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刊收藏顶级珍品《邸报》
2009-03-19李润波
李润波
现存最早的“邸报”为唐僖宗光启三年(公元887年)的“进奏院状”。这份“进奏院状”1907年随一批唐朝经卷在敦煌发现,不久被斯坦因倒卖给英国不列颠图书馆。上世纪30年代向达教授参观该馆时发现此件(文字有残损),报告给国内,未引起有关部门留意。80年代初人民大学教授方汉奇先生委托新华社驻伦敦记者孙文芳同志实地抄录了原件,方教授根据抄件内容认真地进行一番考证,1982年正式公之于世,震惊了国内外新闻史界
“邸报”起源
“邸报”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的报纸。
“邸报”这个名词由来已久,早在汉朝就已出现。“邸”原指古代朝觐京师的官员在京的住所,它最早出现于战国。颜师古注:“郡国朝宿之舍,在京师者率名邸。邸,至也,言所归至也。”西汉沿袭秦制,实行郡县等级管理,在全国分成若干个郡,每郡下再分若干县。各郡在长安都城都设有办事处,这个住处叫“邸”。“邸”的职责有二,一是接待本郡进京官员,二是定期将皇帝的谕旨、诏书、臣僚奏议等官方文书以及宫廷大事等有关政治情报,抄写在竹简上或绢帛上,由信使通过驿道传送给各郡长官。这就是“邸报”诞生的背景。
所谓“报”,实际就是“报事”,即可以当名词用,也可以当动词用。由官邸传递到地方的朝廷发出的信件、文牍叫“邸报”。“邸报”名词最早在文献上出现在南宋的《宋会要辑稿》中所引的光宗绍熙四年十月四日臣僚言。还曾给“邸报”下了定义:“国朝置进奏院于京师,而诸路州郡亦各有进奏吏,凡朝廷已行之命令,已定之差除,皆已达于四方,谓之邸报”。
新闻史学专家一致公认,最迟在唐朝就已经有了纸本“邸报”。唐朝历代皇帝都将一些需要社会了解的朝政信息张贴于宫门外,公报天下,这是我国最早的具有社会传播功能的报纸形式。最早记载这一情况的文献是《经纬集》中的《读“开元杂报”》一文,编著者孙樵。这篇文章作于唐宣宗大中五年(公元851年),内中记载了开元时期有一种每天条布于宫门之外的朝政简讯的信息,并把这种朝政简讯的载体称之谓“开元杂报”。当时有人将这种朝政公报抄录后寄往外地,孙樵所见到的正是这种流传于襄樊的手抄件。孙樵将“开元杂报”的内容与编年史《开元录》进行比较,发现每一条都有根据,肯定了“开元杂报”所载内容的真实性。到了后唐和宋代,这种朝政简报才被通称为“朝报”,作为中央政府公开发布宫廷新闻的工具,直接向社会室布,时效迅速。
唐朝中叶以后,藩镇割据势力形成,只有很少的地区控制在中央政府手中。藩镇设在京都的“邸”实际上成了情报机关。“邸”的领导人称“邸务留后使”,由潘镇手下的得力大将担任,其下属称为“邸吏”,全都由地方上的节度使委派。唐代宗大历十二年(公元777年),留京诸道的“邸”一律被改称为进奏院,“邸务留后使”改称“知进奏官”,简称“进奏官”,但进奏官仍为地方节度使所委派。进奏官的任务,除了呈递和承转文书、查询与地方有关的政务外,就是不断向节度使提供京师消息,收集军政情报,考察地方驻京使节和办事人员的表现。进奏官给节度使的汇报材料,称“进奏院状”或“进奏官报”。是专门提供节度使本人阅读的情况汇报,是一种上行官文书,其中包含中央政府公开发布的官方新闻,如官员迁除、皇帝谕旨、军事捷报、皇室动态等,还有进奏院自行采集的新闻信息,如节度使在京家属所受荣宠、地方节度使向朝廷交涉事件经过,甚至有向藩帅通报的朝廷绝密消息。
