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加拿大双语问题的历史、现状与趋势

黄　芳

[摘要]加拿大是一个多民族多文化的移民国家，英法双语特色是其文化多元性的一个重要表现。本文简要地回顾加拿大双语问题的几个历史发展阶段，论述加拿大政府制订的双语政策及其相关法令的变革，分析双语问题的现状，并对双语问题今后的发展趋势作出推测。

[关键词]双语，加拿大历史，现状，趋势，多元文化

[中图分类号]K7[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0457－6241(2009)02－0077－04

加拿大是一个多民族多文化的移民国家，其中英法裔占据了加拿大人口的半数以上。英法双语特色是其文化多元性的一个重要表现。双语特色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吸引着无数意图移民加国者的眼球，另一方面，引发了无数关于双语问题的纷争。究竟加拿大双语问题缘何而来?加拿大政府就双语问题制订了怎样的政策和法令?双语政策实施现状以及双语问题今后的发展趋势如何?本文仅就上述问题作一番探讨。

一、双语问题的历史回顾

加拿大原住民为土著印第安人和英纽特人，英法裔400年来的轮番统治，使得土著民族濒临灭绝的危险。尽管如今加拿大政府为保护原始居民和文化做出一些努力，但由于这些民族人口日渐稀少，其所持语种也逐渐被忽略。因而北美印第安语与英纽特语并未作为加拿大国语进行推广。

加拿大双语问题与加拿大历史以及魁北克独立问题密切相关。17世纪上半期，法国在加拿大东海岸建立了殖民地。自此，加拿大先后经历了新法兰西时期、英殖民统治时期、加拿大自治领的建立至今。其间，英法势力为争夺各自的权益发生了无数纷争，代表民族形象的语言问题则作为一个突出问题贯穿其中，至今仍未彻底解决。

1，法属殖民时期。17世纪初，法国人在魁北克建立永久性殖民据点，大力推广法语、鼓励移民。1627年北美大陆法国移民寥寥无几，到1763年则激增到6万多人。在北美长达157年的统治使得法兰西民族主义情结在400年前就牢固地扎根于这个北美大陆，成为今后双语纷争难以解决的一个疑难症结。

从1689年起，英法两国之间为争夺土地陷入混战之中。1763年《巴黎和约》后，新法兰西成为英国的殖民地，新法兰西战败后的屈辱感成了后来英法裔民族矛盾和语言问题的主要历史原因。

2，英殖民时期(1760—1867年)。英殖民统治开始后，英裔推行英式社会模式，实行强制英语教育，却遭到人口占大多数的法裔居民的抵制和反抗。法裔在对英殖民统治者的请愿状上提出：你们(英裔)说法语，我们就服从你们的统治。1774年《魁北克法案》同意魁北克人使用法语法律和用法语处理司法问题。1764年还出现了魁北克第一份法语报纸。1791年，英政府宣布国家分为上下加拿大两个省。上加拿大省为英语区，下加拿大即今天的魁北克省法语区。

面对殖民地的改革运动，英国政府于1840年颁布《联合法案》，将上下加拿大合并，取消了法语作为政府正式语言的地位。殖民政府在法语区域强制英语化教育，使法裔文盲越来越多。法语甚至被讥讽为农民的语言，成为低俗的代名词。若有人在公共场合说法语，便会遭人歧视，并被要求：speak white!(说英语!)这一侮辱性的话语被英裔一直沿用到1960年代的平静革命才彻底消失。

3，加拿大联邦国家时期(1867年至今)。1867年加拿大自治领联邦国家成立，为缓和英法裔之间的矛盾，英国议会颁布《不列颠北美法案》，规定加拿大联合省分为安大略和魁北克两个省，英法双语为自治领的官方语言。但是，语言纠纷并没有消失。

1890年由英裔控制的马尼托巴省议会决定停止用法语充当官方语言，引起了该省法裔强烈的抗议。在英裔社会的包围中生存的魁北克省的经济发展一直十分缓慢，1962年魁省法裔的平均收入比英裔低22％，大多数法裔生活在社会的底层，法语的地位变得微不足道。为生计考虑，一些法裔家庭开始要求孩子上小学时有选择英语教育的权利。1912年，安大略省颁布《第十七号法规》，规定法语只能作为小学一、二年级的教学语言，基本上剥夺了法语教育的权利。

