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添:立足当代前沿 传承艺术精神
2009-04-08陈芳
陈 芳
“片心高与月徘徊,不知身外有浮云”,用它来形容田家三代画家对生活与事业的态度与追求,真是太贴切不过了,只有具备这样的态度与修养才会有出现逸品与妙品的可能。
想写田添,由来已久,但总机不逢时,所以一拖再拖。今年是我国近现代花鸟画大家田世光先生去世十周年,时过境迁,物换星移,我带着对先生的缅怀之心,走访了田世光先生长孙——中青年花鸟画家田添。
记得当年每每去田老先生府上采访,总能看到二十出头的田添帮助先生料理画物、招待客人。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已步入中年的他平添了许多沉稳和深邃,无论在当年六郎庄那个古老的四合院里,还是今天在他的积书成山、墨香飘溢的画室里,我都深深感受到主人虽出自名门,但一点也看不出时下圈内的那种喧嚣与做作,与之相反的却是十分谦和,不经意间便流露出田家治学为人的基因。在谈及圈内名利场上的趣闻杂事时,他总是付之憨憨一笑,然而当话题转入在当下多元文化并存的今天,如何解读中国绘画的民族审美哲理、人文背景与笔墨精神及生活与创作的感受时,他便娓娓道来。
陈芳:我们知道,在今天这个多极的世界里,各个领域都存在着撞击、融通与接轨,那么在当下多元的文化形态中,中国的民族绘画应以怎样的姿态面对这一情形?
田添:这个问题已经被谈得很滥了,一百多年来中国画坛一直抱着这个不应是个问题的问题争论不休,如果说当下的“多极世界”、“多元文化”是今天特征的话,那么实际上这种特征早在一百多年前甚至更远的时候就已在中国显现。然而中国的传统绘画并没有因为什么“多极”、“多元”、“撞击”“融通”、“接轨”等客观环境而感到象今天这样的焦虑不安、见异思迁,甚至有点找不着“北”。
其实就如何“健壮”和完善中国画“肌体”的学术论战,早在五四新文化运动前后的新美术运动中就已经开始,我认为应该很好的阅读一下我国的新文化运动史,那种“新”与“旧”的文化撞击力量之大,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因为双方都聚积着相对稳定、纯粹及博大的文化量载,所以那个时候所引发的思想是非常开放、鲜活、清晰和有血性的。
陈芳:当下的艺术领域应如何读解全球文化的先进性?
田添:我认为文化的先进性恰恰应该反映在一个民族如何用它的智慧与财富保护其优秀的文化精神并付之高标准、强有力的传播。我到访过欧洲十几个国家和地区及韩国,亲眼目睹了西方的文化形态,我认为,在发展的同时应当清醒地认识到,任何一个民族的艺术都有它传承与坚持的属性。奥运会我们准备了相当规模的西餐设施与内容,但还是有很多国家自己带来了原料与厨师。世界上很多先进国家在发展科技生产力的同时对文化的传承与保护上要比我们强得多。它一方面来自民间,更多的是来自政府极其原则的、高标准的保护力度。我认为,这就是先进与文化的关系,这种关系就是先进文化的体现。
陈芳:是的,十年文化浩劫给本已走上正确之路并健康发展的中国画蒙上了阴影。您能否谈谈这一时期您的所见所闻。
田添:文革时期,中国画的学术方向又被各种意识及形态所混淆与封尘,使之在五六十年前就得以澄清并找到新方向的继承与发展模式再一次遭到来自本土的曲解和毁灭性打击,使之“休克”了长达十年之久。在这里我只讲一段小小的趣事:记得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的极左年代,北京的一个带有主旋律色彩的画展,特邀祖父参展,由于时间紧迫,田先生找出一幅恰合陈毅元帅诗意的八尺竖幅花鸟与山水结合的工写画作,画面以西山红叶为背景,半空中飞翔着两只白鸽,远景为玉泉山、万寿山,画面整体调子为朱红色,这与两只白鸽交映生辉,好一幅“西山红叶好,霜重色亦浓”。然而,我看到祖父面对画面上的两只鸽子若有所思,原来他担心鸽子会被当时的极左倾向误为资产阶级情调,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忍痛将两只鸽子挖了下来,想来真是啼笑皆非,然而在笑的背后又是一种无奈。此事虽小,却透出当时的中国画家被意识形态整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无奈,被挖下的这两只鸽子至今保存在我这里。
陈芳:您作为田家第三代传人,在秉承家学的同时,想必有很多机会接触到来自全国各地的名家,您是否从这些先生身上也能获取营养?他们虽个性迥然,但肯定有其共性的东西,这些体现在哪里?
