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兰 走在台湾的乡土路上

祝悠悠

对于踏上美丽宝岛台湾的那一刻，我曾设想过很多情节，却无论如何没想到迎接我的竟是两万条小鱼！

导游小雷从桃园机场接上我们，大巴车穿过台北市区，在101那高大的标志性建筑前晃了一下，就一头扎进震撼人心的隧道。听小雷说，这雪山隧道修了15年，将台北到宜兰的车程从4个小时缩短为40分钟。这么短的时间，车窗外的景致就从台北的高楼大厦变为一幅充满禅意的山水画，让所有人都感叹：这大概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境界吧！

宜兰位于台湾的东北角，三面环山，一面向着浩瀚的太平洋，洋对面就是美国西海岸。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宜兰气候温和，雨水丰沛。更特别的是，三万年前的火山喷发，流出的高热岩浆在火山运动停止后，仍然残留在地底下，造成地下岩层产生较高的温度，大量雨水进入地下岩层，迅速被地下热能加热，成为滚热的地下水，储存在岩层中，底层的裂缝形成地下热水上升的通道，一旦热水受压就沿着裂缝上升涌出地面形成温泉，温泉汩汩流淌穿过宜兰，水质清澈无味，富含多种矿物质，用此水泡澡，皮肤光滑细腻；最不可思议的是，此水可以养鱼，可以种菜。

我与台湾宜兰第一次接触就是两万条温泉小鱼！导游小雷为了最快消除我们的旅途疲劳，没顾上去酒店放行李，第一件事就是到温泉泡脚，让小鱼吃掉脚上的角质，放松双腿的肌肉。

“汤”灯时光

我走过世界上许多大大小小的城镇乡村，看到过各色的广场文化：意大利威尼斯圣马可广场喂鸽子文化、西班牙巴塞罗纳兰布拉斯人物画像文化、德国斯图加特广场圣诞用品摆摊文化，就是没见过台湾宜兰广场泡脚文化。天刚擦黑，一盏接一盏大红“汤”灯亮起来，这个“汤”，可不是喝的汤，是泡澡的汤。只见大朋友拉着小朋友，老婆婆搀着老公公，小伙子追着大姑娘，仨一群五一伙来到广场泡脚。这个场面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是令人难以相信。围坐在池边的老婆婆老阿公似乎已经在这里泡了几辈子；小伙儿和姑娘脚与脚互相触碰着，眼与眼含情脉脉地对望；孩子们则跳下水打闹。这里，人与人的亲密同高楼大厦人与人的疏远是多大的反差啊！要想了解宜兰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日落之后和当地人一起脱了鞋袜泡脚，边泡边聊。

宜兰的热汤就这样一天24小时流淌着，这是老天爷免费送给宜兰人的。宜兰的温泉广场是政府投资将温泉两岸绿化美化，还建造了景观凉台，用桧木在温泉池上搭建了古色古香的建筑，免费提供给百姓享用的。当然，如果想花钱，也有收费的温泉，比如裸汤（别想入非非，分男汤、女汤）。还有酒店的温泉，也是收费的，形式种类繁多。我们住在川汤春天温泉大酒店。推开客房的门，我禁不住开心地笑了，60多平米的大房子完全是敞开式的，先跳进眼帘的是两张大床，卫生间和大浴缸占据着阳光普照的落地窗前，打开水龙头，立即就有温泉哗哗注入浴缸。我从床上游到浴缸里，泡着热汤，看窗外绿树红花。

乡间骑“铁马”

早晨，我在鸟鸣中醒来，想到和女村长约好去她管辖的圆山水绿家乡看鸟，温柔的大床也无法再挽留我半刻。我们背上相机，租了山地自行车（当地人戏称“铁马”），骑在乡间的小路上。

迎面的晨风软软的，吹拂着我的臂膀，我心里突然想起小时的一首歌，嘴里就唱出来：小鸟在前面带路，风儿吹着我们，我们像春天一样，来到田园里，来到草地上。我的同伴索性更触景生情地唱起台湾校园歌曲，不过对歌词进行了一点点修改：骑在乡间的小路上，晨起的黑狗是我同伴……，原来田埂上正有一只黑狗悠闲地散步。

