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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中国社会认同的建构、消解与再建构

2009-03-24

新闻爱好者 2009年2期
关键词:建构意义改革

朱 飞

在当代全球化狂飙突进的时代背景下,社会认同(social identity)正在成为一个问题。全球化带来了民族—国家内部阶层的高度分化,加之市场经济带来的“消费文化”在市民生活中萌生、扩张,淡化了心灵交流的价值,产生的社会结果是人与人之间的物理距离在拉近而心理距离在变远,社会对原有意义系统的认同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传统的核心价值体系逐渐成为被对话的一方,“我是谁”、“我属于哪个群体”的认同问题成为社会共同关注的问题。一言以蔽之,我们正逐步进入鲍曼所谓的“流动的现代性”中,即一个全面相对化、没有确定性和固定的港湾、各种风险日益增多且防不胜防的生活情境中。这些变化不仅表现为人们的价值取向多元化,而且还引发了人们对现实和未来的境遇作出不同的解释和预测,在一定程度上,这种社会认同“主体性焦虑”刺激了民族—国家内群体社会认同意识的觉醒。“社会认同何以可能”的问题不仅关涉现代和后现代条件下个人的“本体性安全”和“本体性焦虑”,同时还关涉全球化条件下具体的社会或者组织如何实现自身的再团结,以提升自身在各种新的社会竞争场域中的驾驭能力。

中国60年的“社会认同”发展简史

在当今中国,社会认同的集中表征为民族—国家认同,它主要包括两个基本内涵:“中国人”认同与社会主义价值体系的认同。对社会认同进行中观层面的结构视野的分析,可以发现社会认同主要由三大基础性领域支撑——社会福利系统(经济维度)、社会组织系统(政治维度)和社会意义系统(文化维度)。社会认同的成功建构有赖于这三大支撑体系在结构和功能上的相互支持、相互协调和相互强化。其中,社会意义系统与社会认同之间的同质性最强,在今天几乎每一个民族国家都高度重视意识形态建设的语境下,建构社会认同——民族国家认同——实质上就集中表现为国家层面的意识形态如何为理性和反思能力日益提高的民众接受并内化。

新中国成立近60年来,分别以改革开放和市场经济体制改革为分水岭,基础层面的社会认同可以划分为高度匹配、基本匹配、快速分化三个阶段。

在1949~1978年间,社会认同以阶级认同为轴心,体现为人民对国家的总体性认同在基础性领域的三个方面高度匹配:在封闭的计划经济体制和不发达的生产力水平条件下,人们的社会生活被要求的是信奉共产主义理想境界、遵循平均主义的分配原则和集体主义的组织方式。在这种背景下,社会成员间的相互依赖度很高,人们的归属感和方向性明确,民族自豪感高涨。

1978年以来,“改革”取代“革命”成为中国国家意识形态层面最为重要的内容之一。早期的改革理念的基本内容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发展是硬道理”、“效率优先,兼顾公平”、“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在这些理念指导下的一系列改革措施的实践使得中国社会的福利水平普遍得以提升,也逐步改变了改革前中国社会的基本组织方式,以使社会组织方式能够服务于社会改革这盘大棋。因此,在改革早期,社会认同的三大基础性领域虽然都有变化,但仍处于比较匹配的均衡状态,从而成功生产出较高的社会认同,因而才有了《春天的故事》等主旋律歌曲的走红以及民众对改革开放的热情。

这种功能匹配的社会认同形态在改革开放后期逐渐发生了变化。自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以来,中国社会的经济福利系统、政治组织系统和文化意义系统之间不匹配的关系逐渐凸显,国家自身建设和市场效率的提升对于获得广大国民的社会认同越来越困难,导致基础层面的社会认同难以对社会整合提供强有力的支持。当改革进入世纪之交的时候,一方面是社会组织方式中的单位制基本废除,而妨碍公民平等的户籍制度依然存留;另一方面则是伴随着单位制的废除而被取消的传统社会福利制度并没有新的、有效的替代制度出现,同时还在各阶层之间出现了财富占有的严重不均衡,效率几乎完全取代了社会公平的位置。在这种背景下,改革的社会意义系统同社会福利系统以及社会组织系统之间原有的匹配出现了裂痕,社会认同的三大支撑体系呈现出结构错位、功能不匹配的状态,舆论界开始提出对改革的反思。这种反思实质上是人们对20世纪80年代初期达成的改革开放意识形态在世纪之交的中国的具体表现的不认同。

为什么新中国成立后的社会认同经历了“高度认同——总体上认同——逐渐不认同”这样一条认同度趋于下降的道路呢?

