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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尹丽川和宇向的诗

2009-03-20陈仲义

文学教育 2009年2期
关键词:盲目苍蝇玻璃

肉身化写作标本

——读尹丽川“舒服”

尹丽川,1973年生于重庆。1996年毕业于北京大学西语系;1998年毕业于法国电影学校ESEC。有电子版图书《爱情沙尘暴》,出版小说诗歌合集《再舒服一些》、长篇小说《贱人》等。

每个诗歌社团、流派,都会自推或者被公推自己的品牌,毫无疑问,《舒服》作为“下半身”写作一个标本,曾遭致广泛批评,也因此,成了肉身化诗学一个重要取证。不必多加解释,人们第一眼就看出它的“性”成色。但问题不那么简单。

大家知道,早期下半身写作的特点是从肉体开始,到肉体为止;推崇非意识形态化的快感乐感;直指当下日常性的在场状态。

比起其他同伙赤裸裸的性宣泄,这一首相对收敛一些。

明明是在做爱,却反复三次强调不是,可谓“此地无银”,欲盖弥彰,反向的强调反而凸显出作者的意图。请读者注意作者所用的“上、下、左、右”的方位词,“快、慢、松、紧”和“深、轻、重”的7个形容词,其准确用语与流畅语感,完全与性交动作吻合起来,很有节奏,在自然舒展的节奏中,发散着十足的“性趣”和“性味”。

为增加“自我辩护”,也为了突破禁区,宣扬理念,作者同时强调这样的做爱,与日常“钉钉子、系鞋带、按摩、写诗、洗头洗脚”,没有什么两样。当然也与“上网聊天”、“口渴喝水”、“林荫道散步”、“做一次面膜”的日常行为等同。在此,我们隐约听到了来自“日常生活审美化”的呼声。

低俗乎?浅薄乎?看来,尹诗人是以极生活化的语言,表达饮食男女对性爱的纯生理感受;透过平白的、不加装饰的语言,尤其是题目与结局“为什么不再舒服一些”的重锤敲击,直接传递了人类的本能诉求。而这一切,在此之前,总是用一块遮羞布遮盖着。

比较80年代女性写作,被称为带有女权色彩的“黑夜意识”写作,充满解构男性文化霸权的策略:雄化扩张,女娲崇拜,母系复演,巫语神咒、乃至自虐自戕……出示了女性书写极强的“报复”冲动和征服欲望。回想1987年伊蕾引起诗坛震骇的《独身女人卧室》“你不来与我同居”,不难看出历史的跨越式“进化”梯度。

当年伊蕾们基本还处于性观念层面的吁请、呼告,挑衅男权主义,而今的尹丽川们,则压根儿不纠缠这些意识形态话语,直接进入“对等”的生理行为层面。造爱,不再附加其他内容,已普及到一次次日常生活的流水账。重要的是它的完成,完全取决于以舒服为旨归的快感,而不装载任何包括对男性性中心批判的主题。它完全从快感出发,只追求快乐舒服,因而一切都变得如此简单而合情合理。一次具体的造爱过程——方向、速度、力量,自然都服膺人类存在的最大理由——快乐。在人的生物本能上毫无忌惮地推崇肉体写作快感,尽管它还没有完全卸掉意识形态的“渗透”,但业已成为相对纯情欲书写的快感“典范”。

再深一点的说,其实也不是100%的纯粹。因为世纪之交,正进行着知识分子写作与民间写作两个阵营的决战,双方斗得死去活来,互不相让。因此尹诗人顺手牵羊,把“知识”与“民间”也纳入性爱中,调侃一番,其机智可见一斑。

尹丽川这首诗,迥异于女性的“黑夜意识”。大白天无所顾忌的开怀解衣,是对传统写作禁区又一轮冲击。作为多元文化形态,有它特殊的现实意义和存在价值。不过,正宗选本的接受还有待时日。

附:为什么不再舒服一点/尹丽川

哎,再往上一点再往下一点 再往左一点再往右一点

这不是做爱,这是钉钉子

噢,再快一点再慢一点再松一点再紧一点

这不是做爱,这是扫黄或系鞋带

喔,再深一点再轻一点再重一点

这不是做爱,这是按摩、写诗、洗头或洗脚

为什么不再舒服一些呢,嗯,再舒服一些嘛

再温柔一点再泼辣一点再知识分子一点再民间一点

为什么不再舒服点

神性在日常里微笑

——读宇向“擦玻璃”

