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铁生作品中的《圣经》原型
2009-04-01张勐
张 勐
史铁生的文学创作有着深刻的基督教文化底蕴,这是许多研究者的共识。然而,已有研究论及二者关系,往往通过史铁生人生谈、创作谈中牵涉的一些基督教文化、哲学命题,将思想游离作品加以阐述,或以其作品图解、比附既有观念;鲜有研究者由作品切入,着眼于其渗透基督教精神的作品的文学性内蕴,并通过与原典《圣经》的相互比照、相互折射来勘探、照亮二者关系。
史铁生从未明言其创作受到《圣经》文本影响,然而于叙事的句式、修辞、语气、神态中不难觅得踪迹。早期小说《原罪·宿命》的结尾:“上帝说世上要有这一声闷响,就有了这一声闷响,上帝看这是好的,事情就这样成了,有晚上有早晨,这是第七日以后所有的日子”,俨若《圣经》创世纪开篇“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神看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开了。神称光为‘昼,称暗为‘夜。有晚上,有早晨,这是头一日”的翻版;而小说《一个谜语的几种简单的猜法》中某个数字巧之又巧的不断重复、如中神咒:“多年来我的体重恒定在59.5公斤……太阳落尽的时候去过秤,是59.5公斤……月亮上来了去过秤,还是59.5公斤……有几回我是一整天都不吃不喝不拉不撒沿着一条环形公路从清晨走到半夜的……再过秤时依旧是59.5公斤”,则令我们念及《圣经》叙事中常见的数字重复修辞:“神已将所要做的事指示法老了,七只好母牛是七年,七个好穗子也是七年。这梦乃是一个。那随后上来的七只又干瘦又丑陋的母牛是七年;那七个虚空、被东风吹焦的穗子也是七年,都是七个荒年”。为什么体重复沓是59.5公斤?为什么丰灾复沓为“七年”?与其说此处依稀可见史铁生对《圣经》叙事文本的外在描红;不如说,小说分明透露了作者对恒定世事后那位隐身上帝神力的内心感悟。
上述点到为止的勾勒已使史铁生作品对《圣经》的接受轨迹初露端倪;以下拟由《毒药》、《我与地坛》、《我的丁一之旅》等三部文本入手,更加深入底里地开掘史铁生作品底部《圣经》原型意味深远的复现;寻索基督教神性感悟在作者心路历程中的投影,辨析文学形象与神性意境之间交错啮合、抵牾辩证的关系。
一、初涉“方舟”——《毒药》中的“挪亚方舟”原型
《毒药》是史铁生写于早期的一篇寓言式小说,倘若离开《圣经》视域,很难参透其芜杂隐晦的寓意。小说营造了一个身处茫茫大水之中的“桃花源”式的小岛,岛上居民精于鱼道,以培育千奇百怪的鱼种为毕生事业。一血气青年对此呕心沥血钻研十年,却未出成果,遂自虐自罚,离岛漂泊;六十年后再回小岛时一切已是沧桑变化:岛上居民全得了不孕症,处在彼此猜忌、防范的促狭生活中;而青年虽已是垂垂老者,却儿孙满堂,生活安详。文末,老人带着岛上最后的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乘小舟离开。
