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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上

2009-04-13李心丽

黄河 2009年2期
关键词:小鱼

李心丽

炎热的六月,异常燥热,街上被太阳烤得像蒸笼一样,热气直往脸上扑。天气热,可岚的冷饮生意就好,尽管身上被烤得难受,但心里是畅快的。被太阳炙伤了的皮肤,也不是那么生生地疼了,这时候可岚就觉得生活还是蛮不错的。她就有滋有味地坐在遮阳伞下,等待着过往的路人前来光顾她。她不像卖烤肠卖凉面的摊主那样吆喝,需要冷饮的人们就直奔她的遮阳伞,在冰柜里挑选他们需要的东西。冰柜里的冷气便在可岚的脸上升腾,她就会感到一丝凉意。

可岚的家就在临街的小巷内。这里经过近些年的开发,看上去象模象样了,街道宽敞,高楼林立,设施齐全,餐饮、娱乐、商务一家挨着一家。以前这儿可是这座城市的郊区,记得印刷厂刚在这儿集资建房时,有人就曾预言,十年内,这条街一定会红起来。这不,确实是十年的时间。可岚亲历了这条街的变迁,以前,虽然房子陆续盖起来了,街道也规划了,但由于财力不足,一直没有硬化。碰上雨雪天气,道路泥泞不堪,有时便堵车,眼看着到家了,却挪不动车子。特别是有一阵子,四周正在建设的工地把建筑垃圾全堆在了这条路上,让可岚们的出行异常艰难。风一吹,尘土便满满地包裹了你。

那时可岚与梁超还上着班。那时印刷厂还很景气。上着班就要在门口的路上出行,心里经常盼着这条路变平整,变干净,特别是孩子上幼儿园后,可岚更希望这条路快点好起来,因为孩子上的是市里最好的幼儿园。路很远,要从这条路一直走出去,由于路况不好,让可岚觉得路更远了。但不管路怎么难走,可岚也没有动过让孩子转去附近幼儿园的念头。她一心希望孩子从小接受良好的教育。孩子不能像她。

可岚上的是技校,毕业时分配到了印刷厂。虽然很多人不耻这份工作,但可岚得到这份工作实在不容易,可岚记得分配那年,父亲没少找人。就是为这么一份工作,父亲烧香磕头没有少跑。起初可岚自己也很满意,虽然是工人,但她还是与文化在打交道,她干的是录入稿件的工作,而且接触的都是记者、编辑之类的人,让她有不同的见识,这种见识让她朝着一种生活目标奋斗着。分配工作时,她的户口是随了工作关系迁入城南街道办的。后来她见报社渠小丽结婚后往城内街道办迁户口,才知道城内的户口在市里几所重点学校的片上,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上学就顺理成章;不在片上,想上这些学校就困难了。与梁超结婚时可岚曾与他叨叨过这件事,梁超说早着呢,幸亏后来遇到一个同学在户籍那儿工作,可岚才托同学帮忙把户口从城南迁入城内,孩子报名上幼儿园那年,顺顺当当地上了。因为孩子一生下来户口就随他们到了城内,有的家长等孩子要报名了才想方设法迁户口,结果都被幼儿园开出的条件卡住了。一年内迁入城内的户口一律不行,可岚庆幸,幸亏行动得早。

后来印刷厂被个体经营后,他和梁超在裁员中回家了。那时可岚的心情可想而知,有一段时间,除了接送孩子上学,她一般不出去,她伤感地问梁超,我们怎么办呢?分期付款的房子每月要交钱,孩子上学要用钱,日常生活开支也要钱,对于没有任何积蓄的他们来说,可是一筹莫展。梁超心情也非常郁闷,他闷声闷气地说,办法总会有的,总不会让我们全家饿死吧。

可岚心情也糟,一天里,只有接送孩子的时候,她的心情才是充满阳光的。她的生活忧虑重重,但到了幼儿园就不同了,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幼儿园的老师见她来接孩子,就欢快地叫,梁小鱼,妈妈来接你了,可以回家了。有时候她的女儿梁小鱼正在搭积木,玩得正投入;有时候她的女儿在玩橡皮泥,小手捏来捏去;有时候,梁小鱼也像别的孩子一样,正等着她呢。有时看到可岚来了,梁小鱼便收拾她的小书包,来到老师身边,说:“老师再见。”老师非常慈爱地摸摸她的小脑袋。可岚看得出,她的女儿深得几位老师的喜爱,老师见了她总会说,梁小鱼可讨人喜欢呢,真羡慕你有这么聪明的孩子。可岚听到这样的话,心里甜丝丝的。后来不光老师喜欢与她聊聊梁小鱼,其他孩子的家长也因为梁小鱼认识了可岚,总是问可岚梁小鱼在家里如何,不认识可岚的后来见可岚接送的是梁小鱼,便说,哦,那是梁小鱼的家长。

她是其貌不扬的,可梁小鱼呢,与她截然相反。梁小鱼的模样儿,出言吐语都是招人喜欢的,所以虽然可岚接送孩子要跑大老远的路,但一点也不觉得辛苦。偶尔梁超出去办事,说你不用出去了,我顺路把孩子送到幼儿园吧,可岚说还是我送吧。接送孩子,成了她那段时间生活的一部分。

小二、中二、大二,时间过得很快,梁小鱼在幼儿园毕业了,又顺顺当当报名上了一小,可岚继续接送梁小鱼,家门口的路就是在那几次开工停工之后很长时间修好的,那时梁小鱼已经上了小学三年级。路修好后,家属院人们自发组织起来雇了一辆接送车,自从那以后,梁小鱼上学放学就坐接送车了,可岚开始张罗谋生的活计了。她做过超市的收银员,服装店的销售员,后来梁超张罗着给她申请了一个冷饮摊点,虽然辛苦,但挣钱比打工强多了。所以这两年一到夏天,可岚就在遮阳伞下卖冷饮,冬天给附近超市里当收银员。梁小鱼呢,上小学后的表现与在幼儿园的表现相差无几,成绩优秀,深得老师和同学的喜爱。

按照可岚的计划,梁小鱼一小毕业后,就升一中。高中就在师大的附中上,这是所所有家长都想让孩子上的学校。他们的户口就在这片上,可岚觉得梁小鱼的升学不会有任何障碍了。

小考成绩在十天后揭晓了。梁超与可岚听到这个消息时,梁超刚办完事正在家属院,可岚在遮阳伞下,梁超是听齐大军的女儿齐小乐说的。梁超在院子里看到齐小乐在滑旱冰,就问齐小乐你爸呢?齐小乐说去学校了,今天放榜。齐小乐在二小上,也参加小考。梁超说这么早?心里想,小考到底没有中考高考阵势大,这不,成绩很快就出来了。

消息是长着翅膀的。梁超听到这个消息后,决定先去一小看榜,之后再告诉可岚。这时可岚也听买冷饮的一个中年妇女说今天放榜,可岚急匆匆给那位妇女找了零钞后,就嘱咐跟她一起来的梁小鱼,她要去学校给她看成绩,让梁小鱼看好摊点。正在荫凉处玩的梁小鱼马上钻到遮阳伞下,可岚就骑车朝学校去了。

靠大门旁的墙边,人已经围了不少,可岚站在许多人的背后,寻找梁小鱼的班级——五年级六班。五年级六班,这次是有目标的,她在找这个数字。记得五年前,入学报名后,学校把编班情况进行了公布,她就一个班一个班地找,找梁小鱼的名字。上次和这次是同样的家长,现在这一伙家长又围在学校的墙边,双眼欲穿地找他们的孩子,然后找他们的成绩。

人真多,挤来挤去。有的家长看好自己孩子的成绩后,还站着不动,还在看同班别的孩子的成绩。可岚朝五六班的方向走,穿过人群,听到家长们在议论,有的家长几乎知道自己孩子班里的所有优秀生,这个考得好,那个考得不好,不是平时的水平。所有的家长,关注是一样的,关注自己孩子的成绩,然后关注孩子班里的成绩,分析讨论。可岚终于挤到五六班的榜前了,她听到人们说五六班考得不太好,均分是二百八十五分。可岚的背后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她回头,是另一位家长冲她打招呼,是梁小鱼同学刘娟的妈妈。因了梁小鱼,可岚一直受到同学家长的尊敬。可岚也谦和地打了招呼,终于挤到了榜单前。以前由于做的是稿件录入工作,电脑旁坐得多,眼睛不太好使,太远就看不清楚。梁小鱼的名字终于奔到她眼前了,当然考得很好,语文、数学、综合都是九十多分,英语不太好,五十分。不过满分才六十。可岚看了一下,梁小鱼在她们班排名第六,没有以往好。

可岚看完正要往出走时,梁超进来了。梁超进来时给可岚带来了另一个消息,说路上遇到一中的一个教师,说今年招生不仅要户口本,而且还要住房证。可岚说我们的房产证有呢,心里非常庆幸,可梁超说有也白搭,户口本与房产证不配套,不属于一中的范畴。

是吗?可岚脑袋里嗡地一下懵了。

这时,一小院内看榜的家长都开始议论这件事了,可岚看出有一些家长是无动于衷的,也有一些家长,因这个消息有点手足无措了。可岚心想,这可怎么办呢?

