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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忠成的诗(5首)

2009-03-13林忠成

诗歌月刊 2009年3期
关键词:三角梅主人植物

林忠成

对面的三角梅

从七楼阳台往下吐长舌你呐喊着

“屋里着火了!” 主人的大脑被炎热搬空

你掐着自个的脖子喊救命

对面的住户笑眯眯地“继续!继续!

我准备好了笔与墨水,准备篡改植物史”

每当打开窗户就能看到你在偷吃安眠药

你的主人开车失踪了很久

女主人在半夜的一声尖叫后也蒸发了

缺乏水分你也能发育得这么淫荡

所有种花养草的都好色

有时 你会偷偷地爬过来

勒紧我的脖子 逼我娶你

“我早就知道你那红彤彤的花

其实是变态叶”————在漳州诗会上

女诗人何如扑哧笑了

“变态的叶子比泰国人妖还可爱”

有时 半夜三更能听到滴滴答答的声音

谁的梦没拧紧?

肯定是你趁四下无人使劲发育

所弄出来的声响

每天早上 你都装出一副跳楼自杀的样

下面的人热腾腾地扑向生活

假如把你的跳楼行动拿到美国上市

早就涨了几倍

你就成了植物届的比尔盖茨

要改名为五角梅八角梅或更多的什么梅

闲时我查了《植物辞典》 你的简历上写着

“三角梅,出生时间:1900年1月1日

(八国联军打入北京那阵)

地点:北京东四条,19号大院

9岁入崇阳门小学就读,17岁入燕京女子师范大学

就读于植物系,参加过五四运动

抗战期间立场不坚定,投入小日本怀抱

成为花届叛徒。1945年关入监狱

长期生活在黑暗中,心理扭曲

渐渐只长叶子不开花, 以至后来叶子

也变态,长成花的模样招摇撞骗

几十年来骗取了人民群众许多水分、土壤——”

三角梅的身份

半夜 我又听到你呕吐

你想把主人的私生活写成布告

贴在巷子里当楼下有人经过

尤其是十八九岁的帅小伙

你就在七楼阳台扭动腰肢

跳蛇舞用舌头缠脖子

等某个好莱坞导演请你去造梦

自从你做了变性手术

邻居们的安宁生活被打破了

有时 六楼的茶花吵得脸红耳赤

有时 三楼的新婚夫妇一回家就掐成一团

你一荡漾 整条巷子就湿漉漉的

这个夜晚将充满变数

让迟归的男人说话吞吞吐吐

女人们觉得不踏实 出现幻听、幻视

觉得半夜有人敲门

隐约预感到一个朝代将被推翻

你是那种把生活当作电影过的异类

当年在燕京女子师范大学读书时

你老是为自己的迟到编理由

“老师,对不起,路旁的野花刚才急性中毒

我——”

植物系主任和蔼地提醒“不要紧,

兵荒马乱的,别让自己慌了,乱了。”

整个大学生涯 你小心保管自己

从来不开花 有时春天来了

实在憋不住你半夜跑到后山

毕毕剥剥开它几朵 立即掐灭

回来后全身上下用水洗几遍

生怕男生嗅出什么蛛丝马迹

当时全校男生一致认定“你如此美丽,

发育却如此迟缓,是不是你的祖上

被李时珍动过手术”

1965年,植物届爆发文革

你首当其冲被揪到台上

向日葵、太阳花、梅花、菊花等一脸正义

严词训斥:“为什么几十年来你一直不开?

是不是对土壤、空气不满?

阴谋复辟你们那个王朝?”

那一阵 你牢记系主任的叮嘱

“别让自己慌了,乱了”

现在兵不慌了,马不乱了

你反倒把持不住自己

后半夜拿腔拿调地呻吟

引得二楼的牵牛花没命地往上爬

把一头牛都牵上来了

你只说了一句:

“电影开拍了,梦往下坠.”