唐朝“进奏院状”中虽然有很多新闻性内容,但只送呈节度使本人阅读,有的地区最高行政长官为观察使,便只送呈观察使,没有复本,也不抄报州一级机关。如果有的内容需要让州县官员知道,便通过道一级的名叫观察使牒的下行文书通报下属机构,在官场上传播。由省督府衙门转抄的“邸报”或文牍叫“辕门钞”或“辕门省报”。
因早期“邸报”没有报头,所以不同的朝代[朝是朝,代是代,“代”指的是某一任皇帝在位的时期,不应混用),又有“状”、“状报”、“邸吏报”、“朝报”、“条报”、“杂报”、“邸钞”之称。
宋朝为了加强中央集权。宋太宗把诸道进奏院合并成一个总的都进奏院,后来直接称为进奏院。中央政府直接控制了进奏院和官方新闻的发布权,所有公开发布的政府文告都要经过进奏院。变成了中央报纸。元明两朝基本沿袭旧制,清朝才由军机处和内阁管理。
现存最早的《邸报》
文字记载最早的“邸报”为《开元杂报》,因无实物可考,难明其状。现世界发现的最早“邸报”为唐僖宗光启三年(公元887年)的“进奏院状”。进奏院是名称,唐朝将“邸”的一部分职能官化,称为进奏院,负责情报的上传下达。呈给皇帝或各部的报告书叫状。这份世界现存最早的“进奏院状”,是归义军节度使上报给朝廷的关于边防情况的手写报告纸,1907年随一批唐朝经卷在敦煌发现,不久被斯坦因倒卖给英国不列颠图书馆。上世纪30年代向达教授参观该馆时发现此件(文字有残损),报告给国内,未引起有关部门留意。80年代初人民大学教授方汉奇先生委托新华社驻伦敦记者孙文芳同志实地抄录了原件,方教授根据抄件内容认真地进行一番考证,1982年正式公之于世,引起国内外新闻史界震惊。这份“邸报”没有报头,因开首第一句为“进奏院状上”,证实唐代确实有了进奏院这个机构。“状”则是公文的一种格式,所以专家认定其为“邸报”无疑。这份“邸报”是一份残件,文字有缺损,长97公分,宽28.5公分,存60行。内容大意是归义军节度使张淮深派“专使”到行在(皇帝外出临时驻地称“行在”,此际唐僖宗正在陕西凤翔)时,在兴元、凤翔一带的情况,他们什么时候到达兴元,什么时间到达凤翔,什么时候见到皇帝,什么时候见到宰相、长官,什么时候就旌节问题和朝廷大员交涉,交涉遇到什么样问题,专使们在要求旌节问题上内部有什么分歧,发生过怎样的争吵,双方都说了些什么,哪些人表现好,哪些人表现不好等。方汉奇教授认为,这份“邸报”记录了那段鲜为人知的历史事件,固然很有考据价值,但其所内含的新闻史研究意义远远大于其所反映的历史事件本身。历史“邸报”一向不为人所重视,这份报之所以能保存下来,是由于纸背书抄写了大汉三年的《季布骂阵词》,才有幸随同几万件经卷一起被藏入敦煌石窟内封藏起来,从而为我们留下了存世最早的“邸报”原件。
除此以外,国内外见诸报道的“邸报”很少,新司史学界根据各图书馆调查资料确认,国内现存最早实物为乾隆时期。新闻史学泰斗方汉奇教授曾在《清代北京的民间报房与京报》一文介绍:“根据有关记载和保存至今的实物,清代的民间报房除上面提到的‘白皮报房和一度印售过京报的荣禄堂外,以公慎堂为最早。国内收藏家收藏的乾隆三十五年邸报和日本国会图书馆收藏的乾隆三十六年至四十一年邸报及嘉庆六年邸报,都是这家报房出版的。”方教授的文章介绍了
前边荣禄堂印报情况,都是根据资料记载,并没有见到原件,也没有听说哪个人见过原件,这就明确表明,乾隆三十五年(1770)原件便是已知国内公私馆藏最早的“邸报”了。
