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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印度坐火车

2009-04-08王春华

中国铁路文艺 2009年3期
关键词:铁窗候车室孟买

王春华

印度是一个火车轮子上的国家。火车不仅是缩短空间的运输工具,更是拉近外国游人与印度文化距离的一个载体。到印度没坐过火车,就称不上有过真正的“印度之旅”。

遭遇“实名制”

乘飞机到印度加尔各答,出机场我便决定把自己交给大名鼎鼎的印度火车。

在加尔各答火车票外国人预订室里,我拿到写有编号的预订单,安静地坐在木椅沙发上等待,直到预订官呼叫我的号码,才买下了第一张载着我开始印度之旅的单程火车票。

这第一张车票给了我一个惊奇——车票上居然写有我的名字,内容翔实得跟飞机票差不多。一询问才知。印度实行火车票“实名制”已有近百年的历史。一人一票,无法转让,丢失了可以补票,看来在印度做“票贩子”是毫无前途的职业。

不过,实行“实名制”其实还有另一个很尴尬的原因:印度火车太破旧,管理效率低下,铁路事故每年居高不下。有了“实名制”,一旦出现事故很快就能核实事故死伤者的身份……我曾看过一篇有关印度铁道的报道,称印度铁路事故每年高达300余次,很多初到印度的游客都将乘坐印度火车描绘成一次奇妙的“历险”。添了这些认识上的阴影,再看那写有自己名字的车票,感觉就像将要上战场的士兵拿着“生死牌”一样。

印度的火车有多种,豪华车舒适优雅能让人如度假般享乐,但这类车只在极少线路上运营。所以。更多的还是票价低廉迎合印度民众的普通列车。火车票分为很多等级,当地人坐车很“自觉”,虽然没有人在车门口验票,但都会买什么车票就坐什么等级的车厢,否则一旦被检票员抓住,将被处以五倍甚至更高票价罚款。

从加尔各答开往清奈的火车是典型的长途火车,既有所谓的平民车厢“三等舱”,也有提供给高等阶层的头等舱。我选择了经济舱,舱内只有风扇,容纳八个床位,其中六个面对面。类似国内火车的上中下铺,另两个在过道位置,也就是国内火车的边桌。车内的过道已很拥挤,中位在白天必须折起来,好让下铺坐人。经济舱是可以随上随下的,每到一站会有人来检票。但很宽松,逃票是很容易的事。所以乘火车也是印度人到处流浪的主要交通工具,经济舱是他们惟一的选择。高峰时,连过道也会坐满人。

天气很热,车厢就像蒸笼,人们挤着坐在一起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整节车厢就我一张异国面孔。于是便成了稀有“展品”。谈话的都是男性,女人们蜷缩在一边只听不讲,即便是主动友好地打招呼,她们也显得羞涩不安。

惬意的混乱

严格按照两根铁轨行驶的火车,总会给人以秩序、严谨、封闭和守时刻板的印象。而乘坐过印度列车,可能会转变甚至颠覆关于火车的传统印象。老态龙钟的印度火车有着令人难以置信的开放、自由和散漫。火车进站后,游人争先恐后一拥而上,没有列车员站在车外招呼大家上车,乘客们也没有排队的概念,每节车厢的车门前都会上演一场骚乱。车厢里也没有列车员提供服务,一切都实行“自助”。——这让外国游客痛苦不堪,火车到站时没有人来报站,乘客只能自己留神,我有一次便算错了,提前一个站下车。

混乱是令人不快的,但印度火车所表现出的混乱是印度人文化、习俗、传统的综合体现,是旅行者不可错过的愉快体验。

时间对于印度火车来说是个多余的东西,晚点不必说了。甚至早开的情况都有。月台广播只在列车到站前广播,开车前并不会通知,所以几乎没人知道列车停留的准确时间,列车启动了还拖着大包小包狂奔的大有人在。好在行驶时除了空调车厢外,其他车厢的车门并不锁。当地人似乎从来不在意列车在自己面前缓缓启动了。他们在站台上跟着跑出几步便能跳上去,即便火车开出老远,仍有人在铆着劲狂追,而且一般都能追上——其身手敏捷总让我想起国内那部电影《铁道游击队》的镜头。反正在印度乘火车旅行期间,我从来没见到没追上火车的当地人。

