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上没有演员

刘袖眉

2008年8月26日，北京市昌平区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了一起特别引人关注的故意杀人案。

被告人许军本是一名成功的影视演员，曾在电视连续剧《玄奘西行》中将男一号唐僧演绎得活灵活现，他还拥有一家影视器材公司：被害人则是他的前妻张晓兰。2008年1月12日下午5时40分，许军本和张晓兰在北京市地铁13号线龙泽站站台候车。当列车疾驰而来时，许军本突然抱住张晓兰，一起跳到了站台下的铁轨上……千钧一发的时刻。司机紧急制动，列车在距离两人不足一米处幸运地停住了。自杀式杀人未遂，许军本被北京市公安局公交分局抓获!

随着案情的真相浮出水面。一个婚姻悲剧渐渐清晰了起来……

追梦情侣何其恩爱

1999年金秋，周星驰的代表作《喜剧之王》在北京科技大学校园上映。大三女生张晓兰看得热泪盈眶……

张晓兰是河北沧州市人，性格开朗，清纯靓丽。从那天起，电影里伊天仇的形象在少女心里扎了根：虽是一个跑龙套的小演员，却乐观、坚强。对事业执着、对爱情真挚……

不料。仅仅半个月后，一个现实中的伊天仇就闯入了她的世界。2000年元旦期间，张晓兰在一次朋友聚会上认识了许军本。

时年25岁的许军本是山东省德州市夏津县人，早年在天津京剧院学习武生。1996年夏天，他冒着生命危险救下两名落水儿童。被夏津县政府授予“见义勇为标兵”称号。不久。满怀憧憬的许军本到了北京，几经周折成了北影厂的一名替身演员。

性格内向的许军本面对名校的美女，心慌意乱。

而了解到许军本基本情况后，张晓兰心中也不禁窃喜——这不就是伊天仇吗!冷不防，她冒出了一句：“替身演员也是演员!”许军本忍俊不禁。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可谓一见钟情。不久，他们便确立了恋爱关系。

很快，同学都知道了张晓兰有一个作演员的男朋友。纷纷找她帮着要一些演员的签名。许军本虽然不是名演员。但身在影视圈里。基本可以满足这些同学的要求。为此，张晓兰真真实实体验到了爱情的幸福。

当时，许军本的收入少得可怜，平均每月不足一千元，常年住在阴冷潮湿的地下室甚至还时常为房租发愁。有一次。张晓兰无意间发现他竟然连牙膏都没了，身无分文的许军本很是尴尬。一看他的神态。张晓兰马上明白了一切，于是笑呵呵地说：“其实用盐水刷牙比牙膏还好呢。”后来，为补贴男友的生活，她还经常顶风冒雨去做家教和兼职。每天奔波异常辛苦，但张晓兰无怨无悔。

1999年7月，一直默默无闻的许军本把握住了机会，在《还珠格格》电视剧中精彩地扮演了一个叫高达的配角。以后的日子，许军本更为勤奋，常因一句台词一个动作揣摩到很晚才睡，而扮演的角色也愈加生动鲜活……

男友终于从替身演员走到了台前，开始引人瞩目了!张晓兰时常为此眼含热泪，她庆幸自己找到了幸福。

2000年6月，张晓兰大学毕业后去一家贸易公司做了文员，这时找许军本拍戏的也逐渐多起来。一对情侣有了固定和丰厚的收入后，随即租了一套像模像样的一居室的房子，也正式开始同居。这个小家虽然简陋朴素、但每天阳光灿烂、生机盎然……张晓兰心里荡漾着幸福的暖流。

2001年11月末，张晓兰发现自己意外怀孕了，可她并不想这么早就要孩子：一则是自己还年轻，二则正值创业的关键时刻，条件不允许，也不宜分散精力。当然，两人还没办结婚手续也是重要原因。

然而，许军本闻讯，却兴奋得像个孩子：“我要当爸爸了!当爸爸了……”

至此。两人第一次出现了意见分歧。许军本寸步不让：“我都快30岁的人了，父母也急着让我成家呢!回老家就可以给孩子办户口，结婚不结婚还不就是有没有一张红纸片的差异……”

