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梦的涵义

高续增

现在，随着奥巴马成功登顶美国政坛，越来越多的人们知道了有一个被称为美国梦的名词，它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涵义？它是怎么产生的？它对美国过去的历史发生过什么样的作用，并对今后的美国和整个世界的演化进程将有怎样的影响？这是一个很有意义的话题。

被评为《纽约时报》畅销书第一名的《无畏的希望》是可以帮助我们对此有进一步了解的钥匙，这本书的作者是那位美国政坛新星奥巴马，而书的副标题就是《重温美国梦》。

在这本书的第136页，奥巴马说：“当年，英国清教徒为躲避宗教迫害，为能不受阻碍地信奉加尔文教派，来到了我们的国家。”这群清教徒，就是最早寻找美国梦的理想主义者。他们是虔诚的教徒，没有高贵血统的背景和优越的社会地位，他们深恶痛绝一切特权，他们认定，在“旧大陆”，人们的灵魂都已经被权力的欲望所玷污，已经没有办法实现自己的梦想，因此冒险横跨浩瀚的海洋，到那片净土去建立自己理想的王国，这就是最初版本的美国梦。

因此，“五月花号公约”作为美国梦的最原始的雏形是当之无愧的。

“五月花号公约”所包含的内容，最早见于一个很简短的版本，它是一个“约定”或称“契约”，那短短的几百个字，是在一艘船上缔结的，那条船名叫“五月花号”，就是它载着这一百多人来到这片新大陆的，后人也就把那个“契约”称为“五月花号公约”。

“五月花号公约”的文字不多，下面不妨全文引入。

“我们在上帝面前共同立誓签约，自愿结为一民众自治团体。为了使上述目的能得到更好地实施、维护和发展，将来不时依此而制定颁布的被认为是对这个殖民地全体人民都最适合、最方便的法律、法规、条令、宪章和公职，我们都保证遵守和服从。

——五月花号公约，1620年11月11日”

在388年前，“五月花号”帆船载着102名搭乘者经过66天的漂泊，来到了本不是目的地的科德角外的普温斯顿港，为了对付难以预见的风险，帆船上的49名成年男人签下了“五月花号公约”，本意是为了生存，让大家都在一个公约的约束下团结一致，而实际上那个在当时还不存在的集体——它的本质是一个权力机构，就是那批清教徒想象中的新型自治政府，由这个体现大家意志并共同服从的政府来管理社会。

思考美国梦的来源，我想可以上溯到马丁·路德的95条论纲，那是与教皇集团辩论关于代表上帝对人间进行管理的权利问题。如果那种权利被教会所垄断，马丁·路德的生命就难以保障。因此，马丁·路德千方百计地强调“没有人有资格代表上帝”，这是马丁·路德的论纲的实质和主旨，具体的途径是以世俗力量对社会的管理取代神权对社会的专制。

从中得利益者，却是巴伐利亚的选帝侯，他也一直暗中支撑着马丁·路德。马丁·路德当时在生命之虞的威胁下，挖空智慧潜能勾画出在基督教社会中所能建立的最好的管理方式，但作为一个人是没有足够的能力设计理想社会的运作模式，他的论纲只是一个梦想。近500年的时间，追求这个梦想的结果是在那个文化圈终于实现把社会的执掌权，从教会那里降落到人间的世俗社会。

我认为，这个梦想继承者——”五月花号公约”的缔约人虽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构建那个理想王国的真实意义，但是，它的深刻含义却是企图把社会的管理权（包括管理者的遴选机制）进一步从社会精英——贵族和高文化素质阶层——再次降落到所有公民。而明确地把这个意思表达出来的那个里程碑，是林肯在葛底斯堡的讲演中阐发的建立一个“民有、民治、民享的政府”。

今天，这个梦想又向前进了一步，那就是有更多的人们自觉地参与政治。这次奥巴马在获得竞选胜利的讲演中说，由于这次总统选举的人数太多，人们在教堂和学校外排起了长龙，为了投票，他们要排三四个小时，许多人是第一次投票。显示了公众参与政治的空前热情。

“五月花号公约”所要表达的思想，以及后来的美国梦也是我们民族曾经有过的，即幻想着一个没有压迫的社会，我们的祖先把它称为“大同世界”，只是具体的描述的方式有不同。我们民族只注重了结果，手段和过程都给忽视掉了。而五月花号公约缔约人则很现实地把注意力集中到实现途径上，应当承认，这一点做得比我们高明一些，因为，尽管距离仍然遥远，他们与梦想的距离却在缩短，这得力于他们的实践精神。

起初，那些理想主义者认定，政府——只要是政府，就是与人民为敌的“恶”的东西，于是他们拒绝一切形式的政府，只在十分必要的时候，才召集临时人员从事行政服务工作。一旦事情办完，人员马上遣散，机构马上撤销，以避免它变成寄生的痈疽。后来人们发现，机构建了撤，撤了建，这样做并不经济，尤其是南北战争以后，政府越来越成为社会管理之必须，就只好退而求其次，设立了常设机构，但是却让它的机构小得不能再小，就这样，也把它像个贼一样地盯着，对它的所有花销、一切作为都进行全透明监督。从那时起，政府就十分尴尬、十分艰难地存在着，政客都是灰溜溜地做人。美国宪法一直赋予美国民众持有枪支的权利，就是对付政府而不是对付一般歹徒或蟊贼的，因此，虽然一再发生校园枪击案件，在国会表决通过收缴民间枪支法案的票数也还是远远不足。

最初，那些理想主义者很有些老子的思想（与外界老死不相往来），在政府中不设立“外交部长”的职务，因为他们不想与外界发生联系，不想干预别人的事务，也不想让别人插手自己的事情。——这也是“无政府或小政府”思想的一个体现。那位“国务卿”什么事情都要管。后来，别的事情都有了办事机构，当美国人发现与外界进行联系是不可避免时，外交事务已经成了“国务卿”的专职了。可见，那些人的理想也是与时俱进的，梦想者们执著地追求着那个梦，也不断地从现实中汲取养料。这就是那个美国梦的顽强的生命力。

反思我们民族的梦想，就很有值得检讨之处。无论是孔子的梦想，还是孙中山的梦想，都建立在无瑕的净土之上，例如，110年前，孙中山就设想中国有多少个大港口，多么长的铁路，甚至连长江三峡的水库都被他设想到了。但是当时中国最急迫的事情是社会稳定和文化转型，他却拿不出有效的方案。我们今人则应当从美国梦这里汲取的最有用的借鉴，是在理想和现实之间找到契合点，一步一步扎实地改造我们的文化，不断推进社会管理的有效性和效率，建立廉洁高效的政府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