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水市高中招生“指标到校”是如何做到的

李金池

衡水市位于河北省东南部，辖一区二市八县，面积8815平方公里，人口427万。全市现有小学1065所，在校生275599人；初中196所，在校生214808人；普通高中41所，在校生96836人。

当前，推进义务教育均衡发展，保障教育公平日益成为人们的普遍共识和自觉行动。示范性高中招生指标的“分配制”也被越来越多的专家、同仁视为解决择校难题，推进义务教育均衡发展的有力杠杆。我市从1998年开始试点，2005年起全市省级示范性高中公助生指标100％分配到所有初中学校，至今已经进行了整整十年。十年来的探索与实践，使我们收获很大，体会很多。

一、改革的背景

衡水市“指标到校”的改革从1998年开始，发端于衡水中学。衡水中学的招生范围为桃城区，当时人口约40万，城区和农村人口各半。当时城区初中考入衡水中学的孩子占绝大多数，而农村初中考入的孩子却少之又少，但就是这些为数很少的农村学生，进入衡水中学后学习进步幅度却远远大于城区初中考来的一些高分学生。这一现象引起了我们的思考：农村学校办学条件差，师资力量薄弱，如果全区用同一个分数线统一录取，可能会埋没不少农村学校的孩子。于是，衡水中学向市教育局建议，单独拿出一部分招生指标直接分配给农村初中学校，降分录取成绩比较优秀的农村学生，同时要划定一个最低控制分数线。市教育局采纳了这个建议，将衡水中学招收任务生指标的20％分配到桃城区农村初中。后来的几年，对这政策不断调整，由把招生指标只分配到农村初中，发展到分配给区域内城乡所有初中，分配比例也逐年提高，到2004年，衡水中学招生指标分配到初中的比例达50％。

2004年，市教育局在对全市基础教育现状进行拉网式调研后发现，市域内城乡之间、学校之间的办学差距很大。一方面，城里的热门初中拥有高标准的校舍和完善的设施，名师云集，生源充足且往往人满为患，而许多农村薄弱学校则校舍破旧，设备简陋，师资薄弱，生源不足，发展举步维艰。另一方面，能够进入热门初中就读的，除了少数成绩较好的孩子外，很多是当地拥有公权力的官员和有钱人的子女；而在薄弱学校就读的绝大部分是农村孩子。在这种背景下，择校风愈演愈烈，生源竞争趋于白热化，农村初中辍学率居高不下，农村学校优秀教师和生源大量流失，学校间的办学差距日益拉大。

经过研究分析，我们认识到造成以上问题的根源，在于区域内教育资源配置的不均衡，而生源质量的不均衡则对上述问题的产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高中招生指标到校，可以对义务教育阶段学校的非均衡发展起到釜底抽薪的作用。这种情况下，只有指标到校，分校录取，才能弥补农村孩子在接受教育上所受到的不公平待遇。传统的按一个分数线统一录取的高中招生办法，实际上是用形式上的公平掩盖了事实上受教育机会的不公平，只会使初中学校之间的办学差距日益拉大，强校越来越强、弱校越来越弱的局面进一步加剧，从而衍生出一系列的混乱现象和学校发展不均衡的问题。

为此，在统认识的基础上，市教育局决定从改革普通高中招生制度入手，通过全面实施招生指标分配到校，大力加强农村初中建设，推进义务教育均衡发展。在总结衡水中学试点经验的基础上，从2005年开始，我们将全市11所省级示范性高中(每个县市区一所)招生指标，一次性100％分配到初中学校。

二、“指标到校”的具体做法

第一，下达省级示范性高中招生计划。每年四月份，市教育局抽调专业人员组成普通高中办学水平评估小组，对全市各省级示范性高中的办学条件、师资力量、毕业年级人数等进行深入细致地调查，对各学校的实际培养能力进行摸底。然后，市教育局根据各学校的培养能力，统一下达省级示范性高中招生计划。

第二，将省级示范性高中公助生指标100％分配到初中学校。省级示范性高中公助生指标的分配由生源所属县(市、区)教育行政部门具体负责。首先，各县(市、区)教育局根据本地实际，研究制定具体的名额分配方案。然后，各县(市、区)在对各初中学校综合评估的基础上，根据各初中学校毕业生人数和综合评估得分，计算并确定分配到各初中学校的招生名额。最后，各县(市、区)将具体分配方案及分配结果报市教育局备案，由市教育局通过并统一向社会公布。

第三，省级示范性高中公助生录取。中考阅卷结束后，招生主管部门首先按照省级示范性高中公助生计划，在符合条件的全部志愿考生中按成绩从高到低截取划定省级示范性高中公助生基准录取分数线，然后按照基准分数线和预先确定的降分幅度，确定公助生最低录取分数线。达到最低录取分数线的考生，按照各初中学校的分配名额分校录取。如果某初中学校上线人数小于分配名额，其剩余名额待各校录取结束后统一调剂，在所有志愿考生中从高到低依次择优录取。需要说明的是，我市在录取工作中实行了将学生综合素质评价与招生录取挂钩的办法，将综合素质评价结果应用于高中招生录取，具体办法：一是将专门性发展素质考查成绩以分数形式计入升学成绩总分，与文化课考试成绩相加作为高中录取的主要依据；二是将基础性发展素质评价和综合实践与创新活动评价成绩以等第形式(分A、B、c、D四个等级)作为高中录取的重要依据，以上各项均达C等级以上方具有初中毕业和升学资格，均达B等级以上方具有省级示范性高中录取资格。同时规定，如果考生分数并列，首先依次比较其综合素质评价等级，优先录取获得A等级项目多的学生。

