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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4-13刘平勇
刘平勇
一
强子在一年前就开始关注房子了。他打主意买一套二手房,七八十个平方米的。只要安全,安静就行。本来,时下多数人大都是喜欢购新房,而且是小区房。但强子不行。他没有这个实力。他在机关上班,一个月只有一千五百块的工资。除了他和儿子的生活费、房租费外,已经是所剩无几了。
强子和妻子离婚了。原因是强子在山区教书,妻子则在城里教书,两人为此经常吵架。后来就发展到了离婚的境地。八岁的儿子跟强子,原来的房屋和财产归妻子,妻子补助三万元给强子,每月给孩子一百元的生活费。
强子和儿子就这样走出家门,在小河边租了一间二十多平方米的民房住着。
房屋实在太窄了。又当爹又当妈的生活,憋得他心里发慌。眼看又要开学了,他要到山里去教书,那儿子怎么办呢?他才八岁,读二年级,还不能自食其力,谁来照顾他呢?请个保姆,一个月少说也要三百块,还要提供吃住,他承受不起。让魏芳帮助照顾倒是好,但她愿意吗?即便愿意,他也不想见到她,他不想求她。这个女人,像一把看不见的刀,时时捅在他的心上。强子在心里说,无论如何都要到教育局去反映一下情况,哪怕借到城郊来教书都行,只要早晚能回家照顾一下儿子就行。
好在,强子真的是时来运转了,他在教育局遇到了一个令他感激涕零的好心人。这个人就是教育局分管教育的副局长扬天,扬天除了工作,平时喜欢写一些散文杂文之类的文章,对文学情有独钟。强子虽然性格懦弱,但也很喜爱文学,在山区教书,闲得无聊,就写一些小文章,在市报上发表了不少。这天,强子到教育局去反映情况,正好遇上了扬天。当强子作自我介绍时,扬天说,你是不是经常在市报上发表文章的那个强子?强子说是,两人就亲近了起来,说到底,两人都是有着文学情结的人。扬天就把强子留在了教育局,办报纸。强子天大的事情就因此解决了。强子工作很卖力,按时上下班,按时接送孩子,为孩子做饭,公事私事都高质量地完成。扬天很欣赏强子,强子也十分感激扬天。好事一桩接一桩的来了,局里一位大学生程涛看上了强子的才华,强子也很喜欢她。一来二去的,关系都已经进入恋爱阶段了。大学生程涛要去强子的家里看一看,这可为难了强子。家,那是家吗?二十多个平方米的屋子,就是一间,做饭睡觉全挤在一起,真像一个猪窝。这怎能让她去看呢?她每次提出来,强子都找出各种理由来搪塞。有一天,程涛生气了,她对强子说,你就不要搪塞了!我什么都知道了,你不就是怕我知道你住在一个二十多平方米租来的房子里吗?你不就是怕我知道你离了婚带着一个八岁的儿子艰难地讨生活吗?其实,你的这些,我早就知道了,我喜欢你,是因为你的才华,是因为你的善良!难道你就看不出我与其他人不相同吗?
强子像被水呛了一样,直喘粗气。强子说,对不起,你别介意!我本来早就想找个恰当的机会跟你把我的一切都说出来,但你这么年轻,这么漂亮,这么优秀,我怕你接受不了,我怕你看不起我!我正在准备租一间像样一些的房子,再跟你说,哪妨……,谢谢你,谢谢你的理解!强子一脸的感动。强子在感动中,决定买一套房子,再把大学生程涛娶回来,过天堂里的日子。
二
强子想过的天堂里的日子,因为遇到了张羊,变得七零八落、狼狈不堪了。
张羊是强子高中同学,在一个乡下的派出所当民警。
强子提着几棵小青菜往家赶。忽然听到有人在背后喊,强子,火烧房子啦?这么急!
强子一回头,就看见了张羊。张羊穿着一身警服,显得很威武。
强子说,是你呀!张羊,看你这么精神,是不是升官啦?
张羊说,升什么官?这年头,官这玩意儿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敢想的吗?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说着。相互间就有了一些了解。张羊还在一个山区派出所当民警,找的媳妇是城里人,在银行工作,后来嫌张羊老是调不到城里来,就离婚了。还好,孩子跟媳妇,要不,他只有把孩子带进山里去读书了。
强子跟张羊说,你还好,好歹还有房子住,我带着孩子,连房子都没有,就像逃难的。强子还说道,他正想买一套房子,已经看好了,还交了一万二千块钱的诚意金。强子就把那家中介公司和房子的情况都向张羊说了。
张羊说,强子,要买房子,你找什么中介公司?你请朋友问问,或者直接跟房主去谈不就行了吗?这年头,我们这些小地方的什么这公司那公司的,他妈的,大都是骗子,你要当心哟!
强子心里格登一声,心就乱了,他在心里说,我找的这家中介公司不会是骗子吧?我怎么这么轻易地就相信人家了呢?怎么轻易地就把一万二千块的诚意金交给人家了呢?像张羊说的,这年头,有的人就是打着公司的牌子骗人,带你去看的房子,是别人的房子,根本就与他无关,告诉你先交多少多少钱,待你把钱交清了就给你房产证。而事实上,他们根本就没有什么房产证,即便有房产证,那也是别人的,他们根本没有资格卖人家的房子。好多客户交了钱,他们干脆找个时机跑了。就只有剩下客户干瞪眼了。张羊还说了好些,强子听得云里雾里的,心里不仅是乱,而是恐慌了。张羊的话,他信,他是民警,见多识广。更何况,电视里,报纸上报道的骗局,不是多如牛毛吗?
强子说,孩子已经放学了,我要忙着去接他,于是跨上单车一歪一拐就消失在了人群中。强子囫囵地接到孩子,囫囵地做了饭,囫囵地吃了饭,然后囫囵地把孩子送到了学校。
孩子迷惑地说,爸,这么早你怎么就把我送到学校里来了呢?
强子说,娃,今天爸有要紧事要做,你就在学校门口多玩一会儿吧!
孩子听话地说,好!
强子骑着单车,飞快地向舒心房屋中介公司奔去!一路上,他都在想,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一定要亲自看看房产证。他在心里安慰自己,那个陈老板一定不会是骗子的,你看她那么漂亮,那么热情,那么有气质,她怎么会是骗子呢?
中介公司里很热闹,一群红男绿女正窝在沙发上斗地主。他们一看上去,就像街上的小混混,男男女女的都染着各色的头发,一边斗地主,一边嘻嘻哈哈地说脏话。有一个小青年还把手搭在一个小姑娘的肩上,时不时还摸一把小姑娘的奶子。强子喘着气,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他看着眼前的场景,还怀疑自己走错了。他退回来看了看门牌,就看见了中介公司的牌子,他又走进去,就看见了那天带他去看房子的姑娘小金。强子说,陈老板呢?
姑娘说,出差去了。先生你有事吗?
强子说,我就是那天来买房的那个。
姑娘笑着说,我知道,你有什么事吗?
强子说,陈老板什么时候回来?
姑娘说,不知道,可能个把星期吧!先生你有什么事,就跟我说。
强子顿了顿,说,那好吧!你们这公司不会不正规吧?
姑娘有些吃惊地望了一眼强子,然后笑了笑,说,噢,先生,你是怀疑我们公司不正规啊!强子有些难为情,说,不是,不是怀疑,只是这年头……强子说,我是想问问,我们那天看的那套房子,手续齐全的吗?
姑娘笑着说,当然齐全,不齐全,我们还敢开展这业务吗?
强子说,那我什么时候跟户主见面呢?
姑娘说,户主出差,可能半个月后回来,不过,我们会时常跟他联系,即便他不回来,也没事的,他是委托我们跟他售房的,这里还有他的委托书呢!不过,先生,请放心,要是一定要跟户主交谈,一旦户主回来,我们会及时通知你的!
强子的身上发热,他是想弄清,这个中介公司,是不是骗人的皮包公司?可是怎样才能弄清呢?难道问,你们这公司是不是骗人的皮包公司?即便是,他们会承认吗?再说,能这样问人家吗?不这样问,那又应该怎样问才能弄清事实的真相呢?
强子说,好吧,那等陈老板回来我再来。说来说去,强子最担心的是,自己已经交了一万二千块钱了,万一陈老板是骗子把它骗了呢?那该怎么办?一万二千块钱不是小数目,不吃不喝八个月的工资呢!
强子想,像陈老板这样有气质的女人,不会是骗子吧!
强子又想到,公司里怎么会有那么多小混混模样的人呢?强子进去出来的时候,那些人看他的眼神怎么就是那么怪怪的呢?不,一定有问题,公司不应该是这种样子的。但接待他的那个姑娘,人家说话那么好听,那么有礼貌,一口一个先生的,说话有板有眼的,一看就是一个有素质的人。
强子下了楼,想了想,自己火烧火燎的跑来,难道就是来说几句不痒不疼的话吗?强子想回去问个究竟,返身走了几步,转念一想,人家不是都跟自己说了吗?转回去怎样开口呢?人家不说自己是疯子才怪!
强子回到办公室,思来想去的,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妥。他的心里慌乱乱的。他就打电话给老同学张羊。他把他去中介公司的见闻说给了张羊听。张羊语气坚定地说,这么说来,一定有问题,这年头,像这种皮包公司,我见过的太多了。
强子慌了,说,张羊,你见多识广,又是警察,你快给我想办法,你说怎么办?
张羊说,作为警察,这么点儿事情,倒是小儿科,只是怕弄不好,把他们吓飞了,怕你的钱泡汤,所以还得谨慎。
强子更慌了,好像他的血汗钱快就要飞了。强子说,张羊,你就直说,怎样谨慎才能保住我的一万二千块钱?
张羊说,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样吧!你干脆去把你的一万二千块钱要回来,就说你不买了。
强子说,好倒是好,但如果他不给呢?
张羊说,你去都没有去,怎么知道人家不给呢?
下班的时候,强子又火烧火燎的跑去中介公司,但公司的大门紧闭着。强子很失望,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下午六点半了。强子想,这么晚了,人家一定下班了。
强子失眠了。第二天早上,他请了假,他要尽快到中介公司去退钱。
公司里很清静,两个穿一声黑西服的彪形大汉和那个接待过他的漂亮姑娘坐在茶几旁喝茶。
姑娘站起来,笑着说,先生,有事吗?接着那两个彪形大汉也站起来,背着手看着强子。他们的眼睛,被大大的墨镜遮住了,但强子还是感觉到有冷冷的东西扑面而来。强子本来想理直气壮地说他不买房了,他要退钱。可是强子打了一个冷噤,莫名其妙的心虚。强子鼓了鼓劲,说,不好意思,我母亲患了重病,没有钱医治,我不想买房了,我想退回我的钱,给我母亲治病。
姑娘的笑容瞬间凋谢了。她的语气也不再温柔了,她冷冷地说,你母亲生了重病,我很同情;你为母亲治病,是个孝子,我很欣赏;你买不买房?也取决于你的志愿;但要退钱,那是不可能的。那是诚意金,你知道吗?什么叫诚意金?吐出来的口水,你还能咽回去吗?先生,看你也是有知识的,懂法的,你不买房可以,但那钱是退不了的!
