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罗斯女儿的１６年中国慈善行

卫　毅

我认为钱只是提供了一个机会，最终解决问题的，是人的创造力与合作精神。是人来解决问题，而不是钱来解决

当安德烈•索罗斯（Andrea Soros）坐在冬日北京饭店的大堂里时，整个世界已经陷入一场比冬天更为寒冷的金融危机。在北京的书店里，安德烈的父亲——乔治•索罗斯（George Soros）的《带你走出金融危机》,被放在财经类书架的显著位置上。许多人想倾听这位“金融大鳄”对于金融危机的见解。

安德烈的中国之行极其紧凑，接受完本刊专访的次日，她便飞回纽约。这是她第一次接受中国媒体采访。大多数时间里，她微笑着谈及自己与伙伴们在中国藏区的工作，那才是她最关心的事务，而不是由华尔街蔓延至全世界的金融海啸。

许多中国人并不知道，安德烈成立的NGO——利众基金会（Trace Foundation）——已经为中国的藏区工作了16年。

利众基金会的诞生

2007年，藏族女教师格桑吉在西宁登上飞机，第一次离开了她的家乡——青海。这位来自青海省黄南藏族自治州尖扎县中学的英语教师，在2006年参加利众基金会教学方法的培训班后，向基金会申请到了去美国深造的机会。

格桑吉只是一例，在青海，在更为广阔的藏区，不少藏人受惠于利众基金会。

安德烈•索罗斯和藏区的“缘分”，可追溯至上世纪80年代末。那一年，为了庆祝大学毕业，安德烈选择了到中国的藏区旅行。

在藏区，安德烈参观了众多的古文化遗址、工厂、医院、农场及节日庆典。“我与老师、年轻人、他们的家人一起，享受他们的幽默和热情，并观赏到青藏高原的美丽景致。”

毕业旅行结束时，安德烈“想着自己能够再回来”。

1991年，安德烈回到藏区，在接下来的两年里，她在青海海南州的一所师范学校里做了名教授英语的志愿者教师。“我得以和当地人交流，了解他们的困难和教育存在的问题，萌发了是否能做些事情的想法。”1993年，安德烈成立了利众基金会，致力于促进中国藏族地区的文化和发展。基金会的重点工作集中于四个领域：文化、教育、医疗卫生和乡村發展。

“基金会最大的活动领域是教育。”安德烈说，“我们把重点放在语言教育、师资培训和教材建设上。”

藏区的难忘时光

在青海执教的时光令安德烈难忘。执教期间，她住在学校的行政楼里。“条件很简陋，但是学校给了我很好的关照。”

安德烈的用餐地点，在学校餐厅旁的一间小屋里，每到此时，她便会邀请学生一起吃饭，同时和他们用英语交流。

来到青海几个星期后，学校专门给安德烈提供了交通工具——一辆“飞鸽”牌自行车。安德烈喜欢骑着她的“飞鸽”在小镇上闲逛，尤其喜欢去当地售卖蔬菜、水果、羊毛和其他杂货的市场。学生们见到她时，喜欢大声地朝她喊“金发阿姨”或“那个外国人”。“我的发色其实是深色的，但学生们没见过几个外国人，和他们相比，我的发色还是相当浅的。”

在青海，安德烈每个月会去一趟省会西宁市——给美国的家人打电话，她想家。后来她发现可以直接从海南州府往美国打长途电话，但一个问题是，得半夜叫醒值班的工作人员才行。“这让我很高兴，但却苦了那位值班人员。”

彼时的西宁只有两个宾馆，一个楼层较低，另一个楼层较高。“我比较喜欢那个低层的，里面有个花园，客房配有很大的浴缸。而且，附近有一家我很喜欢的面馆，可以吃到美味拉面。”

“我大学的专业是文学和文学批评，我想获得答案的是：人类的共性是什么？是什么让我们有相通之处？”

安德烈在青藏高原有过多次旅行——足迹遍及四川、西藏、甘肃、云南和青海各地。路程遥远且艰难，她曾多次遭遇泥石流和暴风雪。

某一次，由于泥石流的原因，安德烈一行不得不丢弃车辆，花了整整两天时间徒步绕过泥石流地带。“这些自然现象是当地总体环境中的一部分而已，天气状况好的时候，青藏高原是世界美丽的一角。”安德烈说。

在基金会工作人员万宝兰眼里，安德烈是一个能吃苦的人。“我们下乡的时候，她没什么特殊待遇，跟我们一模一样，多累多冷没有关系。我非常佩服她，因为有很多富人子弟完全不会做这些。”

在藏区看到的美好情景经常出现在安德烈的回忆里。比如，在果洛州离拉加不远的一个山谷里，她参加基金会赞助的奶酪加工厂开工仪式那天。“庆贺地点附近有小河的流水声，天空中有3只苍鹰在盘旋。美丽的日子，充满歌舞和喜庆气氛。当然，工厂制作出的奶酪也非常可口！”

从1993年成立之后，利众基金会拨发了战略款项741个，其中，自行设计实施了14个项目，大概有1000多位工作人员和1000多位教师得到了培训，印刷了100多万册的书籍，投资的数额达到了5200万美元。

“很多人对我们基金会的工作不是很清楚，认为钱能解决一切问题，我认为钱只是提供了一个机会，最终解决问题的，是人的创造力与合作精神。是由人来解决问题，而不是由钱。”安德烈说。

“我们是维系在一起的”

利众基金会的资金主要来自于安德烈本人的财产，她是基金会资金的主要提供者。“我的个人财产实际上是父亲分配给我的，他是很成功的金融家。”安德烈说。

在中国，当别人知道她是索罗斯女儿的时候，反应不一。有的表示非常钦佩，认为建立这样的基金会、用自己财产做慈善，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有的则很怀疑。

“有的人联想到我父亲，西方机构，又是在藏区，很容易产生一些想法，是不是有商业目的？是不是有政治瓜葛？实际上，我们在藏区做的，就是实实在在帮助当地的事情。”

安德烈认为，因为父亲的成功，给她提供了帮助人的机会。“如果一个人很幸运能够成功，积累很多财富的话，还应该知道怎么使用财富。”

表面看来，提供援助似乎应该是件简单的事。但并非如此。“我并不把我们所从事的事业看作慈善，我视其为‘发展工作。某个地方需要水，你给提供了，这可以被看作是慈善之举；但所提供的水最终还要到达需要者的手中才行，这可以视为救援工作。”

在安德烈看来，“发展工作”的理念和宗旨是开发地方资源、建设可持续性体系，最终消除原始的匮乏。

“水只是一个例子，但对其他领域和情况同样适用。”这一年来，安德烈经常谈起2008年的四川大地震，“水是震后最关键的物资需求之一。当时的场面目不忍睹，但大家团结互助的精神又令人感动。”据安德烈介绍，利众基金会携手“世界关怀组织”拨出了200万美元的援助款给四川灾区。

作为一位经历过“9•11”的纽约人，安德烈同样目睹过人群中自发的团结互助精神。“我看到了人类最阴暗的一面，同时也见证了人类如何展现人性中最美好的一面。我觉得我们都有这样的共性——助人为乐、急人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