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于花案中的名伶魏联升
2009-03-26甄光俊
甄光俊
新舞台戏院发生血案
1922年夏秋之交的一天下午,哈尔滨新舞台戏院的台上,京剧名演员赵松樵主演的《路遥知马力》就要演完,下面即将演出的是河北梆子《蝴蝶杯》。按班规,主演这出戏的名角小元元红此时该到后台候场了,可是负责催场的“坐中”(相当于现在剧团里的剧务)没有看见他。有人说,他刚才已经化好妆,在这儿来着。这会儿被人叫到后院化妆室里说事儿去了。“坐中”正要叫人去找,同班的武戏演员马德成惊呼着从外面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向人们报告说:“快、快、快去看,魏老板让人给杀了!”
“什么,魏老板让人杀了?在哪儿?”人们全都惊呆了。
“就在他那间化妆室里。”
人们顾不得台上还在演着戏,扮好了妆的,还有水锅、杂役,几乎是后台所有的人,都朝化妆室拥去。
新舞台戏院接待驻班艺人,普通演员有大家共用的官中化妆室,许多人在一间屋子里扮戏、化妆。而头路名角则在后院有单独化妆室,房间虽然不大,却很清净,很少有人来打扰。当人们赶到这间化妆室一看,果然,戏班里孩子大人一律尊称魏老板的小元元红躺在了化妆室的门边,地上一片血迹。看情况,已经救不过来了……
名师出高徒
早先,梨园界对已经成角儿的演员习惯称呼老板。魏老板姓魏名联升,是清末时候崛起于天津,而后在京、津、沪、冀和东北等地红极一时的河北梆子演员。他的艺名本来叫元元红,因为与先于他成名的同行演员郭宝臣艺名相同,所以民间多称他为小元元红,以示区别。
小元元红祖籍直隶(今河北省)大城县,父亲魏五离乡逃荒,流落到安次县(今廊坊市安次区)淘河村。魏联升成名之后,世人说他是安次人,原因即在于此。他出生于清光绪七年(1881),乳名德宝。当年梆子大戏盛行,德宝从小就爱听爱看,深受熏陶。光绪十八年(1892),永清县的永盛合梆子班到淘河村搭台唱戏,12岁的德宝乐得顾不上吃饭,场场不落地站在台下看了一出又一出,直看得着了迷。几天过去,戏班要走了,德宝跑回家,央求父亲答应他跟随戏班去学戏。父亲魏五也是个听见鼓敲弦响就忘记吃饭的戏迷,所以,孩子要去学戏,他不反对。何况科班里管吃管喝,孩子走了家里也少张吃饭的嘴。魏五找到在戏班里当箱倌的熟人,把孩子托咐给他,求他让戏班里的管事把德宝收下。德宝被领到教戏的师父纪发(艺名一千红)跟前,纪发上下左右端看着德宝,心里说:这个孩子虽然形容削瘦了些,却浓眉大眼的,一看就透着几分灵气。问了几句寻常话,德宝也不腼腆,答对自如。纪发很高兴。就这样,德宝被收留下来,从此走上学戏的道路。
德宝天资聪颖,颇有模仿能力,学起戏来也格外用功。他到戏班没几天,就学会一出《梦打严嵩》,不久,戏班在离淘河村只有三五里远的杨府港唱戏,师父特意安排他在前边加演这一出,附近乡亲们看到在台上演戏的那个十多岁的孩子是德宝,而且演得挺有看头儿,都很高兴。人们说:“魏五家那小子将来有出息。”德宝首次登台就落了好,使他更充满自信心。师父纪发也是打心眼里高兴,教起戏来越发带劲儿。德宝从小就有一副好嗓子,又响亮,又脆生,唱出来的小调有滋有味,动听极了。美中不足的是他先天视力欠佳,又由于家境贫穷,从小缺乏营养,导致体质较同龄孩子虚弱。纪发认为德宝的自身条件不宜练武功,就专教他学习文老生行当。
