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２０１艘“幽灵船”

吴作望

由海洋生物学家埃里米率领的科学考察船，已经在南大西洋的风浪中飘弋三个多月了。不过，这一次考察让埃里米十分失望，因为他们竟然没有搜寻到一只“幽灵船”。

从上个世纪以来，在南大西洋飘忽不定的幽灵船，有案可查的达到2000多艘。埃里米极富有航海经验，经过他10多年不懈的努力，虽然寻找到了200艘，却更使他陷入一种困惑：因为在这200艘“幽灵船”中，除了一些明显遭受到海盗的袭击外，竟然有90多艘完好无缺，甚至船舱货物都丝毫没有动过，但是船上的船员们呢，他们究竟上哪去了？为什么会集体“蒸发”……

埃里米也曾作过种种猜测，或许这些船在航海途中，突然发生了一场灾难性的传染疾病，或许是相互内讧、引起残杀，或许大海真有什么未知的“怪物”，趁月黑风高爬上船，将船员们当成美味食物……但，最后都被埃里米否定了。

尤其是搜寻到第200艘“幽灵船”后，埃里米心里便有了一种新想法，船员们之所以“蒸发”，极可能是处于无法拒绝的情况下，被某种神秘的东西所诱惑而“失踪”的。但是，这种神秘东西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魔力？埃里米百思不解，也正因为这样，他这次出海考察的时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长，甚至还扩大了危险海域的搜寻范围，但是运气不佳，连一艘“幽灵船”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眼看就要进入南大西洋的风暴季节，而且船上的食物和水没有剩多少了，船和人都需要返程和休整。埃里米却要大家再坚持几天，谁知两天过去了，海上除了一两艘过往的货轮外，并没有什么他期盼的事儿发生。第三天早上起了大雾，风浪也挺大，埃里米走上甲板正准备吩咐大家准备返航时，突然，一个年轻水手像发现什么似的喊了起来：“埃里米先生，你看，前面有一艘捕鱼船……有人在向我们呼救！”

埃里米忙定睛一看，果然左侧海面迷漫的雾气之中，隐现出一艘破旧的老式远洋捕鱼船。有一个女人正一边抓着船弦，一边朝这边不停地喊叫和挥手，身边还躺着一个男人。埃里米马上吩咐水手放下救生艇。然后，自己带着两名船员亲自上到这艘船上。由于激动与饥饿，呼救的女人已经说不出多少话了。

这女人叫莉萨，昏迷不醒的男人是她的丈夫，叫桑罗。吃了些食物后，莉萨便断断续续地向埃里米讲述起来，她是一名神经科医生，丈夫桑罗则是律师，有一儿一女，由于全家都喜欢航海旅游，半个月前她到马尔维纳斯群岛的阿根廷港，租了一艘远程游船，然后，一家四口就上船出海了。

南大西洋风景宜人，晚上尤其美丽。这天晚上，桑罗夫妇和两个孩子纵情歌舞，玩够了才回到休息舱，并且很快进入了甜美梦乡。不料船触礁了，只听一声巨响，顿时一片漆黑。桑罗忙让妻儿套上救生衣，又用水手绳将一家人都串起来，然后一齐跳入海里。他们刚离船不远，只听到“轰”的一声，船在晨光中很快沉没。

“我明白了，”埃里米环视了一下破旧的捕鱼船，忍不住问道：“你们在海上盲目飘流了两天，发现了这艘无人驾驶的幽灵船，对吗？”

莉萨吃力地点下头说：“是的，我们沿着船舷挂着的绳梯爬上来后，发现海员休息舱、驾驶舱门都敞开着，我和丈夫又来到船长室，发现了一本《航海日志》，让我们夫妇深感吃惊的是，早在30多年前的一个8月初，这条叫‘亚马逊号的船就离开巴西的阿雷格里港，前往南大西洋海域捕捞。我丈夫桑罗还浏览了一下《航海日志》，发现每一天记载的结尾都写着：‘今日一切正常。在最后一天即当年9月3日记载的结尾，船长还这样写着：‘出港至今，一直顺利。”

“而且，船长室抽屉里的一串钥匙，能打开全部船舱的门锁。其中，储藏舱里蛛网层层，虽然还储存着大量食物，却早已腐烂或风干，根本不能吃。”莉萨说到这里，稍顿了顿，看看被抬上救生艇的丈夫，继续向埃里米讲述起来：“由于都饿极了，7岁的女儿摩雅央求她爸爸捕鱼。丈夫摇摇头，朝我苦笑说：‘机器都锈死了，渔网也腐烂了，怎么捕?11岁的儿子保尔却说：‘爸爸，船上有鱼竿与鱼钩，我们可以钓鱼。可是诱饵哪儿来呢？于是，我丈夫桑罗在食品储藏舱，找到一种紫色小飞虫当‘诱饵。没多久，就钓上好几条 ‘蓝眼鱼。更幸运的是，我在厨房找到了燃油、盐和火柴。很快，鱼就煮好了。这种鱼的鱼卵味道好，女儿摩雅高兴地吃着，还说妈妈，我从来没吃过这样好吃的鱼卵!”