强子一下愣了。他心里的怒火瞬间就熊熊燃烧起来了。
强子说,早我就看出来,你们是骗子,是皮包公司!你们凭什么不退我的钱?
姑娘冷笑一声,说,凭什么不退你的钱?仅凭你的无知,凭你不守信,就不退你!至于我们是不是骗子?是不是皮包公司?不是由你说了算的。
强子的愤怒被两个彪形大汉有力的双手遏制住了。他们面无表情,一人抓住强子的一只手,把他推到了门外。强子说,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那两个彪形大汉把手一松,就把强子丢到了门外。强子爬起来,那种狼狈在心里呼啦啦地蔓延,他还想骂几句,但看这阵势,强子在心里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强子说,老子不跟你们这些人一般见识,老子等陈老板来了再跟她理论!强子窝着一肚子气,转身走了。
强子的愤怒无处发泄,他把自己的遭遇和委屈跟张羊说了。张羊很恼火,狠狠地说,狗日些不想活了,胆敢这样,无法无天了。这样吧!强子,你注意观察,等那个狗屁老板来了,我跟城关镇派出所的弟兄们联系一下,把狗日些统统拿下!强子眼里都有泪了,声音有些哽咽地说,好,张羊,我这事就拜托老同学你了!
三
强子的心空落得没有了底。直到第五天,强子终于等来了陈老板。本来强子想立即通知张羊,把这些骗子统统拿下。但强子转念一想,应该先礼后兵,他应该跟陈老板谈一谈,如果陈老板同意退钱,那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强子的心里始终觉得那么漂亮那么有气质的陈老板不会是骗子,陈老板的形象气质跟强子心里的骗子形象差距甚远。但结果陈老板在强子心里的好感彻底崩溃了。陈老板的态度和观点,跟她手下的那些人的完全一样。总之,就是你强子不买房可以,但那诚意金就泡汤了。强子委屈不能求全,只有一狠心,请张羊上阵了。
张羊和城关镇派出所几个民警冲进了舒心房屋中介公司,沙发上还有五六位红男绿女在嘻嘻哈哈地斗地主,每一个人面前,都摆着一些大大小小的票子。陈老板和那个漂亮姑娘端着茶水在旁边观看。
张羊和另外三个民警大吼一声,不许动!那几个斗地主的红男绿女,丢下牌就要往外跑。但他们很快就被民警们制服了。只有陈老板气质不凡,她先是一惊,接着就一脸的平静了,她语气严厉地说,你们凭什么私撞民宅,你们是违法的!
张羊说,我们是警察。
陈老板说,警察又怎么样?警察就可以违法乱纪啦?再说,这年头假冒伪劣产品可多了!谁相信你们是警察?
张羊出示了警察证。另外三位是便衣,没有出示证件。
陈老板有几分蔑视地说,他们几位,是不是街上的小混混?警察勾结着街上的小混混骚扰民宅,真是笑话了。
三位便衣义愤填膺地掏出警察证来,在空中一晃,说,别罗嗦,跟我们到派出所去一趟!
陈老板不屑地说,这年头,连人都有假的,警察证难道就没有假的啦?
一个警察说,是真是假,轮不到你管!统统带到派出所!
陈老板以及现场的人就被带到了派出所。
结果这一带,麻烦事情就跟着出来了,因为陈老板中介公司的相关证件是齐全的,这下,陈老板对派出所和强子都开始不依不饶了。强子的生活被彻底打乱了。
起初,是强子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里的声音粗暴,语言肮脏。第一句话就骂道,强子,你这个杂种,你不来跟老娘整清楚,老娘是不会放过你的。
强子心里一颤,头皮发麻,他知道遇到麻烦事情了,他说,你,你是谁?
对方说,我是谁?我是你老娘!
强子连忙关了手机,他的气粗了,是谁呢?谁会这样没有教养呢?强子想,难道会是她?不会吧?她那么美丽,那么温柔,那么有女人味,她会张口就说出那不堪入耳的脏话来吗?过了好一会儿,强子打开手机,随着开机铃声响过,电话铃声就响了起来。强子接了。刚才的那个女声又叫了起来:强子,你这个杂种,你想躲是躲不了的,你不跟老娘整清楚,你就是上天入地,老娘也要把你挖出来!
强子懵了。说,你是谁?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对方冷笑了一声,说,什么地方得罪我了?你最清楚!平时看着你还忠厚老实,没想到你会那么阴险歹毒,你把老娘害惨了,整伤了,老娘是不会放过你的!你以为你认识几个烂警察就了不起了!老娘一没偷,二没抢,三又没有犯王法,他们能把老娘拿去枪毙掉?只是,这些狗日些,知法犯法,滥用刑具,凭什么用手铐拷人?老娘要告他们,连你这个杂种一起告!
强子的心乱了。他知道捅了马蜂窝了。强子从声音里听出了对方是陈老板。可强子无论如何也不理解那么有气质的陈老板怎么会变成一个骂街的泼妇呢?
强子连忙打电话给张羊,说,糟了,那个泼妇打电话来把我骂得狗血喷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羊说,妈的,真够倒霉的,还以为这些狗日的是骗子,要不也是无证经营,那妨狗日的证件齐全!唉,不过也不要紧,我就不信堂堂警察还怕这样一个无赖!
强子说,可陈老板说,她要告警察,还说不会放过我的。
张羊不屑地说,他想告,就去告吧!就算告到联合国又咋个?她还能把你的东东咬去下酒吃?张羊提高声音说,强子啊!一个大男人,这也怕那也怕,你说你怕得过那么多来吗?我告诉你,那些人我见得多了!
强子有些后悔跟张羊说了这件事,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他觉得张羊这个人有些大话连天的,他是警察,人家不敢惹,可自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啊!弄不好,那东拼西凑来的一万二的诚意金说不一定要泡汤了。但有什么办法呢?事已至此,只能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了。
强子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去跟陈老板道个歉,请求他原谅自己的草率,自己还是诚心诚意的想买房的,继续合作。只要自己悄悄地去,不要跟张羊说,也没有什么丢脸的,只要陈老板肯原谅自己就行。可是,还没等强子把这种想法付诸实际,陈老板找上门来了。
现在的陈老板已经不是当初的陈老板了。现在的陈老板披头散发,眼睛红肿,她不说话时,就是一个怨妇;但她一开口,就是一个十足的泼妇了。她推开门,疲惫的眼睛忽然一亮,高声说,强子,你以为找不到你了!你就是躲到十八层地狱,我也要把你找到!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嘶哑的声音带着哭腔说,你整不清楚,我是不会放过你的!对她的到来,强子感到十分的吃惊,她怎么会找到单位上来呢?但今天陈老板的表现,强子内心里还有一丝隐隐的感激。因为陈老板说的话不像在电话里说的那么难听,一口一个老娘的,语气里充满了浓烈的火药味。
强子说,陈老板,有话我们好好说,我们肯定是有些误会的!
陈老板说,误会!什么误会?分明就是别有用心,你以为你认得几个烂警察就有什么了不起的啦?告诉你,我要把他们告倒,连你一起告倒!
陈老板的泪水流下来了。她一边哭,一边搂起衣袖、裤脚,强子看她手上脚上的伤,她的手脚上果然有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特别是手腕上的两条勒痕,变成了醒目的紫色,强子看了,心里有些隐隐作痛,他不知道陈老板要对他怎样,心里又充满了恐惧。陈老板轻轻地摸着身上的伤痕,哭着说,这些畜生,他们咋个能这样对我呢?我犯了什么法了?
这时,强子办公室的领导王主任走了进来,看到一个女人在对着强子哭诉,眼里流露出疑惑。强子对王主任很敬畏,王主任跟扬天关系很好,王主任对强子也是关心备至。但尽管如此,强子还是怕王主任不理解,把他退回原学校去,那自己怎么办?孩子怎么办?自己刚到教育局,连脚跟都还没站稳,就出这样那样的事,他嗅到了不祥的气息。强子想,一定要跟王主任把这事好好地解释一下,但这个时候能够解释吗?显然不能。那就等陈老板走了以后再说吧!
王主任刚刚坐到椅子上,陈老板又开始了第二轮哭诉。但这一次哭诉,明显比第一次哭诉猛烈得多了,声音大了,语气重了。她说,你是教育局的领导吧?我就是来找你们的,强子,这个杂种,这个流氓,这个汉奸,勾结派出所的把我打成这个样,我究竟犯什么法了?他们对我这样!我要你们严惩这个流氓,这个汉奸!把他开除,这样的人,咋个配在教育局工作?他把仇恨的目光对着强子,强子的心在颤抖。
陈老板抹了一把眼泪,快速地捋起裤脚、衣袖给王主任看她的伤。王主任看了看,把目光移向强子,眼里还是疑惑,显然,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陈老板忽然把她短袖衫的衣领往下一拉,露出了两只雪白的奶子,奶子的上边,露出几条紫色的痕迹。她伤心地说,这些流氓,连这些地方他们都打,简直就是畜生!
王主任严厉地说,把衣服拉好,有问题就反映问题,不要又哭又闹又骂人的!这样能解决问题吗?如果再这样,就给我出去!
陈老板又抹了一把眼泪,声音小了下来,她说,我把事情的经过说给你听,请你评评理!
陈老板说,我开了一个房屋中介公司,强子想去买一套房子,我们都谈得好好的,他交了一万二的诚意金。结果,一个多星期以后,他就勾结派出所的把我和我的员工全部抓进了派出所,还打我们,凭什么?我要告他们,把他们告垮!还有你,也要把你告垮!她的目光,再一次仇恨地落在强子身上。
王主任说,那好吧!你先回去!我们认真调查,该处理的,要严肃处理!
陈老板站了起来,看了看王主任,又看了看强子,说,我还会来的,直到有个满意的结果。
强子的心一下乱了,那个满意的结果是什么样的结果呢?