1960年代，魁北克法裔为改变落后受歧视的地位，进行了涉及经济、教育、社会改革等的全面改革，即“平静革命”，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也加强了法裔的民族主义。面对法裔分离倾向，联邦政府于1969年通过了《官方语言法》，确定英语和法语同为官方语言，制订了明确的双语政策。在国会和联邦政府的所有机构中，法语具有与英语相等的权利与地位。联邦政府部门职位优先考虑英法双语人才，公务员必须掌握英法两种官方语言。

然而，魁北克政府仍感不足，1977年颁布了《101法案》，规定法语为魁北克的唯一官方语言，要求司法、学校、行政、商务法语化。1980年5月，魁北克省政府就独立举行公投。结果，60％的选民不希望魁北克脱离加拿大联邦。

1988年联邦政府修订《官方语言法》，规定英语和法语在议会及法庭上享有完全相同的地位。加拿大公民在首都地区的所有行业中，有权要求政府用双语服务。英裔和法裔拿大公民在所有的联邦机构中享有平等的就业机会和晋升机会。《官方语言法》的修订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民族矛盾。但是，1995年10月，魁北克省就独立问题再次举行全省公投，结果反对票占50.57％。加拿大联邦再次度过了国家分裂危机。

可以说，历史造就了英法裔之问不可避免的民族矛盾和语言问题。加拿大双语政策的实施是为了适应形式的发展而进行的举措。所以，其相关法令也随着英法裔矛盾时而缓和，时而激进。

二、双语现状——非均衡的加拿大双语文化

加拿大双语政策的正式执行至今已经有几十年，但由于历史的不断反复和英法裔之间的矛盾争斗，使得双语政策执行的效果有限。据加拿大雷日尔市场调查公司(Léger Marketing)2003年对加拿大人双语情况的调查报告，加拿大政府每年为推广双语投资7.5亿加元，然而仍有57％的加拿大人口为非双语人口。由此可见，加拿大双语现状不容乐观。

1，现任政府以及魁省政府对于推广双语政策的努力。近年来，加拿大多届政府总理为法裔领导，他们的政府均积极推进双语政策。自《官方语言法》颁布依以来，多元文化教育的重点首先是促进各省的第二官方语言教育。联邦为双语教学提供津贴，并承诺对双语教育的基础设施建设、项目开发、师资培训和学生学习提供资助。1989年，联邦为资助中小学语言教学拨款1.27亿元。由于其他省份的第二官方语言需求不大，因而安省和魁省成了最大受益者。魁省获得了其中的4635.87万元，安省则享有4661.27万元。

此外，联邦还与加拿大教育部长理事会合作，实施了“夏季语言奖学金项目”，资助大约4400名大学生在全国30多个暑期“浸泡营”通过浸泡式方法学习第二语言。因此，英语区的孩子夏季可申请

去法语区学校免费学习法语，法语区的孩子去英语区学习也一样。这一政策吸引了全世界相当数量的技术移民，为了使孩子能够受到良好的英法双语教育而移民加拿大的人不在少数。

哈珀担任联邦总理后实施亲美政策，使得加拿大语言严重向英语倾斜。受现实环境影响，政府在双语教育方面的措施实施不够彻底。因而法语要取得和英语绝对平等的地位难以实现。

2，双语分布和执行的不平等、不均衡。在邻居美国以及本国英语势力的影响下，英语在加拿大所占有的优势地位是不言而喻的。英语的地位越来越重要。经济现状、英法裔地理分布以及历史和现实的原因决定了加拿大双语状况并非均衡的双语制，而是英语占优势地位的双语现实。

从总人口比例来看，法裔和说法语的人口仅占23％，而全国说英语的人口则占59％，为说法语人口的两倍多。而这其中能用双语自如交流的仅占加拿大总人口的12％，基本能用另一语言应付的占31％。能够说双语的人在魁省占73％，而其他省份的比例则相当低：不列颠哥伦布省36％，安大略省仅有33％，阿尔伯塔29％181。