三、改革的基本原则及主要体会

高中招生制度改革涉及到学生和家长的切身利益，是一项与民生紧密相关的工作，也是一项事关教育发展全局的重要工作，需要科学的管理和健全的制度来保障。几年来的实践使我们深刻体会到，坚持“决策科学民主，配套措施完善，执行坚决有力，监督透明公正”，是确保改革顺利实施的关键。在推进改革的过程中，我们坚持的基本原则和主要体会有这样几点：

第一，搞好调查研究，是保障决策科学的前提。在全面推进改革之初，我们进行了深入细致地调查研究，广泛征求了县级教育行政部门和广大初、高中学校及学生家长的意见、建议，多次分析论证。我们还专程赴山西、河南、山东、江西、安徽、湖北等省市就高中招生制度改革问题做了专门的考察，把外地的成功经验与我市实际结合起来，有效地增强了决策的科学性和可操作性。

第二，制定科学合理的指标分配方案，是高中招生制度改革的重要环节。为充分发挥这一改革的政策导向作用，我们规定，指标分配方案要综合考虑两方面的因素：一是当年各初

中学校毕业生人数，二是各初中学校办学水平评估得分。前者是指标分配的基本依据，后者是政策导向所在。评估指标体系本着有利于引导学校全面贯彻教育方针，全面实施素质教育的原则制定，并强调当前或当年工作重点，突出政策导向性和科学性，目的在于以评促管，通过高中招生指标分配与初中办学水平挂钩，促进学校全面加强管理，提高综合办学水平。

第三，完善配套措施，保证公平公正，是制定高中招生政策的基本准则。在政策制定上，既要考虑保证普通高中的生源质量，更要注意维护薄弱学校和弱势群体的利益，着眼义务教育均衡发展。基于以上考虑，我们采取了以下办法：一是指标分配以各初中学校升学报名人数为主要依据，适度考虑初中学校办学水平评估结果；二是充分发挥指标分配的导向作用，通过办学水平评估引导学校全面贯彻教育方针，全面推进素质教育；三是合理划定指标生最低录取分数线，既保证所有初中学校经过努力基本能够完成指标，防止一些热门初中大量“吃”其它学校的指标而加剧“片追”，又防止因录取分数线太低而影响初中学校的办学积极性。四是明确规定享受指标的学生资格，严格规范初中学籍管理，防止中考移民现象。为确保此项政策的公平、公正，我们实行了严格的学籍管理制度，全面推行了义务教育阶段学籍电子化管理，对参加中考升学的初中毕业生学籍进行严格审查。明确规定，享受指标生录取资格的学生，必须是在本校区初中入学并有正式学籍的学生，而初中择校生不具有省级示范性高中指标生录取资格。这一政策有效地控制了初中学校间学生的无序流动，从根本上控制了初中择校现象。

第四，加强制度建设，是实施高中招生制度改革的关键。为确保各项政策的落实，我们实施了普通高中招生“阳光工程”，坚持每年都把普通高中的招生政策、招生计划、指标分配结果、录取资格、录取分数线和录取时间、程序、结果等通过报纸、网络、宣传册等全部面向社会公开、公示，自觉接受群众和社会监督。

第五，党委政府支持，社会充分理解，是高中招生制度改革顺利进行的重要保证。在推进改革的过程中，我们得到市委、市政府的大力支对推动我市基础教育的改革与发展具有“四两拨千斤”作用，产生了“一石数鸟”的功效。

第一，它有利于加强农村初中建设，有效地促进了区域内义务教育均衡发展。改革之后，同样中考分数的考生，在农村学校能录取为省级示范性高中公助生，而在县城热点初中则不能被录取，这样，农村的学生就不再到县城学校择校，原来在县城学校上学的农村学生也回流持，主管领导每年都对中考文件亲自签批，将此项改革作为落实科学发展观，促进社会公平的重要工作来抓，要求各县(市、区)提高到讲政治的高度认真落实。同时，我们还通过报纸、网络、电视、宣传单等多种形式广泛宣传，使学生和家长充分了解高中招生的相关政策，争取广大群众的充分理解、认可和支持，确保了改革顺利进行。

