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绿江边忆雷加
2009-03-09崔立君
崔立君
那日,出差归来,晚饭后与妻在鸭绿江边散步。夕阳已坠,江面的凉风习习吹来,一扫白日里的暑热和旅途的疲惫,令人甚感惬意。
路过一花坛,妻忽然停住步,对我说:“你还不知道吧?雷加去世了。”
“啊?”我愣了一下,“什么时候?”
“已经是好几天前的事了,我也是看报纸得知的,骨灰撒在鸭绿江了。”
“哦……”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缓缓涌动的江水,默默地凝望着,凝望着。稍顷,江水里似乎真的浮现出了一张老人的面孔,那是一张熟悉的面孔,乐观、爽朗,睿智而慈祥。如今,他轻轻地走了,把自己融入了鸭绿江。把骨灰撤人鸭绿江,这个结果可以说是在我的意料之中的,因为他太爱鸭绿江了,他是喝着鸭绿江水长大,他是唱着鸭绿江的赞歌走向文坛啊!
时光在我的脑海里倒流着,退回了整整二十年。
1989年秋,我接受负责筹备“雷加作品研讨会”的任务。这个研讨会是由北京市文联、北京市作协、丹东市文联、丹东鸭绿江造纸厂和丹东造纸厂联合举办的。接受这个任务,我异常的欣喜和兴奋,因为我对雷加是有着一种天然的特殊感情的。虽然那时我们还未曾谋面,但他却早已是我非常崇拜和敬仰的作家了。
我第一次读雷加的作品,是上小学的时候,那时正值文革期间,我们班有一个同学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一些文学书籍,经常带到学校在上课时偷着看。有一次,我看到他带了一本叫《春天来到了鸭绿江》的书,书名一下子就把我吸引住了。我把书借来看,让我惊喜的是那本书不仅仅是描写我的广义上的家乡丹东,而且书里写的居然都是我身边的景、身边的人和事。鸭绿江、珍珠山,大沙河,造纸厂、七烈士墓……这些都是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了。我的父母都在鸭绿江造纸厂工作,我的家就住在珍珠山下的造纸厂家属大院,尤其珍珠山、大沙河几乎是我们这帮孩子们每天必去的玩耍之地。造纸厂的车间我常去,造纸厂的工人都是我的叔叔阿姨,而书里写的就是他们的事。这个写书的人是谁?他怎么这么熟悉这里的一切啊?后来我才知道,写这本书的人是安东造纸厂的第一任厂长(那时的安东造纸厂是后来鸭绿江造纸厂和丹东造纸厂的前身),当厂长时他的名字叫刘天达。他还是一个著名的作家,写作品时,他的名字叫雷加。从此,雷加的名字就深深地刻在了我的心底。
我上大学时学的是中文,有一位教现代文学的老师叫康平。巧的是,康平老师恰恰是一位雷加研究的专家。康老师曾在丹东工作过,分别在丹东二中和辽宁函授学院(当时一所在丹东的省属高校)任过教,于是我和康老师自然走得很近。我们经常在一起聊丹东,聊雷加的作品,聊雷加作品里的人和事。渐渐地,我对雷加的了解更多了。
雷加出生在丹东,读书时就参加过学生运动,后来远渡东洋深造,回国后到了延安,做宣传工作,同时进行文学创作,是一位老资格的作家,写过很多有影响的作品,并列席过延安文艺座谈会。1945年,党派他回到老家安东,接收安东造纸厂。当年雷加是坐着马车进厂的,和工人们一道克服重重困难,边生产边战斗。在局势恶化工厂奉命进行战略转移时,曾与敌人正面交火。在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中,有七人牺牲,后来珍珠山上就有了七烈士墓,我入少先队的时候就是在七烈士墓前宣的誓。在安东造纸厂的发展历程中,雷加的贡献更是巨大的。而他的长篇小说“潜力”三部曲(《春天来到了鸭绿江》是其中的第一部)就是写这段不平凡的生活和战斗经历的。
用今天的话来说,我早就是雷加的粉丝了。所以,能负责雷加作品研讨会的筹备工作,能亲自为我崇敬的大作家服务,对我来说,是多么有意义的一件事啊!我一直在想象着,这位有着传奇经历的大作家,会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呢?
翌年五月底,雷加作品研讨会如期在丹东举办。我终于见到仰慕已久的雷加老师了,兴奋之情难以言表。雷加身材魁梧、高大,那时已经七十六岁了,但精神矍铄,性格爽朗,说话高门大嗓,可以想象年轻时是怎样的一条东北大汉。
雷加在我的印象里是一个不知疲倦的人,除了开会时间,他都要故地重游,到东坎子,到三道沟,到三股流,看曾经工作和战斗过的地方,尤其是看望老战友、老工人。他经常给我一些名单,让我帮着找这些人,有好些我都认识,不是我的邻居,就是我同学的家长,大都是普普通通的工人,身份虽与雷加有很大的距离,但雷加与他们相见就像兄弟相逢,一点架子也没有,大家聊得非常开心。
1995年,鸭纸举行建厂五十周年庆典,雷加又被请回来了。此时的他已经八十高龄了,但看上去仍和几年前没有太大的变化。望着他,我心里突然跳出一句著名的歌词:“革命人永远是年轻。”
如今,雷老悄悄地走了,悄悄地把自己和鸭绿江融为一体了。他是不朽的,他是永恒的。丹东人民不会忘记这样一位为丹东的解放和建设做出杰出贡献,为丹东和鸭绿江唱了一辈子颂歌的老人。
雷老,您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
[责任编辑廉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