德宝在师父耳提面命下,艺业进步很快。他的唱比师兄弟优美,他的戏比师兄弟会得多,出科以前就常在霸县(今霸州市)、永清、文安等地演出,人们知道他是“一千红”纪发教出来的徒弟,都管他叫“小一千红”。从那个时候起,他在所到过的地方就小有名气了,永盛合科班到哪儿去演出,当地群众就互相招呼开了:“走哇,看小一千红去!”在6年的科班学艺岁月中,小德宝逐渐长大成人。人们已不再称呼他乳名德宝,连大人们也都以学名魏联升称呼他。光绪二十四年(1898),他结束了科班学徒生活,正式出科。此时的魏联升不仅出落成为姿容出众的美男子,而且练就了超人的演戏本领。同年,他辞别了与他相伴6年、情同慈父的纪发老师,来到梆子名家荟萃、好角如云的天津卫,开始了独立搭班的艺术生涯。
高徒成名家
过去的戏班里流传着一句话:“搭班如投胎。”意思是说,艺徒出师后去独立搭班,到处都会碰上困难,吃这碗戏饭相当不容易。可是魏联升到天津之后,却很容易地就搭入了坐落在北门里大街的金声园戏班,工老生。他年纪轻,相貌英俊,扮出戏来格外漂亮,登上戏台不用开口,单凭他那副俊俏模样也够讨人喜欢的。他还有一副难得的好嗓子,就是普普通通的板式腔调,从他嘴里唱出来也比别人唱得甜美,高音不吵不噪,低音也能迂回。所有这些,在当时的男性演员里是不多见的。正因为他具有这些得天独厚的条件,使他一到天津就站住了脚,用戏班里的行话说这叫做“有人缘儿”。
魏联升在金声园连获成功,引起各地经励科(旧时,戏园子、戏班子里负责约角、组班的人)的兴趣。没过几个月,他就被请到营口献艺。返津后,改搭位于河东奥租界的东天仙戏班。在这里他结识了正称雄于天津剧坛的前辈小茶壶(吴永顺)和何达子(何景云)。这两位艺术家在唱功和演技方面都有相当深厚的造诣,是河北梆子发展过程中举足轻重的人物。魏联升同他们交往,观摩他们演出,还从他们那里“偷艺”,使他眼界大开,见识骤增。好学精神和上进心驱使他出师后仍坚持学艺,他向梆子剧种的名家学,也向皮黄艺人学;他向生行演员学,也向旦行演员学。凡别人之长处,他都要认真加以研究。他学习别人的艺术并不“死学”,而是一面认真揣摩前辈名家真功所在,一面研究如何开创适应天津观众欣赏趣味的新路。他不想吃别人嚼过的馍,立志走自己的路。为达此目的,他向一切比他有成就的人求学问艺,广泛吸收他人唱、做之长处,再根据自己的嗓音条件去发挥、改造。他在舞台实践中不断地探索、尝试,使传统的声腔板式、旋律结构以及演唱技法,都出现许多变化。他在这样反复变革的过程中,逐步形成特色独具的演唱风格。
还是在魏联升未到天津以前,有一位唱梆子老生的演员,本名郭宝臣,艺名元元红,在北京的戏台上早已经大红大紫。魏联升羡慕这位先生功成名就,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为郭宝臣那样走红的梆子艺人。他在天津闯荡了几年,名声大振之后,在他22岁那年,也打出“元元红”的牌子,意在据守天津,与北京的这位前辈同行平分秋色。正如他所期望得那样,由于他不懈地努力,他的愿望变成了现实。时人为区别这两位同一艺名的梆子演员,称在先的那位郭宝臣为老元元红,称其后的这位魏连升为小元元红。被人称做小元元红的魏联升,在天津和其他一些地方的名望,远远超过了先于他成名的那位老元元红。
