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张艺谋电影中的民族精神
2009-04-14梁华张晓霞
梁 华 张晓霞
[摘要]张艺谋导演自20世纪80年代始,拍出了《红高粱》《菊豆》《大红灯笼高高挂》等多部作品,近几年又拍摄了《英雄》《十面埋伏》《满城尽带黄金甲》等商业大片。他的作品在国内和国际上都赢得不少喝彩,让世界认识了中国,也让中国走向了世界。张艺谋在他一系列的电影作品中都呈现了强烈的民族精神,体现了他对自己民族文化的认识、理解和维护。民族文化、民族精神是人类的精神家园。对自己民族文化、民族精神的认同和守护是一个民族保持自尊心、自信心和归属感的前提。
[关键词]张艺谋;电影;民族精神
民族精神是与“传统”有密切联系的一个概念,而“传统”又是与“民族文化”息息相关的一个概念:传统是“历史上流传下来的社会习惯力量,存在于制度、思想、文化、道德学各个领域。……对人们的社会行为有无形的控制作用。”“传统”创造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经过时间演化汇集而成的一种反映民族特质和风貌的民族文化。民族文化是民族历史上各种思想文化、观念形态的总体表征。一个民族的文化,往往凝聚着这个民族对世界与生命的历史认知和现实感受,也往往积淀着这个民族最深层的精神。所以,民族精神是民族文化的集中体现,是民族文化的灵魂,是一个民族赖以生存和发展的重要精神支柱。
历数张艺谋的电影,可以看出他对自己民族的历史进行真诚的反思,宣扬了富有张力的民族精神,进而对整个民族的内在灵魂进行深刻的思考。他重视、关注中华民族的沧桑历史,解读民生的生命律动,将独特的中国风情和积淀了几千年的本土文化表现得富于意蕴。从他执导的首部电影《红高粱》到最近的一部《满城尽带黄金甲》始终都弥散着一股浓郁的中国气息和文化氛围。
一、自由狂放的生命意识
这首先表现在张艺谋导演的影片《红高粱》中。不管是“我爷爷”和“我奶奶”高粱地里的爱情,还是影片嫁接的一段20世纪30年代模糊的抗日战争。都体现了中华民族崇尚自由、敢爱敢恨、不畏生死的人生精神和英雄气质。这些正是中华民族几千年得以繁衍生息的精神内蕴。当面对《红高粱》时,我们倾听到了东北乡村沃野上红高粱的生命律动,听到热烈与沉静、鲜血与泪水、死亡与诞生、挺拔与不屈、灵魂与肉体的谈话;看到年轻、灵气逼人的“我奶奶”那张充满生命红润的脸,喜庆洋溢的红盖头,那顶热烈饱满的红轿子放肆的摇摆,狂舞的高粱秆上闪烁的阳光,如同红雨般的红高粱酒;还听到杀敌上阵前气概豪迈的敬酒歌。红高粱地成了一切真实生命的见证。作品以一种人格理想。超越具体社会表层,到达人性本质的深度。极力挖掘了存在于高粱世界中那种粗犷、豪放、鲜活、强大的原始生命力,正如张艺谋导演所说的一样:“人首先得按人性生来就要求的那样热火朝天、有滋有味地活着,然后再谈活着的意义。生命的自由狂放,这本身就是生命的美。”
二、压抑束缚中的不屈追求
对在旧俗礼教束缚下、在旧伦理的压抑下女性命运的关心是张艺谋电影一个很重要的主题。这一点,集中在对性的关注上。性是人的本能,对性的关注,本质上就是对人的价值的关注。电影《菊豆》和《大红灯笼高高挂》中的女性都被定义为在封建伦理道德中一个渴望颠覆命运的角色:菊豆敢于反抗杨金山、敢于主动挑逗天青、敢于冒险生下孩子、敢于下毒、最后毅然自焚;颂莲是一名受过教育的大学生,当面对雁儿的挖苦不卑不亢,显示了她的独立性和坚忍性。当她了解作为女人的无奈,嫁给富人做小老婆“女人不就那回事”的同时,她也清楚自己的地位“我被封了灯还是太太,你总归是丫头。”她似乎妥协于这种命运的无奈,但又在三宅六院的斗争中为自己的权益进行不懈的争取。