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伟的诗(9首)
2009-03-13张永伟
张永伟
陶瓶儿在路上
他把精选的泥块放在
圆台的中心,
“啪啪”几声拍实它——
以保证在高速的旋转中
不偏离轴心,或被抛出地平线。
它睁开眼睛,惊讶,嘴巴
越张越大,仿佛整个世界就是
一个巨大的惊叹号。
在指尖的引领下,它逐渐长高,
胸襟变得开阔:越来越多的
光明和黑暗涌进来。
当它感到自己像千重的花瓣
丰富起来,并能轻松地站在旋转的中心,
它开始变得沉默,并逐渐收缩
瓶颈,像泉眼那样留一个小口。
这会儿,它安静地呆在角落里
等待着火的检验。
2006,9,21
平沟村夜饮
我们在小棚子外喝酒。另外几个人
在棚子里打牌,偶尔瞟一眼
月亮,心里琢磨着邻座的女孩。
洗浴后的月亮,散发着薄荷和竹叶的香味。
她走上林梢,蓝色的溪流,
在我们的心头鼓着石头琴。
当她在高处感到孤独,半醉的罗羽
不时回头,对着身后懒卧的大花狗喊:
怀金。怀金。
我们呵呵地笑。一股股冷雾
正钻出石缝,竹林的肋骨。
后记:8月5日夜,与森子、罗羽、简单、春林、光伟等
数师友饮于平沟村外溪畔。怀金午时畅饮开怀,此刻已不胜酒力,懒睡于山间客房,呼数遍而不至。
珍珠潭
罗羽在房间里睡觉,
我们去找珍珠潭。
我们攀着石头,树,累得
满头大汗。
有时候,我们会感到
队伍里少了一个人。
绕过三个水潭,镜片后的视线
开始变得模糊,逐渐忽略了
身边的野花,小蒜,野韭菜,
光屁股的母夜叉。
走了三百多年的青冈木,
还在水波里转着圆圈。
有人想变成小鱼,顺着溪流
游下去,或绕着一个女孩子
清水中的裸足转圈。
乌龟大的石头,驮着几个走累的人。
我们一直走,也没走到
珍珠潭。此刻,它在我的眼前
画了个烟圈。回来时,
罗羽刚巧从睡梦的草丛里
吐出一串水泡:酒端上了吗?
戴细柄眼镜的沙河
流过鲁山小城,沙河戴上了
细柄眼镜,想趁着月色看月台:
那株花树,和树下的姑娘。
美丽的小青,盘绕村头。
小鸭穿过小杨树林,嘎嘎的叫声
勾起一个人的哀愁。
白茅在岸,稻子在田。
右边是月台,没有花树,
左边是树林,没有小鸭。
美人,鱼
她依在窗,隐约着
羊脂瓶的曲线。
一床的雪,安恬。
昨夜,或更光滑的日子,
梨花开了一半。
小猫样的风,进来,
又出去,没有打扰
她鼻尖上的微汗。
哦,波浪像山花,
涌上斜坡——
她滑脱睡衣,跃进
浪花,并被波浪的起伏,
紧紧抱住。
布谷,或钟声
——给TDH
坐的久了,墙上的
布谷鸟开始啼鸣,双目转动。
她轻盈地转身,把
花丛和璞玉荡到树梢。
女尼或小鸟脱下布衣,
钻进你的前胸,静坐的树林,
咬碎一颗颗紫红色的浆果。
鸟飞以后,小梁庄的钟声
披散着头发:
你看见花,花就灭了。
你想起刀刃,心就刺痛。
苹果树
印象中,苹果树已开始
落叶。甜美的叹息
丢进筐子。我从箱子底角,
翻出那些信:我们在树下
玩耍,苹果忽然就鼓出了枝叶。
看着它,听见了自己的
呼吸和心跳。我没完全弄明白的
字,忽然俯身于我耳畔:
傻瓜,你再看看。再看看。
当我领悟,它们一个个
跃出窗口,高如星月。
沙岗
你惊叹着一树树梨花
走上沙岗。在最高处,
你靠着一棵老柿树
远眺,心疼地想起你曾暗恋过的
一个姑娘。
春天一到,最老的树也能
唱出新鲜的歌辞。
你却无法握一握
她最小的手指。
在一只乌鸦的眼里,
你和一棵树一样笨拙。
它悠闲地在沙岗边缘散步,
不屑于向你吐一口唾沫。
在一个烦心的时代,
你更想像乌鸦那样,
做一个沙岗上的诗人:
沙河东去,一群野鸭
呼啦啦落向
流水的纸页,
不用你修改半个偏旁。
离开
狐狸在哭泣,泪水沿着叶片的边缘下滑,
她哭着,像我最伤心的那一次。
从第七页到第十页,所有的文字都
浸湿了。她像树林那样哭着,离开了山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