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孤儿”的家

刘立新

清晨，太阳艰难地从地平线上爬上来，扬着灿烂的笑脸。

小鸟的歌声把刘玲玲吵醒了。她掀开被子“呼”的一下坐起来，双手习惯地揉揉蒙的双眼，心里还是忐忑不安。昨晚她做了一个恶梦，吓得她大喊大叫。她镇定一下情绪，抬头张望着木窗子，只见窗边照例挂着一只破竹篮，篮里有半篮青菜。她“吱呀”一声打开门，十分轻松地取下竹篮。哦，她这才想起来了，今年自己15岁了，个子比原先高出一大截。记得8岁那年，父亲患肺癌去世了。母亲经受不住打击，精神失常，流落他乡，偶尔回家。4个姐姐，3个先后出嫁，1个在南昌读书，哥哥也因生计，出外做工。那间破瓦房一下子空荡荡的，年幼的她便成了这间破木瓦房的主人。那时要取下窗边的竹篮，她还要搬个小凳子，站在上面才能够得到。不知不觉，她一个人在破木瓦房里独立生活7年了，“出门一把锁，进门一把火”的生活真不容易啊！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想到这，她的眼眶潮湿了，眼里有热乎乎的东西在滚动……

土灶里的火苗舔着锅底，她赶紧量来一小碗米和着青菜开始煮粥。她还是老规矩煮“三大碗”，即早一碗、中一碗、晚一碗。小小年纪就学会了精打细算过日子。她常说，青菜、薯片煮粥，又好吃又省米，那种香味很好闻。其实村庄上的人都知道，她分明是没法子啊!本来她正是抽条长个子的时候，不但要吃饱，而且要吃好，可她哪里舍得增加米的分量。一个女孩子没有农耕技术，哪来吃的呢？靠的是3个姐姐的帮助，可姐姐的生活也不是很富裕，也只是尽姊妹之情，接济一下，隔个把月给她送点米。至于吃的油、盐之类的开支靠的是亲戚的“爱心”。烧的柴，则是自己利用节假日在马路边砍的杂草。叫她头疼的是碰上下雨天，柴草被雨淋湿了，煮不成饭。有时村人送她一碗饭，有时到献美姐家吃一点，有时只好饿着肚子上学。吃的菜，是村庄上的叔伯姐姐献英给的。献英姐手脚勤快，每天早晨从菜园弄来一篮菜挂在她窗边的一只铁钩上，姐姐送什么，她自然就吃什么。

锅里飘出了青菜煮熟了的清香。她揭开锅盖，摆好三只碗，两只小，一只大。两只小碗盛的稀粥分别是早、晚餐，大碗是中餐。接着，就依着土墙蹲在低矮的厨房里随便扒几口。这时，几缕阳光从屋顶上直射下来，她这才想起来了，房顶漏了，难怪晚上睡觉睡不暖和……特别是冬天，刺骨的寒风从厨房一直灌进来，她睡在床上，牙齿冷得“格格”作响，浑身瑟瑟发抖。那风像魔鬼一样吼叫着，如诉如泣，她整宿不能入睡，心情凄怆极了。她心想：这时爸爸、妈妈在她身边多好啊!

村庄上的人多次对她说，晚上看书不能太晚。后来不知是谁把这话给挑明了，说她家的宅基地原先是祖堂。风水先生说，这块地不能做房子，既便是做上房子，鬼怪也会来作吵。打这以后，玲玲走进这间破木瓦房心里就恐怖万分。有一次深夜，她在灯下做作业，床底下传来了几声凄凉的叫声，她心想准是鬼在叫，吓得她大气不敢喘一声，钻进被窝，用被子把头蒙住，尽管这样，她还是怕……

第二天清晨，她发现床底下有一摊血和一些零碎的老鼠皮，她恍然大悟，那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下来了。原来是猫捉老鼠，老鼠发出的嘶叫声。

太阳上了屋顶。

玲玲把一个写着“安义县万埠镇郭上小学”的校牌别在胸前，背上书包快步往学校走去。一二节课是作文课，陈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作文题“我的家”，一向作文成绩蛮好的玲玲，几乎不加思考就“沙沙”地写起来，从她的笔端流出很多很多心里话：

……一个人的家很乏味——一个人煮饭，一个人吃；一个人穿衣，一个人洗；一个人砍柴，一个人烧——生活中的“一个”太多太多了。我真的很羡慕同龄的小伙伴，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的爱，而我什么也没有，只有孤独、寂寞、恐怖。特别是晚上，我真的好害怕，尽管陈老师给我讲鲁迅先生《踢“鬼”的故事》，但我心中还是有“阴影”。我得感谢村庄上的一位村医给我看了有关书籍，我才相信世上没有鬼，我的胆子才大了许多……

后来万埠镇青湖村委会的刘书记听到这件事后，主动腾出村委会的一间房子让她居住。可玲玲思忖一会儿，咬着牙说，我还是住我的木瓦房，我不怕，世上没有鬼。

自这以后，她每晚做作业、看书到深夜，学习成绩也直线上升，去年还被评为“三好学生”呢。各种奖状糊满了那间木瓦房。原先两指宽的墙缝不见了，都被奖状给遮住了，破木瓦房不“破”了，变得又严实又好看又温暖!

夕阳吻着西山，洒下最后一抹余晖。

下午放学后，同学们一放下书包，便满村疯野去了，而她却要收拾房子、扫地，准备柴草、压水 ……更为要紧的是要把一只空竹篮挂在窗边的铁钩上(献英姐随时来拿)。忙完这些，天也暗下来了，划燃火柴，往灶口塞几把柴草，把早晨备好的稀粥重又倒到锅里热一热。原先她吃一碗就够了，现在她明显感觉食欲大多了。尽管老师说，晚餐不能吃饱，但睡到半夜，肚里“叽叽呱呱”地叫，她有强烈的“饿”感，但她还是忍着。因为这段时间，姐姐家不知有什么事，很久没送米来，那袋子米不多了，过日子，总得留点余地啊!再说，说不定何时她的疯娘回家，疯疯癫癫把她那可怜的一点米拿走(来过几次，每次拿点米就走)，看到疯娘那蓬头乱发的模样，她暗自流泪，她怎么忍心不让她拿走呢？

吃下一碗粥，肚子里很舒服，写了一阵子作业，心里闷得慌，就拧开那台一个月难得看一次的黑白电视机。她之所以很少看电视，一是怕影响学习。二是怕增加电费开支。但有一次她“破例了”。去年大年三十晚，她从献英姐家吃饭回家，听到“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和邻居窗口不时传出的欢声笑语，她心里真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感觉眼睛在下雨，下好大的雨，晶莹的泪光中，她的眼前好像站着一群群的小伙伴，扬着手中的压岁钱在屋里快乐地唱啊跳啊!而她，只有姐姐前几天送来的一点过年的食物，这一晚，她破天荒看完了“春节联欢晚会”的所有节目，一边看，一边流着眼泪……

开学的第二天，郭上小学把她作为重点扶助对象，随后，安义县教体局局长在县电视台记者的陪同下，给玲玲同学送来了慰问金及一件红色的毛线上衣。面对摄像机，她——这名六年级的小女生激动得说不出一句话，嘴唇只翕动了几下，那双聪慧的大眼睛闪着泪花……

穿上毛线衣的玲玲，心里暖意融融的，她顿觉自己的家不是一个人的家……◆(作者系本刊通讯员、南昌市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