从构建有效的社会认同的角度看,需要进一步厘清社会认同三大支撑体系之间具体的功能关系。

如前所述,意义系统同社会认同的关系最为密切,即社会认同的本质属性是文化认同,社会认同问题,也就是意义系统与社会认同的有效对接问题。决定社会认同与文化认同对接的条件是什么呢?涂尔干在《社会分工论》中认为:“每个民族的道德准则都是受他们的生活条件决定的。倘若我们把另一种道德反复灌输给他们,不管这种道德高尚到什么地步,这个民族都会土崩瓦解,所有个人也会痛苦地感受到这种混乱的状况。”从社会认同的角度看,这段话可以回答“如何在现代性条件下建构社会认同”这个问题:在现代社会,一种抽象的道德准则(属于社会意义系统)要被民众所认同是需要前提的,这个前提就是民众的具体的现实生活条件。如果意义系统提供主体所提供的抽象的社会意义系统与具体的实际物质和自由条件(主要表征为社会福利系统和社会组织系统)不相符合,即使所提供的意义系统本身再严密、意义灌输过程(宣传)再周密,也只是让民众看到水中月、镜中花,建构社会认同的结果只能是无功而返,甚至还会造成个人的痛苦和民族的瓦解。

我们可以得出结论:我国改革开放的具体成果与抽象理念之间的契合度决定了我国社会认同三大支撑领域的匹配度,并进一步决定了人民对国家改革发展的满意度、认同度。

当代中国社会认同的再建构:政府的行动

新中国成立近60年来,政府在我国社会认同三大支撑领域的建构过程中始终发挥着主导作用。中国社会在经历了30年跳跃式的经济体制改革和渐进式的政治体制改革之后,相对滞后的社会体制改革和文化体制改革被提上了社会的议事日程。当前社会发展的一个重要议题是“如何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背景下,有效地调适不同群体间的利益关系,重建社会生活新秩序”。对于这个主题的贴切回应,将大大提升我国的社会认同水平,化解“认同危机”,为经济社会的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提供基础性支撑。

为回应这一主题,一种“新改革共识”在中国社会意义系统内部逐渐成为主流——发展要科学,要坚持“以人为本”,通过“统筹兼顾”,做到“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改革要“更加注重社会公平,使全体人民共享改革发展成果”,最终目标是“努力形成全体人民各尽其能、各得其所而又和谐相处的局面”。在积极构建这种抽象的社会意义系统的同时,政府出台了一系列政策和举措:一方面努力重建社会福利系统,如深化收入分配制度改革、取消农业税、免除义务教育收费、初步建立覆盖城乡的公共卫生体系和基本医疗服务体系、加快建立覆盖城乡居民的社会保障体系和住房保障体系,等等;另一方面积极改革社会组织系统,如全面推进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推动城乡社区建设、鼓励民间社会组织发育、推动户籍制度改革、加快行政管理体制改革,等等。看得见、摸得着的民生改善初见成效,老百姓获得了实实在在的利益。因此,社会认同成为可能,实现了社会福利系统、社会组织系统与社会意义系统的成功对接,其结果自然是“科学发展观”与“和谐社会”理念作为一种新的意识形态逐渐为民众所认同,社会生产出一种“新改革共识”,这种共识因其具有“潜在的模式维持功能”而能够反过来进一步推动社会福利系统的建设和社会组织系统的改革。

政府在重建社会认同方面的行动主要集中在三个方面:其一,变革社会意义系统——建设涵盖面更广、包容性更强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与和谐文化体系;其二,变革社会福利系统——提升社会成员对现实福利条件的满意度;其三,变革社会组织系统——重视社会治理结构的更新以适应新的时代特征。