张晓兰举棋不定。

两天后，许军本突然对张晓兰说：“要不要孩子的问题你自己决定吧!”说完拿出一瓶药来就要往嘴里倒……张晓兰大惊，一下子把药夺了过来。

两人相拥而泣。

“你怎么这么傻呀!我要这个孩子还不行嘛!”尽管男友采取自杀的方式很不妥，但张晓兰还是被彻底感动了。愧疚中，她感觉对男友的认识又深刻了一层，有责任感的丈夫，也必将是个称职的父亲……

2002年9月12日，张晓兰在一家条件简陋的私人诊所生下一个女孩。那天，许军本说：“替身演员也是演员，未婚爸爸也是爸爸!”一句话逗乐了张晓兰，连日来生孩子的痛苦荡然无存。

此后，许军本心里天天乐开花。他一次次向张晓兰保证：“咱们有了宝贝女儿，我一定努力赚钱，让你们娘俩儿过上好日子。”

有了孩子，张晓兰辞职当上了家庭妇女。

因为有着这样一个进取的男友，她贫寒交加、非婚生子、辞去工作……付出一切无怨无悔。

张晓兰已经做好为这份爱情赴汤蹈火的充分心理准备。然而。当许军本真正在事业上突破瓶颈时。她却蓦然发现：幸福，不知道什么时候蒸发了；爱情，跟想象中更有着霄壤之别!

骇人听闻的自杀秀

进入2003年，许军本已成为圈内颇有名气和特点的演员。短短半年。他结算了8万元片酬。7月中旬，张晓兰带女儿风风光光地回了娘家。可一周后当她返回北京时，却惊愕地撞见许军本正跟一个年轻女孩在家里亲热。

许军本居然背叛了自己!刹那间，张晓兰气得手脚颤抖……然而，许军本打发走了那个女孩，回头却轻描淡写地解释说：“那是跟我一起演对手戏的女演员，导演让我们多沟通感情呢，你跟着捣什么乱呀!”

张晓兰不相信，两人第一次争吵不休……突然，许军本恶狠狠地提出：“我懒得和你吵，离婚!”张晓兰的自尊遭遇重创，一赌气说：“离就离。”

当即，许军本写了一份离婚协议书，张晓兰马上签了字。事实上，他们至此还没有办理结婚手续。第二天，许军本从家里搬了出去，两人就这样分手了。

一周后，张晓兰还没从这离婚的噩梦中回过神来，许军本竟然又回来了，泪眼婆娑地说：“老婆，我离不开这个家……”

张晓兰的心一下软了。但为了教训许军本。她故意装作余怒未消的样子。让她始料未及的是：许军本丢下一句：“你不答应原谅我，我就死掉算了!跳楼去……”随后。他一跃身跳到了窗户上……这可是6楼呀!张晓兰哪见过这场面，顿时吓得全身直抖：“军本!我怎么会舍得离开你……”许军本这才从窗台上跳下来。

就这样，两人“复婚”了。

离婚风波过后，许军本利用在北京影视界的关系。成立了飞跃影视器材公司。很快。公司的生意风生水起。

一个周末，许军本说出去办事就急匆匆地走了。事后。公司一名女职员悄悄告诉张晓兰，许经理根本就不是出去办事。而是去陪圈里的一个女演员了。那晚，两人又爆发了一次家庭大战。这次。许军本突然闯进卫生间，用刮脸刀片猛地把手腕划了一道口子……血流如注。张晓兰马上慌乱起来，一边给他包扎伤口

一边哭泣着哀求：“又是我多心了好不好，你以后千万别再这样乱来呀。”

年底，两人在昌平区购买了一套近200平方米的大房子。住上了豪宅，苦难中走过来的恋人本应该更幸福，可这时，张晓兰却又察觉到许军本神情异样，从早到晚神秘的手机短信不断。难道又有情况啦!

张晓兰要检查许军本的手机。许军本慌了手脚，最后恼羞成怒起来：“冤枉呀，真不如一死了之!”