宇向,生于七十年代,祖籍烟台。酷爱艺术。2000年开始写作。现居济南。获柔刚诗歌奖。

为了让更多的阳光进来

整个上午我都在擦洗一块玻璃。

用整个上午的时间擦洗一小块玻璃,显然是有意夸张。不顾及双方在长度与面积上的悬殊,即不顾及日常生活中一般的实用性“比例”,显然是别有用心。这种悬殊的“付出”和超乎寻常的对比,恰恰表明两者间一定存在某种隐密关系。而开宗明义的目的性表白(为了更多阳光),则提醒读者注意在夸大背后的含义。

我把它擦得很干净

干净得好像没有玻璃,好像只剩下空气

强调一个擦,强调擦得干净,没有任何污点,强调擦得透明,没有任何障碍,甚至可以穿过去。这一擦和通透的效果,恍若引领我们进入一个童话世界,一个一尘无染的纯洁世界。这是作者向往的理想世界。

过后我陷进沙发里

欣赏那一方块充足的阳光

劳作后的疲累,通常是陷进沙发里放松,作者用一个准确的陷字来表达。固然整个上午的收获只是“一方”阳光,那么小,那么窄,但因为——虽然进光量少,却是充分的,虽然高洁的东西格外稀少,但能如愿以尝,还是令人欣慰的。一种惬意之情溢于言表。这时:

一只苍蝇飞出去,撞在上面

一只苍蝇想飞进来,撞在上面

一些苍蝇想飞进飞出,它们撞在上面

欣赏之余,发现有苍蝇撞到它上面了,不管是飞出去的、还是飞进来的。玻璃实在擦得太透明了,透明得好像没有任何遮挡。这是日常生活中真实的境遇,还是略带几分艺术放大?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诗中营建了一个充满光明通透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之内和这个世界之外,一切虫虺们都会遭遇碰壁。三个撞字,强调“光明世界”的不可逆转,也强调了神性的广阔无比。

窗台上几只苍蝇

扭动着身子在阳光中盲目地挣扎

的确,玻璃成了透明陷阱。蝇们的表现,充其量只是“盲目挣扎”。作者突出盲目挣扎,有着丰富的内涵和诠释空间。盲目挣扎,何止是“网虫”们的生存本相,它隐隐地指向结尾的预示、指向作者清醒的反省和憧憬:

我想我的生活和这些苍蝇的生活没有多大区别

我一直幻想朝向圣洁的一面

因为“混同”于苟苟的苍蝇们,因为感受到自身的生存挣扎,所以才特别向往那种通透般的圣洁。作者忍不住站起来,用真诚、热烈的直白,指明生活纯正的力量。

反观当下诗歌写作,充满了太多“崇低”、“琐屑”的叫嚣,仿佛只有这样,才算得上先锋。在大反“乌托邦”的围剿中,经常连日常生活中的纯洁与审美也给放逐了。而年轻的女诗人宇向,勇敢地举起阳光、擦拭透明,提醒自己,回到和坚持日常性的高尚圣洁上来,这是久违了的“福音”,虽然简单了一点、清纯了一点,却给我们莫大的安慰。

这样一首诗,让我想起早期的梁小斌,想起他《雪白的墙》,那揪心的触动。同时也想起法国重要批评家斯达尔夫人,她在《论文学》中说:“光是振动人心是不够的,必须照亮人心”。神性写作正是难得的光源。

不过,此诗倒数第2句是个瑕疵:“我想我的生活和这些苍蝇的生活没有多大区别”,过于直露吧?倘若含蓄些,就更好了。

附:圣洁的一面/宇 向

为了让更多的阳光进来

整个上午我都在擦洗一块玻璃

我把它擦得很干净

干净得好像没有玻璃,好像只剩下空气

过后我陷进沙发里

欣赏那一方块充足的阳光

一只苍蝇飞出去,撞在上面

一只苍蝇想飞进来,撞在上面

一些苍蝇想飞进飞出,它们撞在上面

窗台上几只苍蝇

扭动着身子在阳光中盲目地挣扎

我想我的生活和这些苍蝇的生活没有多大区别

我一直幻想朝向圣洁的一面

陈仲义,著名诗评家,现居福建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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