明天就开始报名,就三天报名时间。可岚听见梁超对她说。

怎么这么快呢?提前行动,有人说。

从听到消息的那一刻起,可岚脑袋里就乱七八糟的。那天,她早早收拾了冷饮摊点,回到家,女儿很纳闷,问她怎么了?她说,如果把家里的房产证拿去报名,她就上不了一中了。女儿说上不了就算了,该上哪上哪,甭发愁。看着女儿一双纯真无邪而又十分懂事的眼睛,可岚的决心更大了,她一定要想办法让孩子上一中。

消息是确切的,只要户口在城内,房产证也在城内,升一中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如果没有城内的户口或者城内片上的住房,那么不管你考了多少分,拒收也是理所当然的。可岚和梁超在齐大军家里讨主意,几个人分头联系证实消息不是谣传,都觉得像处于一场遭遇战中一样失了阵脚。男人在这样的情势中是比较冷静的,齐大军说想想办法吧,上是必须要上的。齐大军的爱人章小迟说,六月考孩子,七月考家长,还不到那个时候呢,就预先考上了,看来家长这一关从小学就让咱们开始热身呢。讨论中,大家都坚定了一条原则,挤也要挤到一中,这种时刻是千万不能打马虎眼的。

话虽这样说,可想什么办法挤呢?可岚问。只有三天时间。上哪去弄一个片上的房产证呢?四个人坐在齐大军家的沙发上,一个个心浮气躁。章小迟说,明天看看吧,像咱们这种情况的多了,去了看别人有什么办法。俩女人叨叨的功夫,齐大军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地打。后来,可岚听见齐大军说,我们的户口在城内派出所,但我们住的地方在城南,这怎么报名呢?对方说,这不符合条件,主要按居住地就近入学。齐大军说,那如果没有房产证呢?对方说,那就办暂住证吧。暂住证就得在城内片上租一个房子,办一个房屋租赁手续,然后在居委会、派出所备案,得有五个公章。或者有城内片上住房手续能证明你的住址也行。齐大军打完电话之后说,办法只有一个,办暂住证,明天赶紧去租房子。

可岚仿佛看到了希望,如果能租下房子,问题当然就解决了。梁小鱼说,那我们和齐小乐家还能作邻居吗?齐小乐也说,我不想搬家,要搬家我们还搬一起住。四个大人谁也没有吭声,哪有正好的房子租了做邻居呢?这是心里所想的,只要能让梁小鱼上一中,和谁作邻居都行。

洗漱完,可岚看了一下挂钟,已经十二点了,才发现身上是极疲乏的。梁小鱼洗漱完,坐在了电视前,拿着遥控正准备开电视,可岚说不早了,睡吧,明天早晨还要早起,出去看哪儿有出租房。梁小鱼说真的要搬家吗?可岚说,只能这样了。房产证仿佛是一只架在脖子上的刀,现在只要能让梁小鱼升入一中,什么招行可岚就会使出什么招。梁小鱼看来不想搬家,她说那我的书柜和写字桌也搬吗?这儿住得好好的。最后一句是小声嘀咕的。可岚说到时看吧。可岚就不由得设想明天了,明天能租到一间合适的房子吗?或者后天,最晚也得第三天,要不就来不及了。

梁超躺下时说,明天你就不用出冷饮摊了,去看看哪儿有出租的房子,这两天我还没空。可岚说不能想想办法吗?时间这么紧。梁超说打工的身子由得了自己吗?可岚再没有吭声,能说什么呢?梁超让可岚把头枕在他的手臂上,并用手摩挲着她的头发,可岚把头移了移,她的心里烦着呢。

怎么了?梁超把手臂向前伸了伸,托在可岚颈窝处,可岚被动地又枕上去。说什么呢?一团糟。梁超说,如果租不下房子,实在不行,就上五中。可岚听梁超这样说,又反感又憋屈。可岚说,还什么都没有做呢,你就缩头了。梁超说,租房子哪能那么容易,我敢肯定,从明天开始,城内片的房子一定会火得发烫,不是想租就能租下的。可岚被梁超点醒了,确实是,明天出去有点迟了,现在就去吧。

可岚猛地坐起来,拉了一把梁超,说走吧。梁超说去哪呢?可岚说出去看一下房租信息。梁超说你知道几点了?别发神经了。我当然知道几点了,可岚说。梁超听见可岚那不容置疑的口气,就像被什么呛着了一样。可岚觉得现在开始必须做点什么了。她知道几点了,这不必梁超提醒。她觉得现在梁超应该接受她的提醒,赶紧行动。首先他们得掌握一些信息,收集一些出租启事。可岚把衣服穿好,把梁超的衣服递过去,说快点,咱们出去先看看哪儿有房屋出租信息,既然不好租,那提早行动总能赢得时间吧?梁超说都快一点了,上哪去看呢?梁超没动,可岚不明白梁超为什么那么懈怠。对于她来说,这是天大的事。

快点啊!可岚不耐烦地催促,而且用手去拉梁超,她已经不能容忍他的无动于衷了。梁超不高兴地坐起来。梁超觉得可岚有些不可理喻,但他又不能反驳,因为可岚的良苦用心他是有深切体会的,现在只能随着她去,碰碰运气了。

家属院里的凌晨一点是寂静的,可岚觉得要开始行动了,那种急躁的心情终于趋于平静了。大门虚掩着,怕惊动门房的老头,两人轻手轻脚地出了大门。盛夏的天气,街上偶尔还有一两个行人。刚来到大门外的第一盏路灯下,可岚就看到路灯柱子上贴着一张广告,借着路灯光,她看到是一条张假期补习广告。这种信息她不需要,见她看,梁超也凑近看了一下。也没有太多的失望,就继续朝前走,从家属区的小巷里往过穿的时候,发现这些广告还是随处能看到的,有刮家的、用工的、家政的、水暖的,还有治疗皮肤病的,有的字大,有的字小,可岚没有发现一条招租信息。来到体育馆,无意间看见体育馆外面墙上用笔写上去的广告信息。梁超借着手机屏幕上的光仔细看,以前还没有发现,这些白瓷砖面的墙上密密麻麻写着各种颜色的字,从中终于看到了一条招租信息:“城内一巷现有三室一厅住房欲出租,有意租房者请与林先生联系”,下面写着联系电话。可岚知道城内一巷就在一中附近,知道那儿的房租很贵,可岚说了句什么,梁超也没有接茬,问拿笔了没有,记下这个号码?可岚从包里拿出了笔,却发现没有带纸,记账用的纸回去都放在家里了。梁超拿过笔,犹豫着写哪儿呢?可岚说写在我手腕上吧。还没写完,就听到了吆喝声,什么人?干什么的?循着声音回过头,见有人已经站在了面前,一辆警车停在路边。

带回去。梁超和可岚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两个巡逻队员就已经上来带人了。

我们又没干什么。梁超说。

没干什么,半夜三更在这儿出没,身份证呢?

我就住在附近,身上带身份证干吗呢?

一个人在问话,一个人在看他们,还有一个人在墙上寻找什么。

可岚说,我们急需要租一套房子,白天没时间,晚上出来看看房租信息。

他们说的话没人相信,一个年轻点的巡逻队员说,这男人不是说就住附近吗,那租房子干什么?墙上这些是不是你们写上去的?可岚不知道那段时间正在创建卫生文明城市,城市牛皮癣成了城管队最头疼的问题,于是让巡逻队见一个抓一个,就这样两人被带到了派出所。

没想到派出所的凌晨一点还是挺热闹的,有十几个抓回来的人站在楼道里,梁超和可岚被带到这一伙人跟前,有人盯着他俩看。可岚的脸红了,心怦怦地跳。之后,见一间开着的办公室里传来了声音,新来的那个男的进来。梁超便被传了进去,可岚也要跟着进去,被一个女民警拦住,没有叫你。可岚有点可怜地又退了回去,女民警犀利的目光在她脸上晃荡了几次。可岚非常窘迫,他们什么也没有做啊!

梁超被叫进去后大约几分钟的时间,可岚也被女民警带进了讯问室,虽然没有见过那阵势,有点窘迫,但到底没做什么坏事,也没有什么不良企图,可岚的内心是非常坦然的。刚才几分钟她依稀听见丽景小区出事了,她是听楼道里的那些“嫌疑犯”说的,说发生几起盗窃案,而且还有血案。可岚也不知道这消息是否属实。丽景小区是富人区,她听说过,但从来没去过。那儿没有她的亲戚,也没有她的朋友,在那儿她不认识一个人。丽景小区即使出什么事,也是与她沾不上边的。

姓名?桌子旁坐着两名女民警,其中一名就是刚才瞟她的那一位,现在由另一名女民警问话。

可岚。可岚说。好久了,她没有从自己嘴里说出自己的名字了,猛然间说出来,都有一种陌生感。之后,她又补充道,可爱的可,山岚的岚。

年龄?依然是没有温度的话,冷漠的,不屑一顾的。

三十四岁。

职业?

可岚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现在她是卖冷饮的小商贩,到冬天她就是超市的收银员,以前她曾经是印刷厂的打字员,以后她就下岗了。

我是个体户,摆冷饮摊点。她想了想,只好这样说。

刚才和你一起被带来的男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是我丈夫。

你知道你们为什么被带来吗?

不知道。可岚说,我们没有做一丁点儿违法乱纪的事。

凌晨一点多了在体育馆那儿干什么呢?

看了两个广告信息。

为什么白天不看要选择在凌晨看?

可岚被问住了。这个问题让她心酸,因为时间太紧了,只有三天时间。因为我要让我女儿顺利报名,顺利升学。因为我已经没有未来了,梁超也没有未来了,我们的未来都寄托在梁小鱼身上了。

为什么这么晚了还要在街上闲逛?

