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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四题

2009-04-13周广学

黄河 2009年2期

周广学

瞬间的明亮与开阔

我眼睛近视多年了,最初只要戴100度的眼镜就可以,后来200度也只能看看电视,但我一直没有重新去配。因为我只有看电视才戴,平时不戴;我20多岁坏了眼,又不上学,不看黑板。慢慢地,视力像下一个长长的看不到边际的缓坡。

有熟人在路上碰见了,隔着几米远,总是他们先打招呼,我听到声音知道是谁了,微笑着也和他们打招呼;或者本来不需向他那里去,也忙忙地迎上去,仿佛我欠了人家什么。也有人抱怨某次,还有某次,和我打招呼我竟不屑于答理,连头都不扭。我说那一定是离得远,或者人声嘈杂,我没听见,我又看不见。他们就说,距离倒是有一段。好像后面还有半句话,却咽了回去。是不是他们想要说:“就那么严重吗?”又觉得可能确实有那么严重。能抱怨是好事,说明他们心里没抱怨。不妙的是那些不抱怨的,对我怀恨在心。好多熟人并不知道我是近视眼,有些时候偶然说起,他们惊讶地说:“你近视?眼睛那么大能是近视?近视怎么不戴眼镜?”过后他们有的又忘了,因为我总也不戴眼镜。我总也不愿让一副镜片遮住我一双还算好看的眼睛,我不愿自己是另一副模样。

由于近视,我的生活尽管在我来说,更直接了,要干什么不拐弯,少有旁的诱惑,基本不用“旁逸斜出”,但实际上同时也变得又模糊又微妙。

去年单位体检,查视力时验光镜上的符号我一个也没看清,连工作人员把手里的小棍指到哪里都不清楚。那小棍子也变粗了,恍恍惚惚的。看看!你有点毛病,连那不会说话的木头也牛起来。我想,要不哪天再去配上副镜子?这念头当时在我心里闪了一下。

前几天路过一家老在媒体上做广告的眼镜店,我正好没什么事,就想进去试上一副,一半是消遣,一半是“万一真配一副呢”?做广告确有做广告的好处啊,有事没事人们都会想起它。这回有些令我欣喜:我右眼0.1,左眼0.15,也不知怎么进步的。我在验光镜前反复地试,右眼320度,左眼275度,可以看到0.8了。“看看外面,晕不晕。”配镜的女士说。这眼镜店正好在十字路口,我戴着试好的镜片通过玻璃门向外一望,东南西北,整个世界都变了,好像更黑了。不对!应该说黑白更分明了,所有的东西都加深了它们的色泽。原先不会引起我注意的东西,也活生生地拨动着我的眼球。比如对面10余层高的楼顶横着的条幅,黄底黑字,分外醒目,上面写着:“买汽车到XX”;还有两行小字:“地址:xxxx街xx号电话:xxxxxxx”。这样的文字看得多了,没准哪天我的观念就更新了,扔下书和书呆子气,拼命挣钱,好去买辆车。“飙车和坐车的感觉可不一样啊!”没听人这么说过吗?那些矮小的门面,亮晶晶的门牌们也是一副副雄赳赳的样子,“靓剪”是美发店,“好再来”是饭店,“足天下”是足疗馆。我特别注意到“靓”、“好”、“天下”那几个词,那几个词好像有一种弹跳的感觉。

好多好多原先模糊的东西,都在我视野中炫耀起来。

那所敞开着门的影楼,因为门旁玻璃窗框里的各式人像而显得花枝招展,得意洋洋;那所复印店兼装潢店则把门扇关着,显得严谨、矜持,当然里面可能更有学问。看看大街上,穿梭往来的汽车一下子多了那么多。为什么会多起来呢?一定是我看得比平日远了,东南西北更加东南西北了。女人们飘扬的衣着花花绿绿,世界给女人的好处更为彰显。其实在街上看女人是最合适的,因为是女人的集散地。普通的女人都注重穿着,不普通的也注重穿着,只有卖菜的捡破烂的女人才不管这些。大街上也就成为时装的集散地。有一对人儿在马路对面,男的30多岁,女的20多岁,他们刚把车停了,走下来,女的挎着男的胳膊,但不像一个撒娇的妹妹。因为没走几步,那女的好像勃然大怒,突然停住了,那男的也只能停住了。那女的抽出手来,狠狠地空甩了几下,又咬着牙往男的身上狠狠地捣了几拳。我连她咬着牙的表情都能看到。

