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左还是向右，化纤企业的两难选择

程　醉

化纤是指用天然高分子化合物或人工合成的高分子化合物为原料，经过制备纺丝原液、纺丝和后处理等工序制得的具有纺织性能的纤维。它具有强度高、耐磨、密度小弹性好、不发霉、不怕虫蛀、易洗快干等优点，一直以来，在我国各行各业特别是纺织服装行业大量运用。

但是，在化纤生产过程中，由于大量使用酸和碱，最终产生硫黄、硫酸、硫酸盐等有害物质，对环境造成很大污染；有些则是所用溶剂、介质对环境污染较为严重。随着国家相关保护环境的政策、法规出台，以及社会大众对环境保护的日益重视，化纤企业的污染便显得格外突出。

国家有关“环境保护”一票否决制的出台，使得如何来有效地解决我国化纤企业的污染问题和环境保护之间的矛盾，已经直接关系到化纤企业的生死。

触目惊心：化纤企业污染之罪

三门峡市是黄河进入河南省后流经的第一个城市，市区距黄河最近处不到一公里。举世瞩目的黄河第一坝“三门峡水电站大坝”就坐落在这个城市的上游。

2008年初春的一个清晨，三门峡市天气阴霾，街道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早起的行人。突然，从远处传来一阵悦耳的铃铛声。久居都市的人们应该很多年没有再听到过这马蹄铃的声音了，但当地人却似乎已经对这声音习以为常了。随着铃声的渐行渐近，一辆拉着很多饮用水桶的人力三轮车出现在了我们的视野里。

原来是送纯净水的车子，但随后车上插着的牌子上“井水”两个大字却让初到三门峡的人感觉到奇怪。井水也能卖钱？一个巨大的问号出现在大家的脑海里。然而，就在铃声飘过耳际之时，几乎是家家户户都打开了门，一家一桶地买了回去。不到半小时，这一车“井水”就变成了人民币揣进了卖水人的腰包。起来晚了的人家没有买到水也不着急，因为此人一会儿还要拉一车“井水”过来。

如果是在西北大漠缺水严重的地区遇到这样的情况可能没有人会觉得奇怪，但三门峡就在黄河边上，难道还能“守着黄河买水吃”？

“自来水太腥，没法喝，加半杯茶叶也压不下去那股怪味，只有买水喝。”旁边的人看到我们疑惑的表情解释道。原来，三门峡市自来水厂的水源是来自三门峡库区的黄河水。而近年来，黄河水被污染得已经非常严重了。据最新检测结果表明，干流三门峡坝下断面水质为劣五类，已经完全失去了地表水的使用功能。

目前，在三门峡市，以前乡下的农民到城里串亲戚，一般带些玉米穗、豌豆角等时鲜稀罕物作为礼品。但现在变了，很多农民进城带的是一大桶井水。

站在三门峡市的黄河边上，可以明显地看到一黑一黄两条污染带镶嵌在清澈的黄河水中。黑色的是城市污水，而黄色的那条是什么呢？当地人说，那就是化纤厂排的水。三门峡化纤厂1970年建厂，是一家年生产25000吨化纤制品的大型企业，每天要向黄河三门峡库区排放七八千吨工业废水。

三门峡市家家户户备有买水的塑料壶。泡茶做饭用的是矿泉水，洗衣冲厕所用的是自来水。

无独有偶，四川省简阳市简城镇民旺村曾经是远近闻名的“长寿村”， 那时村上90岁以上的老人就有十多个。但是，自从上世纪90年代，从沿海内迁了一家化纤厂来以后，这里的一切都变了。由于该企业对工业废水没有进行任何处理，直接挖了一条沟向外排放。致使沿途黑色的水上飘着油花，沟渠两边几米之内全是一片黑色，水草都不再生长。鱼儿全部死光。污水就这样奔涌着，日夜不停，流进民旺村，穿过田野村庄，最后进入沱江。

如今，民旺村平均每年死于癌症的人数达5人，附近村落死于癌症的人也很多。由于患癌症死亡的人逐渐增多，村里人的寿命越来越短，现在80岁以上的老人已经非常少。曾经的“长寿村”由于化纤企业的污染已经变成了“癌症村”。

生存压力、环境压力，孰重孰轻？

其实，包括化纤企业在内的所有人都知道环境保护对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重要性。饮鸩止渴的道理谁都懂得，但是化纤企业所面临的实际情况又不得不让他们做出这种“自己把自己慢慢毒死”的行为。

例如，前文所述之河南三门峡化纤厂，这个年产25000吨化纤制品的企业如果所有的工业废水全部经过处理之后排放，每天的污水处理费用大约在2万元左右，直接占到其生产成本的三分之一还多。可想而知，如果全部实现污水处理排放，这家企业就会马上“自己把自己饿死”。

另外，改革开放以来我国以高耗能、高污染的行业来拉动经济高速发展的模式，也导致了大部分化纤企业的思维惯性。有个小化纤企业的老板在得知国家将实行“达标排放”的规定之后，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从来就没听说过。”然而，没听说过的老虎最后还是真的来了。

随着环保部门的执法力度不断加强，几乎所有的化纤企业都按国家规定安装了污水处理设备，小部分没有能力安装的化纤企业被关停。但是，化纤企业安装了污水处理设备之后，就真的能一劳永逸地解决超标污水排放的问题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所谓的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部分化纤企业采取了各种各样的偷排办法来应对环保部门的监管。化纤污水处理设备一时间被人们戏称为对环保部门是“开机欢迎，关机欢送”，就是在有关部门来检查时，污水处理系统才开始正常运转，检查组前脚离厂，处理系统后脚关机。