张晓兰听见死字，不寒而栗。随后借着买菜的机会躲出去了。走着走着，她又总感觉许军本的那句话真不如一死了之后果严重。不好!张晓兰急忙往家里狂奔……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她老远就看到她家楼下站着一堆人。“完了，真跳楼了!”那一刻，张晓兰一阵眩晕。几乎瘫倒下去。但是，等她到了楼前一看，又如释重负——原来是一条受伤的狗找不到主人了。

尽管虚惊一场，张晓兰还是坐在楼梯上抹起了眼泪——她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尽头!后来。为了避免许军本跳楼。她索性把家里的窗户都装上了铁栅栏。

2004年10月，张晓兰再次怀孕了。并在次年又生了个女孩。同时她和许军本办理了结婚登记手续，终于成了合法夫妻。与此同时，许军本的事业也有了转折性发展——他在电视剧《玄奘西行》里成功扮演了男主角唐僧。

然而，有了结婚证和两个女儿，他们的婚姻非但没有牢靠起来，反而经常弥漫着战火硝烟。许军本已经发展到夜不归宿的地步。只要张晓兰敢吱声，许军本就会拿自杀来恐吓她，而且次次立竿见影。

在扮演玄奘期间，他曾割腕自杀过……那次。是被细心的斯琴高娃发现了，呼喊剧组将他救下的。幸好唐僧穿着袈裟把受伤的手腕遮盖住了，下面的戏没有受影响。

从《玄奘西行》剧组回来，许军本写了一份离婚协议。既然不再幸福，张晓兰就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他们合法的婚姻，就这样合法地结束了。

新的生活开始了，为了养两个孩子，张晓兰不再幻想，不再依赖，自己开了一家影视器材公司。

就在张晓兰为公司忙得焦头烂额时，三个月后。许军本突然又回到家里，诚恳地希望她能重新接纳他。

张晓兰耐心地劝他：“我们不能总是这样吵来吵去的了，对孩子影响太大，还是各自生活为好。这样还能做朋友，别发展到朋友都做不了……”看张晓兰是铁了心不想复婚了，许军本转身进了厨房，拿把菜刀架在了脖子上：“我对你的爱至死不渝，谁也没你好，我用死来证明给你看!”张晓兰把菜刀抢了下来后。无奈又答应和许军本复婚。后来，张晓兰才知道：许军本是刚刚被一个女孩骗走了所有的积蓄。

以后，张晓兰把家里的菜刀水果刀都藏了起来，还给许军本买了个电动剃须刀，把用刀片的那种统统扔掉了。一次，母亲从老家过来，本想给孩子削水果。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刀。张晓兰只得解释说怕孩子拿来玩。她不想让妈妈知道自己在和一个随时都会闹自杀的人生活在一起。

日子久了，张晓兰患了严重的神经衰弱。只要许军本有点不高兴，她就处在高度戒备状态：偷偷检查许军本的包和口袋，看看有没有药物和刀具：晚上睡觉的时候只要许军本有点动静，立刻就会惊醒……她身心疲惫，甚至觉得自杀的应该是自己。

2005年年底，电视剧《玄奘西行》在各地陆续热播，许军本红极一时。紧接着他又接拍了电影《情路悠长》。

2006年春。许军本的戏拍完了。片酬结算回来了。张晓兰本指望他能分担一下家庭和公司的事情，可是许军本却很少进家。这时。他和一个女演员比较暧昧的消息也传了过来。

经历了几年的婚姻动荡，张晓兰学会了宽容。听说许军本这些事情后，她自己安慰自己：也许就是朋友关系，况且这个圈子本来就比较复杂。

8月15日是小女儿的生日，张晓兰和许军本本来约好一起吃饭。可到了吃饭的时候，他不仅突然外出，而且手机也关上了，直到深夜也没回来。张晓兰隐隐预感到了什么。

听说那个女演员就住在这附近一个小区，第二天她赶了过去……果然，许军本和那个女演员正在亲亲热热地散步。

此时张晓兰彻底醒悟：这么多年来，自己一直逃不出许军本的魔掌。每每春风得意时，许军本便会生活糜烂：当许军本人生低谷时，家庭又成了他的避风港湾。张晓兰倘若干涉这个轨迹，许军本要么哀求，要么大秀自杀惨剧。分了合，合了分，许军本操控自如，靠的就是哀求和几年间大大小小的20多次自杀。