值得关注的是,昔日青年离岛,携带医生所赠两枚毒药,无数次痛苦绝望濒临自杀边缘,却被一种特殊的信念拉回生界:既然赴死如此容易,何不多穷尽一会生之痛苦?藉此信念遂一活再活,终至儿孙满堂,毒药意义归零。这便是小说以“毒药”为题的前设旨意。然而行文过半,文本却逐渐漾开了《圣经》原型的复调:上帝毁灭生灵,发“史所未见”之大水淹没一切;小说欲绝岛民,恰也择取了不孕症这样的“天绝”。《圣经》云:“凡有血肉的活物,每样两个,一公一母,你要带进方舟,好在你那里保全生命”;小说亦设置了一男孩,一女孩,正处天真烂漫、懵懂无知的年岁,篇末由老人带入小舟,留存岛民之一息命脉。作者如是写道:待三人回首“再看小岛,早无踪影,唯余一片茫茫大水”——《圣经》“大水”意象于自觉不自觉中流溢而出。
上帝惩罚人类因着“见人在地上罪恶很大,终日所思想的尽都是恶”,从基督神学的角度看,此处的“恶”即植根普遍人性深处中的罪,表现为人类的“自由意志”试图僭越一切限制的边界,早在亚当、夏娃偷食禁果那日起就深埋下了“恶”种。当代神学家尼布尔对此有一番精当的概括:“人违抗上帝的旨意,妄想僭越神的地位”,“人的自我在他的骄傲与野心上,妄以自己为生存中心,不免将别的生命委屈于自己的意志之下,因此损害别人而生不义”。反观小说《毒药》,作者似乎有意让岛民之“罪”暗合了基督教文化中的“恶”:全岛居民近乎偏执地追求鱼儿异变,育出畸型,演成怪种,不以为谬,反以为神,继而又兴奇鱼大赛,直至民房、学校也沦为赛鱼的场所,恰是对上帝创造生命角色的僭越。愈益荒诞不经、怪异极端的行径与场面与其说是一场争奇斗胜的盛世狂欢,不如说是一次危机四伏的“世纪末”沉沦──“罪”至极端,不育绝后的神谴便会随之降临。
倘若说以上论述更多地显影作品对“挪亚方舟”原型的俯身贴就,那么下文个例似乎略有游离与偏移:《毒药》节外生枝,设置了一个能够治愈不孕症的老医生,一心想治愈岛民却反遭后者的猜忌——“他们怀疑是因为我给岛上的人都吃了坏药,没人敢来找我看病了”,文末,老医生却执意留岛等待。小说似乎在“方舟”之外平添了悔罪与救赎的又一通道,在时间延宕的未知中,或许有一天,岛民能够迷途知返,藉此通途免遭罪恶的毁灭之灾。比照基督教文化要义,《圣经》中上帝其实也预留了这一通道,《新约》篇上帝让神之子耶稣亲历十字架的苦难,就有着感同身受人类苦难,替人类赎罪的深义。由是观之,上述文学原型的看似偏离、变形,实为神性内在元素的一次变型与植入:老医生可谓是一个执著、坚忍的“基督”,等待背弃他的民众的悔悟,“大爱”的目光始终不离不弃。
本文将“挪亚方舟”原型的移用,视作史铁生文学创作与基督教文化的一次深层碰撞,这次触碰引发的原罪与惩罚、施爱与救赎种种主题,在作者随后的文学创作中萦绕往复,直至新的神性感悟介入,扩张了这个维度——史铁生遭遇“约伯”。
二、复遇“约伯”——《我与地坛》中的“约伯记”原型