女村长姓颜，她彼时骑着“铁马”带我们去看鸟。稻田的水面上落着数不清的鸟，远山的倒影也落在水面上，还有像士兵一样笔直站立的椰子树的倒影。宜兰水乡清晨的天光很特别，那是水边特有的光，水田就是一幅写意国画，有山有树有鸟还有狗。这些鸟都是候鸟，冬天从北方飞来过冬，到这里又吃又喝，还有村民的悉心呵护，所以一年比一年聚的多。我也真想像鸟儿一样，在这好山好水的宜兰住三个月。大城市住久了，人们又向往乡下、山上、海边。每个人的旅游习惯不同，有人喜欢冒险，有人喜欢悠闲，有人乐山，有人亲水。不管怎样，经常从呆久的环境走出去，就是一件幸福的事。

骑着“铁马”来到百米木屐村，这个村保留着传统的木屐制作。木屐哒哒的音响节奏在现代生活中早已成为绝唱，而在百米村，从木块的锯、砍、压、刨、上漆到彩绘鞋面，最后钉上圆钉，全部亲自动手制作，将自己的创意融入木屐中，并将自己的创作带回家，作为永久的纪念。

在北京见过手拉龙须面，却没见过手拉龙须糖，更没有自己动手做过。这次在宜兰，学会了制作手拉龙须糖。在一家作坊，经店主热心指导，将一块麦芽糖蘸着糯米粉，像变魔术似的，竟然拉出龙须糖！

我还学会了自作的绿茶饼，按比例将面粉、发酵粉、绿茶粉、糖，用水调成糊状，盛在一个个小纸碗里，放在笼屉里蒸20分钟，香气漫溢的绿茶饼就做好了，又简单又好吃。

我们骑着自行车，在路上偶遇三位和我们有同样爱好的人，他们是当地退休老师，在这阳光明媚气候温和的日子也来乡下骑车。他们的装扮很专业，从头到脚都是这个行当的名牌。

这天晚上住在了三富农场，明亮的月光下，玩了许多小时候的把戏，到河边摸出一对正在交配的青蛙，还有一大团白白的像泡沫的东西包着无数受精的卵。在一截断开的竹筒里发现一只小小的碧绿的袖珍青蛙，不知是什么品种，只好拍下照片，再向专家寻答案。我们还发现几种美丽的蜘蛛，可能是毒蜘蛛，在北方没见过。

在宜兰乡村骑车旅游是一次美好的经历，骑在小路上，看着四周不断变幻的景色，随时可以停下来拍照片，还和不同有趣的人邂逅。可能是去的地方太多了，觉得观光胜地纪念碑什么的，没能引起太多的共鸣，更能吸引我的反而是乡村小作坊里的大姐，通过她们才能体会异地文化。

宜兰收买了我的胃

穿行在宜兰乡土路间，早就知道台湾的小吃多的不得了，却不知道花草也能上席面。这天中午，小雷带我们到一家餐厅，匾额上写着：水草风味餐。挺大的院子，一派小桥流水的风景。沿着小河过小桥，边走边点菜：莲花、黄花令、水生含羞草、鱼腥草，还有好多没见过的花花草草，先认识了宜兰的植物，再去吃饭。饭菜端上来，真“雷”着我了，全部用院子里生长的花草做的：百香果鲜榨汁、清炒莲花梗、蒜茸地瓜叶、五谷饭、青草果冻……这些花花草草虽然朴素，调味可是相当讲究，能够把花草做出千滋百味，调味肯定有绝招。清新、鲜美的味道让我吃了个饱。

罗东夜市位于宜兰旧城，漫步在古老的街道上才能体味这1812年就建城设治的人文气息：这座海边的小城给人“有仙则灵”的感觉，旧房子，老街道，一家家的店铺，逛起来不觉得累。这里有上百年的打铁街、五金店、香火纸艺、傀儡剧偶、百年老酒厂。老米谷检查所和老火车站现在是旅游咨询服务中心。

罗东夜市横跨四条路，纵横交错，形成若干BLOCK，是个不夜不欢，越夜越美的地方。夜幕降临，人与人摩肩接踵，好像全体宜兰人都来这里吃晚饭了。一问才知道，家里做饭还不如到夜市吃，又好吃又省时又便宜。一家三、四口骑一辆摩托车风驰电掣般驶到罗东夜市赴晚宴，是这里的一道风景。

