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观象台,730年的守望
2009-03-16吴若峰
吴若峰
北京古观象台——一座典型明代砖结构城堡建筑被高速发展的现代都市楼群层层包围,建国门立交桥上下车流不间断地穿行着,这块元大都城角的宁静空间早已远去,以至于每当我从地铁建国门站西南口出来路过这座灰体的古老建筑时,似乎并没有感到它的存在,被我无数次的擦身而过。
我曾经无数次从办公室朝西的大窗向外张望,目光无数次无意识间落在不远处的古观象台上,也曾经多次拿起相机,在春夏秋冬白天黑夜地拍摄过这座无声的建筑。拍摄并不费力,影像很容易获,这样反复拍它,好像只是试图在记录中揣测它的情绪,雨天的,雪天的,就如同我去年一年走在北京的路上,走过那些在环路上,在巷子间一息尚存的古建筑,感觉它们个个像是这个年代的孤品,虽有价值,却也孤寂。
去年的汶川地震让我想起上世纪末的唐山大地震,那次地震由于离京城较近,北京有些建筑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其中就包括古观象台。这座始建于明正统七年(公元1442年)的古建筑东南角坍塌,据说当时采取的紧急措施,是将台顶上安置的古代仪器尽数撤至台下安放,接下来是对观象台的一轮大规模的修缮。3年后,这座古老的建筑得以完好地矗立在原址上,到了1983年的春天才被正式命名为“北京古观象台”。
北京的高速发展令世界注目观望并参加其中,但这座现代京城在历史建筑的保护上有着刻骨铭心之痛,那些幸免于难的古老建筑自然会成为这座名城的历史见证物,正如眼前这座显得孤单的世界上古老的天文台见证了古代自然科学发展与应用。据说当年修建北京地铁时有人提议要将这座建筑古董拆除,周恩来得知后批示地铁绕道施工。
古观象台它对我来说太熟悉,身处现代楼群之中它是那般的矮小和落寂,吸光的灰色墙体和顶上的黑色古天文观测仪都无法吸引人们的注意力。只是有那么一天,我无意中在电视上看到逆光下的经纬仪轮廓时,才恍然想到数百年前,古代天文学家就是用这些笨重的家伙来观察奇妙天象的。
终于,在一个心情和天气都云淡风轻的下午,我沿着古堡西侧的马道登了上去。上面摆放着8台大型铜制天文观测仪器,台顶东侧的小屋是按清代值班室的模样复建的,如今里面是工艺品和天文知识书籍销售部。转过身,八大铜仪赫然撞进眼来,黝黑色铜制的身躯在阳光下依然雄姿,时隔500余年,它们依旧守候在各自的位置上,当然已不是在那里尽观天象之只,只是供后人了解先人科学探索的行迹。它们不仅是珍贵的天文史学文物,而且是难得的雕刻精湛的艺术佳品。难怪八国联军侵占中国时,侵略者对它们垂涎三尺。为此,德、法之间还引起了纷争。
1900年八国联军攻占北京,观象台所在的内城东南属于德国占领区。联军总司令、德国元帅瓦德西参观古观象台后决定将台上天文仪器作为战利品运回德国。这一决定在联军占领军军事会议上引起法军不满,法军统帅优依隆提出,观象台中有的仪器是在法国制造的,因此法国应该获得一部分。在争执商议后,两国占领军决定平分古观象台仪器,德国有优先挑选权。争的结果是:明代浑仪、清代天体仪、玑衡抚辰仪、地平经仪和纪限仪器归德国,明代简仪、清代地平经纬仪、黄道经纬仪、赤道经纬仪和象限仪归法国。随后,德法军队将观象台的天文仪器拆卸,运往两国使馆。法国获得的五具仪器一直存放于使馆中,后迫于公众舆论,在1902年归还中国。德国获得的五具仪器于1901年8月运往德国,按照德国皇帝威廉二世的命令,在1902年4月安置于波茨坦皇家花园的桔园前。第一次世界大战后,依据凡尔赛条约第131条的规定,这些天文仪器也于1920年6月被归还中国,1921年4月运抵北京。在德法军队拆走观象仪后,清政府紧急制作了小型地平经纬仪和折半天体仪安放台上,以供观察天象使用。光绪三十一年(公元1905年)曾在观象台下的院内立起一座石碑,记载了这段史实,此碑现立于紫微殿东侧。