四、改革的意义和产生的影响

多年来的实践证明，这一改革，到农村学校。农村初中生源的稳定和改善，对农村初中的发展起到了“强心固本”的作用。一方面，它使陷于办学困境的薄弱学校看到了希望，激发了薄弱学校干部教师办好学校的积极性；另一方面，它调动了地方政府投资办好学校的积极性，使广大中小学校办学条件得到不断改善。武邑县紫塔中学原来是一所农村薄弱初中，实行这项政策前的2003年，该校只有4名学生考取武邑中学公助生，因为升学率低，学校每年都有大量的学生到外地择校，学生流失严重，学校陷入办学困境。实行这项政策后，2005年该校考取武邑中学公助生20人，2006年考取22人。如今，学生不仅不外流，还纷纷回流：老师们有了工作热情，学校焕发了生机。紫塔中学校长激动地说：指标到校，给了我们和其它学校平等竞争的机会，使我们办学有了劲头。

第二，它有效地缓解了热门初中的择校压力，对治理择校起到了“釜底抽薪”的作用。以枣强县为例，实行这项政策前，由于县二中、三中两所县城初中办学条件较好，考入枣强中学的人数较多，许多农村学生想尽办法往这两所学校挤，以致平均班额达到和超过100人。如此，学校班额过大的问题长期得不到解决，而农村初中的办学规模则不断萎缩，办学积极性受到严重影响。实行这项改革后，农村考生的公助生录取分数线比县城考生的公助生实际录取分数线低了40分。看到这种情况，原来在县城学校上学的农村学生，大批回流到农村学校，使县城初中的平均班额由近百人下降到了不到60人。近几年，这个县的“小升初”择校热明显降温，义务教育的发展环境得到优化。

第三，它在一定程度上维护了教育公平，为一些家在农村的孩子争取到了享受优质高中教育的权利。原来实行统一分数线录取的时候，在农村初中就读的一些农村孩子，由于学校办学水平所限，使他们难以考出好的分数而无缘办学条件好的优质高中。实行分校录取后，部分农村孩子即使分数稍低一点，也能进入好中学就读了，这在一定程度上体现和维护了教育公平。以衡水中学为例，2004年该校招收公助生600人，其中农村考生29人，仅占4.8％；2006年，衡水中学录取公助生830人，其中农村初中考生111人，占公助生总数的比例上升到13.3％。2006年，全市11所省级示范性高中录取的9950名公助指标生中，有2037名学生在基准分数线以下被降分录取，占公助生总数的20.47％，初中学校间实际录取分数线之差达64分。许多农村学生家长对孩子能够考上优质高中公助生感到非常高兴，认为孩子既能上好学校，又不多拿钱，确实是政府给老百姓办了一件大好事。

第四，它为全面实施义务教育课程改革创造了宽松的环境。此项政策的落实，有效地减轻了农村初中学校的升学率之忧，缓解了初中学校之间升学竞争的压力，使各初中学校得以把主要精力投入到规范办学、科学施教上来。学校由单纯追求升学率转变为追求学校整体办学水平的提高，由单纯关注学生考试分数转变为关注学生综合素质，从而使各初中学校学生综合素质评价制度得以建立和完善，促进了学生综合素质的提高。

第五，它对降低农村初中辍学率起到了一定的作用。造成农村初中辍学率较高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之一就是农村初中升学率低，多数学生升学无望。一些农村学生由于知道自己考不上优质高中而感到前途渺茫，心灰意冷，于是提前辍学打工。高中招生指标到校后，一部分农村学生看到了升入优质高中的希望，加之农村初中办学实力逐步增强，辍学率便由高走低。以枣强县为例，该县2005年初中辍学率为5％，2006年降到3.7％，2007年降到2.6％。

第六，它优化了高中生源结构，提高了高中教学质量。高中学校校长普遍反映，按分配名额降分录取的学生，他们的基本素质并不差，进入高中后学习水平均有大幅度提高，不仅没有影响高中学校办学质量，反而有利于改善高中学校生源结构，提高了高中办学质量。衡水中学2004年按指标降分录取的29名农村考生中，有27人在2007年高考中超过重点大学录取分数线，重点大学上线率接近90％。其中，桃城区巨鹿乡中学毕业生张建志，以理科633分的优异成绩考入中国农业大学：普通初中的市八中毕业生李冲，以理科645分的优异成绩考入同济大学。

我市将热门高中招生指标分配到校的做法不仅受到各初、高中学校的广泛欢迎，得到广大人民群众的真心拥护，而且得到了各级领导的关注和支持。还在2005年的时候，河北省教育厅就对我市的做法给予了充分肯定，并让我市在全省教育工作会议上介绍经验。2008年1月，时任国务委员的陈至立同志对我市改革高中招生制度的做法做了重要批示，教育部基础教育司领导亲临我市进行调研，给予具体指导。

我市“指标到校”的十年探索，加强了农村学校建设，激活了学校办学积极性，遏制了择校风，营造了教育发展的良好环境，为区域内义务教育均衡发展打下了一个好的基础。同时，我们也深知，“指标到校”，只是一项单纯的招生政策改革，指望以此解决教育所面临的所有难题是不现实的。教育投入、城乡教育资源配置、农村教师队伍建设等制约义务教育均衡发展的许多难题，还需要我们继续认真研究，努力解决。

(作者：河北省衡水市教育局局长，全国优秀教师，特级教师)

责任编辑：孙恭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