主人打开窗,看见满天星星纷纷垮台

自从家里有了你 主人总有饥饿感

空气的密度增加了许多

一些隐隐约约的脸孔开得更加明显

男人每晚迟归的现象越来越多

女主人根本不知道你做过变性手术

这个家 越变越湿

她不在意温润、粘稠、柔软

本来是一切新婚家庭的正常现象

她有时会吩咐:“三角梅,

把我昨晚的梦织成一件毛衣,给我老公穿。”

有时批评你:“别狐狸精似的

往五楼抛媚眼,看人家的仙人球瘦成啥啦?”

你为什么把苦水深深咽掉早上

你一伸出窗外有人的舌头就溶化了

《植物史》主编找到你主人

“该怎么定性——好莱坞明星?变性人?

一个植物名词?”

“一段未发育完的少女。”

露天舞场

一个露天舞场像一个水池

把四下流淌的水珠汇聚在一起

相互比拼光泽、弹性

看谁单位时间内滚动的次数多

从这片树叶到那片树叶

没有扎眼的彩灯

只有震耳欲聋的节奏

大部分是已婚少妇 一到夜晚

纷纷来到这里把一种毒汁挤掉

轻装上阵 掀起一阵阵水浪

空气被踩得越来越轻

草地下的虫儿抗议到:“当心,我们要产卵啦”

只有少数男人出入其中

置身于一堆瓷器之中 小心翼翼

别被她们削铁刃似的削轻了

不担心晚上回家被踹下楼梯?

“不怕,我已跳成圆形”

有些老人小孩并不跳舞

他们听到哗啦啦的流水

一头扎进去洗澡

露天舞场 已成了这个小城市的内分泌系统

许多家庭的内部天气预报

少妇坐在树下歇息

三块钱一斤的婚姻

在这里可以卖到五块

假如拿到华尔街上市早不知涨了几倍

你可能成了爱情届的比尔盖茨

我就是要把自己的一部分跳掉

送给萍水相逢的男人

这种露天舞场不是色情交易之地

一切在光天化日之下进行

从筹办一家感情工厂 到工商局登记

最后拿到海外上市

男女双方全情投入

后来 男人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

“有一部电视剧说这是一种病,

连华佗也头疼的病”

有时半夜东倒西歪地回来 在某露天摄影棚

露了一天 他到底要把生活拍成哪种类型

来这里跳舞的大部分是科幻类影片

“我想把生活拍成喜剧类的,他说只有金凯瑞

或周星驰才有这个天赋”

有许多少妇把身体扭得析索响

暗示旁观的男人

“一股汹涌的水波流遍我全身

撑得我越来越难受”

太饱 要找男人来消化

另一种汹涌

半夜 太过饱和的女生

跑到操场

拧一条毛巾似的

把自己的一些拧掉

慌慌张张地

与巡夜老师撞了满怀

“对不起,我们口渴的厉害

挖井回来”

生理课老师讲过

“每片树叶中央都有一口井,

每一口井里都有一个消失了的村庄”

夜晚 树林里的水井们晃悠着

互相撞击 这种声音只有

辗转反侧有心事的女生才能听得到

观《阿飞正传》

“男人怎么没肝没肺?”女人托起雨滴的小脸庞问

心往深处掉,回音从洞里传来

一出生就被摘掉,埋在林子里

专等一个人挖,男人曾提起过一个传说

有一种鸟,没有脚

只能永远在天空飞

它一生惟一的一次落地

就是死

女人隐约感到,一种手术在悄悄进行

敲了许久门没有反应

一张封条贴在她心上

“没有脚的鸟也会飞吗?”

一到雨天,女人就把自己狠狠扔到大街上

地上的水,是一场慢性病

“假如想飞翔,”这个男人翻着白眼

直喷酒气,“就要颓废,抛弃女人,吼摇滚,打架——”

抱着一棵树痛哭“我不要脚,我不要脚。

我想做隐身人。”

审视别人的内心,不交利息

让女人哭到天亮,不交水电费

两个女人的泪腺密密麻麻地纺织着大街小巷

把真实当作虚假过,不算本事

把虚假当作真实过,那才能耐

比如那个男人

当得知自己是某个亿万富婆的私生子后

开始狠狠地耗折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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