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文化研究的新成果
2009-03-24徐强
徐 强
摘要作为中国文化传统的一个小小侧面,书名文化具有悠久的历史、丰富的内涵和独特的文化价值。1998年出版的《中国古今书名释义辞典》曾因创始之功名重学界,而经大规模扩编的《中国书名释义大辞典》则将书名文化研究推向一个新的高度。两相对照,后者在词条构成、材料采摭、释义准确性、学术性等诸多方面都有显著变化。在若干细部上则留下些微缺憾。
关键词《中国书名释义大辞典》书名文化工具书释义
1992年,山东友谊书社(山东友谊出版社的前身)出版了一部既别致又精致的工具书——《中国古今书名释义辞典》(赵传仁、鲍延毅、葛增福主编,以下简称《辞典》),受到文史界人士和广大文科爱好者的好评,并荣获全国高校首届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优秀成果二等奖。从1998年开始,是书编写组开始扩编工作,历时十年始竣工。如今,这部被列入国家“十五”重点图书出版规划的《中国书名释义大辞典》终于面世(山东友谊出版社2007年出版,以下简称《大辞典》)。
中国是世界上典籍文献最丰富的国家之一。书名文化应当是中华文化的一个侧面。即便是这一个小小侧面也是何等丰富和有趣!可以说,每本书的名字背后,都有一番良苦的用心:或以立意取胜,或以修辞见长;或朴拙,或灵巧;或微言大义,或轻松戏谑……不一而足。总之,“挖空心思”取一个独特的名字是历代著书者的一个传统,这个名字里要么反映作者的性情,要么见出历史风云的消息。古人讲“名正而言顺”、“循名责实”,那么,读一部书,岂可以轻忽它的名字?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辞典》找准了自己独特的角度。集传统的词语诠释、诗文典故、人名、地名、职官名、室名别号、书目提要等各类工具书之精华,又站在上述各类的边缘,从“书名释义”的角度,钩沉索隐,详解奥义,条贯古今,别开生面地展示了书名文化的洋洋大观,满足了读者需要,填补了文献工具书的一个空白,也为书名文化研究立开创之功。
十几年来,《辞典》是笔者案头常备的工具书。今获新版《大辞典》,两相对照,发现其在继承发扬《辞典》特色的基础上又有诸多新变化,愈臻精良。
从《辞典》到《大辞典》,变化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词条增加与删减。词条增加是最主要的变化。《辞典》收词3200余条,共90万字;《大辞典》收词7000条,共256万余字。条目数和规模都达到原来的二三倍。词条删减者偶亦有之,往往是谨慎斟酌的结果。如《辞典》既有《艺概》条,又有《书概》条。事实上后者是前者的一部分。倘使该条成立,那书中其他部分如“文概”、“诗概”、“赋概”、“词曲概”、“经义概”等都值得单立条目,何以《辞典》中并未如此做呢?《大辞典》显然于此做了全盘考虑,删掉了《书概》类条目。经过这类合情合理的增删,《大辞典》词条的构成,允称丰富而精当。
《大辞典》每条都增加了作者介绍,而且尽量注出材料出处;对原书的评述部分也有所增强;版本著录更全面。书称“书名释义大辞典”,按说像《辞典》那样不介绍作者也无不当,但由于书名含义往往与作者身世、际遇等有密切联系,且有些书的作者往往非一般读者所熟悉,如能捎带介绍,则可省却读者翻检他书之劳。《大辞典》照顾了这一需要。增加这部分内容想来不是容易之事,从每条注出的材料出处(这本身就是良好学风的表现)看,编写人员并不依赖一般的二手材料,而尽量从原始文献中选择适合的材料缩编成作者小传。总体看来,关于作者的介绍简约而全面,符合本书特点。相应地,书后又附了作者索引,这给读者提供了巨大的方便。内容评价的强化,就像李学勤先生在序言中所说的那样,使该书“兼有解题提要的作用了”。《辞典》也许是因为考虑到满足一般读者的需求,著录版本较为简略,有的古籍甚至省略较重要的版本,只介绍常见的排印本。《大辞典》则逐条增加了版本的内容、经选择标出常见和重要版本,有的孤本和珍本书则注明所在藏书单位,这就更能满足专业研究者的参考需要。