近年来,随着收藏热潮的兴起,拍卖市场的成熟,国内陆续发现一些珍品报刊走进市场,既有《察世俗每月统计传》、《东西洋每月统计传》、《中西闻见录》、《六合丛谈》等西方教会创办的华文新闻报稀世珍品,也有历史传统演化而来的“邸报”类国宝级珍品。这些珍贵报刊原件有国外回流的,也有国内民间发现的,而且时下仍偶有奇品出现。前年笔者根据自己所藏《京报》原件写了一篇论文,系统介绍了乾隆年代以后到光绪末年的《京报》和《邸报》(见本刊2007年第12期),引起业界同仁唏嘘。去年以来,笔者竟然又陆续发现康熙、雍正、乾隆和嘉庆四代的《邸报》(因有明确报头,所以在这里敢于使用书名号。以前专家都不敢用书名号,因不清楚原件到底是什么样子,所以一直使用引号)。这些珍品原本为北京报国寺一张姓书商所获,他不太了解根底,只感觉这些东西挺好,可以上拍。为确定估价,电话向笔者咨询。笔者闻听消息十分震惊,根据电话描述的状况,确认东西可靠。为此,一方面肯定其历史价值,一方面说明这些资料非常适合新闻史研究。他见我很感兴趣,便表示愿意呈让,最终,双方以感觉适中的价格成交。
“进士题名碑录”类《邸报》的收藏价值
近两年笔者收藏到康熙三年(1664)、乾隆二十五年(1760)、嘉庆八年(1803)和嘉庆十四年(1809)、嘉庆二十四年(1819)《邸报》各一件。另有两件康熙四十五年、一件雍正年和一件乾隆二十八年《邸报》入藏北京一范姓藏友。这批康熙三年到乾隆二十八年间“进士提名碑录”《邸报》共七件,奏折内容的两件,历史价值极高,可能是由一个家族沿袭收藏并保存下来的。“进士题名录”实际就是殿试排名榜。殿试是古代最高考试级别,由皇帝亲自考问,然后根据考试结果排名。中进士者的姓名都要刻录到石碑上,然后竖在国子监院内,所以称之为“进士题名碑录”。由于殿试要三年举行一次,所以,这样的记载碑录的《邸报》三年才出一期。好在售卖人不知其价值,在分手时还扬言说:这几本都是这样的内容,如果反应的是社会事件的,加一倍也不会卖给您。呜呼!
看到乾隆二十五年进士题名录类的《邸报》,让人想到当年状元毕沅夺魁的一段趣事。毕沅(1730~1797),字秋帆,雍正八年出生于镇洋(今江苏太仓)。毕沅聪明好学,文武兼修。乾隆十八年(1753),顺天乡试中举,被授内阁中书,后来八值军机处,担任素有“小军机”之称的军机章京,负责缮写谕旨、记载档案、查核奏议。乾隆二十五年三月,毕沅参加会试。四月发榜,毕沅榜上有名。能否登科,还得看四月二十六日的殿试。殿试时间为一白昼,未能完卷者,列入三甲之末。会试中选的人,不敢松懈,紧张地准备,以期考中。四月二十五日夜,毕沅与同僚诸重光、童凤三在军机处值班。他们三人都通过了会试。明日就要殿试了,诸、童二人想回寓所复习,让毕沅一人值班,半开玩笑地说:“我俩书法好,可望夺魁。你书法不行,就别作非分之想了,替我们代劳吧!”清代殿试确有偏重书法的现象,毕沅见二位同僚如此讲,也就答应了。当夜,陕甘总督黄廷桂关于新疆屯田事宜的奏折下转军机处,毕沅详加研读。翌日,殿试开考,毕沅打开试卷一看,巧了,时务策正是策问新疆屯田事宜的,于是奋笔疾书,一挥而就。第二、三天,几位读卷大臣在文华殿阅卷,发现毕沅的立论高深,观点明确,于是倍受读卷大臣的关注,终因书法不工,被列为第四名。第四天,乾隆帝在中和殿听读卷大臣读卷,对毕沅的卷子极为欣赏,御笔擢为一甲第一名。而诸重光也确实不简单,得了一甲二名,童凤三位列二甲第六名。当诸、童二人得知毕沅那晚的事后,无不嗟叹,认为这是命由天注。过去在书中见到这段故事,只认为是作者演绎的故事,这次亲眼见到这份《邸报》上刊登的排名,果真如此,于是对这段故事深信不疑,而且面对这份《邸报》,仿佛这件事就发生在昨天一般真切。