最有名的小吃当属“鸭赏”。当地人的餐桌上顿顿都有“鸭赏”，在宜兰的几天，对鸭赏的模样是熟的不能再熟了。宜兰的水乡养育了肥美的鸭子，把鸭子用盐腌制，以甘糖熏蒸 ，制成浓香味美的鸭赏，嚼起来很筋道，越是咀嚼越是流淌出香浓的好滋味。

我对羊肉从来就没什么好感，小雷推荐我吃“当归羊肉”。心想，不就是羊肉吗？没想到，吃了一口还想吃第二口，原来羊肉也可以做出别种滋味。我有点惊讶，真不愧是台湾小吃。于是我笑逐颜开，一个摊位接一个摊位吃下去。在宜兰深度旅游首先被宜兰收买了胃，在这里住半年也吃不完啊。

糕渣、芋泥，吃到嘴里凉凉的，落到胃里却暖暖的，有人以此形容宜兰人的性格：外冷内热，外表沉静，内心却炙烫灼人。在宜兰的日子，深深体会到宜兰人的热情。朝夕相处的导游小雷把家乡当成世界上最美的地方介绍给我，从事旅行社业务的他拥有大量资讯，而且不吝啬与人分享，只要知道我对什么有兴趣，他就会不厌其烦地告诉我，如何在宜兰找到，并且给我相关网站和延伸资料以及当地内行人才知道的最新情报。最令我感动的是，当我对港湾里停泊的一艘高大的船表示出兴趣时，他竟然不顾危险爬到高高的标杆上，给我们表演渔民标鱼的动作。这艘船是专门用来捕旗鱼的。风平浪静时，旗鱼藏在水底，无法捕到，必须有风浪时，旗鱼才会破浪而行，浪高5米，船的标杆高5米，渔民站在10米高空用长标插向旗鱼，这应该比奥运会的标枪更惊心动魄！

知道旗鱼是这样捕捉的，特意找旗鱼尝尝，一边吃着鲜美的鱼肉，一边感叹捕鱼之惊险，更感叹宜兰的海鲜不愧为世界五星级的。就连最简单的虾饺，一口咬下去，鲜嫩的虾肉迸出，这真是近水楼台，原材料就是新鲜啊。一路看着摊位上的大姐大妈手工制作各色小吃，一路不停地拍着照片，我相信，如果以后改行开餐馆，菜品资料是足够了。一个人的所有感官，视觉、味觉、嗅觉、触觉在罗东小吃夜市全部活跃起来。

树神的崇拜

深入到宜兰乡村，我发现传统文化保留得很好。在传统艺术中心碰上了踩街表演，内容是旧时的迎娶，新娘子、媒婆、花轿，大队人马再现了传统的结婚场面。最有意思的是十二婆祖阵，排在第一的是歪嘴婆婆，别看嘴长得歪，小孩子们都争着抢着让她拍拍脑袋，老人们说，可以把厄运拍掉。还有舞狮、送瘟神，人们抬着纸做的大船，到海边烧掉，瘟神被熊熊大火送上了天。

就连古树也用历代古圣先贤命名，马告生态公园上千年的桧树，2500年树龄的叫“孔子”，2000年树龄的叫“诸葛亮”，1800年树龄的叫“ 柳宗元 ”，做我们爬山向导的老林得意洋洋地介绍。老林是这个生态园的退休职工，叫林坤栋，他热爱护林看山的工作，成天在这大山上泡，性格也和千年老树一样粗犷开朗。他笑着说，就连他的名字都注定一辈子与土地和树木分不开。他是这山上的一本活字典，那天幸亏有他做向导，否则，我们只能是外行看热闹，与这些有灵性的神木擦肩而过了，无法与它们相识。