我注意到了8台仪器制作的年代,天体仪、赤道经纬仪、黄道经纬仪、地平经仪、地平纬仪和纪限仪制作于清康熙十二年(公元1673年),地平经纬仪是康熙五十四年(公元1715年)制成的,玑衡抚辰仪在乾隆九年(公元1744年)制成。后来又了解到,这些清代制造的天象仪还是中外合作的产物,6台是由比利时传教士南怀仁按西方天文学的度量制和仪器结构,在我国明代仪器的基础上督造的,而地平经纬仪是法国传教士纪理安设计制造的。据传,乾隆九年(1744年),乾隆皇帝亲自登上观象台视察,认为明制天文仪器唯有浑仪最古、最具有华夏民族特色。依皇帝旨意,参照明浑仪,历时十年,设计和制造出玑衡抚辰仪,这是我国历史上最后一架大型铜制天文仪器。由于这件铜铸仪器体积较大,原场地显得不足,因此清廷将观象台向东延伸了5米,并重新安排了仪器的位置。
追溯北京古观象台历史,早在元十六年(公元1279年),天文学家王恂、郭守敬等在今建国门观象台北侧建立了一座司天台。明朝建立后,于明正统七年(1442)在元大都城墙东南角楼旧址上修建观星台,放置了浑仪、简仪、浑象等天文仪器,并用3年时间在城墙下按中国传统四合院布局,先后建成了紫微殿、东西厢房和晷影堂等附属建筑群。晷影堂内安设圭表,用来测定日影,为制定历法提供必要的数据。紫微殿、东西厢房则是历代研究天文,整理观测资料,进行著书立说的地方。直到如今,这些建筑仍然保持着当年的格局。从1442年至1927年紫金山天文台筹建后,古观象台不再作观测研究之用,可以推算出这座观象台连续从事天文观测工作485年,它是全世界现存的古代天文机构中,连续观测时间最久的一座。1929年,民国政府将它改为国立天文陈列馆。
1931年“9.18”事变后,日本侵略者进逼北京,为保护文物,部分爱国人士将置于台下的浑仪、简仪、漏壶等7件仪器运往南京,台上的8件仪器体态庞大,最终未能动迁。被搬运走的7架仪器现在分别陈列于紫金山天文台和南京博物院。我在想,如果当时有运输能力将台上的8件国宝也搬运到南京,立于城市中心的这座古建筑还能保存到现今吗?算起来,从元代建司天台起至今,这座古老的建筑就默默地站在那里见证着京城730年的发展与变迁。想到此,我为曾经对它的轻视而感叹!从国际知名天文台的兴建史来看,这座古老的天文台比1667年建立的法国天文台早225年,比建于1675年的英国格林威治天文台早233年。
古观象台的南院在冬日里同样悄无声息,其实,每每在办公室抬眼望到这座建筑时,我都猜想它永远都是安静的,热闹不属于它,热闹在外面,虽然只是几米之外。正是初冬,这个带着圆门的仿造的北京院子依旧有些味道,木门格窗,红绿色的主调,北方的植物,装饰着那些一眼就能看到的各种观象仪器,虽然大多是复制品,但依然可以让我对曾经在课本上看过并遥想过的仪器们有了更直观的印象。屋里算是小博物馆,依旧冷清,偶尔有如我的外地人,一脚进一脚出,用不上一分钟,倒是学生模样的孩子嘴里吐出历史课本上的名字。
走出古观象台,十步之内便回到车水马龙之中,仰首再望矗立在台上的古铜仪器,一个个似乎都在向我行着送别的注目礼,表情依旧那么肃穆、凝重。城市还是喧嚣的,其实也挺好的,站了很久,人有些发冷,已是华灯初上,我搓了搓手,竖起大衣的领子,一路往前走回城市的热闹中去,向左,转近一家星巴克咖啡店,要了一杯热腾腾的拿铁,喝下,出门,掉转头去,投身长安街的人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