蝗虫的佛教色彩
2009-03-13李娜
李 娜
[摘 要] 中国历史上的蝗虫为灾,给农业社会带来巨大的损害。中国古代各种文献中对蝗灾多有记载,前人对此亦多有研究,且颇为详细。但对于佛经中关于蝗虫之考查尚不够详尽。本文依托原始佛教文献,试图对佛经中有关蝗虫之记载作一较为详细之考查,从佛经中的蝗虫形象、佛经中关于蝗灾的记载及佛教式的灭蝗手段等三个方面具体展开论述,对带有宗教色彩的蝗虫做一具体展示。
[关键词] 蝗虫;佛教文献;宗教色彩
佛教自两汉之际传入中国以来,逐渐汉化。佛教三藏,特别是在经、论两部分中,更能找出中国历史的发展痕迹,中国历史上蝗灾的频繁发生更是在佛经中留有记载。而印度原始佛经如阿含部、本缘部诸经中亦有关于蝗灾之记载,略可说明古代印度文明,也有和蝗虫扯不开的关联。
一、佛经中的蝗虫形象
对于蝗虫,唐释慧琳《一切经音义》卷十六有具体的介绍:
“蝗虫。上胡光反。《尔雅·食苗心》曰:‘螟食叶曰螣,食根曰蟊,食节曰蠈。《说文》:‘四种虽异名,皆蝗虫也。《广雅》:‘螽,蝗也。形如负螽。其实各别,颜色大小不相似也。故有蝗螟蟊蛾之异名也。”
佛经中,蝗虫亦是作为一种灾害者的形象出现最多,如《佛使比丘迦旃延说法没尽偈百二十章》中有偈曰:“省鼠及蝗灾,灾害并辐至。”即将蝗虫与老鼠并提,皆是害虫形象。再如《大宝积经》卷第三有偈云:“苗稼不登时,蝗虫起灾暴。”皆是此类。
与中国传统文献不同的是,佛经中的蝗虫形象是多作为譬喻而出现的,象征着佛教中所谓的现世人生中所遭受的苦难与罪恶,要通过修行佛法,经由佛经的开解才能从苦恶中解脱出来。如《菩萨处胎经》卷第五载:
“尔时世尊,即说颂曰:‘譬如田农夫,选择良美地。下种不失时,溉灌以时节。长养苗成就,不霜虫蝗灾。究竟获果实,收藏无忧畏。菩萨真实法,六度无极田。消除悭贪心,溉以甘露水。善权方便道,明了去就法。导引众生类,得至不灭处。”
即是将人生的苦恼比喻成“苗受蝗灾”,菩萨的六度真实法是能引导众生“得不灭处”的,就像苗不受灾,最后才能获得果实。而修习佛法所达到之境界,即是消除此诸如蝗灾之苦所达到之境界。《大方等大集经》卷第五十七:
“又彼国土复得成就十种殊胜利益。何等为十?一者不为自贼他贼之所劫害。二者亦无恶贼毒兽蚊虻蝗虫等。”
此外,《一切如来正法秘密箧印心陀罗尼经》云:
“复次若有此塔之处,由彼一切如来加护力故,彼地四方而无毒龙雷雹风雨非时损害及诸怖畏。彼处复无诸毒虫蚁。所谓毒蛇狼鼠蝗虫蝮矮黄蜂黑蜂,乃至蜈蚣百足,悉皆远离。”
皆是将“无蝗”喻为“无苦”。
由以上观之,蝗虫在佛经之中亦是一种尘世的反面形象,是灾害的制造者、罪恶的象征,是佛法所要消除的对象。由此,我们也略可以窥见,佛教不管是在印度还是传到中国,对尘世间的事都是十分关注的,佛教是一个以人间现实为基础而生发演化出的宗教系统。
二、佛经中对于蝗灾的记载
佛经中关于蝗灾的记载,多数见于佛教传入中国以后本土高僧所著的佛典之中,且多与史书对应。
《佛祖历代通载》卷第六《庚午》载:
