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峡客家亲
2009-02-11练建安
练建安
“上江西”、“下广东”是闽西客家人的一则日常用语。“上”大致往北或前往海拔较高的地方,“下”则相反。很多时候,这些方位不是绝对的,对东北或西南方位,“上”“下”也同样适用。而从东往西或从西往东移动,闽西客家人用“转”字表达。仔细推敲,“转”还有平移的意味。
可能无人可以确切考证出“上江西”、“下广东”的俗语源于哪朝哪代或哪一个人。但是,我们基本上可以推断出,随着唐宋时期客家民系的形成,这些俗语在这一时期应“客家之口”而出是可以肯定的。那么,首创这些俗语的人,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客家人。
客家民系或者说族群的形成时间,素无定论,最远的说法是秦始皇大军南征时期,最近的说法是明末清初社会大动荡时期。见仁见智,众说纷纭。比较一致的观点是客家形成于唐末宋初这一段历史时期。此时,客家先民有了赣南、闽西、粤东连成一片的共同生产生活地域,有了相当数量的人群和相同的习俗及其心理素质,有了共同的方言――客家话。
东晋末年,“五胡乱华”,中原大地的连绵战火,引发了中原百姓的大规模南迁,第一波南迁之客,大多居留于江淮地带而一部分已经跨过长江、越过鄱阳湖而抵达赣南,而后的唐末黄巢兵燹及五代十国兵连祸结,中原百姓再次络绎南迁,赣南客家先民由此溯赣江而上,翻越阻隔闽赣贯穿南北的武夷山脉的站岭隘口,在一个叫“石壁”的地方,他们找到了足以安居滋生的新天地。此后,客家民系形成了,发展了,生齿日繁了,客家人沿着汀江韩江,继续不停地辗转迁徙,飘洋过海。
在客家民系的发展史上,至少有两条江举足轻重。武夷山脉之东,是汀江;武夷山脉之西,是赣江。浩浩汀江南流广东大埔,在三河坝与梅江、梅潭河汇合形成韩江,流经潮汕大地,注入滔滔南海。
汀江沟通了闽粤赣边,历史上帆船千里,舟楫往来,“盐上米下”。“盐上米下”,又是一则客家俗语,大致是说山货下潮汕,海货上闽赣。粤东的梅州与闽西的汀州,繁华盛极一时。汀州有“十万人家溪两岸”之誉。
梅州客家人的祖籍,根据谱牒记载“十之八九”源于宁化石壁。客家人说“北有大槐树,南有石壁村”,石壁、大槐树、珠玑巷、筷子街成了中国移民史上的一种特殊符号。而位于汀江中游的上杭瓦子坪,是另一个客家移民的重要集散地。
闽西客家人的寻根之旅,第一站大多在赣南。发源于武夷山脉之西的贡水,北流赣州与章江合流,此为赣江。赣江北流,汇入长江。这是客家人的第一条母亲河。赣南是“客家摇篮”,这里孕育了一个民系,向西,向南。明清时期,一部分粤东闽西的客家人“倒迁”赣南,成了“新客”。“新客”、“老客”830多万遍布赣南十八县。
闽西、赣南、粤东大致同是“几山几水几分田”,山多,有江河,有稻田,同“耕山”,同“稻作”,山水相依,血源相親,习俗相同,经贸一体,现代区域文化研究者誉为“海峡西岸客家文化圈”。
“海峡西岸客家文化圈”是自然而然形成的,密不可分又各有侧重,赣州是“客家摇篮”,闽西为“客家祖地”,梅州系“客家之都”。在这个客家文化圈里,繁衍生息着近二千万客家儿女。我们不知道,历史上多少英雄故事,多少悲欢离合在这里云起云消、花落花飞。我们只是知道,每年的春秋时节,无数的海外客家人奔走于闽山赣水,他们在寻找祖辈的足迹,他们在缅怀先贤的伟业丰功,他们要追寻生命及心灵世界的根源。在二年一度的公祭“客家祖地”和“客家母亲河”大典中,我们不止一次地看到,世界各地八千万客家人的数百位代表排列成行,在族旗飘扬,八音齐奏,香烟袅袅的大背景下,虔诚地把右手按在心窝,神情庄重,眼眶泪花闪烁。
在海峡彼岸,生活着近500万的客家亲人。西岸,有他们血脉的根源。
2009年的一个夏日,我们福建省作家协会“锦绣海西”采风团沿闽赣高速公路驱车从闽西前往赣南,出新罗,经长汀,过瑞金,走于都,抵达赣州。一路崇山峻岭、梯田层层;一路河流蜿蜒、瓜果飘香。
在赣州名胜“八镜台”,赣州闽商总会的陈先生指着远处的“土围子”说:“这些土围子,很像我们的福建土楼。”我说:“是的,赣州土围子、福建土楼、梅州围龙屋,一脉相承,它们是兄弟姐妹,它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客家民居。”
那天,阳光灿烂。导游小姐手持电喇叭,一口一个“海西朋友”,美丽赣州的“下一个景点”在等待着我们。
“海西”,前些年还是陌生的名词转眼成了亲切的呼声,联想到一路上闽赣城镇街区,多有“建设海西”的巨幅标语,我心头一热。我清晰地感受到“海峡西岸经济区”包括“海峡西岸客家文化圈”的永恒魅力,我彷佛听到“海西”客家坚实前行的时代足音,从中华源远流长的大文化圈走来,从中原大地走来,从唐宋风云走来,向着太阳,向着更加美好的明天。