四
王主任严肃地批评了强子。强子哭丧着脸说,主任,你对我的好,我一辈子也不会忘。本来我是想告诉你的,但是,我不想让你为我多费心,为了我的事,你费了那么多心,我还不好意思呢!我还在心里盘算,今天早上还是跟你说一下,我心里预感到了不祥的气息,没想到,她倒找上门来了。
强子把全部经过跟王主任说了,王主任说,事已至此,你得想办法让她不要来办公室找你,要是让局长知道了,对你就不利了。你要知道,局长对你来这里是十二分的不满意的。我跟你说过的,局长想把他家的一个亲戚安在你这个位置上的,但这个位置是办报纸,没有真才实学是不行的,我好说歹说才把你弄进来。强子点头说,好的,主任,我想办法,让她不要来找我。强子虽然这么说,但是心里却空荡荡的,究竟要想什么办法呢?
不知不觉地,已错过接孩子的时间半个小时了。强子连忙飞奔下楼,骑上自己的破自行车,匆匆忙忙往孩子的学校赶。学校门口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只有孩子背着书包站在门口眼巴巴地张望。强子一把把儿子搂在怀里,说,玉儿,对不起,爸爸有事耽搁了。玉儿嘟着嘴说,爸爸,我饿,早上你都忘记给我早点钱了。强子心里一酸,猛然想到自己怎么就把孩子的早点钱给忘了呢?强子说,对不起,玉儿,爸给你买,你想吃什么呢?玉儿的眼睛看着学校门口那个烤香肠的摊子,口水都流出来了。强子赶紧为玉儿买了一根烤香肠,把儿子抱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往家赶。到了家,强子才发现,家里冷饭剩菜都没有了。他想到菜市场去买点,可一看表,只有一个小时又要上班了,幸好,厨房的角落里还有几个洋芋。强子说,玉儿,本来爸爸要给你做一顿好吃的,可是这些天爸爸很忙,等爸爸有时间了,为你好好做一顿好吃的,你说好不好?今天我们就吃一顿洋芋,好吗?玉儿吃了一根烤香肠,肚子看来不饿了,就说,好!
强子坐在办公室前,脑海里很混乱,他担心陈老板再来怎么办?不,她根本不配当老板,老板怎么会像她这样呢?应该叫她泼妇!但转念一想,今天泼妇可能不会来了,因为王主任说了,让她回去,等待调查处理结果。可这泼妇什么时候会来呢?明天来?后天来?还是每天都来?她来了要是好好坐着讲道理也行,可她要是来了就又吵又闹又脱衣裳,那可怎么办呢?要是她不来找我,而是直接去找局长呢?强子感到危险就像烟雾一样弥漫开来,严严实实地笼罩着他。他决定,还是主动跟这个泼妇商量解决问题的办法。强子决定去找她。
手机响了,强子的心为之一怔。一接,果然是那个泼妇。
泼妇的语气显得更泼妇了。她说,强子,你不为老娘把这事整清楚了,你死定了!
强子说,陈老板,你不能这样,我就根本没有跟他们说。
泼妇说,你这个杂种,你说不说,难道老娘不知道!
强子说,我没有摸你一指头。
泼妇哈哈笑着说,死到临头了,还在狡辩!走着瞧!那笑声尖锐,令人毛骨悚然。
啪的一声,手机关了。强子再打过去,关机。强子惶惶不可终日了。
本来有好些篇文章需要修改,但那文字像那热锅上的蚂蚁,乱麻麻的。强子每隔几分钟就拨一次电话,但仍然关机。强子实在坐不住了,他干脆骑上车,到公司里去找陈老板,跟陈老板当面商量解决问题的办法。可公司的门紧闭着。陈老板究竟在哪儿呢?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强子的手机忽然响了,一接,果然又是那个泼妇的。
泼妇说,杂种,不要跟我玩心眼!这个时候你就过公司来,我等你,来把事情作一个了结。
强子说,这么晚了,都十点钟了,孩子还在小,才八岁,他一个人在家不放心。强子顿了顿说,我和老婆离婚了,孩子跟着我。陈老板,就请你原谅我,我们就在电话里说,你就直接说,要怎样解决你才满意?
电话里忽然传来嘤嘤的哭声,接着声音高了八度,要怎样解决才能让老娘满意?老娘就是杀了你都还不满意!老娘好端端的身子被你这个杂种害得伤痕累累的!你说你是人不是人?
强子的双腿在打颤,强子说,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真的没有想到警察会这样对你!陈老板,实在对不起,你就说,你想怎样解决?只要合情合理,只要我能承受,我都认了。
对方说,听你这口气,你还很委屈似的。我要你这会儿就过来,过公司来!
强子说,这么晚了……
对方说,你怕啦?有什么好怕的呢?你不是有警察为你撑腰吗?你就过来吧!我保证你的脑袋不会搬家!限你十点半到!你看着办!
强子满脸的汗水,他还想说什么,可对方的电话啪的一声关了。
强子拨通了张羊的手机,说,张羊,大事不好了,你说怎么办?
张羊的声音懒洋洋的,说,深更半夜的,你紧张什么?
强子说,那个泼妇要我这会儿去跟她谈判!
张羊说,什么泼妇不泼妇的,什么事儿呀?你小子整天在城里倒是欢,老子在山里像和尚守庙一样的孤独无聊。
强子说,欢什么啊?我给你说,出大事了,那个泼妇要我这会儿去跟她谈判!
张羊说,你小子究竟在说什么?你究竟惹到什么人了?
强子说,就是那个中介公司的陈老板呀,你带人去抓了她们,还打伤了她的那个。
张羊说,噢,那个少妇呀!人还她妈长的怪性感的,怎么会是泼妇呢?
强子汗水都急出来了,说,张羊,你要还是我的同学,你就快给我拿主意,我是去还是不去?
张羊也提高了声音,说,强子呀!你急什么?那么一个小妇人就让你急成这样?难道她能把你的东东咬去下酒吃?你看,深更半夜的,谈什么判呀?她怕是骚劲上来了,让你去救火呢!
强子说,你就说我是去还是不去?你是警察,我听你的!
张羊说,那就去吧!把她放倒!
强子说,开什么玩笑?要是她设陷阱呢?安排人打我一顿,那不是背鼓上门找锤打了。
张羊说,我以为你读书都读傻了,亏你还有这点智商,你说,深更半夜的你去干什么?必有陷阱无疑!要是我在城里,我倒可以带着你去,量她不敢动你一根汗毛!可是我在山里呀!你好好睡你的觉,别管她,看她葫芦里卖什么药?
强子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想,睡觉吧!有什么明天再说。可强子怎能睡得着呢?这些天,强子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他担心的事情很多。他担心陈老板胡搅蛮缠,敲诈他,把那一万二千块的诚意金敲诈了,说不定还要敲诈三万五万十万八万的。那一万二千块的诚意金在陈老板手里,看来是拿不回来的了,凭陈老板这些天的表现,绝对不是什么善良之辈。她完全可以说我毁约,然后名正言顺不退我诚意金。我要是不承认我毁约,说我还是想要房子的,那陈老板一定会说,你没毁约,那你为什么还要勾结派出所的来抓我呢?我要是不承认我跟派出所的有来往呢?不行,这样说也站不住脚,因为张羊说,城关派出所的警察把陈老板抓进去时说过,说陈老板违法经营,涉嫌敲诈,以购房诚意金的名誉敲诈,应该老老实实归还人家,还说出了强子的名字,和钱的多少。看来不承认自己跟警察有来往是不可能的了。要是陈老板真的是违法经营,真的涉嫌敲诈,那倒好,后面的麻烦事情就不可能发生。但事情却恰恰相反,强子心烦的原因就在这里。要是陈老板把那一万二千块的诚意金敲诈了,又还要敲诈三万五万十万八万的,那可怎么办?不拿,她就整天到教育局去闹,闹得满城风雨,闹得鸡犬不宁。要是让局长知道了,来个顺水推舟,说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严重影响机关形象,顺势把我遣回山里,顺势把他的亲戚调到局里,那可怎么是好呢?即便不是这样,要是让程涛知道了,程涛还会说我有才华吗?一个真正有才华的人怎么会把一件简单的交易弄到不可收拾的局面来呢?更让强子后怕的是,要是自己不满足她的愿望,她用黑社会的手段来对付自己,那可怎么办?把自己打伤,打残,甚至打死?即便不这样,要是他们对儿子下毒手呢?天呀!强子越想越怕,脑袋都快裂开了。他拉开灯,定定地看着儿子,儿子还在梦中微笑呢?强子自言自语,不会的,不会的,谁会对一个无辜的小孩下毒手呢?强子安慰自己说,睡吧!睡吧!如果她们真的敢作出违法乱纪的事来,难道就没有法律能够制裁她们?
强子一夜未眠。强子把儿子送到学校,红着眼睛赶到办公室,王主任说,教师节就要到了,要尽快办出一期报纸来,迎接教师节的到来。强子赶紧从抽屉里拿出一沓厚厚的稿子,准备认认真真地编辑。本来这些稿纸是早就应该编出来的了,可就因为这房子的事,他的心乱成了一团糟。但现在已是火烧眉毛的时候了,心里再乱也得硬着头皮看下去。可刚看了几行,电话响了。一个陌生的号码,一个陌生的声音。是男声,充满了火药味:小狗日的,你以为你把手机关了,老子就找不到你了?告诉你,在蒙城,没有老子找不到的地方,你就是钻到女人的X里去,老子也要把你逮出来!
不堪入耳的脏话充斥着强子的耳朵,强子的心怦怦直跳。强子说,你是谁?你要怎么样?
对方吼道:是谁?是你爹!老子告诉你,限你在今天晚上八点以前跟我姐的事整清楚!要不你会脑袋搬家!
强子愣了,以为是妻子的兄弟山子,心想,真是没教养,你怎么能跟你姐夫这样说话呢?强子生气地说,山子,你就这样跟你姐夫说话吗?我跟你姐的事早已整清楚了。再说,你不知道内情,是她先背叛我的,不信,你可以问她。
狗日的,真是找死,还敢占我姐的便宜,明确告诉你,八点以前,你就到公司来吧!老子们等你!你放心,你来了,只要你的表现好,我们不会摸你一指头的,要是不来,你肯定会后悔的!
强子立即反应过来,不是山子,而是陈老板派人打过来的。正要解释,对方电话却关了。
强子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大脑一片空白。他强迫自己看文章,因为要尽快把报纸办出来,但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自言自语地说,去?还是不去?去了,肯定会有危险的,不去,难道就没有危险吗?这些人,可黑了,你在明处,他们在暗处,要是什么时候把你放翻了,那你去找谁伸冤?这样反反复复的想来想去,强子下定决心,去!长疼不如短疼,去弄个究竟,看看他们究竟想什么?
