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融的冻土地
2009-03-30苏峰
苏 峰
疤头汤尼/离我们并不遥远/他就在我们身边/也许/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疤头汤尼/所有的疤头汤尼/都渴望/走出孤独/更渴望/得到尊重
——摘自几米的漫画《疤头汤尼的故事》
夏季的阳光太热情,一支雪糕拿在手里要不了几十秒就能全化了。六年级学生的毕业典礼选择了一个“激情燃烧”的日子。
发白的夏日,滚烫的目光,激动的心情……在老师期颐的目光里,莘莘学子又将毕业。本该前一年毕业的小灰是其中特殊的一员。
一朝一夕,一点一滴,一幕一幕……
小灰,来了
小灰休学一年,小灰要再读一次六年级。关于小灰的话题,在办公室弥漫开来。“不得而知”加上“空穴来风”,“小灰”的“内涵”和“外延”变得“立体”、“多方位”起来。
小灰:成绩很差,年年补考,是班级的“后腿”,而且身患“癫痫”,时不时就会爆发……
小灰的外公:杭州的超级“阿公”。一个“挑剔”的、对学校教育心存芥蒂的老头,能和小灰的同学争执、红脸的老小孩。多次到学校教导处反映班主任的工作,还扬言要怎么的怎么的……
小灰的爸爸妈妈:小灰的爸爸,一个字写得相当“书卷气”但似乎被家庭“隔离”的对象,一个可以忽视的教育资源;小灰的妈妈,一个妆化得像开“胭脂铺”的女人,一个本该成为“教育中坚”,实际上却不懂教育、不易沟通的“教育同盟”。
对于小灰的到来,悦纳?婉拒?办公室里,老师的心里,都有两个“我”在打架。每个人的心里都烧起了一炷“香”……
“香”倒了,小灰来了……
轻轻的,你来了……悄悄的,你走了……
小灰的一年,让我想到了徐志摩先生的诗。
“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小灰的一年,也会像诗那样“踏雪无痕”,彼此前行都能保持愉快的心境吗?
带着些许的不解与不安,开学了。
我正在讲台前进行始业谈话的时候,看到了教室的后门口,向教室张望的“摇摆人”——小灰的妈妈。于是,我见到了在妈妈的带领下的神情严肃而显木讷的小灰。小灰的妈妈说,暑假小灰刚在头部动过手术,并让我看了他头部的疤痕。我不自觉地想到了几米的漫画《童年,下雪了》,这是一个疤头汤尼式的孩子吗?
介绍,落座。
对于小灰,六年级的生活又开始了……
喜:作文进步了
据说,小灰年年是补考榜上的“状元郎”,作文从来没有合格过。纪录会得到延续还是实现突破,对于语文教师,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
第一周的周记,我见到了“不合格”的作文,“不合格”是有理由的:通篇不分段,全文没有几个标点符号,涂了不少的修正液……
“严是爱,宽是害。”很多时候,确实如此。可是这显然不适合小灰这样的孩子,他很自卑甚至有点自闭。于是我斟酌了一下,写下了这样的寄语:“写得很努力,写出了自己的所见所闻和真实的感受。可是标点的脱岗,让我读起来有点累,下次注意哦!”