女民警以为可岚在那儿准备瞎编呢,生怕一瞬间可岚生出一派谎言来,便继续追问。她哪里知道可岚是懒得说谎的人,可岚因为无从说起,她怎么会知道这么倒霉呢?

你家住在哪儿?

印刷厂家属院。

你们凌晨活动是不是伺机张贴广告呢?

没有。我们只是急需租一套房子,出来看看招租信息。

你们不是有房子住吗?

还有不得已的原因。可岚想,其实有这功夫,你们不知能逮多少坏人呢,却花这么大功夫在这儿无事生非。

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来到楼道里,可岚看到梁超在和一个人正聊着,一看,是报社的记者李小凡,李小凡看到可岚说,你也干不法之事了?可岚苦笑着说,要是真干了不法之事,我还不冤屈呢!你怎么不睡觉在这儿逛呢?李小凡说这儿热闹啊,哪儿热闹我就在哪儿逛。之后他转向梁超说,哥们,交待问题要老实,态度要端正,认错要深刻,这样才能回家。梁超说,我还就不想回家了,我就在这儿呆着。说着梁超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真他妈的丧气。

楼道里的人有的蹲着,有的在地板上坐着,全都一副疲倦的样子。可岚说,我们都交代清楚了,为什么还不让回家?等一会儿就可以走了,他们在做调查,李小凡说。果真过了不久,那个女民警冲梁超和可岚说,你们俩可以走了。为什么?梁超问,为什么能走了?女民警白了他一眼,不想走就呆着。梁超说,我要把牢底坐穿,还没坐呢,怎么穿呢?可岚拽了一下他的衣襟,不要乱说,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黑夜与白天一样火,不休息啊。蹲着的一个人搭讪,见可岚踹上了梁超,就说哥们,我的黑夜比白天长,再见了。

梁超走过去,递了一支香烟,蹲着的人赶紧站起来接过去,低声与梁超说,是不是泡女人被带进来的?你泡的那女人我满眼熟的,好像在哪里见过。仿佛回忆了一下,说好像在……他还没说完,梁超说你弄错了。那人说那女人不错,哎,我问你,你这么快被放走,是不是图谋不遂?还是……他做了个捻钱的动作。梁超说我也不知道,我自己都稀里糊涂的。那人说,现在数女人好泡了,你没泡到?你信不信我能泡到?梁超说,你想泡那女人也不一定让你泡,好了,再见。这是一个怎样的夜晚,这样夜晚的经历在梁超的记忆里是从来没有过的。走出来了,身后追过来一句话:

哥们,要不要打个赌?

梁超没有理他,顾自说,神经病。

打什么赌呢?可岚也听到了那句追过来挽留梁超的话。梁超说他发无聊呢,在发无聊疯。可岚说那人是干什么的?梁超说不认识,第一次见面。梁超相信也许永远也见不到他了。可岚说那你和他聊那么久,万一他是个不三不四的人,是很危险的。梁超说确实是不三不四的人,这种人你要离他远点。可岚说我知道,便猜想那人与梁超绝对没有说一句好话。

你认识他吗?梁超问可岚。可岚说不认识啊,去那里认识这样的人?可岚一下子明白了,他说认识我吗?梁超说,他也没说认识,只说眼熟。可岚说,说不定照顾过我的冷饮生意,可我对他没有印象。

这样一折腾,回到家都快凌晨四点了。可岚突然觉出了极度的困乏,一回家就上了床。她觉得,彷佛一只困兽潜藏在她的身体里,实在是累极了。梁超从卫生间出来,去梁小鱼房间看了看,之后摸着黑爬到了可岚身上。可岚被他的身体一压,连呼吸都不畅了,她用手去推他,他却死死地粘着她。别闹了,太累了。可岚终于用劲把梁超推开。梁超一骨碌从可岚身上滚下来,之后钻进了被子,开始脱衣服,之后又粘上了可岚,他的一双手在可岚身上乱摸。

第二天早晨,可岚按照手腕上留下的电话号码打过去,发现是空号,便决定亲自跑一趟。来到城内一巷,见人就问,哪儿有出租房?问了好几个人,也没问到她要找的目标,后来只好推着车子在城内一巷转悠,从一巷转悠到二巷,又转到了三巷,也没有找到一间要出租的房子。可岚的情绪异常低落,后来可岚来到印刷厂,找到过去的好姐妹王晓彤,王晓彤给她出了个主意,打个广告吧。于是王晓彤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出了几行字:“因孩子升学,急需在城内租一套房子,大小均可,有房者请与王女士联系。”可岚说连个电话号码也没留,怎么和你联系呢?王晓彤说那不是专找麻烦吗,怕城管追查不到你?不一会儿,王晓彤就给可岚从打印机里拉出了一沓广告,要可岚天黑的时候去城内张贴,或者散发出去。

可岚没有等到天黑,中午的时候就去张贴了。那个时间段,街上行人稀少。可岚买了一卷双面胶,坐在商店里把胶带贴到广告纸上,这样每到一处张贴就方便多了。可岚把活动范围就选在了城内,有的小区进去时没人把守,她进去快速地把广告贴上,贴上去第一张时她的心狂跳不止,像做贼一般。有的小区单元楼无人进出,她就快速行动。这样贴到第十张时,她走出了一巷,开始进攻二巷。上午在二巷转的时间短,她准备在二巷多贴两张。尽管正是一天里温度最高的时间,但可岚的心情还是蛮不错的,她就站在城内这块地方上,这里是梁小鱼美好未来的开始。

一想起梁小鱼,可岚就浑身充满了力量。儿时的梁小鱼很可爱,记得有一次,梁小鱼三岁那年,梁小鱼因为贪玩,把可岚放在沙发上织的毛衣针全拔了下来,毛线扯得乱七八糟。等可岚发现的时候,梁小鱼扯得正欢,可岚被气坏了,狠狠地骂了梁小鱼,梁小鱼没吭声,端了她平时坐的小板凳,坐在了卫生间门口,低着头。可岚发现她低了很久。可岚叫她吃饭,她依旧低着头,可岚过去哄她,小脸蛋上还挂着一颗大大的泪珠。

现在回想起来,可岚觉得梁小鱼当时的样子很动人。三岁的小人儿,让人既疼又爱,上幼儿园后,上小学后,梁小鱼在学校里给可岚挣足了面子,可岚心里的欢喜是满当当的。所以为梁小鱼晒日头,可岚是百分之二百的乐意。

二巷的工作还没有开始,可岚看到有人向她走了过来,可岚不想与人搭讪,佯装着等人的样子,没曾想那人站住了端详她,说果然是你,干什么呢?可岚抬头,一下子想不起是谁来。那人说忘了吗?昨晚咱们才刚见过。一句话,让可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要不要打个赌”,那句话像鬼魅一样粘在了可岚心上,随着那句话追过来的,还有一个粘过来的身影。可岚的恐惧不由地升腾。

一只手已经在可岚的车篮里翻动了,那些纸片的字被他尽收眼底。我知道了,昨晚你们是不是干这个被带进去的?他问。可岚说,没有。为什么要说谎呢?说习惯了吗?你猜我是因为什么进去的?可岚说不知道。可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很窘迫,她走也不是,站着也不是,她是想非常快速地摆脱他,她觉得他是一个危险的人。想知道吗?可岚说不想知道。因为办假证,一切假的我都办,仿真技术高超。那为什么你被放出来了?你是说我应该把牢底坐穿?说这句话的那个男人是谁?可岚说,我丈夫。哦,昨晚我知道你们什么也没干,信不信,我有一双能识别真假的眼睛。

这是给谁贴呢?他拿在手里抖动了一下纸片。可岚觉得不说点什么显然无法脱身,就把事情的大概跟他讲了。哦,那个人说,我有个提议,但你丈夫肯定不同意,因为我昨晚和他开了一个不该开的玩笑。可岚说,有些玩笑挺无聊的。

也是啊,以为很难碰到了,没想到隔了一天,又碰面了,这缘分也就这么怪。好了,你去忙吧,据我所知,城内租房是很困难的,实在不行,你可以办一个假房产证,救救急。有些东西平日是没有用处的,也就用那么一两次。

可岚说,我也觉得租房不容易,可假房产证怎么办呢?让认出来不就糟糕了吗?

那也比办暂住证奏效,你们自己有房子住,又不是流动人口,暂住证可不是随便办的。给你一个名片,用得着的时候打电话。

可岚接了过来,上面写着:“腾伟,代办各种证件、印章,货到付款”,下面是联系电话。

可岚把那张名片放进包里的时候还是不以为然的,她觉得不会用得着,况且她也不想再和他有任何联系,因为她对他有不良印象。没想到,之后的两天,房子的事情没有任何眉目,可岚与梁超实在没辙了,可岚就让梁超打电话给他。梁超听可岚说了,到底还是有些别扭,但梁超还是打了。梁超说急用,他说那好吧,加班做。两个小时后梁超与可岚出现在城内二巷时,在约定的地点与腾伟碰面了,梁超拿着家里的房产证做了对比,证件的格式几乎做得一模一样。就凭这张房产证看,他家在城内二巷丽水苑一号楼三单元四楼东有了一套房子,梁超给腾伟付了五百块钱。腾伟说你就不收这么多了,好歹我们还有点交情。说着他又抽出两张递给梁超,梁超说什么也不肯收,说钱货两清。没想到还清不了。

这边往左拐,进去就是丽水苑。那不是,墙体上写着一个阿拉伯数字“1”。顺着腾伟指的方向,梁超看到了。然后进去三单元四楼东的那幢房子,兄弟,记住了吧?梁超看见有的阳台上还挂着花花绿绿的衣服。梁超说这证不会出事吧?腾伟说,这是哄学校用的,他们没有这眼睛。可岚说那就好,说着千谢万谢地道别了。

报名的时候,已是最后一下午最后的时间,工作人员审查了所有的证件之后,问了梁超与可岚一个问题,你家住哪里?城内二巷啊,梁超说。那怎么你女儿填的是城南一巷印刷厂家属院?可岚说我们临时在那里住了一段时间。工作人员说,那你们等审查组审查吧,凡是上次摸底与这次报名填的住址不相符的,审查组都要审查,审查没问题的才能领入学通知书。

那怎么审查啊?