“……逍刘聪改称汉。(聪)字玄明,刘渊第四子,性极勇杰,承位自号昭武帝,改元光兴,在位八年。时河东大蝗食田,唯不食黍豆。靳准率人收埋之。哭声闻十余里。钻土复出,黍豆竟尽食矣。”
《佛祖历代通载》卷第二十一《庚子》:
“宋京师地震。白气[一/旦]天。旱蝗。江浙福建旱都城大荒。饥者夺食于路,市中杀人以卖,日未晡路无行者。”
《高僧传》卷第五《义解二》之《释道安一》:
“时石虎死,彭城王石遵墓袭嗣立,遣中使竺昌蒲请(道)安入华林园,广修房舍。安以石氏之末国运将危,乃西适牵口山,迄冉闵之乱,人情萧素。安乃谓其众曰:‘今天灾旱蝗寇贼纵横,聚则不立,散则不可。遂复率众入王屋女休山。”
《续刻释氏稽古略序》:
“丙子二年,宿松地震山裂,秦州山崩,黄州蝗。江浙自春至八月不雨。民大饥赈之。……五月民间讹言,朝廷采童男童女,一时嫁娶殆尽。彗星见于东北。七月武涉县有蝗。尹张宽仰天祝曰:‘宁杀尹毋伤百姓。黑鹰啄蝗。尽命刊金履祥所著《论孟考证》行之。门人许谦序之。”
由以上材料可见蝗灾发生的两个主要特点:
1、蝗灾多发生于乱世,战争频繁,黎民百姓生活潦倒。如上述材料显示两晋时期北方政权并立,战争频繁,因此才有了“河东大蝗食田”。后赵石氏更是统治残暴,战乱不断,所以才有了“天灾旱蝗寇贼纵横”,高僧道安隐居山林。
2、蝗灾发生时,多灾并起,特别是与旱灾交替为虐,带来巨大的自然灾害。蝗旱灾害加上地震,百姓无生存之地,才有了“市中杀人以卖,日未晡路无行者”的惨痛惊人的现象。
佛教以悲天悯人为情怀,以解脱涅槃为夙愿。乱世之人面对佛家的西方净土,定会找到一种心灵的安慰与寄托。乱世正是佛教扩大其影响力的有利时机,面对灾害的发生,佛教定会有其消灾解难的方法,以博取人心。
三、佛教式的灭蝗手段
佛教中所记载的灭除蝗灾的手段与史书中有所不同,它以其宗教的特性记载了各种灭灾的灵异手段,其基本目的,无非重在传教,与此同时,亦有止恶劝善的积极作用,能给灾难中迷茫的人们带来心灵上的安慰。
1、皇帝以其虔诚灭灾
佛教在其发展中深刻意识到,只有获得最高统治者的支持才能更好地存在与传播,因此,佛教常常将最高统治者引入佛经故事之中,利用其威严与影响力,增强其说教的力度。而这和佛教所宣扬的劝善止恶的宗旨也是相一致的。在灭蝗灾的故事中,我们也能看到这样的例子。
唐太宗在历史上是一位有作为的皇帝,蝗害之际为民担忧自是必然,然而是否真的有吞蝗以灭灾之事,便不得而知了。且吞蝗后,“终帝世蝗不为害”,若果如是,亦属偶然。但佛教通过这则故事已经宣扬了自己的教义,彰显出一种虔诚的力量,这就已经达到其目的了。
《释鉴稽古略续集》在释道衍的传记之中记载了有关朱元璋的一则故事:
“江北蝗,有司请捕。上曰:‘朕以不德致蝗,又杀蝗以重朕过。臣民极言朕失。俾得改。赦疑狱捐逋租,周穷乏以修实政。蝗不为灾。”
这显然也是一则帝王以其虔诚感动上天的灵异故事。皇帝能够自我检讨,不杀生而修政利百姓,感动上天,蝗灾自灭。佛教在歌功颂德的同时也以皇帝为盾牌来宣传教义,弘扬至善之法。
佛教通过这些故事一方面弘扬至善之法宣扬了自己的教义,另一方面佛教达到了对皇帝歌功颂德的目的,有利于获得其支持而实现佛教的发展。
2、具有灵异功能的高僧灭灾