这一天,强子如坐针毡,好不容易熬到下午,强子实在忍不住了,就拨了陈老板的电话,他想探听陈老板究竟想怎么样?电话通了。强子说,陈老板,你想怎样解决?你就从电话里跟我说吧!强子的声音软绵绵的,好像害了一场大病一个样。
陈老板哈哈大笑,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我不是让人跟你说了,晚上八点,你过来啊!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五
强子本来想让儿子一个人在家,他去找陈老板。可八岁的儿子,从来没有离开过大人,强子不放心,再说,今天要去办理的事情,又非同小可,要是发生什么意外,那儿子怎么办?强子打电话给魏芳,本来他是不想再跟魏芳多来少去有任何瓜连的,但能把儿子一个人放在家里吗?
强子对魏芳说,我有急事,今天晚上要去办理,你能不能帮助带一下儿子,办完后,若早,我就过来接,要是晚了,今晚就在你那儿?
魏芳顿了顿,好像想问什么?但还是爽快答应了。她说,你的儿子,毕竟也是我的儿子,送来吧!
儿子听说要去他的妈妈那儿,一脸的高兴。强子拉着儿子的手说,玉儿,爸爸有急事要办,要是回来得早,爸爸来接你,要是晚了,你就在妈妈那里。记住七点钟起床,让妈妈送你去!儿子懂事地点点头。
强子把儿子送到了魏芳的住处,立即回来,把一把水果刀握在手里,像一个刺客一样演练了一会儿,然后别在皮带上,便出门了,那种架式,显出了几分悲壮。
中介公司里果然坐着几个穿黑衣戴墨镜的青年,极像电影里的经常看见的那些黑社会团伙。陈老板又像原来的陈老板了,穿着整洁大方,披肩发,既温柔,又有气质。
强子心跳加快,但他强迫自己不要慌张,量他们也不能把自己怎样。
谈判正式开始了。陈老板微笑着说,强子,我看你也是老实人,你也不想把事情弄到今天这个地步,但你当时毕竟吃错了药,勾结派出所把我打成这样,我的伤形都照成照片在手里了。更让我们难过的,是那些警察还滥用刑具,拷了我们,用粗暴的语言侮辱我们,让我的身体受到严重的伤害,给公司的荣誉带来严重的损失,特别是精神伤害更是难以用语言表达!强子,你说,这些是因为什么?完全因为你!陈老板的眼里有泪光闪烁,语言充满愤怒的激情。
强子都有些被感动了,陈老板的伤他是看到的,这么好看温柔的女人,身上被弄得青一块紫一块的,真的让人心疼!强子在心里埋怨派出所的那些人也太心狠了,你喊去问一问,吓一吓不就行了吗?为啥要这样动真格的呢?强子在心里开始恨张羊,要不是张羊多事,就不可能有这些麻烦事。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强子说,陈老板,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根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本来他想说都怪那个张羊,但他没有说,他觉得张羊也是对他好,只是做出的事不太妥贴而已。强子说,陈老板,我向你赔礼道歉了,都是我不好,请陈老板原谅!陈老板微微一笑,那笑极其温柔,她说,我肯定是要原谅你的,要不,也就没有必要三番五次请你到公司来。强子的心暖融融的,连声说,谢谢陈老板!
陈老板说,这样吧!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我们好说好商量的,找一个恰当的解决办法。强子说,好!请陈老板说说,你的意思咋样?
陈老板说,那你说呢?
强子说,还是陈老板说。
陈老板说,因为你,我被打伤了,医药费,营养补助费,误工补助费,精神损失费,你理所当然应该承担吧!还有,你毁了约,没有了诚意,诚意金理所当然应该扣除。强子,你说说,这合理吗?
强子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在心里想,那该要多少钱啊?
陈老板说,你说说,你的意见!
强子说,你说的都有道理,但那要多少钱啊!
陈老板说,有账是算不折的,医药费,一万一千一百八十八块,营养补助费,算五千块不高吧,误工补助费,我的员工被吓跑了,我的公司关门了,我的业务没有开展了,这些天,绝对不会低于两万元,看在你不是故意的份上,就少五千,一万五不为高吧!至于精神损失费,那就不能用经济来衡量了,我现在晚上都还在会做噩梦,一想问题脑子就生疼。本来让你赔个十万八万也不为过,但算了,象征性的赔一点算了,就赔一万块算了,这样对得起你了吧!一共四万一千一百八十八块。
陈老板微微笑着,笑得极其温柔,她说,强子,这样算对得起你了吧?强子心跳加快,汗水把背心都打湿了,他再也感受不到陈老板笑容的温柔,他觉得那笑里,分明藏着一把锋利而阴毒的刀。强子在心里狠狠地说,敲诈,打劫,佛口蛇心,四万一千一百八十八,再加上那一万二,是多少了?五万三千一百八十八块啊!更何况,老子没有摸你一指头,老子凭什么要赔你这么多钱呢?想得美,做你的白日梦去吧!
强子用力平静了一下情绪,说,谢谢,不就是五万年多块钱吗?也就是我不吃不喝三年的工资。强子的笑容有些怪异。
陈老板说,那好,就拿协议来让强子签字!一个戴墨镜的男人就拿来一张协议,摆在强子面前,说,请吧!强子在心里说,妈的,圈套早就设计好了,只等着老子来钻!老子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强子在心里为自己打气,不要怕,千万不要怕!强子在心里说,不能签,千万不能签,要是签了,那就等于你同意了,那你就得拿出钱来!但不签怎么办呢?能够一走了之吗?能够走得脱吗?他看到那些穿黑衣戴墨镜的男人,目露凶光看着他。必须走,必须尽快离开这里!离开后就好办,钱在老子手里,你有本事你就来拿吧!
强子装做很感激的样子,说,陈老板,谢谢你好意,只不过,这些钱,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还是容许我再想一想,这样,于你于我都好。说完,强子平静地说,请问,厕所在哪里?然后在身上摸了摸,从桌上扯了一截卫生纸,边折边走出门,陈老板说,楼下的右手边,然后对一个戴墨镜的男人说,你带他去吧!那男人就走了过来,说,请!强子知道,尽管自己这样平静,陈老板还是不放心他,明是让那男人带自己去上厕所,还不如说是在监视自己。强子本来也想上厕所了,就走了进去,一看,厕所的后面有一扇窗,一推,竟然开了。再看,外面是农户的菜园,只是有些高,离地面有七八尺。强子暗自高兴,他想就翻窗跑了才是上策,菜园地的土必定是松的,跳下去应该没有大问题,他知道,厕所的外面,那个戴墨镜的男人一定是守在厕所门外的。
强子跳下去,脚一软,一屁股坐在了菜园地里,他连忙爬起来,朝小巷里飞奔,他跑到家里,把门关死,直喘粗气,待慢慢平息下来,他对自己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老子跑了,看你这党佛口蛇心的贼人拿老子怎么样?想着那一群人还在那里等着他回去签字,他竟然得意地笑出了声。睡吧!他对自己说,走一步算一步吧!
六
接着,令强子坐立不安的事情来了。
强子是无论如何不能在工作上有所闪失的。教师节就要来了,这一期的报纸还没有着落,王主任已经催过几次了。强子想,一定要调整心态,把这一期报纸认认真真地办出来。一看抽屉里厚厚的稿纸,他的头皮就发麻。强子刚看完一篇稿子,陈老板就进门来了。今天的陈老板又不是昨天的陈老板了,她头发散乱,穿着也有些邋遢,像街上卖菜的小贩,显得很无助。刚一进门,陈老板就变成了泼妇,她一把抓住强子的衣服,狠狠地说,我还以为你老实,没想到你这么奸诈!你以为你跑到外国去了,找不到你了。今天老娘不会饶过你!强子心里很恐慌,想甩开她的手,但甩不开,就说,陈老板,有话好好说,你放开!再不放开,我叫保安了。陈老板冷笑了一声,说,你叫吧!你叫!别说叫保安,就是叫警察,叫公安局长来,我还要感谢你,我正要找他们!我知道你能耐大,能叫人,但有本事不要跑啊!怎么要跑呢,比狗还跑得快呢?
这时,王主任进来了,王主任一看这种架势,就说,你有什么事?就坐下来好好说,不要抓抓扯扯的!这里是办公室,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陈老板棱了一眼王主任,心里有些不服气,但还是放了手,说,好吧,我知道你是领导,是领导你就要伸张正义,就要为老百姓做主!上次你告诉我你们会严肃处理的,你们怎么处理了?还让坏人好好的在这里上班?
王主任显然生气了,就说,处理总要先调查了解,总要实事求是,难道你说红就是红,说黑就是黑?你想要把他枪毙掉,我们还没这个资格!
陈老板说,这么多天了,你们还没有调查好?还没有了解好?
王主任说,我们正在调查,正在了解,你回去吧!调查好了再跟你说!
陈老板说,我不回去,我就是要盯住他,他走哪里我就走哪里,我不会放过他!
王主任说,你给我出去!你扰乱机关秩序!再不出去我叫保安了。
陈老板说,你别吓唬我,我走!只是明天我还会来的!
强子最担心的是怕局长知道这件事,知道了就以此借口把自己赶出教育局,那就坏了大事了。幸好这些天局长在外出差,按王主任说的还要十天才会回来,必须抓紧时间处理好,要不局长回来了,听到吵闹,必然就暴露了。
强子万分感激王主任,王主任说,强子,在文学上你是人才,在生活中你就做得不太好了。你怎么那么草率呢?你要稍稍动一下脑筋,就不会是这个样子!算了算了!事情已经出了,就得想办法尽快解决。
强子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跟王主任一一说了。王主任说,看来,这个女人就是想要钱!她这么死乞白赖的缠你,目的就是想在你身上多整些钱。你放心,他不会把你怎样的!问题是,我哪有钱给她?强子叹息了一声,说,都是那个张羊,哪个叫他去收拾人家呢?按道理来说,我又没有摸过他半个指头,她凭什么来找我?王主任说,凭什么?就凭你跟派出所有联系,说你报假案。强子说,问题是我没有到派出所立过案,我只是跟我的同学张羊说了一下情况,没想到就发生了后面的这些事。王主任忽然说,对了,既然你没有报过案,那么那个婆娘有什么依据说你跟派出所勾结?她说她被打了,是派出所的人打的,跟你有啥关系!只要你不承认,她拿你有什么办法?强子说,但她说了,派出所的人就是这样跟她说,说我报案了。王主任说,那你报了吗?强子说,没有啊!王主任说,那就对了。今后她要来找你,你就跟她说,与你无关,要找,就去找派出所吧!强子说,可是,这事跟我确实有些关系,我跟张羊是同学,派出所的警察跟张羊又是朋友,是张羊跟派出所的说了我的事,警察才去抓的。王主任有些生气了,就说,你简直就是一根筋,张羊说了才去抓的,那她就去找张羊啊!强子哭丧着脸说,问题是,张羊是我跟他说了这件事,他说这年头骗子可多了,他提醒我别上当,他找城关派出所的去把我的一万二千块钱要回来。没想到,陈老板根本不是骗子,人家是合法经营,如果她是骗子那倒好,可惜她不是。
王主任说,这样吧,强子,你是一个实在人,为了你好,我就多说几句。我觉得让这个婆娘整天缠着你,你会出大事的。轻则赔出更多的钱去,重则局里又把你弄回山里去,两个结果你都承受不起,你离了婚,孩子又还小,赔钱,你哪里有钱?回山里去,你的孩子怎么办?这样吧,你就是不承认你跟派出所有关系,你又没有跟着去抓,你又没有打人,凭什么要你来背着?再说,派出所的承受力比你大得多了,她要找就去找派出所,他要告就去告派出所。我看她有多大本事?你要是觉得对不起张羊,你就直接跟他说,说他是警察,假如非要追个水落石出,就让他应着,她根本不敢对警察胡来的。而你,就不同,一个小学老师,她可以对你胡来,她不怕你。但我绝对不相信,她会不怕警察。更何况,张羊也可以完全不应,派出所的要查一些事情,随便找个借口都是理所当然、合理合法的。在他们的眼里,一个小老板,算什么鸟?
