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脚下的小院

丁　杰

老姬家是一座三间矮小的石板房围成的农家小院。在北京，在八达岭长城下面。

虽然是初冬，长城上还是很热闹。诗人毛泽东那句话太鼓舞人了：“不到长城非好汉”!中国人，外国人，都自己鼓励着自己，弯着腰，撑着腿，扶着墙，慢慢地往上爬。在好几个花钱才能拍照的好汉坡石碑前，摆出好汉的样子留影。或穿上秦朝的战袍。骑上瘦弱的骆驼，装扮成勇士。猎猎的风吹来，思绪回到古代。城垛下面的树叶在岁月的浸染下。历史般血红。我一直往上爬，往上爬，一直把新维修的这段长城爬完。我看到了真正的长城了：断壁残垣，荒草萋萋。曲折地伸向遥远。我转身。往回，朝下。越往下，人越多，越往下，越热闹；不同的肤色，不同的语言，不同的姿势，不同的心情，不同的感悟，在长城上一次次粉墨登场。历史，我们回不去了，只能回味；英雄，我们做不成时。那就崇拜。

从八达岭长城下来，离乘车返回北京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初冬的太阳照得人暖烘烘的，从叫卖旅游纪念品的小摊小贩中穿过，我无意中来到老姬家。

走上十几道石坎，就看到老姬家了。虽然只有十几道石坎，还是老人的牙一样参差不齐，横七竖八。老姬家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一道院门进去，是三间石板房，房里没有人，也没有声音，也没有想象中的狗从屋里跑出来，更没有常理中的鸡在院子里寻食。院墙上爬着已经干枯的植物，没有风，它们默默地做着寂寞的梦。窗户很小，窗台很矮，我看到屋里的木桌上，有旧书，有毛笔，有马灯，有灰尘。有人进院来，见只有我一人在瞎转，转脸走了出去。这个转脸就走的人不知道，很多中国人外国人不知道，(我是走出小院时，从门口石碑上简短的文字才知道)，这座小院，是一个姓姬的人家，因大清朝的强国梦的一个注脚，是102年前京张铁路的现场指挥部，是工程师詹天佑的住所。在这个清静的农家小院里，詹天佑实践着自己的“各出所学、各尽所知，使国家不受外侮。以自立于地球之上”思想，用青龙桥火车站那个大大的“人”字结构，给人类铁路史上写下了辉煌的一页。

司机摁响了喇叭，我得走了。

抬头看看热闹的长城，回头看看老姬家。秦始皇不在了，长城还在，成为了风景。詹天佑不在了，京张铁路还在，成为了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