总之,我的眼前呈现出更多的纹理,这个世界更精微更阔大更有活力和俗世的味道了。“俗世”,这个我在内心一向贬斥的词,通过镜片,它粗糙的光泽有了异样的美感。

原先我受到多少蒙蔽?多少应该在我心中掀起春风或寒风,微澜或巨浪的点点滴滴都在我眼前一晃而过?多少锐利变得混沌,多少色彩变得暗淡?我本是一个敏感的人,世界却每每以近视为距离与我远远隔开,让我获得一种半是真实半是虚假的安然。我的宁静之外有多少稍纵即逝的起伏与骚动?它们有着怎样的表面与核心,那些表面与核心是怎样相辅相成,或者怎样相反相成?怎样纠结缠绕,怎样挣扎着一路向前,波诡云谲?抑或最终矛盾化解,达到和谐?

我的暗中是否有一种危险存在?比如,有时碰到熟人会说,晚上常常看见你在广场上散步;或者说,早晨看见你往西面山头上跑。我可是一点也没发现他们啊!他们观察了我?他们指点了我?我的视野小于他们的视野,他们的视野涵盖了我的视野!我裸露在外,却浑然不知。如果我的目光有力,他们的目光就会退缩,可是我的目光已经不能给我以强有力的保护。它就像一个患病的缪斯,只在小范围内捻花含笑,捡石为伴,蜿蜒曲折,绸缪缱绻。

它甚至常常向内,以挖掘心灵内在的宝藏为快乐。由具象至抽象,由抽象至具象,我胸中山岳绵延,河流奔涌,云飞霞舞,草长木茂,我有那么多的爱和哲理,那么多的梦和感叹。若偶有一桥将心思与古今中外圣人贤人名人接通,便会高兴得手舞足蹈。比如孔子说:“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比如庄子说:“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比如荷尔德林给他母亲的信中说,诗歌是“人所从事的活动中之最纯真者”。可是,当我拿着一本诗歌刊物在看时,便听到有人在嘲笑,“都什么时代了,还在看诗。”我就会产生如荷尔德林一般的思想。总之,每与古今中外圣人贤人名人接通,我便以为平生幸福,莫大于此。

“晕不晕?”配镜的女士问。瞬间的明亮与开阔被打断,瞬间的思绪化作云烟飘散。

我摘下镜片道:“配一副吧,让健康的目光带动我,给人生以拓展。”

那么,瞬间的涟漪将荡漾成浩淼、深邃、复杂的大海……

问男人中最黄金的男人

如果你已经人到中年,如果你功成名就,我想问你一个与人生最密切相关的问题:你是否获得了真正的爱,以你的优秀,以你丰硕的成果,以你这么多年的岁月积累?真正的爱是这样的:她爱你,即使你不爱她;她爱你,以一颗痴痴的心。她以爱你为荣,爱是她的骄傲;如果你不爱她,当然爱也是她的痛苦,但那是一种可以给她磨砺并强化她的意志、激起她的活力的痛苦。因为你使她感觉到你们的差别,不是人格的差别,而是天赋的差别。爱你,是她一辈子的事,仿佛就是她一辈子的事业,最寂寞也最有底蕴。由于爱你,她发现:她一路向前,爱已成为她永恒的领袖。

这样的爱,你有没有获得过,或者,是否正在默默地感受?我这样询问,是因为她爱你,你也爱她,这样平衡的爱在人世间毕竟凤毛麟角;何况,对于你这样富有魅力的百花簇拥的人。你可能已经花了眼。试想,又有哪朵花能抵达完美的顶点,让你膜拜?所以对你这样黄金的男人来说,我提的问题应该是最恰当最切中要害的。