最近几日不要外出,呆在家里,审查组要入户调查。

这让梁超与可岚一下子懵了。

想想去年学校的摸底调查,梁小鱼问过可岚她家具体的住址,可岚以为是常规调查,谁知道是为升学招生摸底。梁超不知道学校让学生自己填过住址,摸不着是怎么回事,幸亏可岚反应快,才搪塞过去了。没想到这假证像连环套一样,让梁超与可岚晕头转向。

梁超只得给腾伟打电话,接下来该怎么办呢?丽水苑一号楼三单元四楼东的住户是什么样的人家呢?腾伟说非得审查不可吗?就说暑假出门了。这学校也真多事。可岚实在为这事操心,说你能不能通融通融,咱们请这家主人一起吃个饭,看看能不能想个办法?你约一下,咱们就在这附近的丽水酒店怎么样?腾伟说也好,正是吃饭时间了,于是梁超与可岚就赶紧订座位。

没想到腾伟是一个人来的,可岚从玻璃窗上看出去,没见到他后面相跟着人,直到他落座。可岚问房主呢?腾伟说来了。可岚使劲往门的方向看,纳闷地看,腾伟拍了一下自己的胸脯,在这儿呢!可岚一下子回过神来,说真是太好了,你怎么不早说呢?梁超的心里却是咯噔一下,他觉得像做梦一样,一下子和这个人扯不清了。

腾伟从包里拿出了他的房产证,递给梁超,梁超仔细看了看。梁超说,既然做了假的丽水苑一号楼三单元四楼东的房产证,人家就得来这儿审核,我们就得搬这儿装装样子,也得通知这儿的左邻右舍,这儿的物业,顺利过了这一关,等孩子的入学通知书领到手,就万事大吉了。为这事还得麻烦你,你和家里人商量商量,我们暂时住几天。当然是假住,早晨住,到睡觉的时候我们还是回去睡,你看如何?我们会付钱给你的。

腾伟说,我这地方只是个工作室,没有一点居家的样子,人家一看就会穿帮。不过既然这样,还得拾掇拾掇,你们一会儿去看看,相关的工作我帮忙就是了,谁让这麻烦是我惹的呢?梁超说这事还得谢谢你,要不是实在没辙,我们也不会出此下策。来,兄弟喝。

当腾伟打开丽水苑一号楼三单元四楼东的房子时,可岚提着的心终于落在了肚子里。她在吃饭的时候一直担心其中有诈。这房子三卧一厅一卫,有一百多平米,房子有点旧,做过简单的装修,两个卧室各摆着一张单人床,其余就是桌子,摆放着一些工具,还有各种纸张、票据。厨房里打了一组橱柜,陈设简单,上面还落着一层灰尘,总体看缺少人打扫一样。梁超说你家里人呢?腾伟说不在这儿住。尽看到一些灰尘,你爱人不给你过来打扫打扫?偶尔来,这段时间没来。

征得腾伟的同意,梁超和可岚回去搬了两支折叠床,还搬了两床被褥,安置在另一个几乎没有什么陈设的卧室里,把那张全家福挂在客厅里,还有梁小鱼有代表性的几张奖状。安置完之后,可岚从卧室到客厅到厨房,又齐齐地打扫了一次。在她打扫的当儿,梁超和腾伟把他的工具归置了归置,腾出来一张桌子,摆在了折叠床旁,可岚就把梁小鱼的书包文具摊在了桌子上。收拾完,已近凌晨一点了,可岚和梁超说你睡吧,我们也回去了。腾伟递过两把钥匙来,说,单元门上一把,家里一把,完事后还给我就行。

不用了,可岚说,也用不着。你不是经常在吗?

拿着吧,怕万一我有事出去,你们就不方便了。

梁超接过了钥匙,说这样也好,我们来先按门铃,你要在就开一下。如果不在,我们自己开,你放心,我们不会随便乱动你家的东西。

说哪儿去了,我这儿没有你看得上的东西,走吧。

两人回了家,对腾伟的印象好像有所好转,但梁超还心存戒备,对可岚说要尽量小心,要做好防范。可岚说你放心吧,看上去不像坏人。梁超说他这样帮忙,像有什么企图一样。可岚说你要是能请假,就请几天。梁超说不行了,这段时间误了好几天了。

早晨起来吃了饭,可岚就带着梁小鱼来到了丽水苑,门房的老头说是腾伟家亲戚吧,搬这儿住了?可岚说,是啊,刚搬来,这两天学校要派调查组调查,麻烦你说一号楼三单元四楼东住着梁超家,说着就把一家三口的名字留给了门房的老头。老头说腾伟打过招呼了,放心吧。可岚就带着梁小鱼上了楼,门铃响了几次,也没人开门,可岚就拿着钥匙开门进去了。

腾伟不在家,梁小鱼见一个人也没有,就穿上拖鞋在各个房间里转悠,说妈妈,人呢?可岚说有事出去了吧。梁小鱼又来到阳台上向远处眺望,看到的是国贸大厦、商务大厦,还有工行、建行、邮电、市政府办公大楼,梁小鱼说妈妈,我从这儿望出去都是高层建筑,还能看到人民广场呢。可岚也随着梁小鱼望出去,才感觉到中心地带与别处的风景就是不同。

可岚说,看看就好了,去写作业吧。梁小鱼说写什么作业呢?可岚说,没有作业,那也坐到桌子旁看书去,我再去把房子收拾收拾。可岚又围好了从家里带来的围裙,拿着抹布仔细擦拭桌子,墙壁上的灰尘。梁小鱼说,妈妈,你这样子还真像这个房子的主人呢。可岚说这就好。

房子确实好久没有擦拭了,灯罩上、墙壁上,到处散发着尘土的味道。平日忙,可岚在家都是晚上打扫,不管有多累,在晚上,可岚都要把家里打扫擦拭一番,所以他们家一直保持得整洁干净,秩序井然。打扫中,可岚发现腾伟说得没错,这只是一个工作室,没有女主人的痕迹,也没有居家的痕迹。可岚就不由地猜测,腾伟的爱人呢,孩子呢?

门铃响了,是腾伟回来了。腾伟见可岚又在打扫,说你成我的免费清洁工了。可岚说,这么好的房子不收拾好了觉得愧疚。腾伟见梁小鱼探出头来看他,说你女儿吧?可岚说,小鱼叫腾叔叔。小鱼却什么也没说,笑了笑,又坐回桌子旁看书了。

可岚说你家的洗衣机能用吗?腾伟说能用,尽管用。可岚说我现在也没事做,我想把这窗帘摘下来洗洗。腾伟说尽管洗,经你一收拾,我都认不出这是我呆的地方了。你想收拾哪都可以,我本人也很乐意让你收拾一番呢。这句话腾伟是压低声音说的,但可岚听到了。

可岚说,怎么收拾呢,不是挺好的吗?衣服脏了换下来我帮你洗洗。腾伟说你不会收费吧?可岚说开什么玩笑呢,免费的。腾伟说除了免费帮我清洁,还能免费做什么呢?或者收费也行。可岚说不跟你说了,你帮我把窗帘摘下来,就去忙你的吧。腾伟说好哩,声音是非常欢快的。

还有,如果调查组来了问你是谁,该怎么说呢?腾伟说怎么说都可以,就说我是男主人也行。可岚说,男主人的相片在客厅里呢。腾伟说,那就说我是电工、管道工、煤气工或者清洁工都行,他们来也只是看看。

可岚说,谢谢你啊,这样说很不好意思。

你男人呢?摘窗帘的时候,腾伟问可岚。

可岚说,他有他的事做。

你男人把你放我这儿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呢,你又不是老虎。

你才是老虎呢。

窗帘摘下来的时候,可岚就拿去卫生间洗了,腾伟也去忙他的了。可岚计划着几天的时间把腾伟房间里的窗帘全洗一次,这样时间也好过。况且,调查组的人来了,也要看看生活的痕迹,可岚就只能可着劲把痕迹整出来。

中午的时候,梁小鱼跑到可岚跟前,问,妈妈,我饿了,咱们回家吧?可岚说不能走,万一调查组来了怎么办?给你十块钱,去下面丽水饭店吃一碗面。那你呢?给你捎一碗面行吗?可岚问滕伟。滕伟说,哦,该吃饭了,家里能开灶,我去买点菜,你和点面吧。说着,腾伟指了指橱柜里的面盆。可岚说,那怎么行,吃你家的。腾伟说,吃了以后还不就得了。说着,腾伟换上鞋就出去了,可岚琢磨他的话,觉得他保持了他们第一次见他的那种风格:爱开玩笑。