李敷仁早年收藏的嘉庆《邸报》
五年前就闻听有一位革命家曾收藏过《邸报》,但传闻不具体,难知其详。不料,自2006年年底以来,市场上竟陆续发现了五六件嵌盖有李敷仁印章的《邸报》,估计就是原来耳闻的那一批。
李敷仁为陕西成阳人,1917年考取陕西督军模范营骑兵科,1928年经人介绍到陕西省党部宣传科任助理干事兼《中山日报》校对,后升任科长兼《中山日报》总编,热爱古典书籍收藏,经常撰文揭露军阀、贪官和帝国主义罪行。他曾因撰写社论《反对芳泽来华》、《帝国主义进了潼关》等揭穿“中日亲善”骗局,遭省主席宋哲元亲自批准枪毙,后经宣传部开释,免去总编职务。1 930年赴日本留学,九一八事变后回国。1932年在凤翔二中、汉中五中等校任教13年,期间主动参加革命活动,1937年经西安师范何寓础介绍秘密加入共产党,同年11月创办《老百姓》报,1940年被国民党当局查封,1944年创办《农村周报》,仅出6期又被查封。1945年9月受聘主编《民众导报》。后来国民党也曾拉拢过他,两次派他到庐山、重庆受训,蒋介石也亲自接见过他,但他毫不动摇。1946年因反对内战,5月1日被国民党特务绑架到咸阳原上枪毙,幸子弹未击中要害,复苏后被抬回家。7月被党组织护送到延安,受到延安集会欢迎,毛主席曾亲自接见。当年的晋冀鲁豫解放区的《人民日报》曾在第一版以醒目标题报道过他来到延安的消息。同年9月出任延安大学校长,后任西北人民革命大学校长。1954年任全国人大代表,1958年2月29日病逝。笔者见到了李敷仁所藏的道光八年到二十四年《邸报》原件,其中道光八年和十四年《邸报》件已被笔者收藏,内有李敷仁先生藏章。据传,李敷仁收藏的《邸报》是1930年前后从西安一家古书店得到的,共有十几份。由于他酷爱文史,很早就知道“邸报”这个名词,所以见到后一直细心珍藏在家,近年民间收藏兴起,他的后人才拿出来投进市场。
笔者所收藏的道光十四年《邸报》为当年六月初九日江南道监察御史郑世任的一份关于关税完不成指标的处理意见奏折,奏折认为乾隆年间制定的关税办法不合理,对完不成任务或过高征收处理办法不适当。原规定关税不足或超过五分以上即降二级并调离使用,不及半分降一级留任,半分至一分反而仅降一级调用,这样处理太轻。建议:欠不及半分者降二级调用,欠半分至一分以上者降三级调用,欠二分以上者降四级调用,欠三分以上者降五级调用,欠四分以上者革职。这样,管关各员亦更知所敬畏。这件《邸报》给我们后人研究关税征收管理制度留下了重要依据。
通过这件奏折我们还能看出当时的公文运行模式,奏折六月初九日递给内阁詹事房,备案后转到户部,户部于六月十二日由笔帖式(专事抄写职务)抄录后,将原件收存入档,对抄件进行讨论,然后拿出处理意见交内阁,由内阁递皇帝御览。七月十日,道光皇帝对这件奏折及户部拿出的处理意见作朱批,之后再将批件发到户部:“奉旨依议钦此”。然后将这份奏折再放到公报房,任由各部门及民间各报房抄录印发到社会。
笔者所得李敷仁先生收藏过的嘉庆《邸报》来自于一个流动书贩杨某。他长期活动在北京潘家园、报国寺两地,因自己资金力量小,资历浅,不能租店独立经营,日常就靠趸卖钻”缝儿”(即吃差价)。两件嘉庆《邸报》和《题奏本稿》都是由这个渠道上来的。《题奏本稿》历史文献未发现有人提及,当代新闻史专家也未做过评论。从内容看,也属于《邸报》性质,只是奏折都是全文,不是节选,不摘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