抱妻跳地铁

2006年9月，张晓兰毅然决然跟许军本办理了离婚手续。这个家被狠狠地画上了句号。

也许是知道张晓兰已经看透了自己的那几幕戏。这次的分手，许军本异常平静。张晓兰长长地出了口气，感觉到了从没有过的轻松——从此不再为那个睡在身边的人随时都可能死掉而担惊受怕，也不会颇费心机地把菜刀都藏起来了。只是她不明白，曾经那个老实憨厚，让她可以终身依靠、引以为荣的男人哪儿去了?

离婚了，日子还要继续。两个孩子成了张晓兰的生活动力。

2007年3月，许军本和一位广西南宁女演员结了婚。偶尔，他也给张晓兰打个电话问问孩子，只是两个人已经没有什么多余的瓜葛。

年底，许军本生意受挫后，又哭丧着脸找到张晓兰。说是要回来和她一起生活。张晓兰苦笑着问：“你是不是精神有了障碍，你不是已经结婚了吗?”

“又离了，和哪个女人生活都没有和你在一起好，我做错了很多事，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张晓兰相信这是许军本的真心话。但她已经看透了这个婚姻的本质。于是毫不客气地还击道：“你以为我是什么，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我已经仁至义尽!”

2008年1月12日，许军本找到张晓兰，说想给孩子留点钱，然后就去死。见张晓兰根本不理会，他又拿出了一张支票，请张晓兰跟他去一个朋友的公司去结算现金。

许军本又玩什么把戏呢?张晓兰忍无可忍，不屑地讥讽他：“要死你就去死，没人拦着你!”不过，为了缓和气氛，张晓兰最后答应和许军本一起去。

下午5点半左右，两人来到北京市地铁13号线龙泽站开往西直门方向的站台上等车。

可谁也没想到，就在列车呼啸着开过来的时候，许军本突然抱住张晓兰，猛地跳到站台下的铁轨上……当时在场的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事吓懵了，谁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幸好地铁司机紧急刹车。车在离他们不足一米的地方停下了。

尽管幸运地保住了命，张晓兰的腿、胳膊和头部都摔得鲜血直流……站台上有人打“110”，也有人打“120”。地铁工作人员和站台上的乘客把张晓兰拽了上来，急忙送往医院。许军本这时也爬上站台。正准备逃跑，被随后赶来的巡警抓获。

审讯中，许军本如实供述了自己的犯罪事实，并绝望地透露：这次没死成，他还准备去国贸跳楼。

当人们得知抱前妻跳地铁的许军本就是扮演《玄奘西行》里那个以慈悲为怀的唐僧时，无不大跌眼镜：唐僧竟然动起了杀机!

5月22日，北京市昌平区检察院以许军本涉嫌故意杀人罪(未遂)提起公诉。

6月16日，北京市昌平区人民法院开庭审理此案。法庭上，许军本极力辩解：“我没有故意杀人，我非常爱她。怎么会杀她呢，况且还有两个孩子，我们也正打算复婚，掉下地铁是因为没站稳。”面对公诉机关提供的铁的证据，许军本随后又改变口吻，“因为有争吵，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想晃晃她的肩膀，吓唬她一下。没想到就一块儿掉下去了。”

然而，神圣的法律尊重的是事实和证据：庄严的法庭上没有演员的位置。

8月26日，昌平区人民法院对许军本故意杀人案进行了宣判，认定被告人许军本故意杀人罪名成立，判处有期徒刑4年。

10月28日，张晓兰去北京服刑人员遣送站看望许军本，两个人都痛哭流涕。许军本再一次请求张晓兰原谅他。

张晓兰还敢原谅他吗!

(文中张晓兰为化名)

责编吴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