我想,这样的问题多半会难住你,因为你过于爱面子,又过于成熟。

悲哀的源泉在于你敏锐的目光迅速发现了她的瑕疵。那时候,你已默默地,但是肯定地说,你不爱!你甚至有些失望,并因失望而伤心地对自己再次说,不爱。问题的症结在于,你虽然不爱,却又不愿明白地说出来。你让现实的表面停留并模糊在最初对她的好感上,但好感不是爱。这是肯定的。最初你发现她也漂亮也清纯,或者你发现她也活泼也聪明,你希望进一步了解她,你的想法让她感觉到了。也说不定你另有别的想法,因为你毕竟是一个复杂的男人。记得有一位女诗人的沉痛的诗句是这样写的:“他们的肉体喜欢堕落。”当你们的情意有了下文,时光却发生了差别,同是东方升起的太阳,但是并不完全一样啊!她奉献了她的全部,你却发现,她不能如你理想中的女性一样,称得上“出色”。你把你的不满藏在心里,“爱,还是不爱?” 当天真又害羞的她,忍不住问出她最关心的问题时,你是怎么回答的?你貌似圆满,却含糊其辞。

你为什么含糊其辞?你掩饰了什么?难道你的掩饰同时表达了一种善意?但是当她陷得更深,你还能给她什么?当她的作为超出一个女性应有的自尊,你又能给她什么?自古就是凤求凰;自古就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琴瑟友之,钟鼓乐之。并没有见过谁赞美女性在这个方面一马当先的。当你在她冒出的险境中变得沉默,你有没有想过,此时的沉默多么不光彩啊,那里面甚至有了异质。那里有讥讽,有鄙薄,有刺,有一团黑旋风。如果你还来了一个有力的转身,昂首而去,这是她一辈子不能释怀的。

她也是一个谦和善良的女子,为了什么她必得打劫你?她也是一个田野里提着篮剜菜;有吃有喝有境界的女子,为了什么她必得纠缠你?可是,当她停步时,她恍然感觉到,“打劫”、“纠缠”之类的词语,似乎如团团乌云罩在她头顶了。她哪里还是那个头戴花环、玩皮筋、踢毽子,无忧无虑的女孩啊!她哪里还是那个读书、做梦,怀揣干粮去旅行的无拘无畏的、青春的、阳光的女性啊!她哪里还是那个即使别人赞美也腼腆得说不出话来的、湿漉漉的、令人感到可望而不可即的女子啊!她对自己犯下的过错比她自己都大,她哪里能背得动。

其实,委婉的“不爱”之意,或者干脆就是“不爱”这两个字,如果早点说出来撒在两个人同行的光明大路上,就会被太阳收拾去,不会久久投下阴影在谁的心里。因为岔道就在前面。“不爱”,多么真切!如果它的语气里又含了体恤、怜悯、理解,以及轻微的对她之不完美的责怪,温柔的反方向的动力,那又会多么丰富厚实。她可能会在纯洁的内心一辈子含泪咀嚼,除了能够理解你一时的过失,还会一天天地反思自己,催促自己,加鞭子给自己。“不爱”,会提供一个宽广的平台,为你们今后的友谊。那是一种复杂的感情,不单单是她对你的崇拜,不单单是你对她的怜惜——是那些在人间几乎不着痕迹的……

不要仅仅把一些光滑的词留给自己,比如仁善。难道你的灵魂中没有粗糙的部分?从来没有过?说不定你在粗糙之上加了粗糙,你还没有反躬自省呢!

我想你的难点在于一个最简单的问题:真实与真诚。你不能像一个孩子一样,坦然地说出内心的真实,你不能抵达幽暗处的真诚。你的智慧最终导致切断,多么可惜!你把人世间最美好的事物——爱,给切断了。

如果“不爱”的背后有大爱,你就该在该说的时候说出来。大爱是人生最壮阔的背景。在这样的背景下,千种万种的爱,才会环环相生。

对于“爱”这人生最大的命题来说,一个人的优秀只是基础,真诚才是高度。而真诚的至高点在于,敢于裸露自己灵魂中最粗糙的部分,你做到了吗?