魏联升的艺术成就表现在他对河北梆子声腔、音乐、宾白、表演技巧等多方面的贡献。而最为引人瞩目的还是在演唱方面。他的唱韵味缠绵悱恻,高低起伏幅度大,行腔中巧妙加入衬字,甩腔、拉腔痛快淋漓,叙事性唱段又唱得抒情、俏美。高音的地方多使用背工(假声),落音时使用本工(真声),真假声衔接自然、顺畅,华彩间有凌厉,激昂不失优美。他的声腔美都体现在自然之中,不见矫揉造作。其次,他在唱、念中毅然舍弃山陕派、直隶派所保持的浓重的山陕语音,易为河北地方语音,不“酸”不“侉”,字正腔圆。他还剔除所演剧目里的水词、拗口词,变一段唱多道辙为一辙到底。这些改进,有力地推动了河北梆子声腔、音乐的发展,形成河北梆子老生行当的一支新流派。这个流派就是由魏联升创建、延传至今仍然为人们所称道的“元(元元红)派”。元派形成之后,不仅受到天津观众的欢迎,同时也为同行们所效法。上海《十日戏剧》载文评称:“此调一出,风尚所趋,全是元元红派。于是离开老路梆子,单独树立一派。”
当年,在元元红(魏联升)的带动下,天津的许多河北梆子艺人,对老派梆子进行了较为全面的改革。很快,包括坤伶扮演旦行角色在内的一种新派梆子在天津形成,这就是后人所称谓的天津卫派梆子。卫派梆子在逐渐完善中丰富、发展,成为河北梆子的一个流派。元派老生艺术又是卫派梆子的重要组成部分,其地位持续到现在始终未变。当年不论是天津、北京、直隶或是东北各地的老生演员,十之八九均学元派。又由于魏联升的唱腔,在传统的基础上多有发展,但旋律风格和调式色彩仍与传统的旦行唱腔保持高度的统一性,所以,女伶兴起之后学唱元派声腔艺术的女演员更是普遍。在天津,学元派成绩最显著者,如魏联升女徒小香水(李佩云),后来成为河北梆子的宗匠。女伶小瑞芳,以及银达子,也都因学魏成名。以模仿魏联升而名噪剧坛的票友王金城,下海后风靡一时,他曾与名伶秦凤云、刘香玉合作,分别在国内和日本灌制了许多张唱片。
魏联升的艺术成就,除唱功方面外,还表现在他的做工上。清末民初时候的天津戏曲舞台,时兴梆、黄“两下锅”,许多造诣深厚的皮黄演员都与梆子演员同台合演。艺人们彼此相帮,互相借鉴,关系十分密切。魏联升在与皮黄演员合作中,随时注意吸取别人的长处为我所用,弥补了他自身的缺欠。人们称赞他水袖技巧表演精到,眼神的运用传情达意,擅于用面部情绪的变化刻画人物心理状态等等。殊不知他这些演技,都是在那个时候向皮黄艺人请教,或看皮黄艺人表演受到启发后练就的。同班皮黄名演员李吉瑞演《请宋灵》,做戏非常有情绪,台下观众每每被感动得掩面哭泣。这使魏联升震动很大,懂得了演员在舞台上不光是表现技巧,更重要的是真实地展示剧中人的感情,这样才能打动观众的心。从此,他努力锻炼运用不同的情绪处理,塑造不同的人物形象。再登台演戏,他不光是注意做工的稳重、大方等外在形式美,更注意运用恰如其分的演技,把人物的精神面貌体现来,争取收到震撼人心的艺术效果。他在这方面的成就,给观众留下了久久难忘的印象。直到他逝世20多年后的1944年,天津戏迷还在《新天津报》上著文,回忆当年魏联升演《探母》的精彩表演,文中写道:“至见娘一场,他不但脸上有戏,跪步、甩发情势紧张,唱做细腻,均非今日皮黄所能企及。唱工则回肠荡气,曲折有致。台下观众凡富于感情者,莫不掬同情伤心热泪,可见感人之深有如此哉!”由于内因和外因的促成,魏联升在短短的几年当中,在天津扎下了非常深厚的根基,成为内行和外行都拥戴的梆子老生行当一代宗师。