当代中国社会认同的再建构:民间社会的行动

在中国改革开放30年社会组织系统的历史演进中,民间组织是一个特殊而普遍的现象。民间组织,属于独立于国家体系之政府部门、市场体系之企业部门以外的公民社会部门,或称为非营利部门、第三部门,在社会转型过程中由各个不同社会阶层的公民自发成立,在一定程度上具有非营利性、非政府性和社会性特征的各种组织形式及其网络形态。

在20世纪80年代,民间组织主要指伴随改革开放涌现出的各种社会团体,一般以学会、协会、基金会等形式出现,它们和各类公司企业一样,虽独立于党政体系之外,但又往往依存于各级党政部门。

20世纪90年代后,随着中国步入市场经济轨道,政府改革的进程加快,社会转型也全面展开,这时候的民间组织开始呈现出越来越多的民间性特征,也逐渐凸显出它们有别于企业的非营利性特征。

进入21世纪,随着构建和谐社会战略目标的提出,各种民间组织更加广泛地参与到国家和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以及其他各领域的公共治理中,一方面努力发挥其不同于党政机关的非政府组织的制度优势,以及不同于企业的非营利性、公益性的治理优势,另一方面又努力构建和党政部门、企业部门之间的跨部门合作框架,在合作互动中推进和谐社会的建设。在改革开放深入发展、市场经济逐渐成熟、社会转型全面展开的进程中,民间组织越来越发展成为与国家体系、市场体系相对独立,同时又相互依存、相互渗透和共同发展的公民社会部门。

2008年,是我国公民社会发展迅速的一年。南方雪灾,中国人度过了一个“雪寒”而“血热”的冬天,“中国情”感天动地;“藏独”骚乱和全球奥运圣火传递受扰,“中国心”紧紧相连,彰显民族国家认同的强大凝聚力和向心力;汶川大地震,我国政府和人民同心同德,多难兴邦,“中国精神”赢得了全世界的尊重;北京奥运会,中国人以经受心灵洗礼后的全新姿态,向世界展示我们伟大民族自强不息、自信开放、走向未来的“中华风范”和“中国气象”。

公民意识是在现代社会法治条件下形成的民众意识,它既体现了公民对于国家和社会的责任感,也包含着对自我与他人权利和价值的意识,包含民主法治、自由平等、公平正义的理念。当代中国公民意识的觉醒和公民社会的发育,使得我国的社会治理结构与时俱进,现代文明社会的民主进程加快,社会认同的组织系统得以完善和发展。

当代中国社会认同的再建构:大众传媒的行动

在当代中国社会意义系统的再建过程中,大众传媒无疑担当了极其重要的角色。国家的主流文化价值体系需要借助大众传媒进行“创新扩散”,我国的大众传媒也要在社会文化认同的建构过程中体现自身价值,并以这种价值为基础拓展自身的竞争力。

近年来我国“民生新闻”的异军突起、传媒的“人文主义”复归等各种传媒现象就是当代社会意义系统重建的重要组成部分。

中国社会认同的文化基因就像永不消逝的电波,即使是在全球化语境下,仍然传递着我们的文化密码,只不过这个密码需要在一个更加开放的平台上读取出来,而搭建这个破译文化密码的开放平台,需要政府、媒体、公众的新的集体合作能力,而这种能力其实是一种适用于多主体框架治理结构的互动机制。这种互动机制的形成将意味着社会的实际发育,可以促成一个由政府、公众、媒体共同致力于其间的、具有自身运作逻辑的社会自我调适系统的出现。这个系统的积极运作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帮助人们抵御现代社会发展的风险,也可以为全球化背景下的社会建设提供基础性支持。

当代中国社会认同的建构与消解还会不断继续下去。正是在这种建构、消解、再建构、再消解的循环进程中,中国社会认同的经济福利系统、政治组织系统和文化意义系统等三大支撑系统才能够保持一种长久的动态平衡,社会认同体系内的博弈和张力才得以维系社会整体系统的改革、发展和稳定。而只有政府、民间社会、大众传媒共同建设社会认同的基础性领域,才能最终形成“社会和谐人人有责、和谐社会人人共享”的生动局面。

参考文献:

1.李友梅等:《社会认同:一种结构视野的分析》,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

2.王名:《中国民间组织30年:走向公民社会(1978-2008)》,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8年版。

(作者为复旦大学新闻学院2006级传播学硕士研究生)

编校:施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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