埃里米听到这里，却露出不安的神情，他从莉萨的讲述中知道，这一家人当时所处的海域已经超过南纬60度。那里的海域渔业资源奇缺，有的海域根本没航线，有“大洋中的沙漠”之称。埃里米心里已意识到，灾难开始要降临到莉萨一家四口的身上了。

果然，莉萨的声音变得颤抖起来，她哀伤地讲述道：第二天早上，他们夫妇醒来后，发现舱门大开，女儿摩雅不见了。尽管找遍每一个角落，嗓子都喊哑了，还是没见女儿的踪影。整整一天，他们夫妇没有进食，只是儿子保尔饿不过，将锅中的一条鱼卵块吃了。他们夫妇也一夜未眠。天亮前，才迷迷糊糊睡着了。一觉醒来，天色大亮。丈夫桑罗还没醒，儿子保尔却不见了。莉萨大惊，冲出门来到甲板，转了一圈，空无一人，又到处找了一遍。直到确信儿子是像女儿一样失踪后，莉萨不寒而栗，突然，悲泣中的她想起什么，马上奔到船长室，拿出《航海日志》细读起来，原来上面还记录了一些船员当时的生活情况。其中有“船员利亚被一种飞虫咬后，全身奇痒。他恨死了它们，将它们作鱼饵，居然钓上来一种从未见过的鱼”。尤其是翻到最后一天的记录时，上面清楚写着：“今天，利亚钓上来许多这种鱼。鱼肚中多半有卵。鱼卵的味道更美。大家争着吃……”

女儿和儿子的神秘失踪，会不会与这种蓝眼鱼和鱼卵有关？莉萨想了一会儿，心中拿定了主意。回到了休息舱，丈夫桑罗刚醒来，莉萨就平静地将儿子保尔失踪的事说了，桑罗一下惊呆了，满脸挂满了悲伤，喃喃自语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晚上，在莉萨的劝说下，桑罗勉强把锅里最后一条鱼卵块吃了。夫妇俩便上床睡觉，莉萨躺在丈夫身边，似乎也睡熟了。然而，她并没有真睡。凌晨左右，发现桑罗起身下床，开门走了，莉萨忙起身跟了出去。

灿烂的星光下，莉萨看到丈夫表情漠然，一副似醒非醒的样子，可是眼中却闪出异样的神采。他步履缓慢，动作机械，像被什么牵引着走到船尾，仰看了下夜空，正欲跨过船栏跳入大海时，莉萨一声惊叫，从后面扑上来，一把将他紧紧抱住。而丈夫浑然就像木头人，既不挣扎，也不反抗……

早上，丈夫醒来了，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莉萨好生奇怪，就将凌晨发生的怪事，原原本本告诉了他。丈夫神色变了，似乎从一种恍惚的状态之中完全清醒了过来，失声叫道：“我想起来了。昨夜睡熟后，我听到一个非常悦耳的声音，轻轻地对我说：‘你女儿走了，儿子也走了，你也跟我走吧，不要惊动别人，你会看到一个奇异的世外桃源。于是我下了床，出了门。在甲板上，我看到了天上飞着奇丽的鸟儿，地上撒着闪亮的珍宝，漂亮得宛如人间天堂！欢乐的人群中我看到了女儿和儿子，他们齐声唤我……”

“ 埃里米先生，真的很不幸，”此时此刻的莉萨，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地说：“听完丈夫话的刹那间，我马上就明白了！我女儿摩雅和儿子保尔‘失踪的原因，就是吃了‘蓝眼鱼的鱼卵，被可怕的死神缠住，才一步步走进大海的。”

埃里米的心灵完全被震撼了，他对此难以置信。莉萨夫妇还说为了揭示幽灵船之谜，捕了一些有卵的‘蓝眼鱼，放在船舱里储存，埃里米马上带上摄像员随莉萨来到储藏舱。这位海洋生物学家发现，“紫虫”其实是一种南美洲食腐大飞蚁。而这些“蓝眼鱼”，他却认不得，为了能获得更全面的资料，他让潜水员入水拍摄，潜水员发现船底积着一层厚厚的墨色藻体，而这种墨色藻体来自南大西洋北端的弋非理群岛……

两个月后，埃里米带着莉萨夫妇，驾船来到弋非理群岛，小岛密布珊瑚礁，他们发现了大面积的墨色藻体。埃里米心里明白了，这种叫马尾藻的墨色海藻繁殖力很强，在这里生长迅速，它们相互纠缠，韧性极好，船桨一旦被缠，难以解脱。而且这里的藻区长达数百平方公里，即使风浪再大，任何船只也能安然无恙。然而海浪再小，总有冲击力。日积月累，最终将不知陷入此地多少年的“亚马逊”号推出了藻区，使它在海上自由漂游。

“亚马逊”号之谜终于解开了，埃里米对莉萨夫妇说：“近百年来，人们对南大西洋100多艘船的船员突然蒸发的原因，一直找不到它的科学合理性与说服力，现在看来，极可能是食用蓝眼鱼的卵。这一秘密幸运地被您一家发现了，当然，这是用两个孩子生命换来的代价！”

〔责任编辑 方 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