灵异是佛教作为宗教的特征之一。修习佛法精深者,在佛经记载中,有时被赋予某种神通。高僧灭蝗灾即是一例。
《宋高僧传》卷第十二《唐杭州龙泉院文喜传》载:
“喜形貌古朴,骨强而瘦。戒德禅门真知识也。初喜寓居霅川。广明元年夏,有蝗飞翳天,下食田苗。喜自将拄杖悬挂袈裟,标于畎浍中。其虫将下,遂厉声叱之,悉翻飞而去。十顷之苗斯年独稔。其感通如此。或云所传得马祖细衲袈裟以为信宝矣。”
再者《宋高僧传卷》第十八《唐齐州灵岩寺道鉴传》载:
“又武宗将废佛教也。近寺有陆宣者梦圣者云:‘受弟子供施年深,今来相别,且归西天去也。宣急命画工图写真貌。至会昌五年毁拆寺宇,方知告别之意焉。距咸通七年蝗灾。尔时弥空[一/旦]野食人苗稼,至于入人家食缯帛之物。百姓彷徨,莫能为计。时民人吴延让等,率耆艾数十百人,诣像前焚香泣告。即日虫飞越境焉。”
另有《法苑珠林卷》第三十三载唐雍州梁山释叉德:
“……或记螽蝗暴乱广陜所及,或记天涝润泽近远浅深。皆事符明镜,不泄纤毫。”
佛教之中所谓信仰,亦有对具有灵异功能人物之崇拜。在深受蝗灾之害的人们中宣传此类故事,具有巨大的信仰号召作用。
3、修寺庙、念经咒以灭灾
佛教所采用的灭蝗灾手段之中,修庙念经的方式是最普遍的,其号召力也是最大的。
《佛祖历代通载》卷第二十二载:
“大德七年……有旨建神庙于涿之阳,结构横丽,神像威严,凡水旱蝗疫,民祷回应。”
《敕修百丈清规》载:
“遣蝗,切见。飞蝗蔽天,惟凶荒之可虑。……由是谨发诚心,启建遣蝗道场,每日命僧,讽诵经咒,仰扣诸圣。所冀驱遣虫蝗速赐消殄。……民安其业,物遂其生。”
《龙树五明论》卷上《观世音咒》载:
“若有国土有蝗虫食禾谷者,行咒之人入水至脐,称其处禾田咒之,即不为虫得食。”
有趣的是,《法苑珠林》卷第六十有专门用于防止蝗灾的经咒,名为《咒谷子种之令无螽蝗灾起陀罗尼咒》:
“若恐田苗不好者,以此陀罗尼咒土一斛,满二十一遍,以土散谷上,并令诸恶鬼不得吸此谷精稼,食此谷者头破作七分。能除一切灾蝗诸恶不起。”
所谓“陀罗尼”,即佛教之真言,咒语。《陀罗尼杂集》卷第五亦载有此经咒。
参拜寺庙或诵念经咒对于普通民众而言,是最容易获得并施行的祈求方式,在帝王无道或没有神僧出现的年代里,可以作为最好的心理安慰方式,通过祈求而禳灾。
四、结语
由此可见,佛教作为一种宗教,其宣扬的禳灾的手段总体来说基本是通过灵异或神通来完成的。无论是帝王虔诚所致,高僧神力所致,还是修庙念经所致,其方式与结果都带上了浓重的宗教色彩。通过对蝗虫、蝗灾与灭灾的考察,我们便可窥见佛教进行传教、生存与发展的基本方式:即通过对现实世界人生苦难的关注,依靠统治者的支持及其通过宗教信仰可以解脱苦难的号召力,来获取现世人的皈依,使其具有不断延绵与发展的动力。
作者简介:李娜(1983—),男,河北保定人,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佛教文献及中国古典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