自由得连车门都不锁的印度火车,却把每节车厢的车窗都用铁条焊上了。从科钦到孟买的列车上,我注意到了这个特点,以为是为安全着想,防止车内的人不慎跌出车厢,后来才听说是为了防止无孔不入的流浪汉们爬车。注意到这点后,整节车厢便陡然充满了“铁窗”的味道,无论是眺望风景还是靠站时与车外人对话都需要透过那扇被太阳烤得烫热的“铁窗”。我的床位是顶铺。晚上倒还好,顶着三台风扇,微热的凉风卷杂着车厢里泛起的灰尘,汗渍的气味也四处弥漫,露头睡觉就比较考验人了。白天,顶铺根本无法呆人。因为车顶外烈日当空,温度足有50度甚至更高。

习惯“铁窗”后,让人心烦意乱的同时还隐约找到了一种怀旧的乐趣。铁窗如一个象征符号,使乘客们意识到了他们是同车共济的。游客与印度人之间的关系。俨然被铁窗框得不得不紧密了,似乎风也被铁窗挡在了外头的原野上。车厢内只有风扇卷起的阵阵热浪,可以坐人的地方都坐满了人,可以站的地方也挤着人,过道早已水泄不通,沉默是车内的通用语言。

火车晚点越来越久,外国游客开始抱怨起来,而印度乘客却安之若素——他们知道抱怨不能为火车提速,不如把晚点多出来的时间当成享受,欣赏一下身旁看似怪异的外国人也是不错的娱乐。

站台“放风”

这种天气乘火车,停靠站台的快乐不亚于“放风”之囚犯。每隔几个小时,火车靠站停车十分钟左右,原本在车里挤作一团的人们才可以透透气放松片刻。月台上的风景开始曼妙地拉开帷幕:女人们带着孩子围成一圈坐着,掏出口袋里原来带有的甜点或零食,分散给孩子们。男人们去水龙头打水或干脆洗把脸凉快一番,带着幸福满意的笑容看着妻儿们。年纪大点的男孩互相追逐玩乐着,年纪更小的孩子则被禁足在车里,只有趴在铁窗上看窗外活泼的场面。月台上没有多少小贩,一、两个贩卖水果的小贩已被团团围住,十块卢比可以买一串果肉饱满的香蕉。

一路上,很少有吸烟的男人,他们更热衷于嚼槟榔,一卢比便可买到一包。倒在手里送进嘴里,嚼动一番然后吐出褐红的液体。男人们吐的姿态表现得很帅,似乎这已是他们表现男人气概的一种方式。

回到铁窗车厢,就餐时间前约1小时,会有人来登记乘客的定餐。我有些傻,抱着幻想去餐车吃饭,以为可以享受到在电视画面中曾见过的豪华车厢模样,细问之后才知道火车上根本不设餐车,即使是二等舱与三等舱之间也是相隔,互不相通的。点餐员细心报出泛善可陈的几样菜式,当然除了咖喱还是咖喱,不过,车上的消费跟车下的比一点也不贵。而且吃饭并不需要事先付钱,结账总是在饭后很久的时间,我真担心有人点了餐吃了饭后中途下车走掉,事后发现我的担心多余得可笑,因为我所呆的国家是印度,印度穷人可以穷得响丁当。但绝不会欠下饭钱走人。即便是顶着小篓卖些煎炸小吃的流动小贩,一时缺了零角,也会走过十节车厢又回来补齐欠下的零角。

车上音乐会

上了去孟买的火车,我的南印度旅程便

要画上句号了。

孟买在我看来,既神秘又浪漫,从无数资料中得知这并不是一座招人喜欢的城市,但也足够混乱、奢靡和浮华。

独身旅行的女性或多或少引人注意,旅行到这时候我已进入疲惫期。一路上,我都几乎斜躺在床上,一边养精蓄锐。一边观察车厢里当地人的百态生活。

我的邻居是一对父女和另一个三口之家,父亲陪女儿去孟买看病,三口之家则是返回孟买的家。三口之家的小女孩米娜看上去约十岁,性格开朗。一会儿写作业。一会儿拿出画本作画,嘴里总是哼哼着调子,大概是要回家的缘故,总是开心地笑着。去孟买看医生的女孩苏丝达大概二十岁,圆润的脸上丝毫看不出病态。我们三人组成有趣的合作小组,玩起纸上游戏,有点像学生时代的游戏,在布满方格的纸上看谁可以最先利用智慧占据最多空间。我们玩了很多种游戏,最后的游戏是按每首歌最后一个尾音接力唱歌。我会的英文歌屈指可数,只好拿中文歌来抵数。

