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断想
2009-03-07程宝林
程宝林
一
此刻,是夏威夷时间12月24日晚上9点,美国的平安夜。我刚从学校附近的教堂回来。教堂里举行了平安夜烛光弥撒,优美的颂圣歌,让我这个并不是信徒的人,心里也升腾起一种圣洁的意绪。在我的前排,两个金发碧眼的小姐妹,在椅子上翻来翻去,非常快乐。教堂的灯熄灭了,人人都从椅子底下,拿起小蜡烛,一支支,互相传递着微弱的火焰。顷刻之间,教堂里,数百支蜡烛点亮了。
这样的烛光,成千上万的烛光,汇聚起的光明,仍然是微不足道的。但上帝说要有光,便有了光。
今年,大地震后,在成都,在中国的许多地方,也曾有这样的烛光点亮。
烛光,象征着什么?
它象征着慈悲、关爱、悲悯、同情、宽恕、理解、援助。
它绝不象征着暴戾、暴力、侮辱、糟蹋、“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二
今天早晨,当我在家乡的论坛上,看到故乡城市的步行街,在平安夜里,商家想出了各种招数促销,街道上挤满了购物的、逛街的、看热闹的民众,我的心里很欣喜。荆门并不是大上海的十里洋场,但西方最隆重的一个节日,竟然能给那里带来如此巨大的商机和人气,这是世界趋向融合的一大象征,相反的例子是,在美国的旧金山,每年的元宵节大游行,是全市最热闹的公共活动和庆祝,通常会聚集起多达五十万观众,电视台全程实况转播。
东方文化“入侵“西方,西方文化“入侵”东方,这是最好的“侵略”。
我们的视野因此变得辽阔,我们的心胸因此变得广博。
但是,我知道,就像我2005年12月回老家后所写的一首自寿诗的句子一样:“戾气犹自浮中国”。在许多人的心里,甚至包括教育工作者和知识分子的心里,都深藏着戾气。这股气,无处发泄,于是用语言暴力的方式,宣泄出来。
几年前,一位当年很红,如今仍然很红的西安诗人,在“或者”诗歌网上,对批评他诗歌的留帖者说:“你妹妹满了14岁没有?满了14岁我就X你妹妹!”
我写了一篇杂文《诗人之死与诗人之骂》来抨击他。
骂人算什么本领?用下流话、拿生殖器来羞辱女性,这是哪门子的高尚?
三
80年代中期,一位美国人房龙的书《宽容》,被译成中文。这是中国出版界和文化界、思想界的一件大事。
书的开头写道,一个闭塞的峡谷里,居住着一群人,与外界隔绝。偶尔,这里闯入了一个外来者。当地的人,对于这个外来者,戒备和怀疑远远超过热情。
因为他们的世界只有那么大。一个外来者,对以前存在的一切,都构成了威胁。
Hercy.ComDassion,Forgiveness, Tolerance.
这或许可以看作是西方文明,主要是基督教文明的基本精神内核。
它们对应的中文意思是:慈悲、同情、宽恕、容忍。
它们共同构成“自由”的内核。
四
在农村里长大,我小时候,亲眼看见过村民之间的斗殴。
当时的农村近乎赤贫。家庭与家庭之间的矛盾冲突,都由微小的利益引起,有时候,微小到一捆稻草。
我10多岁的时候,养的一只白兔,被村子东头的一户人家捉去。在村里拥有偷名的这户人家,却完全可以欺负我家,因为成分不同。
那家的大儿子,30多岁,冲到我家门前,要打我父亲和爷爷。
躲在门后的我,好几次冲动地要抓过挑稻谷捆的农具(名叫“冲担”,两头尖铁状如长矛),将他捅死。
若干年后,这户人家的二儿子,给别人当上门女婿,担任计生干部时被人砍死。
我少年时的仇恨,烟消云散,我只有悲悯。
2008年,中国发生了那么多的悲剧,一场地震,瞬间就导致近十万人丧生,无数的财富,埋入废墟,变成废墟。
相比之下,一丁点网络上的言辞不恭、失敬,算得了什么?可是,它就足以引起一位据说是“文坛泰斗”的,懂得“之乎者也”的为人师者,为人夫者,为人父者(姑且这样推测),将一种畜生,和一位女性联系起来,将读者的想象力,亳不知耻地引向最下流的地方。
他还振振有辞地说,那位网友是“自取其辱”。
那位网友的留帖,确有失敬之处,因她使用了“愚蠢”这样的词。你难道不可以平心静气地给予批评吗?但,当你以侮辱,而且是侮辱中最严重的性侮辱,加诸一位女性时,你完全是在自辱,并辱及所有的女性,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你的母亲与妻女。
令我感到悲哀的,还不仅仅在这里。
我看到的是一片“一个巴掌拍不响”、“和为贵”之类“看客”的留帖。没有一个人,表现出丁点的愤怒。
我家乡的网友,其思想水平和胸襟怀抱,不过尔尔?
五
除了愤怒,只剩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