在联邦政府内，受英语强势的影响，存在着英法翻译不对等的现象。法语变成了翻译语言。联邦政府中88％的翻译是从英语到法语，而从法语到英语的翻译仅占12％。

加拿大法裔主要集中在魁省，说法语的人口占81.2％，英裔仅为8％。所以，居民多以法语为家庭语言，但交际语言为英语和法语两种。很多魁省居民出于对未来工作需要，不得不学习英语，以便将来能在企业中谋得较高职位。在各个魁省的学校，甚至是中学，都有不少教材是用英语编写的。魁省居民的孩子从小就处于英语强势的学习氛围中，大多数学校幼儿园就开设了英文课。英语学校在魁省地位很高，属于贵族学校，无形之中造成了法语弱势和地位低下的观念。

魁省之外的其他省份多为英语区。在英语区的法裔很少，只占人口的10％，而且，集中在新不伦瑞克省。除了政府和服务机构的各种服务标识采用双语之外，英语仍是家庭和交际的主要交流语言。新来的移民也选择英语作为交流工具。笔者在多伦多生活了将近一个月，发现该市没有说法语的环境，很多政府人员并不会说法语。一位教英语的当地教师说，中学时候学的法语迄今未曾有机会在安省开口锻炼。笔者也曾多次在公共服务场合试图用法语与服务员沟通，但得到的回答只有一句：“对不起，我不讲法语。”在多伦多海关，官员对讲法语也面露难色。由此可见，公务员说法语的比例在非魁省区域并不高，连一些政府官员都不能用法语交流。

3，民众对于双语政策的态度。据雷日尔公司的报告，大部分加拿大人赞同加拿大双语发展。在对被调查者的提问中，63％的加拿大人赞同全国各地的双语发展。其中81％的人口同意在加拿大公共部门提供双语服务。62％的人认为加拿大双语政策是值得国家投资的财富。但是，只有40％的加拿大人认为加拿大政府十年内让15～24岁的加拿大人中的50％成为双语人口是可行的。就地区分布情况来看，赞成双语政策的在魁北克省占90％，而安大略省则只有57％，阿尔伯塔、不列颠哥伦布和草原省等则不足半数。从调查可以看出，魁省民众对双语政策基本持较为乐观的态度。而英语区加拿大人，尤其是西部民众，对双语政策多持否定态度。

加拿大双语政策的制订主要是为了安抚法裔加拿大人对联邦政府的敌视情绪。而许多西部英语人士却认为，在政府机构内强制使用双语是一种浪费，对英语区来说毫无用处。魁省的法语人士则认为，英语一边倒的双语政策有使法语文化被英语文化同化的危险。魁省希望把法语推广到全国，但实际上由于英语区执行双语政策的人数不多，所谓的双语制实质上是在魁省内实行的双语制。这种针对魁省的双语制显然引起了魁省人的不满。

作为一个移民大国，尤其是近年来移民人数的增多，加拿大法语居民感到，仅掌握法语即便在魁北克大多数时候都是行不通的。加拿大广播公司曾经就双语问题在蒙特利尔随机采访民众，发现同意英语更为有用的人口占半数以上。大多数蒙特利尔人希望自己的孩子学习英语，以便将来找个高薪的工作。

2007年，魁北克民歌歌手帕斯卡尔热姆(Pas-eal Gemme)曾来中国演出，他在一年一度的“法盟中的加拿大”音乐会上用英语演讲并解释法语歌曲，违背了“法盟”(法语国家和地区联盟)的初衷。他在随后的问答环节中说：法语是不可能超越英语的。英语在加拿大是不可抵挡的潮流。他和他的两个搭档在世界各国演出时的语言均为英语。这是一种无奈的选择。

对于法语区英语化现象，许多魁省语言学家忧心忡忡。语言是身份、地位和民族尊严的象征。法语地位的衰落也意味着法语民族地位的衰落。法裔一边无奈地学习英语，一边为维护法语的尊严和平等地位进行着抗争。

