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情绪污染等

蒋子龙等

用心理学家的话说，情绪病毒就像瘟疫一样从这个人身上传播到另一个人身上，一传十，十传百，搞不清从哪儿开的头，也不知将到何处终止。

经常组织会议的人都有这样一条经验：每逢需要讨论和表态的时候，第二个发言的人非常重要，起了为“合唱”定调子的作用。后边的人往往就跟着前边的调子哼哼，俗话叫“顺杆儿爬”。这就是情绪的感染力。气氛营造到那儿了，与会者就得说会场气氛所能允许的话。

奥运期间，看完球赛，大家借着酒力痛痛快快地倾吐了一番对足球的不满，此后许多天我的屋子里都弥漫着一股恶劣的“臭球情绪”。我想这几个人还将这股情绪传染给了更多的人，这就叫“情绪污染”。

人在外面易受坏情绪的污染，带着满肚子闷气、嘟噜着脸子回到家，摔摔打打，看什么都不顺眼，立刻便将坏情绪传染给全家，整个晚上甚至连续几天都不得安宁。同样，在家里怄了气，也会把坏情绪带到外面。

人们在日常生活中会有许多外在的或内在的神秘因素搅扰心神，现代人的情绪反复无常，比运气乃至天气的反复无常还要来得古怪和不可理喻。情绪又极容易相互感染，闭塞人的心智，用心理学家的话说，情绪病毒就像瘟疫一样从这个人身上传播到另一个人身上，一传十，十传百，搞不清从哪儿开的头，也不知将到何处终止。其传播速度有时要比有形的病毒和细菌的传染还要快，被传染者常常一触即发，病情越来越严重，有时还会在传染者身上潜伏下来，到一定的时期重新爆发。

这种坏情绪的污染，给人造成的身心损害，绝不亚于病毒和细菌引起的疾病危害。现代人很容易就携带上各种各样的情绪病毒，现代商品社会也像依赖商品流通一样刺激和推动着情绪病毒的流传。常见的一种情绪病叫“浮躁”。人的个性完全淹没在世俗的潮流之中，生活被日益浓烈的市场气氛所笼罩，人格和行为都趋于市场化，整天想的就是怎样把自己推销出去。看苗头，估行情，不断地顺着社会行情进行自我塑造、自我改变……，这样活着怎能_不累，怎能不被异化?

还有一种时代的情绪病叫“没意思”——活着没意思，死了也没意思，结婚没意思，不结婚也没意思，干活没意思，闲着也没意思……，“既没有真正的欢畅，也没有刻骨的悲哀，好似六朝的骈体，虽然珠光宝气，内里却空空洞洞。”情绪病毒的产生是心理平衡机制失调所致，也就是心理防卫机制遭到破坏。高度市场化的发达国家，早就在治理环境污染的同时也开始下力气治理情绪污染，想出各种办法帮助人们清除情绪病毒。

欧洲喜欢“运动排毒”，法国人还发明了“精神排毒操”，他们一旦发现自己感染了情绪病毒，就去出一身臭汗，将郁结于胸的情绪病毒随着汗水排出体外。美国人发现了自己情绪带毒，就去玩儿沙子，将手指脚趾都深深地插进沙子里撩拨，他们认为沙子细软柔滑，可散可聚，无孔不入，能过滤人的情绪病毒。日本人的排毒办法是照哈哈镜，看着自己扭曲变形的怪样纵情大笑，以嘲笑自己出气。或者在门柜上挂一只皮球，用前额去撞，撞的力量越大，皮球反弹回来的力量就越大。让人从作用力和反作用力相等的原理中受到启发，以期达到平复情绪的目的。那么中国呢?旅游、大醉、骂足球……

目前光是环境污染就够让人头痛的，似乎还顾不上情绪污染的事。人们只看到了环境的日益沙漠化，还没有意识到人的心灵也在日益沙漠化。也许是先有心的沙化，后才有环境的沙化。或者说，环境沙化只不过是心灵沙化的映照。现代人自身的情绪污染日趋严重，又怎么能治理得好环境的污染呢?

捏出一块大糌粑吴非

偶尔在“必胜客”用餐，亲眼见奇观。有青年在餐厅中央自选果蔬色拉，用手在盘上摆放，在一个不大的盘子里把水果和蔬菜码得整整齐齐，竟堆到六七层高，然后端起，像表演杂技，往餐桌边走，两位同伴喝彩护航。另有一女，疑似建筑系出身，心灵手巧，精于此道，她端回的那盘成品架成上大下小，如倒金字塔。嘻，技盍至此乎!青年人腿脚利索，何以不多走几次?私心想到，也许有什么不得已的规矩在逼他们。问服务员，皆笑而不语。邻座说，这种自助果蔬色拉，二三十元一份，只允许拿一次，吃完不可再来；而那盘子并不大，为了少吃亏或不吃亏，顾客们得到了锻炼的机会；据说凡是爱来必胜客的青年，都练出了一手绝活，成为一饮食奇观云云。看到青年们竟能用一只盘子盛放那么多的水果蔬菜，不禁想到，说人的潜能是无限的，人的智慧是无限的，都很有道理。

有奇怪的规则，必然会有更奇隆的结果。

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智慧故事。看到青年朋友在一个普通餐盘上堆出的奇迹，便想起小时候看过的民间故事了。说的是民间最有智慧的人(名字我记不得了)，因为声明只许用一个小碗吃糌粑，被吝音的东家雇了去做重活。开饭时，东家真的只给他一个很小的碗。聪明人倒了糌粑粉，加上酥油；稀了，再加糌粑粉；干了，再加酥油……就这样反反复复，最后用小碗捏出了一块超大的糌粑。东家拿他没办法，因为有约在先，他也并没有换碗。原来必胜客餐厅里不过是在重演这种古老的故事。最有智慧者用小碗捏糌粑的方法治服了吝啬的富人，必胜客里的青年也创造了合法利用餐具的奇迹。

那个用小碗捏糌粑的方法，本是为果腹，抵抗饥饿；而必胜客青年的堆积高峰，也仅仅是为了“不吃亏”或“少吃亏”。要求都不算高，也不会给别人造成什么不得了的损失。那个吝啬鬼东家心疼他的糌粑，至多把聪明人赶走，而聪明人本来也不至于少了这口糌粑，以他的那份机灵，走到哪儿都饿不死的。青年们在必胜客玩杂技，把果蔬堆成了倒金字塔，但是端走的毕竟只是水果蔬菜，不是牛排羊排，有哪个必胜客老板因此亏本而跳楼了?

所以，我们应当肯定这样的生存智慧。

不过，我们如今还能看到另外的一种“捏”法。

你看，原来他不过是些许识得几个字，只是善于学舌，善于做交易，不知什么时候，捏着捏着，就把自己捏成“硕士”、“博士”了；又不知得了什么神通，捏着捏着，就把自己捏成“学者”、“导师”了。再看，原先不过是个见风使舵的平庸小吏，不知什么时候，捏着捏着，就把自己捏成“正处”、“副厅”了，又不知什么时候，捏着捏着，竟把自己捏成经常让电视报道的天人物了。条件不足，成绩不好，工作不力，都不妨碍某些人的“发展”。——碗小，盘子小，只要心不小。一点成绩，三分马屁，三分贿赂，三分牛皮，捏着吹着，拍着送着，说时迟，那时快，没一会儿就把自己捏成了一块硕大无比的糌粑。虽然有些人的手被抓住了，但是还有好多人继续在那里捏着呢。

這可不再是多吃两根菜叶、一口糌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