精于校核,审慎辨析,保证释义的准确性、学术性。学术可靠性是衡量一部辞书的最根本标准,也是《辞典》获得好评的主要原因。看得出《大辞典》的增订过程中是高标准的,不仅新增条目严格保证质量,旧条目也一一审核,使更上层楼。如《西湖老人繁胜录》条的释文主要引孙毓修《涵芬楼秘笈》本《西湖老人繁胜录跋》。孙跋把《繁胜录》与行世相关诸书(宋之记录行都之书,包括耐德翁《都城记胜》、吴自牧《梦粱录》、周密《武林旧事》等)加以比较,特别是与耐德翁书关于临安称谓的比较,考出《繁胜录》成书时间早于耐德翁等诸书,从而得出“惟老人此书得之目睹”,而其他诸书不过是“皆作于沧桑之后,一二遗老怊怅旧游,流传佳话”的结论。赖此有说服力的考证,诸书高下立判,《繁胜录》的可信性和学术价值也即不言而喻了。找到这样权威而又贴切的材料显然需要编写者的慧眼。但《辞典》引用孙文时只引后半部分,即关于《繁胜录》如何不称临安为“都城”一节,省略了关于西湖老人、耐德翁所处时代的考证,则结论在一般读者看来未免费解。《大辞典》将整段悉数引用,语意完整,使书名释义十分到位。又如《玉台新咏》条,《辞典》称其为“现存较早的诗歌总集”,《大辞典》改为“现存较早的有关妇女诗歌总集”,界定更为准确。《辞典》对“玉台”的释义除征引《文选》李善注“殿与台名”并云后引申为“泛指宫廷台观”外,又引《中国古典文学名著题解》的相近释义。《大辞典》删掉后一征引,又增添“据近人考证,此书是为梁元帝徐妃排忧解闷而辑,故多闺阁艳情之作”一句。这就既避免了重复信息,又通过新的有效信息,将书名与书籍内容密切关联起来了。
《大辞典》更加突出地贴近“书名释义”。《辞典》虽然在此方面颇有成效,但由于成于众人之手,仍有个别词条留下缺憾。笔者使用中陆续发现了数条,这次在《大辞典》中一一对照,发现已悉数订正。例如对《艺舟双楫》、《广艺舟双楫》两书名的解释,《辞典》都只有作者简介、书论观点及该书版本,而对普通读者不易理解的“双楫”却避而未谈。《大辞典》在《艺舟双楫》条则给出了两种解释:一是“划船工具。此书论书法艺术,给人以指导,可将学者渡到彼岸”;二是“或日双楫,谓作文、作书两艺”。这就有了合理有据的解释。《广艺舟双楫》条则以“参见”方式提供链接。笔者第一次接触《五杂俎》书名时曾通过《辞典》查阅书名释义,但只发现了《五杂组》。后接触原书及相关资料知道是书名称有两种写法。《大辞典》中加了“组或作俎”四字。这样的修订笔者发现了很多。仅从这些小小的细节,就看出编写者的细心。
《大辞典》对作者的介绍更为翔实客观,凸显工具书的公正性、资料性。作为文史工具书理应以提供翔实的资料为己任,对人物的品评要放眼长远,力求经得起时间的考验,而应尽量避免带有政治色彩的论断。前些年的一些工具书往往因一些辞条政治色彩过于浓厚而受诟病,由于形势不断变化,屡屡因“过时”而陷于尴尬。现在有些大型工具书的修订,在这方面多有改进,这是工具书“学术回归”的良性表现。《大辞典》在这方面也体现出了这一自觉。例如《沫若文集》条,《辞典》对作者郭沫若的介绍只有“作者是我国现代杰出的文学家、历史学家、革命的思想家和著名的社会活动家;是继鲁迅之后我国思想文化战线的又一面光辉旗帜”一句。而《大辞典》删掉了这一带有强烈意识形态色彩而显空泛的评价,代之以作者生平行状和业绩的介绍。这是值得赞许的。
当然,《大辞典》也非十全十美,要者有三:
一是全书很少标音,对读者略有不便,毕竟有很多词条书名用字生僻。
二是“凡例”称收条目至1996年前的书籍。但书中竟偶见超出此断限者,出现了迟至1999年才面世的黄裳《来燕榭书跋》。虽是个别现象,窃以为,还是保持凡例与正文的统一为好。
三是个别学术研究的新进展尚未引起《大辞典》编者的注意。比如《二十四诗品》作者问题的论争,是近十几年学术界考证领域里最引人注目的事件,虽未有最后定论,但否认司空图说已经为越来越多学者所接受,而《大辞典》有关条目尚未有所反映。
举目当今出版市场,工具书林林总总,但粗制滥造、浑水摸鱼之作占相当比重。像《大辞典》编写者这样耐得寂寞,悉心打磨,坚守质量,给我们提供有用、可靠的学术精品,才真正对得起读者,对得起学术,对得起中国文化。我们得向《大辞典》的编写者、出版者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