声名传四海
魏联升成名前后,天津是他主要的活动阵地。他是在这块土地上吸吮营养,从一棵小苗长成大树的。起初,他常与著名男旦角演员小秃红(訾桐云)、小马五、黄福山合作,后来女演员兴起,与他经常合作者多是小香水、小荣福等人。演出场所有元升园、协盛园、东天仙、下天仙、广和楼等戏园。每次他登台演出的戏报贴出之后,观众总是蜂拥而至,戏园门前车水马龙,非常热闹。已故戏曲活动家张伯驹先生生前所著《红毹纪梦诗话》中有诗称道:“梆子皮黄共一班,永龙关胜众人传。元元红与小荣福,钟鼓楼东别有天。”这里所记述清末在天津鼓楼东元升园合作演出时的景况,前两句是说皮黄著名演员程永龙主演的京剧《收关胜》,后两句说的是元元红(魏联升)和小荣福。清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天津东天仙戏园以月包银1200块,约邀魏联升与著名皮黄演员李吉瑞并列头牌,合组戏班,从李吉瑞、魏联升的名字中各抽出一个吉字与升字,联到一起,命名为吉升班。李吉瑞出身于直隶省文安县的吉利科班,最初学的是直隶梆子,出科后在天津从艺,成为在全国享大名的京剧武生宗师。李吉瑞、魏联升联袂领班,皮黄梆子“两下锅”,可见实力之强大。吉升班的演员,还有小香水、高福安、尚和玉、小荣福、王克琴等人,都是彼时享誉京、津的名角,阵容相当整齐。
宣统二年(1910),北京双庆班到津演于凤鸣茶园,特邀魏联升协助,使这个营业原本困难的京班扭转了局面。后来,小秃红、程永龙、赵紫云、何翠宝、花想容等名演员也参加了这个戏班。班名改成凤鸣班,并一下子在天津红了起来,成为当时在天津颇有声誉的大班之一。同年6月,皮黄老前辈孙菊仙在该班演出,以《搜孤救孤》为元元红唱开场戏。
魏联升不仅在天津、北京享名,在上海、奉天(今沈阳)、哈尔滨等地影响也很广泛。随着声名的远扬,各地到津邀聘他的成班人络绎不绝。庚子年(1900)他在营口演出,“台上清歌一曲,四座为之击节”。一日演《鞭打芦花》,台下观众“有饮泣不能仰视者”。光绪三十三年(1907),上海春桂园到津邀请他,开口就许诺月包银800块,这在女伶大兴之前的梆子界实属绝无仅有。他在上海受到极特殊的接待,观众热情的程度连他自己都感到惊异。每场演出,“观者如堵,几无立足之地”。元元红和他所演的梆子戏,一时间成为沪上民众街谈巷议的话题。当年各地出版的报刊、书籍,评价其艺的文章相当多,其中有把他称做“秦腔泰斗,天下第一”者。魏联升擅演《四郎探母》、《南北合》、《战北原》、《芦花记》、《杀庙》、《南天门》、《汾河湾》、《斩子》、《让成都》、《桑园会》等剧目。根据当年的戏单统计,他经常换演的剧目有30多出。他在这些戏里的许多唱段,经百代、老晋隆、哥伦比亚、乌利文等唱片公司灌制成唱片,在社会上流传广泛。这些唱片,至今成为研究河北梆子声腔艺术发展历史的宝贵音响资料。
失足后悔迟