强子觉得王主任说得很有道理,就连声说谢,说,看来只有这样了。
王主任说,这样吧,这一期报纸很重要,为了不让你分心,你就把手机关了,在家里认认真真地编辑,把它好好地弄出来,也好让局长对你刮目相看。至于这边,你就别管,我有办法!强子泪水就在眼眶里转了。
强子把手机关得死死的,然后就在家里编报纸,做饭,接送孩子。第三天,强子终于静下心来编好了这一期的报纸,心里很轻松。这一天,他想跟王主任汇报一下情况,刚打开手机,电话就响了,是一个陌生的男声:强子,狗日的!敢玩花样!告诉你,你的情况我们一清二楚,你住在东门小河边吧!你的儿子叫玉儿,在四小二年级一班,他很可爱,但他会消失的,你也别想活长了!强子听得全身都起鸡皮疙瘩了,汗水也流下来了,强子说,你是谁?对方哈哈一笑,就把机关了。
强子连忙打电话跟王主任说,王主任,报纸已编好了,我明天送来请你把关。王主任一听强子的声音在打颤,就问,强子,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强子说,刚才有人威胁我,说要绑架我儿子,还说要杀了我!王主任连忙安慰,说,强子,不要慌,他们在恐吓你,他们不敢,量他们也不敢!强子说,那个陈老板,这些天没来办公室找我吗?
王主任说,怎么没来?第一天来了,我告诉她,你生病了,没来上班。第二天来了,我告诉他,通过调查了解,强子根本没有报案。你不信到派出所去查,如果报了案,是有案子记录的。她说,那派出所的为什么会来抓我,为什么打我?我说,那我们根本不知道,你要去问派出所,强子说,他并没有让派出所的去抓你,也没有跟着派出所的去你公司,更没有摸过你一指头。她愤怒了,说我们都是一伙的,说我包庇坏人。我告诉他,我们犯了什么法,你去告吧!该负什么责任,我们就负!王主任嘿嘿笑着说,强子,你就放心,她一会儿要告派出所,一会儿要告我们,她有精力就去告,我就不信她手腕能扭过大腿。
强子说,谢谢王主任了,谢谢你时时为我排忧解难,只是,他们会不会对我动真的,我最担心的是我儿子。
王主任说,这个婆娘的心怎么这样狠?怎么还是不放过你!我觉得她是在恐吓你,她要的是钱,我估计,她是想把你那一万二的诚意金吞了,至于其他的,她也没有办法。她要是伤害你,她也是犯法的!强子说,要是她暗中指使人来呢?王主任说,我想,她不至于这样一条道走到天黑吧!这样,对她也不利嘛!不过,强子,你还是要小心,这年头的人,实在说不清。
强子挂了电话,一看时间,已是五点四十,玉儿五点半放学,已超过十分钟了。强子连忙跨上自行车,直往学校奔。一路上,满脑子都是儿子被绑架的场景,他甚至听见了儿子凄厉的哭声,仔细一听,哭声不见了。强子的汗水滴在车把上,像下雨一个样。校园里没有了往日的喧哗,他焦急地四处搜寻,却没有见到儿子,他奔到儿子的教室去,教室门紧闭着。他在校园里奔跑,像一个疯子。他开始高声喊叫,玉儿,玉儿!整个校园都回荡着他的叫喊声。一些还没有走的小孩子好奇地围着他看。他始终没有找到玉儿。他跑到办公室,办公室里只有一位老师还在批改作业。他喘着粗气说,我找张老师,二年级一班的班主任张老师。那位老师说,她走了!他说,麻烦你给我一个她的电话行吗?这位老师吞吐着,因为看见他的样子就像是来闹事的。老师说,你找了干什么?发生了什么事?他说,我的儿子不见了,我想问问张老师。下午是我亲自把他送到学校来的。老师说,你不要急!我给你电话,于是就拿出手机来翻。强子打通了电话,说,张老师,我是玉儿的父亲,玉儿不见了,今天下午我是把他亲自送到学校来的。张老师说,什么时候不见的?强子说,我今天下午来迟到了半个小时,学校里我都找遍了,就是不见。张老师说,下午放学时都还在的,他还跟我打招呼呢!你等着,我马上就来!张老师热汗涔涔的赶了来,问强子,说,玉儿会不会回去了?强子说,应该不会,他从来没有自己回家,都是我来接的。可今天我来迟到了半个小时,他就不见了。张老师说,不要着急,我们再好好找,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强子说,可今天下午有人打电话给我,恐吓我说,他们知道玉儿在哪个学校哪个班读书,说他们会让他消失的。张老师倒吸了一口气,汗水都出来了,说,打电话给你的人是谁?你得罪了什么人了?
强子说,打电话给我的人我不知道,但肯定是她!一定是她!天啊,那么漂亮的人怎么心会那么黑呢?强子连忙拿出手机打对方的电话,可陈老板的手机关机!强子连忙拨打那个男人恐吓他打来的那个电话,依然关机!强子的脚都在打颤了!
张老师说,怎么样了?
强子不说话,在校园里莫名其妙地跑。张老师在后面追,说,既然这样,赶紧报案!张老师又说,你家离这儿不远吧?我们回去看看,要是玉儿等不到你,一个人回家了呢?
强子说好,就骑着单车往前跑,张老师索性打了一辆出租车跟着他。到了,果然看见玉儿坐在门前睡着了!强子大喊一声,玉儿。一把将玉儿提起来,狠狠地在他的屁股上打了几下,玉儿不知发生了什么,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接着强子一把将儿子抱在怀里,嘿嘿笑了起来,然后笑声忽然变成了哭声,他断断续续地说,你把爸爸吓得半死了,你怎么就跑回来了呢?你什么时候一个人回来过?张老师木木地看着这一对父子,眼里也有了泪水。
张老师对强子说,既然有人这样恐吓你,你还是到派出所报个案,要不发生什么意外就麻烦了。
强子点头谢过了张老师。
七
强子决定去报案。
强子说,警察同志,昨天晚上,有人打电话恐吓我!说要让我的儿子消失,说要让我人头分家。
警察说,打电话给你的人是谁?
强子说,不知道!
警察说,不知道,我们为你去找谁呢?
强子说,但我知道电话。强子就把那个电话号码说给了警察。警察一打过去,没人接,再一核实,是公用电话。
警察说,你想一想,你跟什么人有仇?最近跟什么人发生纠葛?
强子就把跟陈老板的事说了。
警察说,但这也不能就证明是陈老板或者陈老板指使人干的。我们要的是证据。但你提供了这个线索,很好。你跟我们密切配合,要是弄清那个打电话给你的人,就好办了。就这样吧!我们记下了。下次有什么情况再联系。
强子说,警察同志,他们这样是只想吓唬一下我,还是会真的这样做?我真的很慌,吃不下饭,睡不好觉,老是做噩梦,我生怕我的儿子有个三长两短,那可怎么办?要只是我,发生什么也就发生什么了,我跟他们拼了!可是,要是我的儿子真的有个什么,那可怎么办啊?警察同志,请你们为我做主啊!
警察有些不耐烦地说,你这人是怎么的?我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我们讲究的是证据,我们必须要弄清那个打电话的人是谁?我们跟你做什么主?你说是谁我们就能够去把谁抓起来吗?你这才是打个电话吓唬一下,偷盗抢劫杀人放火人命案摆着的都还在很多呢!就这样吧!你先回去,有什么情况再跟我们说!
强子上班无精打采的,脑海里乱麻麻的,大脑里总是浮现出玉儿被绑架的残酷画面,耳朵里甚至萦绕着玉儿呼救的声音:爸爸,快来救我!强子走在路上,总觉得后面有人跟踪,他一跨上自行车,就拼命地往前冲,边冲还边回头看,以至把一个老女人的菜篮子挂了掉在地上,蔬菜撒得满街都是,被老女人骂得狗血喷头;正在慌张,险些被一辆奥迪车冲翻,那个女驾驶员下来,尖着声音骂:狗日的,瞎眼了,找死啊!要是挂了老娘的车,你还赔不起呢!强子不敢停留,没命地冲,啪的一声,就冲进了街边的一条臭水沟里。他一身臭水地爬起来,抓起自行车就要骑上去,可车龙头歪了,踏脚板变形了,骑不走了,只得推着自行车在街上无命地奔。他回家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然后在修车摊上修好了自行车。他提前半个小时等在学校门口接玉儿。他警惕地寻找着一切可疑的人,他在心里狠狠地说,谁敢动我的玉儿,我就跟谁拼!他下意识地捏了捏裤袋里的那把锋利的水果刀,那把刀寸步不离地在他的身上,他常常一个人躲在家里挥舞着刀子,把假想中的敌人杀得丢盔弃甲!
强子在惶恐中,想把手机关了,这样会清静一些。可刚把手机关上,他又立即打开。他想,不能关,要是关了,那些坏人打不通电话,悄然采取行动,那可怎么办?我就把机开着,看你们想怎样?强子在似梦非梦中煎熬,等待,究竟在等待什么呢?他也说不清楚,他不希望那些人打电话给他,但他又希望那些人打电话给他。你们要干什么?你们就直说吧!我奉陪你们!强子在黑夜里自言自语地说。他刚把灯关了,瞬间又赶紧打开灯,定定地看着熟睡的儿子,他心里很害怕,好像自己一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儿子就会消失。
终于等来了,他的电话响了。他连忙把手机紧紧地握在手里,就像握住一颗正准备投向敌人的手榴弹。他摁下接听键,就像拉响了手榴弹一样。
你们想怎样?就直说!强子喘着粗气,声音凶巴巴的!