腾伟买回菜来的时候,可岚已和好了面,腾伟把菜从袋子里往出拿,把买回来的西瓜泡进了凉水盆,说冰镇冰镇。可岚说,我来吧,你忙去吧。腾伟说菜你洗,我炒,还有这肉也洗洗。我家没围裙,来,把你的围裙扎我腰上用用。可岚说不用了,我做吧,你去忙吧。腾伟说别客气,我是吃不惯别人炒的味。可岚说这样啊,就帮腾伟扎上了围裙,在厨房里给腾伟打下手。腾伟时不时与可岚开个玩笑。腾伟说这一顿饭做的,我们像一家人了。

腾伟的厨艺还真不错,肉是肉的味,菜是菜的味,可岚面条下了两锅,三个人吃得香喷喷的。腾伟问梁小鱼,叔叔炒的菜香不香?梁小鱼说好香。可岚说确实好吃,你经常做饭呀?我家梁超很少做饭。腾伟说好久不做了,只是今天手痒痒。可岚说,你媳妇孩子呢?滕伟说孩子没有,媳妇倒有一个,离家出走了。腾伟说人家嫌我不行啊。见可岚没继续问,接着说,你知道哪不行吗?可岚说尽瞎说,别说了,厨房我收拾,你去忙吧。腾伟说她说我男人该行的地方不行,你信不信?可岚说好了,你去吧。

这时梁小鱼从卫生间出来,说妈妈洗衣机停了,还用拧一圈吗?可岚说不用了。那我去睡一会儿,梁小鱼征得可岚的同意,就去睡了。腾伟说小鱼别睡,吃块瓜再睡吧,这么热。说着就切了西瓜端出一盘来,梁小鱼就和他一起吃西瓜。

可岚在厨房里洗碗,天气热,一顿饭下来,全身汗珠子直冒。但心情是舒坦的,进入夏季以来,每天她都是在太阳伞下度过的,哪有时间在家里这样消磨。可岚细致地把碗筷洗好,把橱柜擦干净,腾伟招呼她吃西瓜。可岚想起他说的话,有点纳闷,要真是他说的那样,他也太不济了。这样想着,就不由得看了他两眼。腾伟接住了她的目光,说我知道你想什么。可岚说,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腾伟说,你在想我说的是不是真的。可岚说我才没想呢。我说对了吧,你脸红什么呢?可岚说谁脸红了,热的。腾伟拿了一把扇子递过来,说扇扇。

可岚没有午休的习惯,趁着晌午太阳好,可岚把洗好的衣服去阳台上晾,与阳台连接的那个卧室的门是开着的。腾伟坐在床上不知鼓捣什么,见可岚晾窗帘子,就上来帮忙,窗帘子把一大块玻璃遮出了一片荫凉。可岚说好了,腾伟却站着不动。可岚又说好了,腾伟说不是还有一块吗?一起晒了,你去拿。可岚从他身旁往出走的时候,腾伟一只手搂了可岚的腰,死死地贴在她身上,可岚还没说一句话,嘴就被堵上了。可岚耳边只有腾伟和他的喘息声,可岚被腾伟放开的时候,脸在发烧,心在狂跳。腾伟说你别动,我去拿。可岚就没动。等腾伟拿来另一块窗帘布的时候,把一个角搭在了可岚的手上,拉了拉可岚,可岚就一起和他把窗帘搭上了。腾伟就时不时拿眼睛瞟她,可岚想起了梁超的话。本来她想拿一把剪刀把窗帘下边凸开的线剪了,后来腾伟那样,她也就没心思了。心想,这调查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她们什么时候才能搬回去?

下午,腾伟招呼了一声,出去了,可岚就拿了把剪刀把窗帘下边的线修剪了。然后把开了线的下摆缝了缝。腾伟不在,可岚觉得连呼吸都自由了。梁小鱼在房间里画画。这种状况让可岚觉得恍若做梦一样。不一会儿,门铃响了,可岚说小鱼去开门,赶紧站起来,以为审查组来了。梁小鱼问,谁呀?听到腾伟说是我。听到是他,梁小鱼就把单元房门开了。腾伟回来,见可岚在缝窗帘边,说我刚才出去,顺便问了问,审查组还没有到了二巷,顺便又嘱咐了一下邻居,还有门房。可岚说没听说什么时候来吗?腾伟说没有。梁小鱼说妈妈那我去院子里玩一会儿吧?梁小鱼说出去透透气,我就在单元门口守着,要看见生人进来,我就马上回来。腾伟说让孩子去玩玩吧,我也该忙我的了。可岚说谁也不认识,下去有什么好玩的?梁小鱼说只一会儿,说着就打开门走了。

腾伟摸了摸窗帘,说干了,我挂上吧,要不天快黑了,你搭把手。可岚没说话,腾伟说我去拿梯子,你把窗帘抱过去。可岚说你自己挂吧。腾伟说生什么气呢,我又没做什么?可岚还是没说话。腾伟站在梯子上就冲可岚叫,可岚只好抱过去,窗帘子一挂好,腾伟就跳下来,抱住了要走的可岚。说你太像一个人了,我都管不住自己了。可岚挣扎了半天没有挣脱,腾伟说别动,让我抱抱,我只抱抱。可岚说你怎么能这样呢?你快放开。腾伟说你怕什么呢?手在可岚身上游移。可岚见他不放手,狠劲地在他肩头咬了一口。腾伟哎哟一声,放开了她。

腾伟捂着被咬的肩头,一副非常疼痛的样子。你怎么这么狠心呀,你?可岚说谁让你再欺负人,我讨厌你。说着就哭了。其实她是自己恨自己,她觉得这样是自己让他有机可乘,如果坚决不让梁小鱼下楼去,怎么会这样呢?想起梁超对她的嘱咐,她说,现在我们俩可把话说清楚了,以后你可不许这样了,如果你再这样……可岚说不下去了,她想说再这样,我们就走人了,可是梁小鱼的事怎么办?见可岚哭,腾伟愣住了。好了,别哭了,我能怎么样你呢?我这不是喜欢你吗?你身上有一股味道很好闻,我就管不住自己了。

可岚把眼泪抹干,腾伟伸手过来,摸了摸她的头发,好了,我会管好自己。腾伟就去了厨房,传过一句话来,晚上喝稀饭吧,我下去买点馒头。可岚说不用了,我们回去吃。腾伟说听说晚上可能来,呆着吧,到睡觉的时候再回去。要不觉也在这儿睡,不是东西都拿来了吗?可岚说梁超晚上来接我们。腾伟再没吭声,等会儿,伸出头来问,吃馒头呢还是吃烙饼,下面都有?可岚说什么都行,你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吧,厨房里我放了些零钱,用那些零钱吧。腾伟说以后再算账吧,我是不会让你欠太久的。

可岚煮好稀饭的时候,腾伟买好烙饼回来了,身后跟着梁小鱼。腾伟说小鱼洗手去,要吃饭了,我还买了几个凉菜,烙饼是热的。可岚说那我盛饭了,你们就准备吃吧。

这一餐饭腾伟吃得非常感慨,他和可岚娘俩围坐在一起的时候,恍惚是一个温馨的梦境,彷佛她们和他是一家人,他已经好久没有这么愉快地在家里吃饭了。他觉得,如果有这样的女人在家里,既贤惠又能干,那生活该多么好啊。

腾伟是有过家,有过女人的。二十五岁那年,他还在煤矿开车,由于经常要给省外一家企业运煤,就要经常在那家企业的招待所过夜,张瑞秋那时是招待所的服务员,那时张瑞秋还不到二十岁,进了招待所不久。有一晚,腾伟入住时已快一点了,外面特别冷,腾伟和跟车的武涛冷得直跺脚,张瑞秋为他们开了长住的那间客房,又提来了开水瓶。房间里暖气不太好,冷得实在受不了,腾伟就说服务员,来瓶白酒。张瑞秋跑了过来,说要什么酒呢?腾伟说就高粱白吧,再来点花生米、榨菜。本来是吃了饭的,就为了驱寒能睡个好觉。说着递给张瑞秋一百元,张瑞秋就去了。喝了一瓶,两人还想喝,让张瑞秋再去提一瓶,张瑞秋出门时嘟囔了一句:酒鬼。腾伟听见了,说小丫头还不高兴,跟着到了门口。看见张瑞秋一直走过走廊,下楼了,他也就回了房间,等张瑞秋上来。

张瑞秋又提着一瓶高粱白上楼了,冷不丁被藏在拐角处的腾伟吓了一跳,就递过来,给你。腾伟说送房间去,张瑞秋满脸不高兴地进了房间,咚地放在桌子上。腾伟把她双肩一按,张瑞秋被按坐在了床上。一看武涛不在,腾伟一副教训人的口吻说,你满脸不高兴给谁看呢?说着,用手抬了抬张瑞秋的下巴,张瑞秋噌地把他的手推开了。腾伟又抬了抬张瑞秋的下巴,说,怎么我不认识你吗?他看到一张很清秀的脸。

别耍酒疯,让开。张瑞秋站起来要走,腾伟堵着不让,拿过桌上的酒瓶说,你陪我喝一杯吧?张瑞秋说我不喝酒,我要走了。腾伟说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呢,我还不认识你。张瑞秋说我不想告诉你,说着用手推腾伟,却被腾伟一抱摔在了床上。张瑞秋被摔疼了,就拿起枕头、烟灰缸、袋子里的花生米、榨菜砸腾伟,腾伟招架的功夫,张瑞秋跑了。

后来想起来,腾伟都觉得奇怪,张瑞秋把房子弄得杂乱不堪就那样跑了,他也没有嚷嚷,把枕头从地板上捡起来,放床上就那样睡了。武涛什么时候从厕所回来的他都不知道。第二天走的时候,酒全醒了,看着弄脏的地板,也想不起到底是怎么回事。