魏联升青年时代私生活不检点,由此导致他终生不幸,不仅影响了他的演艺事业,甚至断送了他年轻的生命。1907年在上海春桂园演戏时,名妓雪荫轩再三差人到后台,请求与魏联升会面。魏联升初到南方大商埠,不敢轻举妄动,拒绝同青楼女子交往,雪荫轩收买流氓十数人,趁魏联升演完夜戏归途中,用绑架方式将其押至妓院。“倒贴万元,以身嫁之”。这件事,当年在上海轰动一时。这是魏联升堕入歧途之始。魏联升人还在上海,他与雪荫轩的风流韵事已经传到天津。他返津后,声名早就传开。这不仅没有造成他身败名裂,反倒使他更具有号召力。每有演出,观众越发争先恐后。其中许多人并非为欣赏艺术而来,目的是专来见识魏联升其人,尤其是众多的女看客。达官显贵家的太太、小姐坐在台下,一见魏联升出场,竞相往台上扔手绢、金戒指。魏联升之名越传越响,赶到戏园看他演戏的人也越来越多。这使天津城里一些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士大为恼火。一些人借助于新闻报纸大造舆论,要求当局限制魏联升登台演戏。1910年3月,《天津白话报》刊登署名为何端新、王子良的公开信,谩骂在元升园演戏的元元红为淫伶,指责他所演《汾河湾》、《桑园会》、《三疑记》系淫戏,“与风化人心大有妨害”。呼吁“速将该优伶驱逐境外,则地方幸甚,青年男女幸甚”。但元升园东家不予理睬,任凭报界谩骂,也无人奈何他。
民国初年,天津城里鼓楼东,有盐商姚序东。该人妻妾很多,内有海银桂者,系青楼出身,年少风流,长得标致。姚序东另娶新欢后海银桂失宠。她愤世不公,几欲寻死,恰巧魏联升名动津沽,海银桂出于好奇,决意看个究竟,遂到元升园观看演出。她见魏联升容貌果然非凡,演技也高超,不由自主地为之倾倒,经过奶妈帮助,她很快就达到与魏联升私通的目的。此事为姚序东得知,姚买通探访局,将魏联升拘禁,于清宣统三年(1911)六月二十三日游街示众。姚序东余愤未平,又出巨资贿赂当局。督宪陈制军于六月二十九日(公历7月18日),判罚魏联升苦役10年,由警务公所交习艺所关押。当时有人认为判罚过重,有人忿忿不平地在报上著文,揭露“此次社会中必欲大张其事,严行惩办者,大都艳妾众多之人,遇此惊心动魄之事,正恐海银桂第二出现。至于维持风化,犹其次焉者也”。
魏联升被关进习艺所不久,津郊大旱,饿殍遍野。独流地方乡绅操办赈灾义演。有一富户张二爷愿捐大笔款项,但他喜听梆子,非魏联升演唱不捐。而魏又收押在监,操办人托了许多人说情释放也无济于事。恰巧任江南提督的张勋大帅在津,他家有一乔姓理发师,常出入张宅为张勋的四姨太太剪发梳头。人们说服乔请四姨太太从中斡旋。四姨太太答应爽快,将众乡绅保释元元红的呈子送张勋过目。张勋原是梆子戏迷(他的小妾王克琴,就是著名的河北梆子演员),对魏联升的事早有耳闻。他随手填好名片,差人送到习艺所。就这样,魏联升被保释出监,为独流组织的赈灾义演后,又继续在天津的戏园子唱起戏来。魏联升自打出狱后,屡遭不速之客的突然袭击,或于演戏时无端受辱。想到自己的过失,他也只好忍气吞声,不予理会。
