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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心里就该有这样的荆棘——读谢建平的诗

2009-03-13

文艺报·周五版 2009年8期
关键词:里长小诗建平

洪 烛

谢建平的职业是《诗刊》编辑,按道理说属于诗坛的核心,但业余时间,他总以边缘的姿态进行个人的写作,使自己的诗歌与潮流若即若离。这十多年,我们在同一栋大楼里办公,他在五楼,我在八楼,上下电梯碰见总要闲聊几句,他很少谈诗,可他悄悄写下的作品总令我刮目相看。譬如那首《雕刻梦影》,恰似谢建平的自画像,显示出他为人为诗都有一种内敛的锋芒:“我记着到现在/没有做过一个重复的梦/梦的世界太大了/无边无际/像风/最轻的时候/也是最容易遗忘的时候……我试着拎着一皮包冷风/去追赶雪花的哨音/雪花落在树的枝干上/像地球的手艺/在雕刻我重叠的梦影/和我呆若木鸡的脸……”他哪是呆若木鸡,分明是大智若愚。他的诗也擅长拙中藏巧。

诗恐怕是所有文学形式中最短小的品种。读诗要去领悟那种微妙。而写诗更难得:要去创造一种微妙。造山易,造微妙难。好诗拿在显微镜下看(一个比喻),才明白它五脏俱全、手舞足蹈。谢建平似乎从不想做大诗人,更无意于领风骚、搞流派,他习惯了下班后躲进家里写几首自我把玩的小诗。他的作品远离宏大叙事,也远离时尚话题,似乎轻于鸿毛,却渗透了时空的奥妙,仿佛在指甲盖大的地盘上进行的微雕,一笔一划都不是无关痛痒,分明触及到心灵最深处、最隐秘的细节:“我看见头顶上的树叶/一天比一天少/这是具象的时间在脱落/它们离梦想越来越远/离现实很近/对于告别季节的任何事情/我并不放在心上/这季的风虽然变得冷却了/角落里的泥水也变得目光黯然了/然而我能确认的细小蚂蚁/还在不停地匍匐向树的高处/它们还是那身行头……”谢建平精雕细刻出的“匍匐的蚂蚁”,似乎比许多人间的英雄形象更令我们感到亲切与悲悯。

谢建平写诗,把钟表给拨慢了。别人在抓紧,而他松开了发条。尖锐的秒针把每一个字刺出血来。他在等待伤口结疤,他在等待针尖锈蚀。他在等待:闹钟被拆散成失效的零件,远一首诗被还原为一大堆无用的词汇……然而这不可收拾的散乱结局恰恰又形成新的审美结构。在整个过程中,你甚至会怀疑他笨手笨脚,到了最后,不得不惊叹一声:妙啊!他才是真正的聪明人——真正聪明的诗人,他的朴素、钝拙都是具有欺骗性的,其实他的心敏感到极致。

一日三餐,找不到诗的影子。诗是他梦中的夜宵。他用头脑而不是牙齿来咀嚼,为了抵抗一种莫须有的饥饿。瞧瞧他怎么写《一个人的火车》。瞧瞧他怎么咀嚼出别样的滋味:“我订的盒饭到了/想像误差不大/据说火车晚点了/我回转着地球仪重新寻找起点/仿佛一切只提供了坐标的/荒地,火车走了/长出了一口气……”

正因为谢建平有一双清晰的眼睛,才能看出这模糊的诗学,并且承认它是不确定的。诗歌就该是“朦胧的真理”。只有某些昏庸的评论家才会去制订统一的标准。诗本是赤脚大仙,干嘛非要它穿上不合脚的鞋子?也许脚底的茧,比买来的鞋袜更接近于它本身:诗就该是肉里长出来的。

谢建平的诗是肉里长出来的,哪怕有时候是肉里长出来的一根刺。但你不得不承认:一位诗人的心里就该有这样的荆棘。

人的情绪是千变万化的小气候。抒情诗构成内心的天气预报,提醒着读者更提醒着作者——赶紧为即将到来的那场雨准备一把纸做的伞。谢建平的诗歌要结集出版,那里面可不是只有一场雨,而是整整一个雨季。我很愿意打着用他的诗折叠成的纸伞,把他走过的路再走一遍,但我同样也很愿意被诗里面的雨淋湿。

一首诗无法把我击倒,却带给我心碎的感觉。我其实更敬畏这种看不见的力量。因为它甚至让人难以躲闪。诗总能巧妙地触及读者的软肋。即使这位读者都不知道自己的软肋在哪里,他还以为自己真是铁打的呢。我要说的是,谢建平的小诗不小,简直像点穴,使自以为刀枪不入的我也有所感动。

有人认为所谓的“感动写作”艺术起点不高,我觉得诗还是要让人感动。首先要感动自己,其次要感动别人。和我的理解一样,谢建平写诗的原始目的是自我感动。

全社会都搞市场经济了,诗依然是非卖品,但在精神层面上却是创收大户,近乎贪得无厌地索取着读者的眼泪、心悸与微笑。

谢建平约我给他的诗集写序,我立马就答应了,仅仅因为他的诗带给我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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