较之《毒药》的反响寥寥,中期散文《我与地坛》(或谓小说)有着深广的研究回应。较具共识的观点是:作品的大手笔挟带着我们超越了苦难的人本困境,激起了我们的内心感动。论及史铁生对困境的抗争心态,时有论文认为近似于西绪福斯式的“扼住命运的咽喉的搏斗”,一种加缪式的“穷尽”痛苦、困境,幸福就在“穷尽”之每一步过程中的心态。然而西绪福斯的心态是强硬的,斗士般高傲地藐视神灵设下的一切惩罚;《我与地坛》间或“强硬”的心态背后却有着一片至柔至静的神性帷幔,其上织满了史铁生对上帝的示弱与谦卑,并非奴隶般匍匐在地,而适如圣子皈依母体──每次“我”对困境思考累了,耳畔总恍惚听见“园神成年累月地对我说,孩子,这不是别的,这是你的罪孽与福祉”。作品藉此与神性相连,并有意无意地移位、复现《约伯记》原型:上帝为试探义人约伯的信仰纯度,令他连遭厄运,直至妻离子亡,恶病缠身,体无完肤。约伯不愿为此放弃信仰,却开始抱怨命运,向上帝发出无辜者缘何受苦的“天问”。困扰约伯的核心问题,又何尝不是史铁生曾经的疑惑:双腿突然瘫痪,求告无门;勉力自立以慰母亲,母亲却心怀忧虑猝然离去;问天无语,遂让作者成为现实中的“约伯”。约伯的抱怨恰如二人初遭此罪时的共同心声:“我因委曲呼叫,却不蒙应允;我呼求,却不得公断”。以致史铁生有那么一会,“甚至对世界对上帝充满了仇恨和厌恶”。
萦绕其背后的是“神义论”之核心命题:倘若上帝公正、至善,为何让无辜者受罪?《我与地坛》思辨如下:“假如世界上没有了苦难,世界还能够存在么?”神义理论的集大成者莱布尼茨也曾如此论述:“一件恶事往往会造成一种没有此恶事便不可能达到的善。甚至两件恶事相加往往造成一个大善(倘若命运要求如此,两倍的毒针便来相助)”,两者逻辑皆为:因着善与幸福的存在,恶与苦难就有各自的存在必要,现今一切已然是公正、至善的上帝能够创造的最好世界。史铁生在其后的思考中,论及约伯式无辜受罪的意义似乎更深一步:“约伯的信心前面没有福乐做引诱,有的倒是接连不断的苦难”。不断的苦难才是检验信心纯度的原则,“倘若预设下丝毫福乐,信心便容易蜕变为谋略,终难免与行贿同流。”然而,作者进一步几近绝望地发问:“由谁去充任那些苦难的角色?”百思不得其解,只得聊以偶然与随机作结。
需要点明的是,此处援引作家追问与神学家思考之同构,并不奢求彰显史铁生的宗教思辨如何深刻、透彻,文学本非单纯借助思辨来开掘深度,而是意在表明神学思辨的清澈,化为文学形象,却往往溢出别样的神性意义元素:《我与地坛》单列一节,描述了一位集漂亮与弱智于一身的少女,徒遭戏弄。裙裾无助地垂落,“很多很多她捡的小灯笼便洒落了一地,铺散在她脚下”,她呆呆地望着那群戏耍她的家伙逃散,“望着极目之处的空寂,凭她的智力绝不可能把这个世界想明白吧?大树下,破碎的阳光星星点点,风把遍地的小灯笼吹得滚动,仿佛喑哑地响着无数小铃铛”……一种安详宁静的气息弥漫字里行间,仿佛祷告时刻屏息凝神的默念,隐身的上帝与女孩、与作者、与人类,一起默默哀悯一切充任苦难的角色。与女孩一样,凭史铁生的智力也实难穷尽世界之谜,而苦难“由谁去充任”的诘问,经由上述诗化情调的渲染却失去了原有的焦躁、尖诮、怨愤乃至绝望,而化为诗歌、童话般的沉郁与忧伤。这可否视作文学借助自身诗性感悟,逼近了理性思辨未能触抵之灵境?