隔了三天后再来,天刚擦黑,他与武涛去招待所吃饭,叫服务员开门的时候,又看到了张瑞秋。第一眼看到,觉得那件紫色的竖领工作服配上黑裤子,衬得张瑞秋很好看,皮肤很白。开锁的时候,微微弯着腰,姿势也很好看。

腾伟看着她开锁,问她,刚来的吧?张瑞秋没吭声。你叫什么,为什么不说话?张瑞秋还是没吭声。一边的武涛就说,什么态度嘛,门老半天才打开。张瑞秋转身走了。武涛说她这是怎么了,我们没怎么她呀?腾伟说咱们上次喝酒没与她吵架吧?武涛说没印象。

不一会儿,张瑞秋提着开水瓶进来了,放下转身就走。腾伟却堵在了门口,问闹什么情绪呢,我们又没招你惹你?张瑞秋还不吭声,返过去提上了开水瓶,瓶塞拿在手里。腾伟赶紧让开,说姑奶奶,你这是暴力,我们要举报你。

腾伟来到总台,问总台的李姐,我们客房的服务员叫什么名字?李姐说,张瑞秋。腾伟便叫道,我们要举报她。李姐说举报什么呀,上次你们喝酒怎么回事?洒了一床单,污得一片又一片,张瑞秋被扣了一个月的工资。等于白干一月,你们知道吗?

哦,是吗?这一次腾伟想起来了。

腾伟后来就再没敢造次。张瑞秋到该来的时候来,送水、打扫,就是不说话。腾伟琢磨了好久,想整个事让她开口,于是从口袋里掏出五百元钱,说是她一个月的工资,不应该扣她的,应该他出。张瑞秋说是我洒的,是我该受到的惩罚。腾伟见张瑞秋不肯收,就强行塞在她手里,却被张瑞秋扔在了地上。

腾伟没辙。他心里是喜欢她了,但又琢磨不透她的心思,她来他们房间的时候总是冷着脸。腾伟说,我们又不是阶级敌人,你怎么老这样啊?张瑞秋说,那你去举报我啊,让他们把我开除了。腾伟说,开除了我要你,跟我去跑车吧。张瑞秋说,谁稀罕你呢?

要跟张瑞秋好,腾伟颇费了一番心思。他花了几百元钱买了一条彩金手链,送给了张瑞秋,说向她赔礼道歉。张瑞秋起初不肯收,腾伟说值不了多少钱,收下吧。张瑞秋收下后很久,腾伟都没见张瑞秋戴过,说那手链呢?小心丢了,那是彩金。

知道。张瑞秋说,我放起来了。

你怎么知道?

我朋友就有那样的一条链子。

哦,你还识货。

从那以后,张瑞秋有说有笑了,对腾伟也格外关照,卫生也打扫得很勤快。一次,武涛打牌去了,腾伟便把张瑞秋给抱住了,张瑞秋推不过他就让他抱了。一年之后,腾伟就把张瑞秋领回家做了老婆。腾伟也结束了跑车的生涯,跟着父亲学起了刻章、修表的生意,后来还跟着武涛的一个亲戚学会了做各类证件牌匾。

但开惯了车,四处跑惯了,时间一长腾伟就不适应守在一处的生活了,和张瑞秋商量着还想跑车。张瑞秋拗不过他,他就又回去开车了。那时工资很高,张瑞秋就在她以前干过的那家招待所附近租了房子,腾伟就不用住招待所了。

又跑了两年,腾伟攒钱买下了房子,不久,拉煤的车与一辆客车相撞,两死八伤,腾伟肇事后逃跑了。

张瑞秋等不着腾伟,把电话打到家里,腾伟的父亲说出事了,让张瑞秋暂且不要回来。腾伟就那样躲躲藏藏地过了两年,直到事故处理完毕。

可事故处理完毕的时候,张瑞秋也消失了。

那两年,腾伟偷着去找过张瑞秋,房子也退了。去她父母家找过,也没见着,腾伟很是纳闷了一阵。他俩过得很和谐啊,刚开始在床上她好像很无奈,后来几年她粘他粘得很紧,这样的女人却跑了。

因为一直没有从她老家开出介绍信,所以结婚证一直没有办。后来,腾伟听说张瑞秋跟人去深圳了。

在对张瑞秋死心后,腾伟的身边又有了其他女人,但时间都不长,一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他就退缩了。

都过去几年了,可岚却让腾伟又想起了张瑞秋。腾伟不知怎么就从可岚身上看到了张瑞秋的影子,他肩头被咬的那口,与几年前张瑞秋在招待所咬他的那一口如出一辙。她俩很像啊,急了就咬人。

腾伟一直缺乏这样的家庭生活,所以与梁小鱼、与可岚一起坐下来吃饭,第一次让腾伟意识到他渴望拥有这样一个家庭。

晚上十点多,可岚觉得审查组不可能来了,就带着梁小鱼回家了。

敲了敲齐大军家的门,章小迟说怎么样呢?几天也不见你的影子。可岚就把情况说了,问齐小乐呢,领到入学通知书没有?章小迟说领到了,开学后还得去她老姨妈家住一阵子,说开学后还要查。我们不是做了个假换房协议吗?还去公证了。管他呢,现在都来不及了,自己心里明白就行,房子哪能那么好租呢。

你晚上回来干什么,为什么不多暂住两天呢?章小迟问可岚。可岚说在外面住不惯,这么晚了,审查组也该休息了。

第二天早晨,可岚和梁小鱼早早就到了腾伟家,腾伟不在家。

第三天下午,可岚洗窗帘,梁小鱼看书,腾伟修挂窗帘的轨道,门铃响了,腾伟去对话筒接听了。梁超在家吗?下面有人问,这是梁超家吗?可岚赶紧跑出来,冲腾伟点头,说是,有啥事?外面说是一中的,腾伟就赶紧开了门,之后他又接着去干他的了,可岚迎候在门口。

调查组共两个人,两个男的,进来四处看了看,看了梁小鱼的奖状,问看书的是不是梁小鱼?可岚说是。又问这房子是你家的吗?可岚说是,赶紧去拿出房产证。调查组的人接着问,你们的户口在哪里?可岚又赶紧去拿出户口本。

调查组临走时,可岚问,我们什么时候能知道结果?

后天,所有调查结果会张榜公布,你们去学校看吧。

可岚没见他们有任何疑问,以为这就万事大吉了,等他们走后,可岚就招呼梁小鱼,咱们可以回家了。腾伟干活的手停了下来,说还是缓缓吧,万一他们杀个回马枪过来咋办呢?可岚说那收拾收拾,过一会儿再走。

可岚收拾着,梁小鱼说东西呢?可岚说先放着,等过了后天再说。从包里掏出腾伟给她的那两把钥匙,腾伟说,你先拿着吧,等实在没问题了再说。可岚说也好,后天我们去学校看榜,如果过关了我们来取东西。你说应该没问题了吧?腾伟说应该吧,后天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要回家了,可岚有说不出的高兴,她的愉快写在脸上,腾伟却怅然若失。快傍晚了,院子里开始有人活动了,一些声音从窗户里传进来。腾伟说还早呢,吃完饭再走,我去买点烙饼。梁小鱼跑出来说,要不我去吧,我都一整天没有下楼了。腾伟说,好啊,你去吧,想吃什么你做主,给你钱。梁小鱼说我有钱,生怕可岚不同意,梁小鱼话还没说完就出去了。

可岚觉得盛情难却,也就一顿饭,吃就吃了吧,便说那我煮稀饭。腾伟说,这调查组,说来也来得真快。可岚知道腾伟的心思,所以她没接他的话。腾伟有些伤感地搂了可岚的腰,说,你要能呆在这里该多好啊。

可岚什么也没说,任由他抱着,任由他在脸上亲吻。后来,可岚有点无法抑制,赶紧推开他,他停下来看着可岚,可岚说你为什么要开那样的玩笑?他说什么玩笑?可岚说你的身体。她在他紧紧的拥抱中,感觉到了他身体坚硬的部分。

我的身体?其实可岚说什么,腾伟早已意会了,但是偏装糊涂,说我的身体怎么了?说着又缠上了可岚,可岚说你别这样了好不好?腾伟说,那以后你抽空来看看我,偷偷地来看看我。

榜上的名单没有梁小鱼,可岚翻来覆去看了几次,都没有梁小鱼的名字,就问工作人员。工作人员解释说,按调查组的调查情况出的榜,如果有问题去领导组反映。可岚就去了领导组,见到了一个副校长,副校长翻开档案记录说,调查结果写着一个大大的问号,之后他们又到房产局看了原始记录,说那房主不是你们家。

可岚一下子懵了,她在电话中问梁超,怎么办?梁超说赶紧再找一下腾伟,看看还有什么办法。

可岚就给腾伟打电话,腾伟说,你别着急,让我想想。

章小迟见可岚垂头丧气的,说应该打点一下调查组的那两个人,调查结果还不是由他们写吗?梁超也是,忙什么呢,说不定两条烟就摆平了。

晚上腾伟打来电话,说办法倒是有一个。当时可岚与梁超正吵架,梁超一听有办法,就说行,什么办法都行。腾伟说你和你老婆离婚吧,让她嫁我得了。梁超说都这会儿了,你还开玩笑。腾伟说不他妈的开玩笑,让你老婆和你假离婚,和我假结婚,事情不就有转机了吗?

