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更斯与卓别林之间的相似性
2009-03-18吴艾玲
吴艾玲
[摘要]对不同艺术门类的艺术家进行对比,能使我们发现不同领域的艺术家之间是否存在着可比性,有没有相似点,如果有,是哪些,为什么会有这些相似点等这些值得研究的问题。了解了不同门类的艺术家的共性,就能看出不同门类的艺术创作共性,小说家与电影演员或导演之间的对比鲜见刊物。本文拟把文坛的狄更斯与电影界的卓别林进行比较,理由是他们都是顶级的艺术大师。
[关键词]狄更斯;卓别林;相似性
雷昂纳德·伯恩斯坦(Leonard Bemstein)说:“要想‘了解一门学问,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它放在另一个领域的环境里去观察。”“比较”作为一种方法甚至一门学科始于文学,但近几年来也发展到了艺术学领域,具体表现为二级学科之间的比较,比如说戏剧与电影,或在同一领域里不同作品之间的比较。对于不同门类的艺术家之间的比较,目前尚不多见。其实对不同艺术领域的艺术家进行对比,这种做法早在1969年,美国的著名电影理论家彼得·沃伦(Peter Wollen)就提出过:“我们应该把作者与其他艺术领域的艺术家进行比较。”所以,本文想在这个方面做点尝试。
本文拟把文坛的狄更斯与电影界的卓别林进行比较,理由是他们都是顶级的艺术大师。他们不仅仅对各自的艺术领域做出了卓越的贡献,而且在世界范围内人所皆知。阿诺·凯特(Armold Kettle)教授说:“世界上成千上万的人,包括那些没有读过他(指狄更斯)的小说的人都知道《雾都孤儿》里的奥利弗在工厂里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没有人知道博斯希尔学校发生过什么事情。”安德烈·巴赞(Andre Bazin)对卓别林也做过相同的评价:“这个矮个子的家伙,穿着奇特的外套,蓄着梯形的小胡子,手里拿着拐杖,头上戴着圆顶硬的礼帽,在不到15年的光阴里,竟然红遍世界每个角落,自古以来,没有哪个能像他那样,让大家都能够欣然接受。”
一、相似的悲哀童年
狄更斯的童年生活是很苦的。在他10岁的那年,父亲因还不起债而蹲监狱。为了帮助母亲挑起生活的重担,养活其他兄弟姐妹,他进了一家鞋油作坊当童工,主要的工作是包装鞋油。一天10小时的工作量加上恶劣的工作环境,不仅使狄更斯当时觉得难以负重,而且给他幼小的心灵带来了巨大的创伤,这份心理上的创伤直到他成年之后仍未抚平,这点从他的半自传体小说《大卫·科波菲尔》对大卫这个人物的刻画与描写可以得到验证。在作品的初版自序中,狄更斯满怀深情地写道:“对于我想象所产生的每一个孩子来说,我是一个溺爱的父亲,在我心灵深处有一个得宠的孩子,他的名字叫做大卫·科波菲尔。”由此可见,狄更斯对自己童年的遭遇终身不能忘怀。再来看看卓别林,卓别林童年的苦难与狄更斯童年的苦难大同小异,卓别林在周岁的时候父母就离异,他一直跟着母亲生活,母亲是个演员,但艺术道路不济、身体也欠佳。父亲后来又因酗酒过量而丧生,家境的窘迫不得不使他与他的同母异父的哥哥自谋出路、养家糊口。他同狄更斯一样,在很小的时候就进了工厂,当起了童工。他在自传中这样写道:
妈妈跟我和西德尼说,我们俩人不得不到外边去工作。我们俩原以为出去工作就是走出沉闷的家,到外边去闯荡闯荡。可是,就在那阴沉沉的一天,当我们来到工厂的大门口时,我们终于明白我们将要受什么罪了。突然,他们把我们和妈妈分开,让妈妈去那边去工作,而我们孩子到这边来工作,我的心,一下子觉得好孤独、好无助啊。