在接下来的几次练笔中,我感受到了小灰的努力。文字顺畅了,文章分段了,尽管有的标点还会“脱岗”,而且“窜岗”。在肯定的基础上指出努力的方向,是我写寄语的一个原则。
在班里表扬了小灰的努力与进步,读了小灰的周记,发现当时的小灰并没有喜形于色。他的喜形于色是在回家以后;他的喜形于色是通过他的外公显现出来的——外公走进了教导处。教导处的老师从外公的身上看到了小灰的喜形于色。
怒:他们打架了
“探子”来报,小灰和同桌打架了。
跑到教室,两个人还剑拔弩张地对峙着:小钱的衣服扯坏了,小灰则被卡了脖子。现在,两个人像斗红了眼的公鸡,小灰更是酱红着脸。
如果不是理智战胜冲动,我当时真的会不分青红皂白把那个学生劈头盖脸地批评一通:小灰可是一个常常会癫痫发作的孩子,你们不仅不照顾他,还……虽然话到嘴边未说出口,但是,实话说,当时真为小灰担心。哎,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想来后怕:万一……
虽然前期已经对学生作了教育,要关照身体欠佳的小灰。但是学生可不会像老师那么去思考问题。不仅不会,而且有人还从不同的角落里搜罗了小灰的档案碎片,知道了本来隐藏的一些秘密。
排斥、划开界线,体现在一些同学的行动上。很多同学都不愿意和小灰同桌,按照身高,小钱和小灰坐到了一起。虽然不情不愿,但老师还是做通了小钱的思想工作。可是,矛盾还是爆发了。
学期初,小灰常被孤立,有些自闭。如何让孩子们接受小灰,看来还需要一段时间。从几个“善良”的孩子入手,逐渐走近小灰,接着,隔阂慢慢淡化了。林××、诸××……走进了小灰,都成了小灰的朋友。
哀:身体不适了
开学后,小灰能适应学校的作息时间吗?这是我最关心的。
天气热了,气温低了,空气潮湿了……小灰能挺得住吗?我叮嘱小灰身边的孩子一旦发现异常,就要立刻汇报。
可是,每个星期五,会有连续的几节课是小灰免修的,信息技术课、体育课,加上课间餐时间和午餐时间,他一个人独自在教室的时间就是几个小时,如果在这个时间里,小灰发病了怎么办?为了防患于未然,我干脆把作业拿到了教室批改,批改间隙,察言观色。
一个月下来了,小灰还是坚持了下来。
春暖花开。小灰发病了……
当同学们在安静地做作业时,小灰会一个人喃喃自语,荒诞的内容无法阻止地飘进了同学的耳朵,自然免不了窃窃的笑,直到老师说一声:“别笑了,做作业。”
有一天,上《品德与社会课》的时候,他突然从凳子上瘫坐在了地上,似乎还在地面上摸索着什么,异常的举动引起了同学,还有我的注意。难道他在找什么吗?“你在找东西吗?”我走过去问。不语。他的脸色煞白。扶起坐下,后来从他的口里知道,那一刻,他什么也看不到了。所以才会出现那一幕。真是让人大吃一惊。只好联系了家长,接回家休息。
还有一次,春游的那一天,我们回校从保俶路下车,确认车上无人,全部到齐后,我们走向学校。走出20米,发现小灰不在队伍里。
于是,我们在路旁见到了有些虚脱的小灰。
在老师和同学的搀扶下,小灰回到了学校。
小结过后,我护小灰回家。
与小灰的外公聊了小灰的情况。走出家门已经过了一个小时,小灰外公执意塞了一个月饼。
一年来,小灰的身体慢慢好起来了,虽然,这一年让人提心吊胆的!
乐:融入集体了
小灰的外公,是学校和家庭的联络员。
当记者的他拿着采风拍摄的照片兴高采烈地介绍给老师看;他捧着一本他参与编译的书籍跟老师分享;他从千岛湖回来,向老师述说当地的风俗……
他说,小灰最大的快乐是有了自己的朋友。班里很多同学都愿意跟小灰一起玩耍了。
活动课的时候,课间的时候,小灰不再一个人闷闷不乐了。或许哪个角落,你会看见,小灰正和同学沉浸在快乐当中呢!小灰一向严肃的脸蛋上有时也会“桃花朵朵开”。小灰有的时候也会耍耍小调皮。
虽然,他的身体在班里是最差的,学习也是吃力的,但是他没有选择退缩,而是吃力地“前行”。从作业上交来看,他努力地使自己成了“中等生”。
总之,他慢慢地融入了我们这个大集体。对于孩子的成长来说,学习成绩很重要,但热爱学习,身心健康,会更重要一些。他的外公说。
初中,来了
小灰,毕业了。一年前走进教室的场景似乎还在眼前。眨眼间一年就过去了。实话说,毕业典礼上,有一种卸下担子后的轻松,自己真像抖落了一身积雪的树。此刻,这棵树可以轻松地遥望到那一片消融的冻土地。
一年来,对于小灰来说,还算不上精彩,算“正常”。一个不算正常的孩子逐渐过上了正常孩子的生活,参与了正常的学习,体验到了相处的快乐,这却足够我们欣慰。
而今,小灰可以高声一句:初中,我来了!
但愿初中的小灰,走过冻土地,迎接春天的到来。
(作者单位:杭州市学军小学)
责任编辑谢光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