强子,发生什么事了?快告诉我!是程涛的声音。
强子重重地出了一口气,说,是你,小涛,你把我吓死了!
程涛说,强子,怎么一个电话会把你吓成这样?你说,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还有,怎么你一连三天都把电话关了?你是不是跟别人好上了,你说啊强子?
强子真想把实情告诉程涛。但他瞬间就否定了。他觉得这种烦心事,不能让她知道,影响她的心情。他非常珍惜跟程涛的这一段情感。程涛这么年轻,这么漂亮,又是大学生,怎么就会看上老实巴交的自己呢?强子觉得程涛很天真,充满叛逆,意气用事,认为一个会写点散文小说的人一定很高雅,一定充满了浪漫。可他哪想到我在生活中连一点小事都摆不平呢?强子曾经跟程涛说过,程涛,我是一个失败的人,贫穷,没本事,只喜欢写写画画的事,真的,我都觉得我很无能。可程涛说,你越这样,我就越喜欢你,你这叫纯朴,纯粹!这年头,像你这样的人真的太少见了!多少臭男人,说尽天下的好话,只为了把女人骗到手,哪有像你这样纯粹的呢?强子被程涛的话所感动,但他还是觉得程涛的想法和行为很有些心血来潮,很有些天真浪漫,她怎么不明白纯朴纯粹在生活中是多么的无力,多么的缥缈啊!那一夜,强子拉着程涛的手,泪水蓄满了眼眶。强子说,小涛,你真的太让我感动了,你这么年轻,这么漂亮,对我这么好,我承受不起!你跟我有什么好?你完全可以找一个有权有势有地位又有本事的人的。我一无所有,什么都不是?程涛也被强子的真诚所感动了。程涛说,强子,你这么真诚,我也跟你说句实话,我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好,那么天真!我的经历也很复杂。人活着,能够吃饱穿暖精神有寄托,就比什么都好了。你发表在报纸上的文章我大都读了,我很喜欢你的文采,更喜欢你的做人和善良,我知道你是一个有责任感的男人,我也知道你喜欢我,那种从内心深处的喜欢,于是,我就在心里告诉自己,我要找的人就是你了。金钱算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权势算什么?转眼也就烟消云散!强子哥,你和我都领着工资,吃穿也不愁,只要真心相爱,这一生人也就知足了!程涛的话让强子吃惊,更让强子吃惊的是,程涛说她也是离过婚的,她原来的那个男人就是一个有权有势的公子哥儿,整天吃喝嫖赌花天酒地,回到家就变态狂似的虐待她!她受够了那种日子!那一夜,两颗受伤的心相互温暖在一起了。但强子始终不愿意让程涛知道自己遇到的尴尬事情。他实在害怕程涛小看自己。
程涛被教育局派到省城进修三个月,她是从省城打电话来的,几乎每天晚上都要打一个。程涛说,我觉得你就是不正常!
强子说,小涛,这一生人能有你,是我前八辈子积的德。我知足了。这些天,我是在写一个小说,我想彻底的静下来,又加之赶一期迎接教师节的报纸,所以就关了机。
程涛说,你刚才以为打电话给你的是谁?你怎么会说你们想怎样?就直说!说得凶巴巴的!
强子说,我这样说了吗?我刚才正在做噩梦!一群坏人在后面追我!
程涛笑了,说,原来是这样,你太疲惫了,注意休息,你看都做噩梦了!说完,轻声说,强子哥,想我吗?昨天晚上我还梦见你了,我们都那个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你总是不争气!程涛嘻嘻地笑着,一副调皮样!
强子一惊,看了看儿子,儿子像一只小猫一样的蜷着身子睡得正香。就小声地说,想啊!时时刻刻都在想。程涛在电话里啪地亲吻了一声,柔声说,晚安!强子说,保重。
强子又是一夜未眠,在煎熬中,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好在,工作中还有扬天副局长,还有王主任,他们对自己都是那么的好;在生活中,还有儿子,还有可爱的程涛。只是,要是那些人对儿子下毒手怎么办呢?程涛,这么好的女人,她真的会跟自己相濡以沫过下去吗?他总觉得不可能,程涛现在是在做梦。梦,终归是会醒的。但强子觉得,即便是梦,自己能进入她的梦中,也是上天的厚爱了。
第二天晚上,强子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对方依然是男的,说,狗日的,你是不是在庆幸你还好好地活着,你的儿子还没有消失!五天之内,奇迹会发生的,你等着!
强子惊慌失措地说,你们想干什么?可电话挂了,再打过去,关机!
强子骂道,狗日的,老子跟你们拼了!强子又骂,陈老板,你怎么这么狠毒!看你的样子,那么漂亮,那么有气质,怎么内心是这么的狠毒呢?强子忽然想到第一次跟她握手的感觉,那手指细长,白嫩,柔软。还有,她的微笑,她的目光,她的气质,当时自己真的差点被她迷上了。强子想,要是她是一个很凶很丑陋的人,要是当时就知道她的心就是这样的狠毒,那就压根不会有现在的麻烦事。强子想,冤有头债有尾,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陈老板。强子拨通了陈老板的电话。强子说,陈老板,我就求求你,就请你放过我吧!你就让他们不要再打电话来骚扰我了好吗?你说,你究竟想怎样?
陈老板哈哈地大笑,那笑,尖锐刺耳,仿佛电影里的那些妖女的笑声。陈老板说,强子呀!强子,我觉得你还蛮可爱的!可你说的我听不懂,别人打电话骚扰你,与我有啥关系?现在不是你求我,而是我求你,快来把你所造下的孽做个了结!你说我想怎样?我只想让我的伤尽快痊愈,我只想让你把我该得的东西付给我!一个男人,有本事做事,就要有本事担当!你怎么天天躲我呢?你不该这样!你必须勇敢的面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哈哈哈!
强子说,我根本没有让警察去找你,我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我也根本没有摸你一指头。你受伤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你让我赔你那么多钱,凭什么呢?更何况我没有钱,我是一个穷光蛋,要是我有钱,你这么漂亮,这么有气质,我也会考虑的。可是,我真的没有。我真不明白,你这么漂亮,这么有气质的人,怎么会这样狠毒呢?
陈老板厉声说,那好吧!我们走着瞧!随即把机关了。
强子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喘粗气。忽然又跳将起来,握着水果刀在屋里像疯了一样乱舞一气。
八
这些天,强子上班时六神无主,接送孩子时,惊慌失措,东张西望。好像任何一个隐秘的地方都有埋伏,都有暗算,都有阴谋。他茶饭不思,噩梦连连,面色蜡黄,人也瘦了一圈,神情恍惚,走路飘飘的,像是踩在棉花团上。他实在扛不住了,他就把这事跟扬天副局长说了,跟王主任说了。因为扬天和王主任都是最关心强子的。扬天说,这事是很为难,这些坏人,你不理他,他要惹你,要去报案,你又不知道对方是谁?即便你怀疑是谁,又没有确凿的证据。不去报案,老是提心吊胆,好像头上悬着的是一把随时致人于死地的利剑。那可怎么是好呢?我想只有这样了,尽快想法弄清恐吓你的人是谁?然后千万小心,以防万一。王主任说,强子,你既要小心,但又不要惊慌。我相信这个婆娘不会把你怎样的,她的目的就是要钱,这种贪得无厌的人就是要想办法最大限度地敲你的钱,威胁你,恐吓你,也是为了钱,她要是真的对你怎么样,那性质也就变了,她也就触犯刑律了,她的日子也就不好过了。那我们就跟她赌意志力了,谁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胜利者!我就不信她的耐力有那么好!只是,强子,你还是要小心啊!别跟她们发生正面冲突!为了避免她来单位骚扰,干脆我去找扬天副局长,你这些天干脆就在家里,安心读书,接送孩子。有什么事,我们电话联系!但是,该报警的,还是要报警,让警察知道他们一直在骚扰你!强子很感动,在心里说,这么多人在关心我,我就不信挺不过这个关!
强子还是到派出所报告情况。
警察说,又接到电话啦?
强子说,对方依然是男的,骂我,狗日的,你是不是在庆幸你还好好地活着,你的儿子还没有消失!五天之内,奇迹会发生的,你等着!不是原来那个号码,打电话的人也好像不是原来那个。警察同志,请你们为我想想办法,保护我的生命安全!他们要是真的动手,我的儿子怎么办?我又怎么办?
警察笑了笑说,问题是我们根本就不知道那个威胁你的人是谁?尽管你有他的电话号码,可那是临时号码,或者就是公用电话,你说怎么查?我们不可能派一个警察随时跟着你,像这种情况很普遍,可以说每个人都有可能遇到这种事,要是每个人都来报案,那么我们国家至少要十三亿警察才够用!警察好像被自己的话逗乐了,呵呵笑了两声。
强子说,要是这些人真的绑架了我儿子,真的把我杀害了,那你们才管吗?
警察说,那当然。要是真的是这样,那性质就变了,警察追捕犯罪嫌疑人是理所当然的事。
强子说,威胁人恐吓人也应该是犯罪!
警察说,问题是你根本不知道威胁你恐吓你的人在哪里?要是你能指出他是谁,那就好办,我们可以把他叫来警告他,劝诫他,如果他还要做出违法乱纪的事,我们就可以依法逮捕他。
强子说,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警察说,这种事,第一,应该仔细想想,找到问题的根源,既治标也治本。第二,多加防范,多加小心,避免发生意外。
强子说,我想,打电话给我的那些人,一定是受到陈老板的指使。陈老板就是要我赔他一大笔钱,但我凭什么赔她呢?
警察不高兴了,说,说到这事,我们所的同志就心烦!那个什么狗屁老板,隔三差五地来派出所,要死要活地闹,说什么要告警察,说我们知法犯法,滥用刑具。要是不把她铐住,咱们警察同志的脸还不够她抓呢!要是不拿点颜色给她看,她的尾巴怕要翘上天去呢!想告警察,就去告吧!我们奉陪,简直自不量力!不过,强子,我告诉你!这些破事情,因为谁?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那个张羊狗日的开声腔,我们才不想去揽这破事呢!谁叫咱们是哥们呢?不过,强子,你也不能过河拆桥,还是应当知恩图报,张羊为啥?还不是为你好。
强子说,可她不该不依不饶盯住我不放。
警察说,那你就得去问她了。我们也不知道。
强子打电话给张羊。说,那个女人,像魔鬼一样缠住我,随时有人打电话威胁我,说要让我儿子消失,说要让我人头搬家。我整天魂不守舍的,张羊,你说我该怎么办?