问女人中最白银的女人

一位曾经沧海的中年人,以他的优秀唤醒了你沉睡多年的爱情。

沐着清风,对着朝阳和百草,你睁大了惊喜的眼睛,世界如此美好,活着如此美好啊!这时,其实一半的幸福已归你了。也就是,你左边那半个身子,已被快乐的雾霭萦绕,左边的心室充盈着甜蜜;而且,只要你一伸出左臂,一只上苍奖励你的花篮,就会轻巧地落在你的臂弯里。只差右边那一半了。你右边那个心室空空地悬着,不时有一只小兔子急速地跳一阵子,又小心翼翼地停住,屏住了呼吸,他能否也爱上你啊?

你看,事情一开始,你的要求就达到了顶峰。你想要一个两心相悦,想要一个藤缠树、树缠藤,想让传统中的经典复活。且不说那样的爱情故事是不是虚构,就是真有可能发生,也很难在你这个年龄啊!你已经站在了青春的船尾,你搭的是青春的末班车,何况你也曾经为爱遭遇过风雨。天黑下来,火焰熄灭,大地上瑟瑟地颤动着灰烬,难道你忘了吗?这就是那种阴差阳错、盲目激动的爱情之结局的凄凉象征。那时,你抄录了海子悲伤的诗句:“爱情使生活死亡。真理使生活死亡。”你把海子的诗刻在一座无形的碑上,许多年,用心携带着。

如今,所有风雨留下的痕迹,那些令你每每疼痛的痕迹,被一扫而光。你好像初来乍到,你好像回到了少女时代。

你曾经是这样一位女孩:爱在你的血液里流动着,但你羞于将它转换成言行。你只是悄悄地把它做成布衣荆钗,穿戴起来。粗心的人们不易察觉。一次偶然的相遇,说不定已使你心中有些什么暗自萌动。低首时,蓦然发现,路旁无名的花儿那鹅黄色的蕊在微微颤动。对方的举手投足,仿佛在为你营造着什么,让你遐想、憧憬;对方丰盈的言谈和微敛的锋芒,也惹你愁绪纷纷,到郊外徘徊,在榻上缠绵。沿着记忆的曲径,你反反复复地回眸,清澈的心思诠释的是柏拉图式的眷恋。一些时候你会感到痛苦,甚或某一次,竟想到不如去见他,也许你的冲动会让他大吃一惊,但你认为,你有足够的理由伏在他的肩头痛哭一场。自然你不可能这样去做,你的自尊是那样强烈,你最终压抑了心底或浓或淡的情愫。那些涌动的波涛,展开的涟漪,变得暗淡、迟滞,直至消亡。在你的少女时代,这样宛转的爱暗藏了一个,两个,或者几个。它们仿佛是一条条走走停停的内陆河,滋养了你内心稚嫩的土壤。

但如今,你毕竟已不是当年的女孩,原本的清纯只是做了你的底色。你看,你已经见到了他,虽然你只带了三分从容。另外那七分呢,是挥也挥不掉的腼腆。

那天,淡黄的灯光下,隔着一张茶几,他慢慢地呷着茶,表情凝重。许久之后,他沉沉地说出这么一句:“你很纯情,很美好,可是,我对女人已经没有感情了。”你理解他话中的“感情”二字,那指的是一种激情。虽然,那样的激情,在人类全部向善的感情类别中,只能算是一种狭窄之爱,但你需要的正是那种东西。

当他说出那句沉甸甸的话,他的眉头锁上了。他额头上几条浅浅的皱纹,在他凝眉的时候,加深并弯曲着。刹那间,绝望的气息飘入空气中,你感到他的皱纹间落下淅沥的小雨,仿佛落下的就是他身体里不绝如缕的沧桑。自然,这是你的错觉。窗外,初秋的一场雨刚刚停歇,在你的感觉中,冰凉的秋水啊,到处荡漾着……

“没有开始,就有了结尾。”你暗自感叹着。你的生活从此多了一层痛苦的暗色调。夜里,你踯躅于街头,越过一盏盏的霓虹灯,遥望远方已远,你多希望在那神秘的边缘,有他为你支撑着黑沉沉的天空。寂静,是如此犀利又如此深广,你被切割,被消解。

