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知青岁月
2009-02-23辛世方
辛世方
“知青”作为特定时期的专有名词,已经跟随那“火红”年代的潮涨潮落,封存在历史的一角。然而,有过这一经历的人,常勾起对上山下乡知青岁月的记忆。永远不会忘记那段饱含辛酸的日子。——题记
有人说,人来到这世上不可无所事事,得有点事做,忙忙碌碌过日子才行。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在高倍天体望远镜里,你可以通过银河星系的光年旋涡、太阳月亮的日夜循环,来感受时光老人的匆匆脚步。在人类社会发展进程中,你可以通过历史沉淀的文化底蕴、现代文明的外显气息,来洞察大千世界的“谁主沉浮”。本性懒惰的人类在大自然优胜劣汰的法则中不由自主地随波逐流,整一个“忙碌”了得?逐而形成了人们“不甘寂寞”的表象。
1973年4月16日,春风吹,太阳暖,桃花开,油菜黄,彩蝶飞,蜜蜂忙。此刻,正是湖南农村早稻插秧的春耕时节。
在县城的北门,停放着一辆大汽车,两辆马车。城关镇的领导动员说了些什么,提了什么要求,心已无法安定的知青们并没有听进去。只等宣布完下乡知青名单和去向,大家的心才终于落下。镇政府安排我们接受再教育的地方,一路到县农林局所属的胜峰林场,属“上山”;一路去县农林局所属的农业科学研究所,简称农科所,属“下乡”。去胜峰林场的知青路途较远,人又多,上汽车;去农科所的知青路途较近,人也少,马车送。
声音一落,大家便把自己所带的行李衣物放到车上。我带的东西和到学校寄宿、到体操队集训时的一样:一件被褥行李,一件父亲自己钉做的曾经支农和出差用过后给我的木脚箱,用小小的竹扁担两件一挑。两件不太重的物件随两手一托,就上了马车,随后一个体操跳马式的单手挺身纵跃,人也上了马车。
那一刻,我没有想到,也不可能想到,这潇洒的一跃,跳进的是自己一生中长达两年半的最艰辛、最苦难、最无奈的岁月!
爱“表现”的我登高环顾,想看看有没有人欣赏自己的上车动作,却被当时的情景惊呆了:车前车后一片唏嘘、哽咽和啜泣声,原来除了我这没有人送的“孤家寡人”外,大家都有亲人相送,父母、兄弟、姐妹、亲朋、好友,抱成一团,一片狼藉。在我的人生经历中,这种群体由衷的情感发泄,仅有一次,但那是送同学参军入伍的欢庆场面,由悲伤夹带着悲壮的场景,之前没有过,那以后也没有再见过。同学们也和我一样,涉世未深,并不知道将要面对的是人生中最艰难困苦的日子,但父母们是知道的,这发泄一定是由他们而来,并传染了在场的所有人。这是一种纯自然的情感发泄,也是一种无奈的悲愤和呐喊!
攸扬的马鞭空中一划,马车便随着哒哒的蹄声溜进护城公路的碎石上。路边的护城大港,曾是我们钓鱼的地方,眼前却有些陌生。它的渐渐后移,移动的却是我们嬉戏玩耍的县城,是我们温暖安逸的家。马车前方的白顶山,是我们非常熟悉的地名,时下就要成为我们落户的新“家”。
农科所离县城六里地,前湖后山,左城右乡,中间一条石子公路破“肚”横穿,湖边路旁是水田,山坡是旱地,后山是果园和茶树,以研究农作物抗病虫害、水果无籽栽培、杂交水稻和繁殖高产粮种为主。所长相当于县里的股级干部,所内的干部、技术人员按月发工资,一般的“职工”由县农林局每月按人头“工资”月均27元拨款,每天壮劳力满勤按10分工考计,价值一元,这和当时农村一般生产队10分工价值几角或几分钱相比,月收入已是天壤之别。
这么好的条件,到这里来的知青里自然就会有县太爷的子女。尽管人数不多,在早春插秧、盛夏双抢的忙季里也要来一番脱胎换骨的磨炼,但平时要照顾一下,在旱地里躲躲水田的蚂蝗和玻璃茬还是可以的。
一排瓦房十间屋,一屋四人,有床有桌,屋前是宽大的知青球场,夜晚可以乘凉。这条件比学校的寄宿要强多了,与散落在农村的插队知青相比,就如所里的农工与地方的农民相比一样,更是强过百倍。但是,大伙没有农工们的“傲然正气”,只有失落、沮丧和茫然。
忍耐,再忍耐,成为知青们的唯一选择。
忍耐并非无奈!农村之所以被称为“广阔天地”,正因为这里是最好的社会学课堂。两个月的时间里,知青战友们在忍耐的磨练中渐渐“成熟”,学会了许多的“为人处世的社会经验”。我却在体操队的集训中,身心都回到了单纯天真的学生时代。躲过了一段时间的痛苦忍耐,也错过了一堂生动的社会学锻炼课程。这一缺“课”,让我终身受“累”,饱尝了“城府不深”的“幼稚”与“不晓人情世故”所带来的打击和苦恼。
刚从县集训队比赛回来的我,身心还停留在体操队的训练和比赛场上。
首先是食堂的饭菜吃了经常肚子疼。主要原因是集训队吃得好,回到农科所天天吃红薯,没油水,肚子涨气疼。不过,这种疼痛就一会儿,气顺了就好。
其次是对知青们严肃认真的磨炼和忍辱负重的耐性,既奇怪又陌生。
八月初一个月儿弯弯的夜晚,队里开始评工分。这还是我下乡来的第一次。虽然只干了两个月。但县体委有通知,集训时期按农村劳动等值评工分。工分决定着收入,一般双抢评工分高于平常一个点,按11分评,心里暗暗高兴。我三个多月没有发“工资”,主要是还没有评过工分,这一次要是“水涨船高”,我可“划”得来,一月带三月!
没想到,在轮到评我的工分时,队长一改最后发言的常态,第一个,也等于最后一个“讲话”:
小蔡劳动中活虽然干得很好,也吃了苦,受了累,但是劳动态度有问题,干活就肚子疼,休息就翻跟头,树洋桩(体操倒立),给5分。此言入耳,我的大脑嗡的一响。天啦,5分!眼泪立马顺着眼角流淌。当时女知青中的弱劳力评的最低工分是7分,多的是9分!我可是壮劳动力,干得都是11分的活!就因为一次肚子疼后的体操表演?!
以偏概全,不公啊!然而,没有人吭声。别的贫下中农怎么看?知青们怎么想?我不知道。晚风依旧,月光照泻,只有星星在眨眼。
就这样,一个农季三个半月的辛苦劳动和血汗,包括体操赛场上为五块奖牌而付出的全部苦累,就在一次田间的体操“表演”中,随几个翻滚而演变为“态度”问题,继而创下全农科所历史上的第一个“双抢”——重体力劳动时节劳动分配“价值”的最低记录。
责任编辑:勾德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