我们紧跟着老林，大口地“森”呼吸，要知道，他每天早上都在这森林里转两个多小时，我们不加把劲，真有点跟不上他。只见他随手拈起路边的花花草草：这个叫“刺葱”，也叫“鸟不踏”，是味中药，可以泡酒。我一看，鸟是不踏，长满了刺。那个叫“猴不爬”，特征是树干光滑漂亮，猴子都爬不上去，学名叫“檫树”，是这个地区特有的树，宽尾凤蝶吃这种树的叶子。现在很少见到这样美丽的蝴蝶，是因为檫树变少了，蝴蝶的食物链断了。老林的说话语气好伤心，如同他自己的食物链断了一样。我赶紧把镜头对准树根上落着的一只花蝴蝶，虽然它不是宽尾凤蝶，也许百年后就是稀有动物了。美丽的蝴蝶一动不动，似乎知道人类不会伤害它们。说到鸟，老林拿出一张1000元台币，骄傲地显摆：看！这上面印的鸟名字叫“帝雉”，就生活在我们这。它具有王者风范，并且机警、敏感，走路脚抬得高高，落地轻轻，好像怕踩到小草和小虫，说着，老林学起帝雉走路的样子。我们虽然没见到王者风范的帝雉，却深深记住了老林的动作。

爬上一个高坡，只听老林招呼大家：“这就是2500年树龄的桧树，名叫孔子！”我这次真的被“雷”得目瞪口呆，只觉眼前遮天蔽日好大一棵树，树干粗得几个人也环抱不过来。我仰起头，顺着树干往上望，透过树叶，只看到斑驳的天。我看的有点痴了，觉得自己活了几十年与这树相比，一定浅薄得可笑，只剩下衣服架子里面的空壳。两千多年的树神，该见过多少历史沧桑！脑袋瓜发热狂妄自大之人到这里走走，就会冷静并谦虚了。老林不但博学还很会卖关子 ，他问：“你们猜，这么大的树，种子有多大？”看我们都答不上来，他用极夸张的语气说：“比黑芝麻还小！种子落在土里，有一定的湿度温度才能发芽，小时要和杂草竞争，一生要经历地震、台风、虫害，人工砍伐，能长到2500岁，非神莫属！所以，当地人都不敢砍树神。传说有人砍过树神，结果就是大灾之年。不是迷信，桧树砍倒之后散发很强烈的精油味道，各种动物包括昆虫都受不了这种气味跑掉了，破坏了原有的生物链，于是发生了大面积的病虫害，所以，当地人都视桧树为神。”

老林不仅博学，会卖关子，还很幽默。路过卫生间，他指给大家：“前面就是化妆室，男士进男化妆室，女士进女化妆室，千万别随地大小便，更不要用这种叶子擦屁股。”他指着路边一簇带毛边的大叶植物说，当地人叫它“咬人猫”，曾经有人蹲在草丛里，接触到这种草，屁股又红又肿，像烧伤一样疼痛难忍。笑声中，我又认识了一种很重要的植物。

下山来到明池湖，湖畔遍植高山树种，湖中漫游着黑天鹅、鸳鸯等珍禽，好美的高山湖泊，难怪蒋介石先生将自己的行宫建在这里。陶醉中，湖边有人吹奏美妙的音乐，听不出来是什么乐器。我好奇地靠近演奏的人，他姓林，吹的是“陶笛”。我有收藏各地乐器的嗜好，之后的几天一直在寻找陶笛，终于在传统艺术中心买到了，那晚，我做梦都是林先生在明池湖边吹陶笛。

从宜兰买点什么特色的东西送给亲朋好友呢？有一种水中的木质珊瑚，很天然，很本色，以白墙为背景做室内装饰很有特色。另外，我如果推荐买葱，你一定会说，不就是炝锅的葱吗？算什么特色？宜兰的葱不仅仅用来炝锅，还是一种上席的好菜。因为与其它地方的葱不一样，特别为葱建造了“三星青葱文化馆”。馆里内容丰富，葱的培育生长就不累述了，那是孩子们感兴趣的。我最爱吃，葱的后期加工食品琳琅满目：葱味饼干若干种，葱味辣酱若干种，还有鲜葱，加上精美的包装，我都不敢认它了，这难道还是葱吗？这真是：人靠衣服葱靠包装啊！

由于季节问题，我这次没能乘船去龟山岛看鲸豚，听说龟山岛有灵气，会摆尾，会喷气。也没能尝试冲浪、帆船、潜泳、海钓等海上运动，还没泡著名的苏澳冷泉。当我坐在桃园机场返回北京的飞机上，排队在跑道上等待起飞时，几百人的大飞机里静静的，只有翻阅报纸的声音，无论外国人还是中国人，均没有人大声说话。我闭上眼，似乎进入了梦乡，梦见我还在宜兰，漫步在质朴的田园乡野，浓郁的古木森林，古老的建筑街坊，热情的民宿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