但在一个封建体制严酷的时代,显然是无法容纳一个大胆先锋的女性来挑战的,于是最后,她们步入了毁灭。然而她们其实又未被毁灭,只是在一个无法打破的社会、家庭体制下,选择了各自的解脱方式。影片展现的是为了求得人性自由而以赤裸裸的性的张扬来对不合理制度进行顽强反抗的生命历程。她们的反抗是对扭曲人性的叛逆,亦是对正常生存的呐喊。张艺谋电影通过女性在自我本性中的挣扎来揭露中国传统文化的痼疾,集性的渴望、人性的觉醒、女性的反抗于一个具体的个性,表现了一个性与环境、命运传统次序的矛盾、冲突、斗争、反抗,从而使影片所反映的生命主题呼之欲出。
三、整体主义中的和谐精神
自古中国的整体主义价值观要求维护共同体内部及共同体之间的和谐。同时,和谐本身也是中华民族的基本价值观之一。孔子主张:“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论语·子路》),“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论语·季氏》),他把“和”视为处理人际关系的一个准则,强调社会的和谐;孔子的学生有若说:“礼之用,和为贵”(《论语·学而》),明确地把和谐视为全社会应当遵循的共同价值准则,这些思想处处闪耀着“和”的光辉。中国传统文化明确地把“和”视为全部社会制度的价值旨意。以和的精神积极地看待自然和社会中的差异、分歧和矛盾。电影《英雄》对荆轲刺秦王这个古典故事做了重新的诠释,影片中对荆轲刺秦王不成的解释,一反传统的图穷匕见的套路,解释成:义士之中的残剑,从天下大局着眼,认为比起秦始皇统一六国的大业来说,个人的恩怨和复仇显得渺小,因而主张放弃刺秦;秦始皇代表了天下和平统一,因此,刺杀他不如支持他的伟业。电影中“和”精神的体现使故事的立意高尚,气势恢宏。电影中侠义剑士的这种追求和平的风范,表明了中华民族自古以来“协和万邦”的独特精神态度。
四、执著坚忍的生存理念
具有批判精神的鲁迅先生曾认为中国国民性格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不坚守,无节操,轻言诺。而张艺谋导演在他的作品中并未对此进行正面的激烈的批判,而是通过塑造一系列具有执著、坚忍不拔精神的人物形象来完成他自己对国民精神的述说,点亮了提升国民精神的一盏明灯。从《秋菊打官司》到《一个不能少》《我的父亲母亲》,影片中的主人公都有着“一根筋走到底”的相似的性格核心。《秋菊打官司》只看片名就让人感觉有一股浓浓的乡土气息扑面而来。为了讨个说法,快为母亲的秋菊不顾艰辛,踏上漫长的上告道路。镜头从乡、镇、县、市的空间转换中完成了对秋菊这个淳朴执著的性格的塑造。还有在电影《一个不能少》中,魏敏芝的执拗让张艺谋导演给予这种执著精神以无比崇高的地位:在影片的结尾,黑板上“魏老师”三字与“天”字处在等高线上。学生无意识的书写,却恰恰表达了导演的有意识的情思。《我的父亲母亲》中对招弟坚守爱情的执著,演绎了那个时代大多人对爱不抛弃、不放弃的信念。电影对执著精神的赞美不单是对招弟,也是对骆老师的:结尾处反复用跟、移、摇镜头所展现的为骆老师送葬的长队,正是对他作为一个城里人十几年如一日在偏远山村执教的这种执著精神的歌颂。张艺谋对这种执著精神的演绎和诠释,甚至带有理想化和夸张的色调。但正是如此,才让我们意识到那种来自对至
善理想和人生价值的执著追求的分量。影片《活着》中富贵的一生,跌宕起伏,他用皮影戏为生活伎俩支撑他坎坷的人生,经历了家道的败落、儿女的死亡,富贵心里仍存着生的希望,活着就是富贵一生的坚持。电影充满了悲剧气氛,但富贵说:“鸡养大了变成鹅,鹅养大了变成羊,然后我们就越来越有钱了。”这是一首千百年来中国人演绎的生命的颂歌,即使在残酷和艰苦的环境里他们也不放弃对生命的膜拜和对幸福的永恒追求。