童年的不幸虽然是悲哀的,可是就是这些不寻常的遭遇却给这两位艺术家早早地了解这个险恶社会的机会,给他们深刻地体验穷人孩子的心灵和思想状态的机会,同时也给他们日后的艺术创作提供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感与素材。看看狄更斯笔下的人物吧,无论是《大卫·科波菲尔》里的大卫,还是《雾都孤儿》里的奥利弗,哪一个小孩不被他塑造得栩栩如生呢?毛姆在谈到狄更斯创作时说:“尽管他具备敏锐的观察力,而且渐渐熟悉了上流社会的语言,可是他在小说中所描写的上层社会生活,却从来也没有成功地塑造出令人信服的上层人物,他笔下的牧师和医生显然都不如那些律师及其雇员那样栩栩如生。”再看看卓别林的作品:《流浪汉》、《狗的生活》,《淘金记》、《城市之光》等。这些电影的主人公不是儿童就是流浪汉,或兼而有之。这些电影之所以能够成为电影艺术的典范,不在于卓别林他那个头戴礼帽,腿穿灯笼裤以及鸭子般的走路姿势,而且在于那些形象象征着社会最底层的人们,在于他能够细腻而深刻地刻画出社会最底层人物的命运,从而来揭露社会的不公和丑陋,众所周知,卓别林是个电影演员。他所演的人物都是一贫如洗的6E浪汉,但他也是一个导演,他导演过两部与以前题材不同的电影:《香港女伯爵》(1967)和《巴黎一妇女》(1923)。这两部电影是关于上层社会的。虽然《香港女伯爵》是由主流大明星马龙·白兰度和索菲亚·罗兰主演,《巴黎一妇女》由他的老搭档爱德纳普雯丝主演,但两部电影没有一部成功。究其原因,也许同毛姆对狄更斯作品的评价一样,对上层社会生活的了解和熟悉的程度不及对平民老百姓生活的了解和熟悉的程度。新浪网上一篇介绍《香港女伯爵》影片是这样评价的:“这部剧情乏味,表演平庸的电影,并没有借卓别林的名气而带来任何票房反响,而是成为卓别林创作历史上几乎被人遗忘的一部电影。”
二、相似的创作焦点
他们两人的作品都不比乔治,艾略特或者说亨利,詹姆斯的作品复杂,换句话说,他们的作品通俗易懂,那么是什么魅力使他们的作品深受欢迎。并且流传至今呢?这种魅力就是在于“大众化”,在于能在读者和观众的情感上引起变化,他们所同情的对象,即他们所创作的人物基本上有三种人:一是孩子,二是犯人,三是普通人。狄更斯的《雾都孤儿》,《远大前程》和《小杜丽》关注的就是孩子如何遭受大人的偏见和生硬的态度。在《雾都孤儿》里,我们可以看到奥利弗在孤儿院里吃不饱,当他向负责打饭的人多要一碗饭的时候,那个管饭的成年人不但没有给奥利弗添饭,相反对着奥利弗吹胡子、瞪着眼。问道:“什么,你说什么?”当奥利弗吓得围着桌子到处跑的时候,那个管饭的人还要对他穷追不舍,这些淋漓尽致的描写想必看过这本小说或者电影的人都会记忆犹新。卓别林的《孩子》(1921)和《纽约之王》(1957)这两部电影也是关于“孩子童年时的遭遇”这个主题的。
对于犯人,这两位艺术家想表达两个观点:第一个观点是,犯人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的社会环境造成的,是社会不公才使他们走上犯罪道路的。例如在电影《凡杜尔先生》里,卓别林对凡杜尔这个人物的刻画就有这种倾向。这部影片主要讲述的是。在1930年经济危机之前。银行职员安·凡杜尔工作非常努力、非常卖命,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逃脱失业的命运。为了摆脱生活的窘境,他采用不同的假名先后与14个有钱的女人结婚,然后把她们杀
死,夺取她们的钱财。虽然该作品的主人公最终是被判了死刑,可是对于卓别林来说,他想通过这部影片来引发人们的思考:“是什么导致凡杜尔的行为?”虽然这部影片的票房纪录不太高,但人们对这部电影的定论仍然是“哲理片”;可见人们还是承认这部影片具有一定的现实批判意义。美国著名小说家、诗人、电影评论家詹姆斯,艾吉(James Agee)认为,在所有的喜剧家当中,数卓别林最重视表现并能够尖锐地表现出“在这个社会里,一个普通人本来是想好好做人的。可是生活中往往会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使他们不得不调转船头”这一事实。尼尔·森雅德(Nell Sinyard)认为狄更斯在作品里也有类似的情况,他认为狄更斯在《艰难时世》里就是想证明,普通人(用狄蔓斯自己的话来说‘默默为这个社会服务的人)要想在这个可恶的社会里生存下去。就得厮杀拼打。第二个观点是,由于那些犯人本来是普通人、而不是天生的恶棍。他们的心灵实际上仍然存有良知,所以在别人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们还是会挺身而出,慷慨解囊的。例如狄更斯《远大前程》里的马格维奇和《雾都孤儿》里的比尔·西凯士就是这类人物的代表。总之,狄更斯想说的是,那些为社会所不齿的人是无辜的,相反这个丑陋的社会才是真实的罪犯。卓别林在《摩登时代》(1936)里对盗贼的描述也有这份色彩。