张羊说,强子呀,你真的像一个作家,酸溜溜的呀!他们这样说,难道他们就敢这样做吗?你的儿子不是还在好好上学吗?你的脑袋不是还在你脖子上吗?几句恐吓的话,就把你吓成这样?像我们,这种恐吓的话,简直家常便饭了!都像你这样,我们还要活不要活?
强子说,张羊,你就别取笑我了!你是警察,我是一个穷教书匠,我能跟你比吗?那些坏人别说恐吓你们,就是见到你们还躲之不及。但对我们,就不同了!张羊,你得给我想想办法!
张羊说,你叫我怎样想办法呢?我们知道谁在威胁你呢?就连你,你也不知道。即便知道了,我们又能将他怎样呢?最多就是说服教育,就是说服教育了又怎样呢?过了,他要威胁你,照样想着法子威胁你!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要怕,你不怕了,他的威胁就不起作用了。再一点呢,那就是,要是他们真的绑架了你儿子,或者真的打伤了你,那他们就是犯罪,我们也就好办,直接就去把他们拿下就是。可现在,人家并没有摸你和你的儿子一指头,你叫我们怎么去抓人家?你要是去抓,人家不承认,你又没有充足的依据,你能将人家怎样?为上一次的事,那个泼妇还经常去城关派出所去骚扰人家呢!我的脸都找不到搁处了。
强子说,对不起,张羊。不过,上一次的事,你和他们虽然都是为我好,但他们怎能将人家弄得那么伤?怎能拿手铐去拷人家呢?吓唬一下不就可以了吗?
张羊说,强子,你是站着说话不知道腰杆疼,你倒做好人不出面,你不知道那个泼妇多嚣张,她根本就没把我们的警察放在眼里。软硬不吃,不拿点颜色给她看,今后我们还咋个混?
强子说,张羊,你也不能这样说,现在,那个女人不是不敢找警察了吗?而是整天盯住我不放,你叫我咋个过?特别是玉儿,我最担心的就是玉儿了,至于我,他们怎么样就怎么样了,我跟他们拼了!
强子的恐慌没有半点消减,想来想去,他决定写一封信给公安局长,他想,只要公安局长给城关派出所打个招呼,他就不信不会引起他们的重视,他们重视了,自己的生命安全也就得到保证了。
这封信是一封求救信,是一个人民教师的求救信。强子把事情的经过写得十分详尽,把一个人民教师遭到威胁恐吓后的生活状态写得细致入微,把公安局长写成了上帝,求他给一个卑微的人民教师提供一个安全的空间。信寄出去了,强子焦虑的等待。可是结果却出人意料,教育局长找强子谈话了。
局长说,强子,扬天副局长和王主任念你文采好,把你借来在局里办报纸,我也很支持,可你才来了多长时间啊,一年都还不到吧!你就添了这么大的乱?你怎能仗着自己会写几篇文章就给公安局长随便写信呢?还是什么求救信!我们县几千号教师谁像你?要是遇到一点小事就写信给上级领导,那整个县还不乱成一锅粥?你那事情有多大?不就是接到几个威胁电话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们还经常有人上来揪衣领呢!一个堂堂公安局长,是你随便可以写信的吗?大案要案那么多,哪有心思来管你这鸡毛蒜皮的小事?局长把那封信一下摔到桌子上,说,你看看!人家公安局长又把信转在我这儿来了!你叫我的脸往哪里搁?你的那些破事情,你自己解决不就行了吗?非要这样不可?
怎么会是这样呢?我这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吗?要是儿子真的被绑架了,要是自己真的被人杀害了,那还是小事吗?可是,现在儿子不是好好的吗?我不也是好好的吗?可谁能保证明天儿子和我都还好好的呢?后天呢?再后天呢?我为什么那样恐慌呢?为什么公安局长会这样处理问题呢?
越怕让局长知道,却偏偏让局长知道了。强子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上次进教育局,局长就很有些勉强,这次看来在教育局呆不下去了!本来强子想解释,但教育局长的一通话像狂风暴雨,把强子的心给打懵了,他不知道该怎样说了。强子呆头呆脑的站在局长宽大的老板桌前,像个木头人。如果地上有个洞,他肯定飞快地缩紧身子,毫不犹疑地钻下去,可是没有,他就只能像木头人一样,让汗水漫过每一条木纹,任凭局长打发了。
局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猛吸了一口烟,最后把烟子缓缓地吐出来,那烟雾就像长了脚一样,跑到强子的身边,密密实实地把强子围住。强子感到呼吸困难,大脑里雾茫茫的。局长终于说话了。局长说,强子,本来我想让你转回山里去,在那里老老实实教你的书!但念在扬天副局长和王主任确实欣赏你,念在你办报纸确实有天赋,你还是留下吧!只是,你的事,你得自己摆平,不要给教育局添乱!
时间仿佛过了一年,大悲大喜抽空了强子的精气,强子有种虚脱的感觉。强子猛吸了一口气,泪水蓄满了眼眶,强子说,谢谢局长宽宏大量,我一定好好工作,再也不会给局里添乱的!
九
强子决定摆平自己的事。
受到张羊话语的启示,他决定去找威胁他的人打他一顿,他们要是打伤了他,他们可就违法了,违法了,警察就会把他们给抓起来,甚至判刑。但他必须抓紧时间,必须在那些人对儿子采取行动之前,要是儿子出事了,那自己的魂魄就散了,儿子是自己的魂魄啊!可是,威胁自己的人究竟是谁呢?他不知道。强子想来想去,就决定去找陈老板。他想,陈老板要他签协议,他不签。陈老板达不到目的就会恼羞成怒,即便陈老板不恼羞成怒,他都要想办法让她恼羞成怒,然后陈老板就会叫跟她伙在一起的那些男人打他,他要他们把他打成重伤,那样他们犯的法就会更重,判刑的时间也会更长。但千万不能打成残疾,更不能打死。强子想,他们是不会把他打死的,因为打死人是要偿命的,他们肯定不会把自己的命搭上。他们打了我,不仅不能在我身上敲诈钱财,反而还要赔偿我的医药费。即便不这样,两抵,也就扯平了,一个不欠一个了。那也很划算。陈老板要是真的这样,她就落进我强子的圈套了。这么想的时候,强子不仅不感到害怕,反而有些急于想见陈老板了。他甚至为自己当初悄悄逃跑感到羞愧,有什么可怕的呢?只要他们敢打,那自己就有赚头!强子这么想,忽然变了一个人,他把这些天随身带的那把水果刀扔在了屋子的一角,他觉得那刀简直是多余的,带着它,反而会添乱。要是自己被打得实在受不了了,拔出刀来还击,刺伤了对方,那不是让自己充分的理由大打折扣了吗?
保护好玉儿是强子最重大的事,强子依然神情紧张地把玉儿接回家里,玉儿喜欢吃水煮肉片,强子为玉儿做了,看着儿子吃了,然后说,玉儿你还是到你妈妈那儿去,爸爸今晚有事,你想妈妈吧?妈妈也挺想你的。爸爸办了事回来,要是还早,爸爸来接你,要是晚了,妈妈送你去上学。玉儿笑着说,好,我也想妈妈了。
强子跟魏芳说,魏芳虽然满口答应,但还是说,强子,我不知道你在做些什么?是不是在相亲?我真的担心儿子,真担心你没有能力把儿子教育好!当初我坚持要孩子,可你死活不放,如果你同意,我想让儿子跟我,生活费也不需要你付!只要你答应。
强子说,魏芳,我告诉你,你不要产生非分之想,我现在是有急事,你就带一下孩子,过了再跟你讲。
魏芳说,玉儿毕竟是我的骨肉,我担心他的成长。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儿子的。
强子没给陈老板打电话,就直接到了中介公司。
陈老板和原来带他去看房子的那个姑娘小金在。他走进去,走得很沉稳,他说,陈老板,我送上门来了。然后他还潇洒地笑了笑。陈老板很吃惊,那个姑娘也用疑惑的很不友好的目光看着他。
陈老板说,你,你来干什么?
强子笑了笑说,干什么?你说我来干什么?我把自己送上门来任你杀任你剐啊!强子想起这段时间来受的不安和惊恐,心里十分难过,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眼前这个人面兽心的女人所至的,如果说这个女人想把他那一万二千块的诚意金吞了,强子还能勉强接受,但这个女人狮子大张口,一来就五万六万的,一个穷教书匠,哪有那么多钱?现在,连那一万二千块的诚意金我都不会让你吞了的,我还要让你赔我医药费呢!当把问题看破了,强子的胆子也就大了。
陈老板警惕地看着强子,对强子的贸然到来,她感到不可思议。她不知道强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她仔细地观察强子,看他是不是腰上绑满了炸药包,还是带着枪之类的凶器?她觉得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但她看来看去,根本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强子穿得很单薄,一件衬衣,一条单裤,一双皮鞋,除了裤带上挂着一串钥匙外,再也看不出什么来。陈老板就越发惊奇。陈老板说,强子,你要干什么?强子依然平和地笑了笑,说,我要干什么,你应该知道!强子接着说,我真的弄不明白,你这么漂亮,这么有气质,怎么心肠会这样毒呢?我根本就没有跟派出所的联系,让他们来查你的公司,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我更不知道他们会对你下手,把你打成这样,确实也太狠毒了点。可是,与我有什么关系呢?你要告,也得去告他们,而不是我!别说我没有报案,因为根本就不是什么案子。即便我报了假案,也是由公安的对我进行处罚,轮不到你来找我!你一来就要我跟你签协议,一签就是五万六万的,你以为我是比尔盖茨,那么有钱,轻易就签给你!你错了,我是一个穷光蛋。我有什么能够给你的?只有这一百二十斤干巴,你要是看得上,你就拿去,想怎么用就怎么用?陈老板,真的,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知道你给我留下的印象有多好吗?你的漂亮,你的穿着,你的气质,你的温柔,你的声音,我当时觉得,能够找你买房,是我这一生的幸福!可是,可是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我一千遍一万遍地问自己,这么好的人,怎么会这样呢?从你到我办公室去胡闹的那一刻起,从你让我签协议的那一瞬间,从你三番五次地指使人打电话威胁我,恐吓我,你在我心中美好的印象就彻底死了,死了,你知道吗?起初的威胁和恐吓,我感到非常害怕,但后来,我就一点也不害怕了,有什么可好怕的呢?你们不就要我的命吗?你不就是要在我身上敲诈点钱吗?对不起,钱我是没有的,命倒是有一条,我今天就送上门来给你了!拿去吧!