多少回,你想打电话给他,你希望听到他的声音,希望通过声音感觉他的表情,他的心灵,他的氛围。但是,你的手总是颤抖着举起又放下。那一次,你鼓足勇气拨通了号码,你听到了他的那一声:“喂——”独特的真切的来自灵魂的,好像你初来人世,听到了风吹秋叶的声音。惊喜的感觉又一次鼓荡着你的心扉。你在这边只羞怯地唤了他一声,你就只管听着他亲切的询问,只管“嗯”、“嗯”地应答着。就这样,通话结束了。

他很亲切,是的;他很尊重你,是的;精神上的风雨来了,他会像一位兄长,呵护你,在后来的岁月中,你会不时得到他沧桑背后的温情。你的幸福哪里还只是一半啊!你右边的心室也该涌进一半的甜蜜了。当然,另一半是沉重。然而,你没听人说,生命有不能承受之轻吗?从另一个角度看,也许正是“沉重”给了你强大的托举力呢!由此你才能站得正,站得稳。

总之,只差那么一点点,一点点,你就该是一个完全幸福的人了。但是,让我揭开你深处最柔软、最幽暗、最隐秘的一角吧,你仍然奢望那种缥缈而危险的爱情,你奢望在别处得到。难道你不喜欢广阔的洒满阳光的平原,却甘愿滑向灰暗的冷僻的深渊吗?那种开场时也许七彩迷离的谈情说爱,与其说将为你呈现神妙之意境,不如说是让你遭遇魔魇之迷幻。何况,是他唤醒了你的爱,是他给了你爱的能力,在别的地方,这种能力难道不会消失吗?在他面前,在世界面前,多一些克制和忍耐吧。“接近”比“抵达”好得多。坚守你胸中寂寞清凉之爱,你将变得深厚、宽广、高贵,人生就应该这样去完善,你懂了吗?

飞机上读云

早上7点30分,我们在郑州登上了通往深圳的飞机。7点45分,飞机像个健壮的运动员沿着跑道准时跑起来,跑道旁的绿地、绿地之外的绿树纷纷后退着。它跑得专注而卖力,很快就脱离跑道斜斜地升起来了。我感到飞机的脚步正是我们一行心灵的脚步,它的羽翼也正是我们心灵的羽翼。

飞机越升越高,从舷窗俯视脚下的大地,一片片黄,一片片绿,紧紧连接着,一座座村庄被黄与绿所环绕。村庄里的屋宇、楼舍像蛋壳一样,闪闪发亮。这就是我们栖息的大地。我们离开它的怀抱,将自己放飞到高天,尽管是暂时的,仍不能不怀着游子般的情怀去回顾它,体味它。今天我们从一个又一个高度,更为完整地发现了它的胸襟。

而我们还是更多地在云层里惊喜着,因为如此近距离地接触飘逸的云彩,毕竟是人类想象的延伸。美妙不是由于神来到了人间,而是由于人间创造了神奇。当飞机钻入云层,我看见我们逼近的湛蓝的天空,被白云这儿一片那儿一条地萦绕着,仿佛是一种手与指的温柔的抚摩,又仿佛是一种音乐的起起落落的节奏。不一会儿,几缕白纱自远处柔曼地飘来,也许有一位我们尚未发现的仙女,正舞动着自己长长的披肩,向我们友好地致意。移目再看,一头老牛停在那里,歪着头,默默地注视我们。我与这头牛对视了一会儿,它落到后面了,我才又把目光放向远处。恍惚间,远处那一片被白云围住的蓝天,成了大地上的一方湖泊。离湖泊不远,由于白云的明暗不同,幻化出一座城堡;离城堡不远,又幻化出梯田、沟壑,还有流动的瀑布。

渐渐地,飞机穿透了云层,到了云层之上。这时,云彩回到它本来的模样,在我们脚下铺成厚厚的棉絮,并且缓缓涌动着无边无际的平稳的波涛。我们的飞机成了一艘航船,在云层之上安然航行。原来正是这些温厚的棉絮,将我们托举在太空。天,则是一味地蓝着。白云与蓝天的交接处,一道光,鲜亮鲜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