4，移民和多元文化对双语政策的影响。加拿大社会由于移民的加入而日趋多元化。加拿大每年吸收几万新移民，华裔移民的数量近年来飞速增长。来自加拿大移民局的统计数据显示，2004年加拿大所吸收的新移民中，来自中国大陆的新移民数量位居第一位，后面依次为印度、菲律宾、巴基斯坦和美国。

加拿大最繁华的两个国际性大都市中，温哥华几近成为华人的天下，多伦多的华人数量也在激增。走在多伦多士嘉堡的新唐人街，仿佛置身于香港，满眼皆是中国人和中国商店。随着民族比例的改变，尤其是华裔的加入，使得汉语有取代法语成为第二语言的趋势。有人甚至提议将中国春节列入加拿大法定假期。近日，温哥华市议会还宣布将港星沈殿霞逝世日定为纪念日。多元化使得法语的地位更加削弱，并让英法双语政策受到质疑。是否增加新的语言成为加政府在双语政策之外遇到的新的挑战。

三、双语问题的未来发展趋势推测

根据以上分析，我们对加拿大双语问题的未来做出以下推测和判断：

植根于不同文化中的民族倾向为维护各自的传统文化而争斗，法裔斗争的一种可能出现的结果是成为独立的国家，在那种情况下，魁北克政府必定实行单一的法语语言政策，而加拿大联邦也将废除双语制。但是，这种因魁省独立而带来的语言，政策的彻底改变的可能性并不大。魁省脱离加拿大联邦会带来严重的经济和社会后果，而独立并非大多数魁北克人的希望，他们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摆脱弱势的地位，希望通过国家扶持双语政策使得法语在法语区乃至全国得到长足发展，取得与英语真正平等的地位。因此，双语问题还是应当在联邦框架内得到解决。

然而，目前加拿大的法语面临着严重的危机。多元文化以及外来移民的增多使得英、法双语政策最终可能成为悬而未决的问题。移民使得来自其他国家非英法族裔的团体日渐壮大，并在各省成立了诸如意大利人、华人、越南人、非洲人等的社区。他们中的一种母语会对目前加拿大的官方语言模式造成冲击，甚至有可能取代法语成为加拿大第二官方语言。

法语和英语的较量导致英语最终发展，这是经济这个大环境决定的，也和法语国家联盟的衰落有着必然的联系。尽管法语是联合国五种语言之一，但随着法盟国家经济势力的衰落，法语在中世纪的显赫地位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尤其是加拿大地处北美，作为世界第一经济大国美国的邻国，经济强势的入侵，势必影响加拿大英法语言力量的对比。法语作为弱势的语言，发展和扶持更需要气力。哈珀执掌联邦政府大权台后施行亲美政策，坚决不同意魁省独立，英语区经济势力的强大将使得英语独霸加拿大。魁省有可能失去其特殊待遇，并将与印第安人、因纽特人一道被当作少数民族看待。

加拿大语言问题始终是十分复杂的，即与历史、经济、人口等社会因素有联系，也牵扯联邦政府的文化政策。笔者认为，要使双语政策在真正意义上实行，通过争取国家独立的道路来争取语言的独立是行不通的。在和平的前提下解决民族与语言的问题，这是加拿大政局稳定的关键。法语要在加拿大立稳脚跟，法语区的经济必须得到极大的发展；同时法语国家联盟也应该在全世界大力推广法语，提高法语在世界语言中的地位。而加拿大政府要想制止魁省的独立，维持现行的双语政策，必须制定关于双语政策实施的法律，对违反者给予法律的制裁。同时应该强调英法双语在各省范围内的平等地位，采取强有力的措施在各省发展法语教育；并实施强制双语教育(如法语不及格不能升入高一年级)，扩大对法语教育的投资；鼓励双语文化，将双语作为加拿大的一个强大优势加以推广，培养真正的双语人才，实现真正的双语教育的平衡发展。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加拿大将吸引更多移民，并缓解甚至消除英法裔之间以及与其他民族之间，在历史、语言和文化方面产生的种种矛盾，建构一个真正和谐的双语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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