是家庭与工作分离,而是二者持续的共生。家庭被工作和商业渗透的程度比人们预想的要普遍,可能最明显的表现在医生家中。不仅许多医生在家附近开诊所,而且有一些医生就在诊所里或者在私人家里进行手术。除了医生,建筑师、教师和牧师一般也都在家里工作。大主教罗伯特·斯托里先生就在自己的书房里写布道词和演讲词,在那里他经常接见教区居民,款待来访的神学家,召开会议。[4](p.111)专业人员也没有实际的动机将家庭生活与既不肮脏又不嘈杂的工作分开。尽管有些医生和律师开始进入更优雅的街区,但是大多数仍然住在市镇中心。甚至在那些家庭与工作完全分离的家庭里,商业世界也从没有完全与家庭隔绝。在家里举行商务会议很普遍。家庭也是宴请商业伙伴、进行商业交易的地方,是储存和查阅商业文件的地方。经商需要培养和维持社交网络,所以富裕的中产阶级在家里举行许多与商务有关的宴请。约翰·斯蒂芬和他的弟弟安德鲁经常款待他们的商务伙伴,用安德鲁的游艇载他们去航海,或者只是举行晚宴。[5](p.181)专业人员也有可能在家里宴请同事或者合伙人。

虽然中产阶级家庭的隐私性是相对的,但是将隐私与家庭合并仍是我们理解19世纪中产阶级家庭生活的关键。这一时期是家庭隐私性特征强化的时期。中产阶级的私人生活己基本具备现代意义上的私人生活的轮廓,私人生活的主要方面已成为真正个人的私事,并且对私人生活权利的保护得到社会的普遍承认和尊重。对隐私观念的认同,赋予中产阶级心灵、人格、人性发展的必要空间。私密性作为一种新的人际原则,成为19世纪中产阶级个人在家庭和社会生活中获得心理安逸的必要保证,也是家人获得对家庭认同感的重要保证。家庭隐私性在中产阶级家庭文化中占有重要地位,是与工人阶级相区别的一个重要标志。中产阶级家庭不是随便可以进出的,而中产阶级以济贫、慈善为名却可以自由进出那些贫穷的工人家庭。

参考文献

[1][美]彼得盖伊,施尼兹勒的世纪:中产阶级文化的形成 1815-1914[M] 梁永安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

猜你喜欢

中产阶级英国
英国的环保
Fancy a curry?Millions do!
欧盟同意英国“脱欧”再次延期申请
谁最早提出了“中产阶级”?
英国圣诞节
谁最早提出了“中产阶级”
谁最早提出了“中产阶级”
英国“脱欧”的经济账
英国维多利亚初期中产阶级女性角色再界定——从《北方与南方》谈起
英国立法向酗酒“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