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登寺赋》与《春江花月夜》的对比欣赏
2009-03-07白利兵
白利兵
关键词:丁登寺赋春江花月夜情景对比
摘要:中西不同的诗学观念造成了对待诗歌中的情与景的不同态度。华兹华斯的名诗《丁登寺赋》具有情景交融的艺术美,可以与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对比欣赏。通过分析二者在情景关系上的细微差别,使我们认识到英国浪漫主义自然诗和中国古代山水诗的异同之处。华兹华斯的诗作、诗学与中国传统美学、诗学观念的碰撞和也是比较文学双向阐释的尝试。
艾布拉姆斯(Abrams)在《镜与灯》(The Mirrorand the Lamp)一书中对西方文论从历时角度进行了梳理,分析了从模仿、教谕到表现的主题演变。他认为浪漫主义诗人广泛运用自然来表达情感并发挥到了极致,可以说西方到浪漫主义时期才有了情景交融的抒情诗。华兹华斯无疑是一个里程碑式的人物,他的一些优秀诗篇能够纯熟地运用自然意象并达到真正的情景交融。
华兹华斯首先反对机械地模仿自然:“准确地观察与忠实地描写事物违反诗人的本意。”他主张“激情与自然的美而永久的形式是合而为一的”,自然意象与情感的内外结合就是华兹华斯的追求。“意象与感情应当在心中聚合,意象不是竭力的创造,而应像呼吸一样自然地激发感情”。体现华诗情景交融最高成就的当属《丁登寺赋》(Lines Composed a FewMiles above Tinterrt Abbey,1798)。丁登寺是英格兰西南部瓦伊河畔的一座中世纪寺院,1793年华兹华斯曾来游览,1798年又和妹妹多萝西同来。阔别五年的故地重游激发了诗人对自然、人生与爱情的感慨。全诗以写景人手,渐渐将情感推向高潮:
五年过去了,五个夏天,和五个
漫长的冬季!如今,我再次听到
这里的清流,以内河的喁喁低语
从山泉奔注而下。
瓦伊河两岸世外桃源般的秀丽风光让久居喧嚣城市中的诗人倍加怀念,如今徜徉于心仪已久的美景中,疲惫的身心仿佛找到了归宿,尘世的烦恼在纯净的大自然中荡涤一空,诗人找回了童真,找回了人性中的欢乐,这一切怎能不让人感到欢欣。
我同样深信,是这些自然景物
给了我另一份更其崇高的厚礼——
一种欣幸的、如沐天恩的心境。
和谐共处的万物象征一种道德律法,让每一个走近它的人注目沉思。唯有融入大自然才能感受到它的美、它的庄严肃穆、它的纯真无瑕。自然景色既陶冶了诗人的性情又医治了他心灵的创伤。此时此刻的诗人,少了一份激情,多了一份成熟,学会了如何观察自然。自然不仅带给他耳目的欢愉,更多的是心灵的触动:
我感到
仿佛有灵物,以其崇高肃穆的欢欣
把我惊动:我还庄严地感到
仿佛有某种流贯深远的素质,
寓于落日的光辉,浑圆的碧海,
蓝天、大气,也寓于人类的心灵,
仿佛是一种动力,一种精神,
在宇宙万物中运行不息,推动着
一切思维的主体、思维的对象
和谐地运转。
大自然蕴含的美德引发了天性纯真的诗人的共鸣,在这里他找到了心灵的寄托,接受了无言的教诲。此时此地又有最爱的人相伴左右,漫步在这世外仙境,人生复何求!自然是他们无尽欢乐的源泉,纵然才情无限,也不足以表达对自然的热爱:
我也诚挚地相信:
自然决不会亏负爱她的心灵;
她有独具的权能,总是不倦地
引导我们,在悠悠一生岁月里,
从欢乐走向欢乐。
诗人情侣心中涌起莫名的感动,自然用它那博大的胸怀给两颗相爱的心灵提供相聚的场所,赋予他们勇气去面对一切世事的艰辛、人情的冷暖。诗人这时已完全进入了情景交融的幻境,分不清何者为情,何者为景。月光朗照,山风沐浴,都成了爱人的化身,爱情与自然交响一片化为域外妙音。全诗以深切的抒情结尾,面对上天的恩赐,敏感诗人更感到良辰易逝,美景不再而怅然若失,想到与爱人的生离死别不禁悲从中来,唯有山水作证,永远守候在此。真诚地皈依永恒的自然才能使生命长存,爱情不朽:
也许,日后我也会离你而远去,
在那边,再也听不到你的声音,
再也不能从你的眼神里看到
已逝年华的光彩;到那时,你也
不至于忘记:你我曾并肩站在
这风景秀丽的河边;不至于忘记:
多年来,我敬奉自然;到此地游览
也是向她来参拜;我乐此不疲,
爱她越来越挚烈,越来越深沉,
越来越虔诚。
优美的自然景观与诗人强烈的情感相结合产生了这一气势恢弘、命意深远的诗篇。字里行间寓情于景、景中含情,将物我一体的境界融合在行云流水的文采中。《丁登寺赋》不是单纯的伤春悲秋,也不是枯燥的道德教条,诗人在艺术上对时代的超越更适合援引中国传统美学观来解读。
中国哲学倡导天人合一,主张人与天,内与外,主与客的融合。相比西方,中国的山水诗产生得更早。六朝是中国古代继诸子百家之后文学艺术的第二次大繁荣时代,剧烈的社会动荡,频繁的朝代更替,各种思潮风起云涌,文艺美学得到了长足的发展。这一时期的诗歌脱离了两汉美刺教化的功利原则,寄情山水、歌咏自然的题材开始崭露头角,为唐代山水诗的全面繁荣奠定了基础。盛唐时代诗体格律更加完备,意象表达方式也获得重大突破,山水诗创作达到了真正的情景交融。这里的所说的“交融”不是简单的叠加,诗人笔下的情与景不是比附的关系,而是诗歌创作中的物我两合,浑然一体,没有牵强附会与疏离隔阂。谢榛《四溟诗话》有云:“作诗本乎情景,孤不自成,两不相背……观则同于外,感则异于内。当自用其力,使内外如一,出入此心而无间也。景乃诗之媒,情乃诗之胚,合而为诗。”王夫之也说:“情景虽有在心在物之分,而景生情,情生景,哀乐之触,荣悴之迎,互藏其宅。”(《姜斋诗话·卷一》)
叶维廉在《中国诗学》一书中比较了《丁登寺赋》与王维的五言绝句《鸟鸣涧》在表现手法上的孰优孰劣。叶氏忽略了诗体上的区别,五绝限于篇幅,诗人必须将诗情构思在二十个字内完成创作,用词简约传神,取境为上就是必然的选择。进入唐代后,五绝的表达技巧已很成熟,尤其是王维的《辋川集》二十首更是登峰造极,某些方面英国诗歌确实无法比拟。但《丁登寺赋》作为一首带着英语风格和西方审美观的长诗,在情与景的融合上也堪称杰作,这方面最能形成对比的是初唐诗人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这首长诗熔铸时空,物我一体,情景交融,境界深远。诗的开头八句即托出一片缥缈幻境:江潮浩瀚如海,明月映波,银光散射人林,远近不辨,使春江花月夜显得格外幽美恬静: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潋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接着诗人的笔触落到一轮孤月上,幽思连绵,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