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普.罗斯与文化身份认同
2009-04-14郑军荣
[摘要]身份认同是西方文化研究的一个重要概念,也是后殖民、后现代文化批评关注的主要焦点。本文通过对当代美国作家菲利普·罗斯代表性作品的解读和对典型人物的分析,依据身份认同的相关理论,通过分析犹太身份来阐述美国犹太文学的文化内涵,包括美国犹太人的身份困惑和在传统中寻找自我的历程,从而阐述当代美国犹太文学体现的犹太文化与现代西方文明的交融。
[关键词]美国文学;菲利普·罗斯;身份认同;犹太文化
菲利普·罗斯是当代美国文坛极具影响力的作家之一。他26岁时发表《再见吧,哥伦布》而一举成名,共出版20余部小说,获大奖8次,享誉世界文坛。罗斯的创作主要是长、短篇小说。他的作品内容虽不尽相同,但均深刻地揭示了当代美国的社会风貌和时代特征,体现了当代美国文学最明显的特点:无根基的感受和空虚。这是他对当代美国文学的巨大贡献。本文试图通过对菲利普·罗斯代表性小说的解读和对典型人物的分析,将美国犹太文学纳入犹太移民与宏观的移民世界及微观的美国社会的文化接触这一特定的理论框架,依据身份认同的相关重要理论,通过分析犹太身份阐述美国犹太文学的文化内涵。
一、身份认同与文学批评
身份认同(Identity)是西方文化研究的一个重要概念,它受到新左派、女权主义、后殖民主义的特别青睐。其基本含义是指个人与特定社会文化的认同。这个词总爱追问:我(现代人)是谁?从何而来?到何处去?
大概说来,身份认同分为四类,即个体认同、集体认同、自我认同、社会认同。在更广泛的含义上,身份认同主要指某一文化主体在强势与弱势文化之间进行的集体身份选择,由此产生了强烈的思想震荡和巨大的精神磨难。其显著特征,可以概括为一种焦虑与希冀、痛苦与欣悦并存的主体体验。我们称此独特的身份认同状态为混合身份认同(Hybrid Identity),这种身份认同也是后殖民、后现代文化批评关注的主要焦点。
当代西方文学批评越来越强调文化与制度批判,身份认同也日益成为女权、后殖民等批评流派的主要内容。它们提倡重读文学经典,深入分析殖民霸权和男性中心文化,重写殖民遭遇中的双方历史以及两性冲突故事,以便重新确立身份认同的各种新标准。
当代文学批评中的身份认同研究并没有脱离文学批评,相反,它竭力从文化、意识形态、权力等外部视角重新阐释文学及各种相关问题。在新的批评视野中,多种观念交叉共存,各式文本彼此互文。身份认同研究就是要重新解读文学文本,让那些在文本中掩压已久的历史、沉默的少数声音、扭曲的种族经验以及各种边缘的身份问题揭开面纱。从台后走到台前。
二、犹太文化与犹太身份
犹太人,所谓“上帝的选民”的生存发展史表明他们被选中忍受压迫,忍受歧视。两千年来。犹太人没有建立自己的国土。成员流散在形态各异的文化中间,但他们始终保留民族传统,坚持宗教信仰。
犹太人起源于一个半游牧部落和氏族集体,在古代近东时期,主要是农民和战士,后主要从事手工业与商业,有时广泛散布于小的乡村和城市里,有时集中在少数几个地理区域或世界上的主要城市中。在历史的发展过程中,犹太人的身份主要是血统的无可置疑,同时他们热情地寻求皈依者。在那时,犹太人实际的忠诚包含着强有力的个人选择因素。犹太史是以歧视、仇恨和施虐于犹太人为特征的,同时交替着相对安全的时代。7世纪初,犹太人主要处于散居状态。尽管他们失去了家园,但他们仍保持着一种共同的身份和社会的联结性:犹太教是一个民族的宗教,犹太民族是一个首先基于传统的犹太自我概念,而且是基于较有限的历史因素的宗教社会学意义的整体。由于犹太人的适应性很强,散居区的离心倾向便产生各种区域性的犹太习俗和文化,只是由于有其他的向心力才把这些分散的犹太人共同集中于一个熔炉之中,熔炼出新型犹太人。