1913年2月,他与挚友赵春甫在河东区的一家烟馆吸毒,因不堪受辱,与寻衅的刘二、苏元善两个无赖发生口角,进而持械格斗起来。魏联升由赵春甫相帮用刀将刘二扎成重伤。2月26日天津地方检察厅堂讯,因刘二的顶心、左胯、右腿和各有刀伤一处,伤势严重,暂令抬回休养,当即函请探访局将魏联升拘捕入狱。不久,公布裁定,判处魏联升苦役20年,非6000元大洋不能赎身。当时,天津有一著名女演员何翠宝,天津人,早年从养母张姓。学戏后,工武生,得过名家传授。她眉目姣好,身手矫健,扮相英俊俏丽兼而有之。起初她是以张翠宝之名唱《盗御马》、《拿高登》等剧目,还演《独木关》、《翠屏山》等难度颇大的流派戏。先前她与魏联升同在吉升班时产生爱情,二人由好而婚,后又离异。听说魏联升被罚6000元大洋时,彼此虽然已断瓜葛,但何翠宝侠肝义胆,她怜惜魏的艺术前程,毅然以6000元大洋标价,自卖自身于山东伶界头面人物董茂卿(董茂卿乳名大领子,山东人,幼年拜七金子为师,擅演梆子刀马、花旦,长于《破洪州》、《双锁山》、《反延安》等靠把戏。他的艺名为紫灵芝,在山东很有名气,在上海、南京也有较大影响)。何翠宝以卖身所得赎魏联升出监。魏联升愧悔莫及,无颜在津久居,当即携眷去东北。此后以哈尔滨为基地,鬻艺于黑、吉、辽各地,并在那里赢得很高声誉。魏联升离津后,天津的权贵豪门办堂会,仍时常把他请来献艺。他每次到津,住的时间都不长,而且闭门谢客,演毕即离去。
命断哈尔滨
几经沧桑、挫折,对魏联升的打击很大。他决心痛改前非,专心致志于河北梆子艺术。遗憾的是,他虽然从此不近女色,却沾染上嗜毒恶习,导致身体状况一日不如一日。1919年4月,他到津料理个人私事,大新舞台邀他公开演了一场《战北原》,显见技艺大不如前。对此,津人深感惋惜。1921年他再临津门,底气更为不足,唱声多以巧腔对付。并且,他先天的眼病越加严重,已有一目失明。他在哈尔滨新舞台戏院演出时,台口设置地光灯,以辨别方向。他的夫人和女儿终日在他身边照料起居饮食。
当时,哈尔滨有一艳名三荷花的名妓,为当地恶霸姚锡九长期包占。三荷花酷爱河北梆子,魏联升演戏她更是非看不可。天长日久,引起一些人的嫉妒。他们编造出的种种流言蜚语,传到姚锡九的耳朵里,于是掀起醋海情波。姚认定魏联升在上海、天津早有前科,本性难改,却又苦于抓不到把柄,他对魏联升恨之入骨,必欲置魏于死地而后快。他雇佣刺客两名,装扮成贩毒品之人,以质好价低的烟土为诱饵,逐渐取信于魏联升和戏班里的人。经过一段往来,彼此稔熟,魏对他们便放松了警惕。1922年夏秋之交,魏联升夫人偕女儿回关里省亲,魏的身边少人照料。这天,新舞台戏院的台上正由赵松樵演出京剧《路遥知马力》,魏在后台候场,准备接演梆子《蝴蝶杯》,佣人通报“贩烟人”求见。魏将来人迎进后台的一间屋内,突然“贩烟人”掏出匕首,朝魏的两肋捅去,然后持凶器夺门而逃。魏当即倒在血泊之中。同班艺人马德成从门外经过,听见屋内有人呻吟,进门见状急退去,喊来班内同行,此时魏已气断身亡。
当日戏台上的《蝴蝶杯》改由同班艺人董吉川(京剧演员小盛春之父)替演。翌日,身着警服、足踏马靴的人对魏的遗体进行了拍照。后来得知,这是姚锡九闻讯后差人来验看真伪。魏联升无辜被害,凶手却逍遥法外。消息传到天津、北京,田际云(艺名响九霄)等名伶联合各地梨园界人士上告,替魏联升叫屈,奈何军阀割据,京官鞭长莫及,各级衙门又受了姚锡九的贿赂,无一肯为之申冤。事后,天津高等司法巡警王振和在天津伶界人士的请求下,出面将魏的尸首运回天津,葬在大红桥以北的屠宰局后面。
1948年哈尔滨解放,罪大恶极的姚锡九被人民政府镇压。魏联升沉冤26年,终于得到昭雪。
责任编辑 谢凤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