《约伯记》中的上帝最后终于显身言道;《我与地坛》中蛰居于幽静处的上帝则一直默然隐身。面对约伯之疑,上帝没有用理性解惑,而是历数了世界万事、万物的精妙构成,都是人类理性未能全部洞察透彻的。意即理性有其自限,理性的辩难不能撼动神性之精义。《我与地坛》中的理性思辨一如约伯的申辩,文学形象则恰似顿悟后的约伯在回顾曾经的焦虑与不安、曾经的怀疑上帝与理性困惑。约伯的心态是渐进式的螺旋上升:“肤浅的信——深刻的疑惑——深刻的信”;史铁生的心态则犹如砣线之缠绕回升,顿悟后追溯往日一路走来的滴滴点点,每一个细节都衍生着新的启悟。无论遭何不幸,文本中的人物一一复归平静,“长跑者”、“老夫妻”、“兄妹俩”,都有一种雕塑般的沉静之美,似乎是作者虔诚心态的外在投影。值得关注的是,无论《我与地坛》还是《约伯记》,都不是用智性之深透来解答理性之惑,而是靠神性之灵来启迪。
发人深省的是,《约伯记》中的上帝显身言道时,更多地借世间万物之灵妙传达了上帝的“大能”;史铁生则集切身的感悟体验,藉文学的诗性同时传达出上帝之能与上帝之爱的合一:上帝以风的穿流,云的变幻,以野草和老树的轻响,亦以那遍地滚动“喑哑地响着”的“无数小铃铛”显形。地坛公园随季节变幻之种种声色味的描摹,是大爱与大能抚慰下的感恩者才能听得到的声音、看得见的色彩、嗅得到的气息。“我常感恩于自己的命运”,“它们不能变成语言”,“它们是一片朦胧的温馨与寂寥,是一片成熟的希望与绝望”——作者借助诗性话语勉力心领、感动着那难以言传的神之大爱。
本节将“复遇约伯”视作引发作者创作内部的一次裂变,由此绽放的无辜者蒙难、苦难的信仰、坚忍与承受等宗教主题在作家随后的创作中贯穿往复。在史铁生的字典里,虔诚的信仰与怀疑的探索从不矛盾;“行与路共用一种解释”,作者怀揣信仰继续寻“路”、行“路”,直至重返“伊甸园”源头。
三、重返“亚当”——《我的丁一之旅》中的“伊甸园”原型
在新近出版的长篇小说《我的丁一之旅》中,史铁生更其坦然地自开篇便托出《圣经》“伊甸园”原型。纵览整部小说,无论叙事结构、原型释义、主题衍生大都与《圣经》相关。作者似乎意在溯源回本,借此小说为其神性感悟之心路历程做一集大成的整合。
篇中人物“我”、“丁一”、“史铁生”三者合而为一,分别对应着“心魂”、“肉身”与“理性”,看似奇妙的人物设置恰如上帝之“圣灵、圣父、圣子”三位一体。小说点明“耶稣曾说:你的时间是钟表,但我的不是”,模拟《圣经》神性叙事之循环混沌时间;一再地设计“如果时间不止于钟表”,笔下人物便可穿越时空阻隔、彼此融合无间的叙事模式。
作者借“我”(心魂)之口道出“曾在约伯”的经历与慧悟,并以娓娓叙来的方式“道传肉身”,似是在为心路历程中那一个又一个原型驿站作整修、过渡、贯通。
值得关注的是,或许源于人物设置的三位一体,叙事结构的三维合一,《我的丁一之旅》难免众声喧哗、各执一词,多声部的效果恰似多种神学观念的复调论辩,难以形成统一的神性之维。萦绕整部小说的神性之维较之其以往任何作品都更为繁复,彼此纠结、彼此缠绕,未能实现集大成式的整合意图。深植、贯穿小说结构始末的似乎只有圣经中的“伊甸园”原型。
倘若置之于神学视野,“伊甸园”这一看似寓意单纯的原型实则蕴含两大深意:其一谓上帝取出亚当肋骨创造夏娃,不止是男与女的一次肉身分裂,更是一次精神与灵魂的分裂,一次“界限”萌生的伊始。从此,男人与女人再也无法复归界限消弭、灵肉合一的太初境界。丁一之旅在某种意义上就是“寻找夏娃”的旅程,丁一跌跌撞撞一路行来,耽溺于无数“夏娃”的肉身,却发觉肉身的界限消失,心魂的界限尚存,后者恰如“裸体之衣”,阻隔着心与心的赤诚相见。随后,丁一在“娥”这位女子身上遇到了敞开的心魂,却于篇末再次遭遇思维分歧的阻隔,小说似乎喻示了心魂分裂后的永难合一。其二谓人类由天真无邪的浑濛状态,变为“明了双眼”的“智慧人”,开始有了羞耻,用衣服遮掩身体。这不止是一次从“愚昧”到“文明”的“进化”,亦是一次心灵被蒙蔽的过程。丁一试图回归绝对敞开之心魂,却发觉回不去了,心灵的绝对袒露却导致个体权利与自由的丧失殆尽。“重返伊甸园”恰如一个美好的幻想,小说的悲剧意味像是先已注定的宿命,人类无数次的“丁一之旅”在轮回往复中无限接近,却永难重返亚当的原初之境。