田添:我在同祖父及叔叔田镛学习的同时,1981年又得教于近现代名家溥松窗、张振仕、秦岭云、何海霞、刘炳森等诸先生,并经常有机会在家中亲聆来自全国各地的书画名家,确是天赐的条件。特别是“文革”后期,大批名画家从牛棚得以解放,吴作人、叶浅予、刘凌沧、李苦禅等很多先生都来过六世老居,同田先生共话艺术、社会、人生与教学。我亲眼目睹了‘文革后中国画界从复兴到繁荣发展的不平凡历程。
记得在粉碎“四人帮”后不久,有一次,叶浅予先生来到六郎庄家中,恰巧祖父不在家,他便和我聊了起来,那时他刚从牛棚解放出来,但一点也看不出郁闷的情绪,他兴致勃勃地挨着屋看,当来到东房我住的那间时,他的眼神充满着感慨与回忆,他说:“我和陆鸿年、梁树年、黄均就住过这间房,当年我和你爷爷我们几个每天都去颐和园及西郊一带写生,你奶奶一大早就给我们炒一锅蚕豆,每人一大兜子,哈哈……” 听着这位老人充满兴致的回忆,我仿佛看到了他们那一代立志振兴中国画的激情画面。他接着说:“你爷爷了不起,这么一大家子拖着他,居然还有那么大的成就!”他问我画画吗?我说“画”,他说:“一定得画,还必须得画好。”言语中透着一种期许,老人家那双犀利有神的眼睛至今在脑海里依稀可见。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中央美院基本恢复正常,来自全国各地美院的李井文、常莎娜、陶一清、黄均等经常来六郎庄。1981年,美院开始招收研究生,我清楚地记得詹庚西、龚文贞、赵宁安、朗森等来到六郎庄六世老居上课。他们每次都带着自己的临摹、写生及创作,先生在给学生评画改画或演示时,我在旁观摩静听。80年代中期由中央美院国画系主任黄润华主持,给吴作人、李苦禅、叶浅予、田世光等教授录制视频教学时,我随同祖父一同前往,帮助他在案头料理画具。
在与他们多年的接触过程中,我深深感到不同的时代造就着不同的人,然而他们这代人确是今天从事中国画的人士所该敬仰的前辈,他们在对待学问上有着极强的责任心与追求,使得中国画得以继承和光大,进而成为中国画画品与人品的标尺。
我家距颐和园近在咫尺,每逢春夏,只要身体力行,祖父一定到园子里写生踏青,有时我也陪着去,由此可以看到生活与气息对一个画家是多么的重要,因此,田先生的画总是那样的气韵生动、春光景明,给人以积极向上,憧憬美好生活的感受。在颐和园、中山公园、景山,经常碰到叔辈的金鸿钧、郭怡宗、许继庄、王庆升、田镛、李魁正、龚文贞、程振国、刘文和、夏永学、刘玉楼、邢少臣、杨福生等北京花鸟画家。那时北海公园的画坊斋是北京美协和北京花鸟画研究会的活动场所,几乎每月甚至每周都有画展与讲座,李苦禅、王雪涛、田世光、梁树年、于致贞、刘力上、许麟庐、卢光照、娄师白等先生经常受邀来此授课,那时的生活虽然清淡,但精神上却是非常单纯与放松,北京花鸟画坛一派恬静与祥和。说实在的,尽管现在是奔驰满街跑,洋楼彼彼是,但却时常让我怀念起冬天储藏它几百斤大白菜的年代。
陈芳:田世光先生一生从事花鸟画创作与教学,田家样式影响着几代人,可谓桃李天下。祖父对您有着怎样的影响?在绘画创作中如何看待传承与自我的关系?
田添:就我与祖父的关系来讲,我们既是血缘嫡传的祖孙关系,同时我也把他看成是花鸟画领域隔代的师长,在画业上对他尊崇和师承。应该说这是我的幸运,因为他是中国花鸟画领域一代宗师,然而在庆幸的同时,又有着无形压力,如何转换这种压力并得以释然,这大概应取决于个人的造化吧。
陈芳:我注意到,您虽然是着力于中国传统绘画,但您却把工作室设在当代艺术的前沿。
田添:其实我从内心里一直没有把传统与当代隔离开,因为当下的绘画艺术品恰恰应具备传统与当代的双重属性,脱离任何一方都很容易走向偏激和陈腐,只有很好地将两者有意的撞击并赋之有机的结合,才有可能出现既有文化底蕴又富当代气息的精神作品。
近一时期我在对如何将传统赋予当代性问题的思考中发现,这个问题无外乎从两个方面去认识。第一,首先是应从精神方面确立对中国民族绘画的自信态度。第二,如何从感受和技术层面,也就是形而下范畴内需要解决的问题。人的一生能否具有丰富而精彩的体验和经历,是在过程中的积累所呈现出来的,在过程中去体味酸甜苦辣、绚丽多彩,这就是艺术家最幸福的事了。有没有能力去创造这种过程,并在这种过程中去净化、洗练和除尘,这倒是一个令人思考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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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添,1960年生于北京,自幼受家庭熏陶,随祖父田世光、叔叔田镛学习中国花鸟画。1981年至1983年受业于溥松窗、秦岭云、刘炳森、徐湛等,系统学习了中国山水、花鸟、人物及书法等科目。现为中国美协北京会员、工笔重彩画会会员、齐白石艺术研究会理事、北京市海淀区政协委员等。
1983年,随祖父同刘宁一、何海霞、李真等赴广东举办书画展。1998年,作品《竹映金秋》入选全国政协“功在千秋书画作品大展”,并同祖父等一同参加1998深圳大风堂同门及再传门人书画展。1999年,作品《菊颂》参加中国美术馆纪念北平解放五十周年美术作品展。2000年,在中国美术馆举办中国工笔花鸟画作品七人展。2002年,作品《远瞻图》入选中国美协第十七次新人新作展,赴韩国考察。2004年,出版《田添画集》,赴欧洲多国考察交流。2007年,同郭怡宗、王镛为奥运冠军罗雪娟合绘书画纪念品,作品拍卖并捐资助学。2008年,参加北京迎奥运及抗震救灾在京书画家捐赠书画笔会,参加爱家收藏赈灾书画拍卖并获好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