犹太人似乎生而具有流离意识,这其实折射出犹太性的灵魂——对自由的向往及强烈的生命意识。犹太人经历了一段从唾弃犹太宗教到认同并继承犹太传统的历程,从自身的苦难中痛切地意识到加强民族凝聚力的重要性。之所以世界各地的犹太人具有强大的向心力,很重要的原因是拥有共同的宗教信仰。作为客居他国的犹太人,在保持本民族传统及宗教信仰上,经历了从最初试图摆脱作为犹太人的身份,到最终达到对传统的继承,对信仰更加忠诚的历程。
美国是犹太人的重要聚居地。犹太人大批移居美国是在19世纪。第一代犹太移民起初都聚居在北方城市里,他们原封不动地保持着他们正统的犹太教和生活习惯,继续操他们本民族的语言——意第绪语,保持着鲜明的民族特色。移民的第二、三代则受到双重文化的冲击。一方面,现代美国社会结构的熔炉性特征不断使他们美国化,赋予他们美国人的特点;另一方面他们又大多生活在集居区,本民族的文化传统多多少少对他们有些影响,即使他们不再严格遵从犹太教法典的道德教规,也至少在其潜移默化的影响下生存,犹太生活中特殊的精神格托现象也使得犹太人有意识或无意识地存有一种内在的犹太文化情感积淀。但他们又随遇而安地迎合当地的文化环境,这种长期生活在文化夹缝中的现实处境使当代犹太人有一种自我身份的困惑和非我意识,有一种被世界排斥的感觉。这种对自我身份的自觉在犹太人身上常常体现为强烈的局外感和边缘感,反映在犹太文学文本中就成了各种各样的异化现象。
三、菲利普·罗斯与犹太文化身份认同
菲利普·罗斯是继马拉默德、艾·巴·辛格和索尔·贝娄之后的又一位美国犹太文学作家,也是当代美国文坛极具影响力的作家之一。他在20多部小说里探讨了多样的主题:屠杀、战争、家庭生活、个人的内心混乱、作者的想象和技巧以及现代人主体身份。
罗斯小说的主人公大都是犹太人,主要描述这些人物在不断变化的美国社会中的自我意识或他们所起的作用。这些人中有的出身低微,有的是新生的中产阶层的典型,但都有某种程度的心理缺陷。他们厌恶犹太人传统的家庭观念和犹太教规,斗争的目标是要冲破传统的束缚,结果造成父子不和、爱情失败,只得以淫乱的性生活或求助于心理医生来解脱内心痛苦和精神的空虚,由此引出精神危机这一主题。
1异化带来的困惑
在19世纪上半叶特别是从19世纪70年代开始。大量的德国及东欧犹太人移民到美国后,犹太文化才真正开始了与美国文化具有决定意义的碰撞。美国的犹太移民来自四面八方,社会、经济背景各异,甚至移民内部也有矛盾,但共同的历史命运、文化传统和种族身份,使得犹太移民文化在美国主体社会中以相对统一的亚文化体系出现,与美国社会发生着文化接触,从而也实现了犹太文化的美国演变。这种演变一方面以犹太传统为文化之根本,另一方面又融进了美国文化的若干内容。因而美国犹太文化一定程度地整合了两种文化的双重特性。在犹太移民演变为美国犹太人的文化过程中。移民们呈现出种种困惑的文化心态。
在文学主题上,犹太作家特别发挥了那些根植于犹太传统而又与当代社会相契合的思想。几千年来犹太民族作为客民生活在异邦文化的夹缝之中,始终处于边缘人的地位,面临着一种被同化的危险。罗斯正是以描写被美国社会同化的犹太人而著名的作家。在他的笔下,我们可以窥见当代美国社会中年青—代犹太人的变态心理,他们一方面厌恶犹太人的家教观念和教规,拼命想挣脱传统的桎梏,另一方面又难以在现代美国中找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乐园。对于这种夹在古老传统和现代文明缝隙间的矛盾心理,别的犹太裔作家虽然也有过不同程度的描绘,但谁也不及罗斯写得那样深刻鲜明。
《乳房》是罗斯阐释异化的极端之作。凯佩什教授是波特诺的继续与发展,他是一个比较文学教授,他在大学里讲授卡夫卡,最终变成了一个大乳房,这种极端异化的现象揭示了包括犹太人在内的所有现代人丧失自我和寻找自我本质的困境。《乳房》也是受奥地利犹太血统作家卡夫卡《变形记》的启迪而创作的一部存在主义小说,它通过主人公的孤独和缺乏同情,突出了异化主题。小说乍看起来似乎混乱不堪,但其内里则体现了作家对美国商业性文化压力下个人异化的忧虑和关注。《乳房》中凯佩希的变形则可归咎于由美国性文化与传统道德的冲突所引起的知识分子的惊恐。