虽然孩子、犯人和普通人这三类人物是他们创作的共同聚焦点,但这三类人物其实是不能决然分开的。《雾都孤儿》叙述的是奥利弗如何从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变成一名小偷的过程,所以假如我们能仔细地看看这个主人公的话,就会发现奥利弗既是个孩子,又是个普通人,但同时我们也不得不承认他还是个犯人。
三、相似的政治倾向
通过对他们俩人的作品进行分析,我们可以看出两位艺术家基本上都是在抨击资本主义的社会制度,抵制那个越来越机械化、物质化和非人性化的工业,狄更斯的《远大前程》、《小杜丽》和卓别林的《摩登时代》都是这个方面的典型例子。卓别林想通过《摩登时代》来表现他的思想观点,他觉得社会有了机械化,社会底层的人的日子却越来越不好过,工业的机械化必须减少劳动力,使穷人失业。还有,即使穷人找到了工作,而这些永不停止的机器和流水线也会使他们变成机器。
他们反对资本主义制度、反对资本家,反对政府,还表现在对“犯法者”的同情,和对“执法者”的嘲弄上。比如在《雾都孤儿》里,狄更斯对那帮流浪者的塑造还是令人同情的,但对工厂里虚伪的工头的描写却令人生厌了。警察和法院经常成为他们攻击的对象,因为警察和法院是国家的代言人或者是国家的机构;总之,他们象征着国家,所以在他们的作品里常常会出现小人物与警察或法官在作殊死斗争的场面。卓别林曾经这样说过,给我一个年轻美貌的姑娘和一个警察,我就可以创作作品了。由此可见,两位艺术家认为,把社会的小人物与警察和司法机关进行对比更能显示出小人物生存的艰苦和不易。
尼尔·森雅德对他们俩人的政治思想是这样评论的:“狄更斯和卓别林都不是政治理论家,也都不是思想家,他们只是掉了队的社会主义者、过时的激进分子。”凯雷对狄更斯总结道;“他(指狄更斯)认为普通人应该得到重视。这个社会应该向他们提供舒适安逸的生活环境。圣诞节时要使人人有火鸡吃。”当《摩登时代》于1976年重新上映的时候,一些批评家对卓别林的政治倾向也作了与狄更斯相似的评价。乔治·梅里(George Melly)在《观察》中发表文章说:“他(指卓别林)对人世的不公所提的方法只不过是要求国家对普通人好一点,并没有提出什么改革性的措施,所以从根本上来说,他对社会的抱负还是小资产阶级的那一套。《摩登时代》影片里的一个场景为例吧,那个流浪汉为工人们失业而领头举行共产主义式的游行,其实,这种游行只能算是他个人一时冲动的行为。”言下之意,乔治,梅里想指责卓别林在作品里所反映出来的政治思想并不成熟。不仅如此,乔治`梅里还说,通过狄更斯和卓别林在作品里对人物的刻画和故事的叙说来看,他们两人都是在理想当中去寻找解决社会矛盾的答案,而这个答案就是富人与穷人之间的调和。比如说,在狄更斯的《荒凉山庄》和《雾都孤儿》里都有“贵人搭救”这种情节。而这些“贵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些有良心的有钱人。这反映出狄更斯对社会的矛盾幻想着用温和的手段来解决,通过富帮穷的方式来解决。卓别林在《城市灯光》里也创作出类似的故事,那个盲女最终把眼睛治好了,就是得到了一个有钱人的资助。卓别林与狄更斯笔下的善良的有钱人所不同的是,卓别林认为那些“慈善”的资本家只能在他们大脑不够清醒的时候才可能做出这种壮举,所以他在影片中对那个“慈善者”在酒醒之后,如何把他(卓别林演的角色)从王子的待遇转变成乞丐的待遇刻画得入木三分。奥威尔认为,狄更斯和卓别林的这种“有钱人会慷慨解囊”的思想不但不现实,而且还使得他们作品里的人物自相矛盾。
四、结语
两位艺术大师在不同的领域里,用黑色幽默的形式把大众娱乐变成了艺术。他们的贡献不仅仅属于英国或美国,而且属于全人类、属于历史、属于我们每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