引人思索的是,人类自伊甸园被上帝放逐,就永远丧失了回归浑濛合一状态之神境的可能,这是基督教神学的要义,史铁生让整部长篇形象化地反复表现此一精义,能否视为类宗教精神已然深扎作者内心,以至原型元素的变形、移位益趋微乎其微?小说最后部分依然围绕此命题展开:“爱情,既然是人间最最美好的一种情感,却又为什么要限制在最最狭小的范围内?”然而“一对多”的爱情模式最终在“丹青岛”的现实实践中流于破产,其背后竟仍是缘于对伊甸园“一对一”爱情盟约的暗自遵循。这究竟是作者伦理信仰的妄念还是确乎合理的意识之明?
丁一最后无疾而终,突兀的结局似乎呈示了肉身“随理想灭而灭”的老套,内底里却暗暗透露出惩罚致死的阴影:丁一妄图毁弃伊甸之盟而生悲剧。僭越“一对一”盟约遭致“惩罚”,骨子里竟仍与前述《毒药》篇僭越上帝之权遭致“惩罚”的母题相仿。只不过较之原初,这一次的“惩罚”更显暧昧:“丁一”虽死,心魂“我”却能继续开始新的旅程,卸掉了肉身负担的“我”自由穿越时间、空间,洞见前所未见,较之以往似乎更能贴近神之灵境。如此归宿与其说是“惩罚”,不如说更像一次脱壳之蜕变,一次受恩之洗礼。“惩罚”与受恩的暧昧相融,或可视为史铁生神性感悟之心路历程越来越偏向基督教文化中的大爱与宽恕这一极,小说因惩罚而生的悲剧色彩在此心绪的稀释下,愈益冲和,不知是否会延续为作者今后的行文基调?
初涉方舟,复遇约伯,重返亚当。如前所述,史铁生的心路历程看似跳跃有间,实则绵延着循环轮回的脉流,在每一次迂回前行中陡生新变,又在每一次探索更新后重拾旧路。那不断前瞻、后顾的持重心态,许是内应着对神性与文学诗性的双重虔诚?而在此精神长旅中,那“发生在一个高于或前于普通时间的世界中”的《圣经》原型,则始终导引着史铁生的心魂超越不无逼仄、世俗性的个人经验世界,向那无始无终、无边无际的神性灵境升腾。
注释:
(1)《原罪·宿命》,收入《史铁生作品集》第2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304页。
(2)《一个谜语的几种简单的猜法》,收入《史铁生作品集》第2集,第310页。
(3)引自《新旧约全书》,中国基督教协会,2007年出版发行,第72页。
(4)《毒药》,收入《史铁生作品集》第2集,第149页。
(5)尼布尔《人的本性与命运》,香港基督教辅侨出版社,1959年版,第177、178页。
(6)《我与地坛》,收入《史铁生作品集》第3集。
(7)莱布尼茨《神义论》,香港汉语基督教文化研究所,2003年出版,第109页。
(8)《病隙碎笔》,收入《中华散文珍藏本·史铁生卷》,第208、209页。
(9)(10)史铁生《我的丁一之旅》,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347页、64页。
(11)弗莱《虚构文学与神话的移位》,收入《诺思洛普·弗莱文论选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124页。
(作者单位:上海师范大学人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