五、融“儒、道、佛”一体的侠义情怀
武侠传奇作为中国民间产生的一种独特文化艺术,伴随着中华几千年的文明历史,武侠传奇具有浓厚的民间特色。当面对好莱坞大片的冲击,张艺谋就试图从中华民族国粹武术文化所承载的武侠片人手,进行古装武侠商业大片的制作。《英雄》《十面埋伏》《满城尽带黄金甲》一系列的武侠大片的相继出炉。以提倡天道的主题、个性鲜明的人物、富有美感的动作场面、神韵超脱的审美境界建构了中国武侠电影文化。从侠义精神这一点来看,张艺谋武侠电影中带有很强的人生体悟,表现出浓郁的民族文化特色。从侠客剑士的人生目标、性情气度来看,我们可以发现张艺谋武侠电影中的“侠”带有很强的“儒”
“道”“佛”境界。儒家思想表现在勇于人世的态度、兼济天下的志向、牺牲自我、委曲求全的人生选择以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献身精神;道家思想主张“无为”,顺应自然,讲究万物皆空,逍遥出世的理念,是构成中国民族精神中顺其自然、豁达、俊逸的精神;佛家思想主张与人为善、普渡众生、无欲无求、无名无相,强调在现实与理想冲突时人们克制欲望,追求涅粲境界的心境。电影《英雄》中的无名便是体现了儒、道、佛三家思想的精华。无名之名出自佛家的无欲无求之理,也有道家的万物皆空之说。在刺秦和不剌中,牺牲自我,以求天下和平的献身精神,尽显儒家思想。此外,电影《英雄》中的残剑是理的象征,飞雪是情的代表。当两人的感情受到占据上风的追求天下和平的社会理性思维冲击的时候,就直接导致了建立在侠义基础之上的男女之情不免以悲剧告终。无名对秦王的刺和不刺的矛盾也存在着个人私欲之情和忠君、为民的中国传统儒家思想的拉扯。爱情主题鲜明的《十面埋伏》有机地融进了现代爱情元素——三角恋,当小妹在代表飞刀帮帮派的刘捕头和个人心头挚爱的金捕头之间的游移和选择,实际上就是在爱情和义理之间的抉择。结局在无比强大的封建传统礼教之中,个人情感都是走向毁灭。追寻深层的本质,就是体现个体欲望的“本我”与体现社会道德标准的理想化的“超我”之间的冲突。而在中国,两者的传统处理做法都是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牺牲个体感情,适应社会道德标准。中国倡导的“克己复礼”、尊理抑情、牺牲个体服从整体的理念根深蒂固。由此可知,张艺谋武侠电影包含着丰富的人性探讨,正所谓“侠之大者,全然于心”。电影中的武侠情节也是中国民族精神生生不息的体现。
六、结语
文化内涵是艺术作品生命力的核心,电影艺术魅力的实现需要深厚的文化积淀来支撑。民族文化、民族精神是我们民族电影生存的根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的空洞电影作品是不能打动观众的心灵的。民族文化、民族精神是人类的精神故乡,是生命力的活水源头。民族文化、民族精神一旦形成。就具有相对稳定性。它不会因社会政治制度的变迁而中断,也不会因国力的衰落而湮没。但是民族文化、民族精神应该是一个历史的范畴,在承接、弘扬、维护传统民族文化、民族精神的前提下,根据社会、经济、政治特别是文化的发展而不断提炼和充实新的内涵,并且在与外来文化的交往和吸收、融合中不断地丰富。从某个角度上说,民族文化、民族精神的生命力和影响力决定于它是否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发展。落后于时代,是民族文化、民族精神走向自我消亡的开端。
[作者简介]梁华,梧州学院中文系副教授,研究方向:文艺学与修辞学;张晓霞,梧州学院中文系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