陈老板蒙了,愣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柔弱的书生模样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既柔弱,又刚强,既陌生,又熟悉,怎么那么像电视剧里的台词呢?这些词儿,怎么就从电视剧里跑了出来,在生活里闪闪发光呢?埋在心里很深的一种情愫,被这些词儿牵出来了,羞怯怯地冒出了头儿,那是什么?那是久违了的浪漫情怀,在某一瞬间,陈老板的心像春水一样的荡漾了。她甚至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她的梦中情人。自从五年前,她的心爱之人车祸死了之后,她的心从来没有这样柔软过。她的小腿里,还有两颗钢针扣着自己曾经骨折的骨头。现在还会隐隐作痛。可今天,陈老板的心忽然软了,她觉得强子的话像打银针,打在了她的穴位上,痛并快乐着,舒适着。陈老板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梦幻色彩,她连忙用手揉了揉,那一层梦幻色彩便破了。她忽然看清了面前这个男人,就是来找她算账的、闹事的男人。她柔软的心,猛然坚硬了起来,并且感到锥心地疼痛。
陈老板硬着脸说,强子,你少给我来这一套!这一套我见多了,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会放过你,别做美梦吧!俗话说,欠债还钱,欠命偿命,你没欠我命,你只欠我钱!我要让你还我钱。
强子说,我什么时候欠你钱了?倒是你还欠我一万二的诚意金,既然不能买房子了,你得退我钱!
陈老板哈哈笑着说,是你先失约的,你还想要钱,简直笑话!你不是很勇敢吗?你不是不怕死吗?好吧!那我成全你!
话音刚落,门口就站着四位戴墨镜穿黑西服的彪形大汉,像幽灵。
强子的心一颤,一种与生俱来的恐惧感包围了他,强子猛地睁开眼睛,看见四条黑影向他压了过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心里对自己说,你这个懦夫,你怕什么呢?你不是故意上门来找他们打的吗?他把目光迎向黑影,说,快动手吧!我要是叫一声,我就喊你们喊爹!两个彪形大汉一个箭步跨上来,一人擒住他的一只手,只轻轻一拧,强子就感到了锥心的疼痛,但强子咬着牙一声不吭。
陈老板忽然说,放开他!我不会上你的当的!你想让我们打你一顿就此了事,没那么简单。你不怕死,有种!但我们只想让你儿子消失几天!你不会介意吧!
一提到儿子,强子的四肢就发软,他愤怒了,他叫道,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你怎么就那么毒呢?一人做事一人当,有种,你就把我打死吧!关孩子什么事?强子想站起来,但被那两个彪形大汉死死地按住,不能动弹。
陈老板说,你说你想怎么样?
强子说,你们把我打死吧!
其中一个彪形大汉,又把那天晚上的协议拿出来,拍在桌子上,冷冷地说,还是老老实实签了吧!不就是几万块钱吗?你要是现在就死了,你现在才多大啊?少说也还要活三五十年吧!你算算,你一年多少工资?少说也有三万块吧,三五十年有多少?少说也有百多万。你想想,这几万块钱算什么?签了吧!啊!
强子怒视着对方,狠狠地说,老子就是不签!有种就把老子打死吧!
四个彪形大汉异口同声地说,不签也得签,由不得你了,说着,擒住强子手的那两个人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一阵锥心的疼痛,好像骨头断了。强子把叫声强自压回心里,嘴里发出嘶嘶的冷气。
陈老板说,放了他!让他过几天悠闲日子!说着,她低下头来看着强子的眼睛说,只是到时你不要来求我啊!那两个男人就听话的把强子给放了!陈老板用奇怪的声音说,你走吧!
强子失落极了,他踉踉跄跄地走在大街上,冷风在街上打着滚儿,调皮地钻进他的裤管,他打了一个冷颤,像一个没有了灵魂的醉鬼!他自言自语地说,看来,这些人面兽心的家伙是不会放过我的,要是他们把玉儿真的绑架了那可怎么办?必须小心,千万小心,绝对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强子回到家里,把那把已经扔到墙角的锋利的水果刀重新拾了起来,他告诉自己,必须采取防范措施,他握紧水果刀在屋里疯狂地舞了一气,每一刀都杀在了假想的敌人的要害之处。他气喘盈盈地坐在床上,忽然想起了玉儿。玉儿在哪里呢?他怎么不在屋里?他的心跳得飞快。瞬间,他忽然想起来了,玉儿他委托给了魏芳,他应该安全的吧!但他还是不放心,立即打魏芳的电话,打通了,火急火燎地说,玉儿呢?魏芳奇怪地说,你怎么了,说话火急火燎的,玉儿睡了呢!强子说,不,你让他接电话!魏芳不高兴了,说,强子,你疯了不是?你整天东乱西乱的,也没心思好好管儿子,我早就说过,儿子由我来管,不要你出半分钱!我真担心儿子在你手里变成废品!强子激动地说,你说儿子在你那里睡了,真的吗?你让他跟我说话!魏芳说,儿子睡着了,你别影响他!你真的疯了吗?说完啪地把机挂了,关了。强子坐在床上,自言自语地说,儿子肯定在魏芳那里,要是不在,魏芳一定急得说不出话来。强子明白魏芳对儿子的爱绝不亚于他。
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我和儿子的,强子想。要不,这些天就让儿子跟魏芳在一起,这样会更安全一些!可跟魏芳怎么说呢?干脆就说自己要出差一个星期。然后争取在这些天把事情摆平。自己上门找打这一招看来行不通!行不通怎么办呢?强子想来想去,觉得问题的根本就是在于陈老板,你陈老板真的就不怕死吗?你想在我身上敲诈钱为什么?还不是为了更好地生活,这说明她肯定怕死!你可以威胁我,难道我就不能威胁你?你要是真的不怕死,那我就把你这祸害连根铲除!他把那把水果刀紧紧地握在手里,用拇指轻轻地试了试刀锋,强子对水果刀的锋利程度感到满意。他一遍又一遍想,这么锋利的刀子刺进陈老板白嫩的肉体会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强子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他每一次敏锐而又惊恐的走上大街,他都感觉到有人在跟踪自己,他常常发现神色慌张的人鬼鬼祟祟地靠近他的身边,他会猛然回过头来,死死地盯住对方,右手还紧紧地地按住腰间的水果刀,只要有丝毫不对,他就会拔出刀子来捅向对方的身体。还好,每次那些人都会惊慌失措的跑得远远的。强子为自己的敏锐感到兴奋。还有一次,一辆出租车猛地横在他的面前,他的汗水瞬间滴落下来,他刚好拔出水果刀,车上跳下一个学生模样的姑娘来。原来车子是靠边下人。他在惊恐之中告诉自己,一定要敏锐,一定要小心,那帮家伙肯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秋雨打在强子身上,凉冰冰的。路灯朦胧,强子觉得任何一个拐角处都有可能藏着跟踪自己的敌人。强子决定单枪匹马去找陈老板。他在心里说,陈老板对不起了,你这么漂亮的人,不应该是蛇蝎心肠!今天晚上,你要是放弃对我和儿子的威胁,那我就饶了你,给你留下一条命!你要是不识相,老子就彻底根除你!
强子是事先打电话给陈老板的。强子说,陈老板今晚十点你就到一壶春茶室来,你把你的协议带来,我考虑好了,我答应签协议,只是只能你一个人来,要是你耍赖,没有诚意,那就取消!
陈老板说,要是你耍赖呢?
强子说,我用我的人格来担保,我是想跟你心平气和的把这事了了。我知道你和我都是想好好活下去的人,我为什么要耍赖呢?只是,我对你不放心,你的那些人,把我的手都快拧断了。我想,你这么漂亮的人,不应该连这点信誉都没有吧!
陈老板说,那好吧!一言为定!
强子想,要是她真的不守信誉,我就杀了她。至于儿子怎么办?那就让魏芳去抚养吧!当然,这是万不得已的事。如果能和平解决,那当然是再好不过的。
强子走到一个转角处,他惊奇地发现了一个可疑的人。
那个人一看到强子,赶紧缩到黑暗处,强子用右手紧紧地握住腰间的水果刀,悄悄地绕到另一个街道的转角处,他把自己的身子隐到黑暗中。那个人蹑手蹑脚向转角处慢慢摸过来,强子屏住呼吸,他在心里说,敌人终于出现了。他嘴角动了动,骂道,陈老板,上天枉给你一副好脸孔了,你果真是个蛇蝎心肠的坏女人!
那人走到转角处放慢了脚步,小心翼翼地把头探向黑暗中。借着朦朦胧胧的灯光,强子看到了对方手里银亮亮的刀子。
扑的一声,强子毫不犹疑地把刀子捅进了对方的腰部,以此同时,对方也把刀子捅进了强子的肚子。
两人同时啊地叫了一声,同时倒在黑暗里。
是巡夜的警察叫120把他们送到医院里的。两人醒来时,竟然躺在一间病房里。
后来,警察开始了询问。
警察说,你为什么要杀人?
强子说,我杀的那人肯定是陈老板派来杀我的!我不杀他,他就杀我,我杀了他,可他还是杀了我。强子还说了很多,连事情的起因都说了。可警察听不懂,警察有些不耐烦地说,让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怎么东拉西扯的。
警察说,那个人根本不是来杀你的。那个人说,他的妻子有了外遇,有人说要跟他面谈,跟他决斗,地点就定在你们出事的那个杀猪巷。那个人恨不得一见面就杀了他,那个人以为,你就是那个约他决斗的人。
强子惊奇地说,天啊!我杀错了人!那个人在哪里?我要向他道歉。
警察说,他死了,你没有机会道歉了。到监狱里去忏悔吧!你们这些人,就是不懂得珍惜生命。
十
强子还躺在病床上。一纸法院的传票递到了强子的手里。传票的内容是魏芳的起诉,魏芳请求法院把玉儿的抚养权变更给她。起诉的原因是强子虐待儿子,无力,无心抚养儿子,经常找理由把儿子送来让魏芳照管,儿子跟她感情深厚,跟强子没有感情。魏芳陈述,为了儿子的健康成长,她有义务,也有能力抚养儿子。
在省城培训的程涛也回来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心痛之余,就埋怨强子,遇到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向公安局报案呢?怎么不用法律武器来保护自己呢?
强子的伤很重,他说不出话,他只是流着泪看着自己心爱的人,目光既空茫又复杂,既飘渺又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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