让我想想。

梁超觉得腾伟的办法很荒诞,但仔细又想,都是假的,又不会损失什么,觉得还说得过去。梁超就与可岚商量,说神不知鬼不觉的,等孩子去了一中上学,再办个复婚不就得了。可岚说不光是离婚复婚的问题,还得与腾伟去登记结婚呢。我怎么觉得你这么幼稚,拿这种事开玩笑?梁超说我还不是为梁小鱼能上个好一点的学校吗?还不是为了实现你的愿望吗?眼下办法就只有这一个了,你仔细想想。

可岚仔细想的时候,觉得与梁超办一次离婚不是什么艰难的事,只是觉得与腾伟假结一次婚让她难堪,况且她现在对腾伟已无法信任了。当梁超把这件事的决定权交给可岚的时候,可岚发现自己陷入了六神无主的境地,一边是她给梁小鱼规划的理想,一边是一个荒诞的决定。

怎么样,定了没有?梁超晚上问可岚。这事他仔细想过了,只要他、可岚、腾伟三个人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就行了,不就是办一张结婚证吗?拿那张只有他们清楚的结婚证给梁小鱼办一件值得的事,挺划算的。现在梁超觉得可岚这么思前想后倒是顾此失彼了,就办一个证,假的,用那么深思熟虑吗?

还是不合适,可岚说,不能再想想其他办法吗?

那有什么,你担心什么呢?那证谁也不可能看到,只给学校教务处看看,谁也不会知道的。

可岚说,那你决定吧。

第一次来婚姻登记处,两人说要办离婚,工作人员看着他们心气平和的样子,说为什么要离呢?梁超说感情不合。结婚几年了?梁超说十二年。工作人员又问,有孩子吗?梁超说有一个女儿。夫妻吵吵闹闹是常有的事,不要动不动就离婚,有什么事回去好好沟通沟通,离婚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们是实在过不下去了才来这儿的,我们都三十几岁的人了,不会感情用事。

那实在不可调解了,你们双方要有离婚协议书,带来了吗?

梁超说,好的,我们马上去办。

回到家里,梁超拿来纸笔,开始拟写离婚协议书。可岚坐在他身边,看他写下,甲方:梁超;乙方:可岚。之后是离婚缘由,财产分割。梁超说孩子跟你走,房子给我留下,没意见吧?草拟好两份离婚协议书,下午又来到了婚姻登记处,领到两份离婚登记申请书,各填了一份,之后交了六十元钱,工作人员给他们各自照了离婚相片。数码相机照的,相片马上就出来了。两人各自在离婚协议书、离婚登记审查处理表、离婚登记申请书上按了手印。他们把各自的照片交给工作人员,盖好章后,工作人员要他们把结婚证递过去,可岚说我想保存我的这份结婚证,你盖个作废章后再还给我行不行?工作人员说不可以。可岚就拿着她和梁超的结婚证看了许久,结婚照片上他们笑得很阳光,梁超的头偏向她,她的头偏向梁超,一副相亲相爱的样子。

可岚往进递的时候,非常不舍,眼泪就是这个时候流下来的,后来她竟然无法控制自己,哽咽出了声。

工作人员见她这样,就说离婚证我还没盖章呢,你要反悔还来得及。可岚摇了摇头。梁超朝工作人员摆摆手,之后两份离婚证书就递了出来。

从婚姻登记处出来的时候,梁超说哭什么呢?跟真的似的。

没多久,可岚又来到婚姻登记处,这次是和腾伟办结婚证。可岚终于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那不是你前夫吗?你结婚他还来,凑什么热闹?你通知他的吗?那个工作人员声音低低地问可岚。

可岚点点头,说大姐你记性真好,还能记得我们。为了满足这位大姐的好奇心,可岚说他外面有相好的了,非要看我结婚了才放心,所以我就通知他一起来了。她几乎是耳语。

拍结婚照时,照相师傅见可岚和腾伟都一脸不自然,就说靠近点、靠近点,可岚说凑合着照吧,又不是初婚。师傅说亲热点,怎么能凑合呢?腾伟说就是,怎么能凑合呢,我可还是初婚。说着,头就向可岚凑了过来,师傅就把快门按下去了。

可岚就多了一份结婚证。

接下来,腾伟就跑着把可岚和梁小鱼的户口与他的户口迁到了一块,然后拿着他和可岚的结婚证,他们的户口本,还有他的房产证去学校为梁小鱼报名了。梁小鱼这个名字给一中招生处的工作人员留下了深刻印象,翻出档案说,怎么回事啊,短短的几天时间内?

做过多次假之后,腾伟第一次这样把假事真做,底气是十足的。他说这孩子不是我生的,但她现在已是我的女儿了,本来他早该是我的女儿了,这件事与她妈妈有关,我们办得是迟了点。

工作人员就做了登记,然后让腾伟过两天再去,腾伟过两天再去的时候,终于领到了梁小鱼的入学通知书。腾伟对可岚说,梁小鱼同学的档案要记清楚啊,不敢出错了。可岚说什么档案呢?腾伟说,梁小鱼,女,十二岁;父亲,腾伟,无业。母亲,他指了指可岚说,是你。

哦,可岚这才知道原来这事还要留下这么深的印痕,她没有想到这事会在梁小鱼的档案里留下真凭实据。听腾伟这样说,可岚的心情突然变得很低落。腾伟见她什么也没说,知道她心里不畅快,就说也没事,以后还可以变过来的。可岚说,那还得又费一番周折吧?腾伟说其实就这样挺合算的,初中三年,高中三年,省得变来变去麻烦。腾伟一说,可岚就知道这事还真的影响深远了,根本不像刚开始想的那么简单。但又想到梁小鱼终于可以在她梦寐以求的学校学习成长,可岚的眉头还是又舒展了。

梁小鱼正常上学了。

开学第一天,梁超去超市买了米面、碗筷和一些日用品,给丽水苑一号楼三单元四楼东的这个地址送了过来,现在看来,他们仿佛要安家落户的样子,不是临时住几天。梁超想天气越来越冷了,可岚和梁小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东西准备得充足点,好让她们住在这儿心安理得一些。东西送过来的时候,可岚正在厨房里收拾,门是腾伟开的。梁超看见腾伟只穿着一条睡裤和一件背心,心里咯噔了一下。又想这个人散漫惯了,也不会懂得屋子里住了一个女人,该是有所检点的。

腾伟说干什么呢,大包小包的?梁超说送老婆孩子的口粮,不好意思,看来还得麻烦你一段日子的。腾伟说我家不缺这么点吃喝,你不是让你老婆在这儿长期安家落户吧?梁超见腾伟开玩笑,就说那要看她愿不愿意。腾伟低声说要愿意呢?梁超说愿意就愿意啊,那是她的事。梁超对自己的老婆是绝对信任的,他腾伟是什么人?可岚对这种人是不屑一顾的,这个底子他觉得他是清楚的。腾伟听梁超这样一说,就来劲了,他说这话可是你说的,她要是愿意了,你可不准来闹啊。梁超说也不去照照镜子,你以为你是谁啊?腾伟说我是我啊,对了,我的历史不清白,这个我怎么就忘记了。梁超说知道就好,所以你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不要有非分之想。腾伟看出梁超甚至要翻出白眼了,心中便生出了一股怒气,毫无所动地看梁超一趟一趟给四楼搬运东西。搬完之后,梁超冲可岚说,今天我去帮齐大朋送一趟货。可岚说你晚饭怎么吃?梁超说我自己解决,说完就走了。

临出门时,腾伟说咋走了呢?梁超说我还有事。腾伟说要不放心就别走了,你不会人走了把心留这儿吧?腾伟一脸的笑。梁超便觉得什么事也没有,要有什么事腾伟就不会是这种表现。就说,对,人走了心没走,盯着你呢。腾伟说我这个人就得有人盯着,要不一不留神,我就会犯错误的,自己都管不住自己。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梁超就又心事重重了。

梁超走后,腾伟对可岚说,你老公走时嘱咐我,他把心留下了,要盯着我。可岚说那好啊,以免你犯错误。腾伟说,看来我不犯点错误还真是太对不起你们了,你们都想到了就我没有想到。一句话说得可岚不知说什么好了。腾伟说其实我这人不光嘴上这样说,心里也真的这样想。可岚说想什么呢?你其实是该找个女人好好过日子了。腾伟说我已经结婚了,再找女人就是乱搞。可岚说跟我这样说,我又不是派出所。腾伟说那我找女人了你怎么办?可岚说什么我怎么办。她已经习惯了腾伟的玩笑。两个人这样聊着的时候,可岚手里总有一些活儿在做,有时在厨房里忙,有时在客厅里忙。现在梁小鱼上学不在家,可岚觉得很不自在,心悬在半空,好像危险无处不在。这所房子里,不仅有腾伟的话在晃荡,还有梁超的眼睛在晃荡。可岚被两种看不见的力量裹挟着,心里乱乱的。

可岚在心里对梁超是有怨气的,她希望梁超也一起搬过来,吃住在这儿,稳上十天半月,全家就搬回去了。可梁超说,你们稳稳也就回来了,我就不用去了。可岚说你来我就不用操心了,凡事都有个照应了。梁超说有事你打个电话就行了。可岚说白天孩子去上学,我一个人呆着很别扭。梁超说我还有我的事呢,又不能在家里老呆着。要别扭,等孩子上学去了,你就回家来,到做饭的时候再过去。可岚也只能听梁超的,孩子上学走了,她就把碗刷完,也骑着车子回家了。回到家和梁超一起吃早饭,然后去街上摆冷饮摊子,到十一点再赶过去给孩子做午饭。