而在《情欲教授》里,罗斯除了继续通过凯佩什对女性的追逐来展示性的异化之外,还进一步揭示出了犹太人即现代人不断寻找的悖谬。《我的男人生涯》和《情欲教授》一样,都是通过“性”的异化来解释罗斯自己对文化冲突的看法,同时也对美国社会将弗洛伊德心理学庸俗化所造成的性泛滥提出了尖锐的批评和讽刺。也许有人认为,罗斯已经在他的文学创作中把“性”当成了“反叛”的武器。其实不然。犹太人在“性”的认识上有史以来较之于其他民族是最为科学、最为开放的,像贝娄、辛格和马拉默德一样,“性”在他们的笔下成了犹太人受压抑的根源之一,他们在“性”上大做文章,也正是对犹太传统的承继和批判。
犹太民族长期生活在异族文化的夹缝中间犹太人的普-遍困惑往往首先体现在对自我身份的困惑上,这种对身份的自觉意识在文学中常常体现为强烈的陌生感、局外感、边缘感乃至非我的异化感,于是就有了许多寻找家园与精神家园的故事。罗斯笔下的人物遭受着恶行与德行的双重折磨,而他持续不断地告诉我们他的人物都具有强烈的愿望要想有个“家”,有家的愿望既表明了他们数千年心理疾病的症结之所在,又表明了他们真实生存的实在追寻。
2在传统中寻找自我
当代美国犹太文学表现出一种向犹太传统回归的倾向,这反映了美国社会文化的发展变化。二战前,美国犹太移民同其他少数民族一样,生活在被异化的阴影之下而被迫放弃本民族的传统习俗,以获得美国主流文化的接纳。20世纪60年代末期以来,多元论开始深入人心,加上美国这个多种族融合的国家又不能提供—个有凝聚力的文化特征来取代移民已基本放弃的种族特征,于是许多群体和个人开始重新寻找和恢复自己的种族文化,以取得群体感和认同感的立足点。
异化导致了犹太身份的丧失与自我本质的危机。罗斯的主人公在经历了异化的痛苦后,并没有彻底地消极退让,相反,在小说结尾处,读者时而发现主人公返回犹太家园,希图实现自我的倾向。
《对立的生活》描写了犹太作家朱克曼和他那位当牙医的弟弟亨利的非凡际遇。朱克曼和亨利都已人到中年,、却发现自己不但同现实生活对立,而且兄弟俩的生活也惊人地彼此对立。39岁的亨利已颇有名气,家庭生活也安定舒适。他既有娇妻爱子,又有情妇,甚至还得到一位瑞士血统的德国金发女郎的垂青。但为了成为一个真正的犹太人,他不辞而别,独自一人到以色列,卷入犹太复国主义运动,以追求犹太人的自我更新。在《我作为—个男人的生活》中,罗斯以朱克曼作为叙述者曾告诉读者,亨利性功能失调,并患有心绞痛,可他不听从医生的劝告,为了继续寻欢,上了手术台,终于死亡。朱克曼本人虽然结过三次婚,但因身患心脏病和不治之症,所以一直无子。而在这部作品里,罗斯又转而叙述朱克曼到以色列劝已经复活的亨利回美国,他自己则在手术台上死去,还举行了葬礼。故事情节如此扑朔迷离,两兄弟的生命仿佛互相交替。这里,罗斯借用—个犹太复国主义者的经历道出了什么是“犹太特性”以及犹太人与犹太精神文化中心以色列的情感联系。
四、结语
当代美国犹太文学作为犹太文化在美国演变的生动写照,体现了古老的犹太文化与现代西方文明的交融,呈现了非凡的文化景观、文学实绩,并多方面地表现出当代美国文学发展的方向性意义。罗斯堪称犹太作家的典范,他的小说文风坦率,情节清楚,人物栩栩如生。尽管有时情节发展显得突兀,故事结构有些松散,但这决不会使他充满活力的作品有所逊色。他的作品内容虽不尽相同,但均深刻地揭示了当代美国的社会风貌和时代特征。
[作者简介]郑军荣(1970—),男,江西宁都人,硕士,南昌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研究方向:英美当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