印度火车上从不缺少歌声,有许多卖艺行乞的人游走在各个车厢里,一些人能唱非常地道的印度民歌。但我们的接唱歌声很快就引起了车厢里乘客的注意,大家都想知道来自外国的女人会唱些什么样的歌?尤其是来自中国的歌曲。

我装作善意而欣赏的姿态去感受每个人唱的歌,早期印度电影曾在中国大量播放并广为流传,难免有些旋律也会有些模糊的熟悉。事实上我的善意被当作想要跃跃欲试的自我表现。大家极力邀请我加入音乐会。

我先前还在盘点自己会唱的可怜的几首歌,既要词意良好,节拍快乐,还要琅琅上口,急中生智下,《我们的祖国是花园》《生产队里养了一群小鸭子》都被派上用场,唱得高兴的时候人们打起了拍子轻声和音。最夸张的是,在唱“娃哈哈”时,竟有人站起来打起拍子跳起舞。

音乐会拉近了我和其他乘客的距离,我像他们的家人似地与他们分享水果、甜食或随身带的MP3里的音乐,如果不是车厢空间太窄,我想接下来会有场盛大的舞会。

以站为家

孟买的维多利亚火车站是一座建于1887年的哥特式建筑,外观非常雄伟壮丽,游人几乎会把它当成一个著名的景点拍照留念。可即便如此,火车站特有的拥挤、嘈杂、喧哗与混乱一样不少。流浪狗在候车室晃悠,乘客携带的家禽家畜可以享受随地大小便的“超乘客”待遇,候车的乘客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捡柴开火做起饭来了,大概只有陷入冥想的打坐苦行僧是安静的。每次路过大厅都担心脚下会踩着睡在地上的人。我很快便发现,想找个座位的想法太奢侈了,有块空地就不错了。

自由和随意在印度的每个火车站都发挥到了极致。这些为乘客准备的公众设施,不会排斥那些居无定所的贫民和流浪汉——火车站的公共设施同样为他们提供公益色彩的服务。所以。印度无论哪个火车站都不缺乏以站为家的印度穷人和乞丐,他们在站里席地而居、晾晒衣服……

1975年,拥有1万多个道岔的新德里火车站还迎来了一个独特的“以站为家”者——阿瓦德哈王国最后一位王公的曾孙女威勒雅特公主。为迫使印度政府提供与其身份相当的寓所,她带着自己的孩子、5个佣人和12条爱犬搬进了火车站,一住就是9年,直到印度政府将一幢木屋交给威勒雅特公主做了“宫殿”才搬走。无妨说,每个火车站都是一本厚厚的大书,是不容错过的风景。

印度车站的候车室按车票等级分类,与车站内外的人山人海相比,分类候车室有如一方安宁的世外桃源,而且设有男士不得入内的女性候车室。

最让我着迷的还是女子候车室里洋溢着的独特气氛。在这里,我能感受到只有女人的房间里才可以看到的更真实的世界。平日里并没有多少机会接触印度女人,反而在这里能接触各个阶层的印度女性:有受过良好教育气质高贵的,有出生卑微却满脸坚强的。有的一看就知道是长年流浪的女人,走到哪儿歇到哪儿,将女子候车室当作私人公寓。每个人都表现得很有故事,透过她们的穿着,气质显露无遗。

从奥兰加巴德返回孟买后,头等大事便是冲进女子候车室冲凉。守门的老太已认识我。追在身后喊着十卢比。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收钱?老太不会英文,我讲的她也不明白。老太挥挥手示意我别走,几分钟后她拉来翻译,我才明白因为我的火车票已过期,再进入候车室需要付费了。

手中的卢比已花得精光,连一个子都付不出了。我只好说,我得去换钱才有钱给,请她看住我的包,我去找银行。从银行返回女子候车室后。发现守门老太已换班。这时,看到个外貌很像中国人的女孩,便过去打招呼,却是地道的印度人,她从大吉岭到孟买来找工作,大吉岭因与中国比较靠近。因此长相也很有中国特色。大吉岭女孩告诉我根本不用付费,前面的那个老太只是想私下讨要小费。从她的言谈中多少能看到印度现代独立女性的形象。

就在我快要离开时,竟意外地又看到刚才问我要十个卢比的老太太。看样子她一直在找我。十卢比是笔很小的数目,但对于平时本没有多少收入的老太而言却是不菲的小费。

我最终还是给了老太太十卢比,为她的执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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