开学第三天,到中午了,她安顿好冷饮摊子,然后又来到丽水苑腾伟家。她先是敲门,没人应声,就拿钥匙开门。她以为腾伟不在,等她打开门进去的时候,她看见腾伟卧室的门开着,腾伟还在床上躺着。见可岚回来了,腾伟说你一大早去哪了,现在才回来?可岚说我回了一趟家,你怎么了?看你脸色不好。腾伟说我感冒了,你给我倒杯水,再拿点药。可岚就把水和药递了过去。可岚说怎么说感冒就感冒了,昨天还不是好好的吗?腾伟说张瑞秋有消息了,她已经和别人结婚了。可岚说哦,他曾经提到过一个和他一起生活后来离家出走的女人,想必就是那个女人了。腾伟说我一直在等她,她却连声招呼都不打就与别人结婚了。以前和我一起跑车的李虎平,从深圳给我打回了电话,说在街上遇见了她,说她已经有一个两岁的儿子了。李虎平遇见她的时候,一家三口正逛街呢。

可岚说没有问她的一个联系方式吗?和她通一个电话,对她对你都有个交待。腾伟说没有问,只是打了个招呼。可岚戏谑着说,你对她可算是情深意重,一个消息就气病了。说着可岚接过了腾伟递过来的水杯,欲转身走,没想到衣襟被腾伟拽住了。腾伟说,让你开我的玩笑,手又一使劲,可岚就跌坐在床上。可岚赶紧又站了起来,说我说的是真心话,开个玩笑让你好受点。腾伟说你还可以让我更好受点,你愿意吗?腾伟说说真的,做我的老婆吧,我会让你更幸福。他的手在可岚的衣襟上拽着,可岚推不开他的手,说别开玩笑了,不早了,我得准备午饭了。腾伟看了看表说,还早点呢,到做饭的时间我就会放了你,你现在陪我说会儿话。可岚说那你放开你的手,用手去推腾伟,腾伟却握了她的双手,把她朝自己拉了过去。之后,可岚就被他紧紧地搂在了怀里。他的头深深地埋进可岚的颈窝里,使劲在可岚身上嗅,可岚任由他抱着,任由他嗅她,之后他松开了可岚,说张瑞秋的味儿和你的一样,我太喜欢闻你身上的味儿了。可岚说好了,以后忘了张瑞秋吧,你该找个女人成家了。可岚说着用手摸了摸腾伟的头发,好像这样一摸,就能让腾伟忘记掉。腾伟说只有你才能让我忘掉,你就在这儿呆着不要走了。可岚说别说傻话了。腾伟说你摸摸我这儿就知道我的话了,可岚摸见了他的心脏咚咚地在跳。腾伟说下午你去干什么,能不能帮我洗洗衣服?可岚说好,中午我就可以洗。腾伟说我就不道谢了,这是你应该做的,你有这个义务。可岚没敢接话茬,脸却红了。腾伟说中午让孩子好好睡觉休息,下午洗吧。可岚说好。

两点二十分,闹铃响了,可岚叫醒了梁小鱼,梁小鱼上学走后,可岚来到卫生间,给腾伟洗衣服。刚用水泡好衣服,一双手就抱住了可岚的腰。可岚说别闹了,一边呆着去。腾伟不作声,手在可岚身上游走,可岚用手使劲推那双手,那双手却牢牢摸到她的胸前,粗重的喘息贴近了可岚的耳膜。可岚说你别这样,你再这样我就要叫了。她的话刚说完,嘴就被另一张嘴堵上了,身体被牢牢地锁定在一个范围内无法动弹,腾伟的身体紧紧地贴着她的身体,她在他的拥抱中几乎要窒息了。

等腾伟终于松开她的身体,她看到了一双充满深情的眼睛,她要脱口而出的咒骂却在那样一双眼睛中消释了。她看到那双眼睛中满是诚恳,充满深情。一股电流就是在那时流过她全身的,让她的心灵有了一种颤抖的悸动,她的嘴微微张了张,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之后,腾伟很绅士地把她搂了过去,仿佛料定她不会再作徒劳的反抗了。她也真的没有再作反抗,任由他搂着,用心贴着他的心,之后他把她抱了起来,一直抱到他的房间。他抱着她在他的房间里转圈,欢呼,然后把她放到床上,说晕死了,你晕不晕?可岚说好晕啊,房顶还在转。腾伟说我都站不稳了,拉我一把,可岚就伸出手去,腾伟就这样倒在她身边。之后用身体覆盖了她的身体。可岚的衣服在腾伟的摸索中一件件被褪去,可岚就在衣服被即将褪尽的一刻清醒了,她说不可以。

我喜欢你。腾伟没有停止他的动作,他的声音充满着无限的温柔,轻轻传到可岚的耳膜里。他的手毫无阻碍地在他想游走的地方游走。他说我喜欢你,我每天都想着你。自从我第一次看见你,我就觉得我们之间是有缘的。可岚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和梁超开的玩笑,她还能清晰记得梁超嘴角那抹嘲讽的笑容。他们竟然会在那样的地方认识,而且还有了交情,可岚觉得这事真是滑稽。她确实对他有不好的印象,导致她认为他不是什么体面的人,可是现在她却躺在他的床上,不可理喻地与他粘在一起。想到这儿,可岚觉得这事很可耻,她说请你放开我,放开我,现在还来得及,要不我会恨你,我不会原谅你。梁超知道了不会放过你。

尽管可岚已经很生气了,但腾伟却不为所动,他依然紧紧地裹挟着可岚,可岚的话他压根儿就没有听到,一个在不断进攻,一个在奋力抵抗。

门铃就是这时候响的,腾伟抱着可岚不让她动,他的身子还粘着可岚。可岚说赶紧去看看,腾伟说别理,兴许不见动静就走了。可岚说我去看看吧,你放开我。可岚终于挣脱了腾伟,穿好了衣服,还不等她去开门,门就被打开了。梁超出现在了门口。梁超开门的当儿,看见可岚正从腾伟的卧室里出来,腾伟还在床上,有一种痕迹还在,梁超什么也没说,冲着可岚就是一巴掌。之后梁超冲向了腾伟,一场武力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两个男人的撕扯连同咒骂一起在房间里上演,腾伟说你别打了,停下来听我说。梁超说说什么呢,你这个乘虚而入的臭流氓。腾伟说你才是臭流氓,你怎么有我家的钥匙呢?梁超说幸亏我配了一把,要不我怎么能知道你图谋不轨呢?腾伟说早知道我图谋不轨,你早干什么去了?梁超无话可说,拳头握得紧紧的,一下又一下地砸在腾伟身上。边打边骂,让你犯贱,让你犯贱。眼看着腾伟没有还手的机会,梁超还是不依不饶的样子,可岚走过去拉梁超,又被梁超狠狠地了一巴掌。梁超说,让你犯贱,你这个臭女人。可岚顾不上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双手拖住梁超的腰说,你别打了,他今天重感冒,要不解恨,你打我吧。我看着他发烧,是我要留下来照顾他的。这话让梁超的理智更失控了,他说你们两个奸夫淫妇,我让你们背着我干好事。说着拳头又像雨点般落了下来。

可岚是从来没有的尴尬和狼狈,她夹在梁超和腾伟之间,她迎着梁超的拳头,她没有还手,她的心里是从来没有过的平静。一个男人的愤怒,如此的愤怒,她还是第一次见识,她心疼她的男人,她心疼他的愤怒。末了,她说咱们回家吧,回家我给你解释。她的声音是那么轻,那么冷静。她是在用这种方式求得他的原谅,没想到她的男人已理智尽失,他恨恨地甩开可岚的手,说,还回什么家呢?我与你无话可说了。说完转身出了门,把钥匙从门口扔了进来。

腾伟从地上捡起钥匙看了看,放在了桌子上。又看了看可岚,说我太亏了,我就这样挨打真冤,你说呢?见可岚不说话,就说对不起啊,让你也挨打了。可岚听腾伟说话,但她什么也没听进去,她在想,我是不是应该去追梁超,然后和他谈谈?可是她下意识看了看时间,已经下午六点了,梁小鱼马上就放学了。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还是决定当什么事也没发生,给梁小鱼做饭。腾伟见可岚一直不高兴,除了吃饭的时间,他就呆在他的房间里,不在可岚眼前晃。可岚的心里稍微清静了一些。

梁小鱼写作业,可岚一边洗腾伟的衣服,一边想着梁超,那晚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梁超会在这件事上变得那么不可思议,这件事像魔鬼一样住进了梁超的心里。他回家后换了门锁,把她的冷饮摊子也撤掉了,让她回不了家,让她没有事做。她打给他的电话他一个也不接,她只能在街上转悠半天,然后回到腾伟家。梁小鱼上学去的时候,她就回到家,就去家门口等梁超,但好几次也没有等着。

自从那次事件之后,腾伟很少开玩笑了,他后来了解到梁超把门锁都换掉了,而且还音信全无。他问可岚有什么打算? 可岚说能有什么打算呢?最近的打算就是什么时候出去和你把手续办了。腾伟说等梁超原谅你了再去办吧,要不原谅就这样过下去算了。可岚说要不原谅也不能这样过,这样过我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腾伟从侧面打听到了梁超的消息,说梁超去煤矿打工了,说梁超煤矿赚了钱要在城内买一座房子。腾伟是在一个下午把这事讲给可岚听的,可岚听后什么也没有说,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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