“开机欢迎，关机欢送”已经成了许多化纤企业以及其他高污染行业企业迎接检查时的例行演出。

污水治理对化纤企业生产发展带来的制约也是显而易见的。

河南省三门峡化纤厂一位负责人抱怨说，自从企业严格实施污水达标排放后，几年来，企业光治污资金就投入6100多万元，以前他们在行业内属全国前三名，由于治污投入太大，拖住了发展后腿，目前已处于行业的中下游。

相对于三门峡化纤厂这样的大型国有企业来说，其他一些小化纤企业的环保压力就要小得多。

刘信文是重庆一家私营小化纤厂的老板，为了应付环保部门的监管，他可谓是绞尽脑汁。首先，他在自己的厂区里修建了一条地下排污暗道，暗道的出口在厂区外的一户农民家的猪圈里面。其次，他长期派人在村口唯一的一条进村公路上监视。只要发现检查组进村，刘信文马上就能得到报告。随后，他要么是立即开启污水处理设备，要么是马上停止生产。刘信文不可谓不是处处处心积虑地想尽一切办法偷排污水。

另外，当地部分领导干部对刘信文的做法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他们的思想里，发展经济还是凌驾于环境保护之上的。这些年以来，刘信文也曾经被查处过几次，但在地方保护主义的斡旋下，最多的一次也仅仅被罚了3000块钱。

对中小型化纤企业的污染查处力度“弱化”，直接又导致了这些企业的生产成本降低，产品价格对大型化纤企业形成了绝对的优势。于是，有些大型化纤企业也不得不开始偷排污水。目前，化纤行业的污水排放问题已经形成了恶性循环。

化纤市场竞争不规范。劳动、税收、环保等法律法规执行不平衡，部分化纤企业社会责任意识淡漠，造成了不同地区、不同企业间的不公平竞争，既加剧了部分地区低水平产能的扩张和原料供求矛盾，也影响了优势化纤企业竞争力的发挥。

难道，化纤企业的发展问题和环保问题真的就这样不可以调和吗？

治污减排与企业增效，一个都不能少

在进入新世纪之后，我们已经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环保对国家和人民的重要性。随着有关部门对包括化纤行业在内的所有污染企业实行“环保一票否决制”之后，国内很多化纤企业不得不开始考虑起企业的生存问题来。

2006年6月，国家发改委等十部门联合下发了《关于加快纺织行业结构调整促进产业升级若干意见的通知》。要求推进纺织清洁生产和节能降耗，提高资源利用效率，到2010年，单位产值纤维使用量下降20%，吨纤维耗水下降20%。加大染整、化纤等行业废水、废气污染治理力度，减少污染物排放总量，实现环境与社会的协调发展。

“不治污就要毁灭”。于是乎，一时间各个化纤企业开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地处杭嘉湖平原腹地的桐昆集团股份有限公司，是以生产涤纶长丝为主业的国内500强企业之一，连续8年涤纶长丝产量和销量稳居全国第一。桐昆曾经是个排污大户，当地人曾经戏言“麻雀飞进去，就地掉下来”。

该企业先后投入1200多万元治污。他们首先安装的两套汽提塔装置，一下子将聚酯废水的COD浓度从2万～3万毫克/升降至5000毫克/升。第二步，通过对污水处理设备的技术优化改造，将清洗废水和生活污水也一并处理，再加上在四大厂区各建一套生活污水预处理设施，使污水的COD浓度进一步降至70～300毫克/升之间，可以进入城市污水处理厂管网处理了。

经过这一系列整治之后，桐昆集团不但没有加大生产成本反而从中得到了实惠。首先，桐昆每年节约用水成本150万元以上。其次，将污水处理站通过汽体回收的醛类、醇类等多种烃类气体直接引入重油炉进行燃烧，每小时可节省重油60～80公斤，按一吨重油4500元左右计算，一年至少又节约成本230万元。

2008年，我国纺织业共有三项成果获国家科技进步奖，山东鲁泰集团就占据了其中两席，并且排在第一、第二位，其中包括环保节能项目“棉印染废水循环利用示范技术”。

色织产品丝光加工后的碱液回用较困难，是纺织企业面临的主要环保课题。2008年，鲁泰开发出两套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碱回收装置。此装置具有低消耗、处理量大、回收效率高的特点，所产生的冷却水、冷凝水、碱蒸馏水及液碱再次循环利用，回收循环利用率达80%以上，每年可节约浓硫酸13186.6吨、回收液碱10550.6吨、冷却水42万吨，每年节约2100万元。

当然，上述两家企业仅仅只是我国已经成功实现排污与环保双赢的化纤企业中的缩影。目前，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化纤企业成功实现这一目标。但是，也有相当多的小型化纤企业按照“环保一票否决制”被政府陆续关停并转。

日前，国家发改委有关负责人指出，随着产业规模的扩大和市场需求的变化，资源、环境约束加剧，自主创新不足等原因导致的结构性矛盾成为当前制约纺织行业发展的突出问题。资源、环境约束对产业发展形成较大制约。棉花、化纤原料缺口不断加大，纺织用水量已居制造业前列，而水的重复利用率却远远落后于制造业平均水平。“十一五”纺织清洁生产、废水治理任务极为繁重。

随着经济社会的可持续发展，国家的各项环保要求肯定也要逐渐提高。但愿我们中国的化纤企业不总是跟在环保政策后面跑，而是做得比国家标准更好一点。中国的化纤企业要跑到前头去，也只有这样，才能为我国化纤行业赢得更大的发展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